周野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不是个冲动的人,除了对生活感到茫然时无趣而颓丧地活着,他从未产生过如此强烈的可以说是暴躁的情绪。
若说有,那也只是在与野兽厮杀的时候。
事关存亡,他必须得够狠够快才能活得下来。但凡他不够狠不够果决,他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周野一瞬的失态后便恢复了正常,摇摇头,回道:“我没有不舒服。”
“可是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阿野,你是不是累着了?”林姝微微蹙眉。
她曾与丧尸群厮杀过无数次,对某些情绪尤为敏感,就在刚刚,她居然从周野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无处宣泄的狠劲儿。
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因为她吧?
周野今日一直好端端的,也就是刚刚从后山回来的路上瞧着有些沉闷。
林姝思来想去,也就是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了。
“阿野,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不小心惹恼你了?” 林姝试探着问道。
周野避开她的目光,神色沉稳地道:“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逃荒路上跟野兽厮杀的场景,想着想着,就有些走神了。”
林姝哦了声,也不知信了没信,只是催促道:“快吃罢,你今日干了好多活,肯定早就饿了。今日的观音豆腐拌了青花椒水,还有两大勺鸡枞酱,吃着比以前香。”
周野放下手里的活,接过木盆,“多谢。”
林姝神情古怪地看他一眼,“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客气?”
周野:“是该谢谢,你和小蒲每日都给我做这一顿小食,劳累你们了。”
林姝:……
嗯,确定了,她是真惹着周野了。
老实人生气不会对着别人发,顶多凶狠地瞪人一眼,然后自己一个人默默生闷气。
也不嫌憋得慌。
不过周野的反应这么滞后么,当时她以为周野已经翻篇了呢,毕竟他没有追着问。
林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周野这样的性子,等他主动开口主动追她,她恐怕是等到猴年马月都等不来了。
这人怎么就这么呆呢,非得她明说才懂么。
你说你要是介意那蜻蜓点水都算不上的一吻,你倒是主动问啊,我不说,你就不能问了?
算了算了,有些事情强求不来,山不见我,我自去见山。
林姝看向周野。
他正用勺子舀着盆里的观音豆腐吃,吃得不如以往快,慢悠悠的,这明明拌得比以前更好吃的观音豆腐,却被他吃出了一种味同嚼蜡的感觉。
林姝突然就觉得好笑。
“阿野。”她忽地唤了一声。
在周野抬头看来之际,她紧接着问出声:“我俩今日在后山,是不是不小心亲到嘴巴了?”
“咳!咳咳咳……”周野被食物呛到了,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那心肺仿佛都要从嗓子眼冒出来了,咳得面红气喘,浑身都滚烫滚烫的,好像被烈火灼烧了一般。
林姝吓得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林小蒲听到这恐怖的咳嗽声,也吓得赶紧跑过来问,“阿姐,发生什么了?阿野哥哥怎么咳成这样?”
“没事没事,约莫是今日我拌的观音豆腐太好吃了,他吃得太快,不小心呛着了。”
林小蒲点点头,纳罕道:“是好吃,但阿野哥哥居然能因吃东西呛成这样,我还是头一回见,真稀奇。”
林姝也没想到周野的反应这么大。
这会儿周野已经缓了下来,只时不时还咳两声,一张脸胀得通红,直勾勾盯着林姝,眼底残留着
一丝震惊之色。
林小蒲察觉出两人间气氛古怪,识趣地没有多问,目光忽闪一下后道:“阿姐,今日你教我的字我已经记得七七八八了,我想去鱼池子玩水枪。你和阿野哥哥继续做那竹躺椅,我一个人去了哈!”
“去罢,把竹弹弓也带着,竹水枪玩腻了就练练竹弹弓,等准头练好了,阿姐还等着你猎山雀呢。”
林小蒲原本只是找个理由出去,听到这话登时来劲儿了,“阿姐你等着,等我练上个把月,我定能打下一只山雀来!”
等林小蒲一手拎竹水枪一手拎竹弹弓地跑出去,林姝这才又看向周野。
周野的脸烧得慌,脸颊脖颈上遍布红晕,没有丝毫要减退的趋势,反而越来越红,“阿姝,我方才没听清,你说了句什么?”
在周野以为林姝不会再重复那句话,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的时候,林姝忽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又用指尖虚虚点了一下他的唇角。
那双清澈的水汪汪的眼望着他,又是那副满脸无辜的样子,只是这次说出的却是与她表情完全相反的孟浪之言,“我方才是问,我们这里是不是碰到一起了?我好像亲到你了。只是那一下太快了,我什么感觉都没有,阿野,你呢?你有什么感觉?”
周野双手陡然攥紧,胸腔内心脏狂跳不止,像是要从胸腔活活跳出来一般。
林姝那张白嫩娇俏的芙蓉面倏忽间凑近,一张脸几乎怼到了周野面前,周野呼吸一滞,忘记了喘息。
她眼睛笑得弯起,好似真的懵懂无知,又好似在捉弄他一般,故意凑得近近的,说话间暖暖的鼻息都打在了他脸上,一簇一簇的,“阿野,问你话呢?”
周野猛地扭过头,屏住的气息骤然泄出来,叫他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姝冲他摇了摇头,“不是突然,这件事一直在我脑子里打转,叫我想了好久。所以阿野,你真过分,虽是不小心,但也碰到了,你怎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方才我干活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然后我越想越生气,你怎么能过问都不过问一声呢?”
她都主动开口了,当然要倒打一耙喽,不能啥便宜都叫周野一个人占了。
周野嘴唇开开合合,却是半晌都挤不出一个字来。
当时什么反应都没有的明明是林姝,怎么到林姝嘴里这个人变成他了?
可转念一想,林姝是个姑娘家,姑娘家心思深,没有表现出来也正常。
他以为林姝不想提这件事,他才没有提。
可如今看她委屈控诉的样子,他觉得错的不是林姝,而是自己。
“阿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当时没想到你突然扭头。我看你什么、什么都没说,以为你不想提,我也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周野虽然嘴拙,不会说什么好听的,但他也从未连说话都说不清楚,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叫他心中生出一丝恼意。
“我没有当做没发生。”这句话他说得又慢又稳,终于不磕绊了。
他盯着林姝的眼,认认真真地道:“方才我脑子里也一直在想这件事。此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该一声不响突然靠近你。”
林姝揉吧揉吧自己的脸蛋,揉得脸都红了,望过去的眼神含羞带嗔的,“好哇,阿野,你竟在心里偷摸摸地想这件事却不告诉我,我原本只有一点点生气,但现在,我很生气。”
周野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只蹲下身来,笨拙地认错道:“阿姝,你别生气,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林姝坐在小竹椅上,低着头,脚尖碾着地上一颗小石子,低低唔了声,“原谅你了。不过阿野,到底什么感觉呀,那一下子太快了,我什么都没感觉到。”
周野怔住,随即耳根更红,红得像是熟透了一般。
“问你呢阿野,怎的又不吭声了?”
周野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阿姝,不能问这种事。”
他的嗓音因压得过低而透出一丝丝沙哑,听得林姝耳麻了一下。
“凭啥不能问?你占了我便宜,还想我不闻不问?阿野,你不老实。”
“不过没关系,你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
周野就蹲在她身前,林姝说完这话,一手扶住他肩膀,猛地凑过去,对着他嘴唇就是一压,逗留两息才离开,离开前还轻轻地抿了一下。
早在她凑过来那一刻,周野便僵住了。随即,他一双眼倏然瞪大,瞳孔狠狠一缩,整个人恍若被人钉在了原地,良久都没有回神,只剩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砰一声炸开,叫他觉得天地颠倒,头晕脑胀。
做了坏事的林姝却已弯着嘴角退了回来,指尖摸了摸唇瓣,还轻轻砸吧了一下,似在回味,“不行唉,还是太快了,阿野,你别动,我再试一下。”
话落,竟是要探身再去叮一口。
周野吓得猛然起身,因着起身太快,脚底踉跄了一下。
“阿姝,你、你怎么……”他呼吸急促,先前稍稍褪去一些的红晕瞬间又涌了上来,密布全身。他盯着林姝,久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跑什么呀,你过来。”林姝朝他招招手。
正在这时,院坝外突然传来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林小蒲的嗓音随之响起,“阿姐,我这竹水枪的推杆抽不起水了,你快帮我看看怎么一回事!”
林姝并非如表现出的那般游刃有余,她赶紧拍了拍自己有些发烫的脸蛋,然后快速进入日常状态,“阿野,你去帮小蒲瞧瞧,十之八九是布头松了,她这水枪一日抽拉那么多次,推杆上的布头不松才怪。”
周野迟缓地点了下头,等林小蒲跑进来,他主动接过了那竹水枪。
林小蒲对上他此刻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阿野哥哥这是咋了,怎么脸红成这样?!!
周野日日劳作,肌肤晒得黑,日常就算脸红也瞧不出来,林小蒲也是看他那耳垂透出点儿红才知道,结果这会儿周野一张脸赤红得都从那黑里全部透出来了,那耳根子就更不用说了,红得都能直接下菜了!
若是此处只周野一个人,林小蒲肯定会以为周野是生病了。
可这里还有林姝呢。
林小蒲偷偷觑一眼阿姐,发现阿姐神色如常,脸上什么都瞧不出来,对阿野哥哥的这副模样也表现淡定。
她琢磨一会儿后,最终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周野三两下就将竹水枪推杆上的布头重新绑好了,“是布头松了,已经弄好了。”
“哦,哦。那个,我再出去玩一会儿,我竹弹弓还还没开始玩呢。”
说完便一溜烟地跑了,跑之前还悄摸瞅了林姝一眼。
林姝:……
小蒲脚底抹油溜得如此之快,俨然是发现了些什么。
饶是她自诩脸皮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来,以后做坏事还是得选一些隐秘点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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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哭泣,又更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