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日头渐大,院坝里也没了什么阴凉处,林姝便喊上周野去后山摘观音柴。
后山树多凉快,若晌午不在屋里歇晌,林姝最愿意去的地方便是后山了。
周野一直忙碌着干活,跟她一起去后山采花采草的,反倒算是歇息了。
“我这手头的活儿还没做完,你和小蒲去便是。”周野道。
林姝一阵无奈,“别看你已经做了一半,剩下的活儿还多着呢,人家干竹活的老把式一把竹摇椅也得用上一日,今日干不完,明日接着干便是,又不是什么急着要的东西。”
说周野老实吧,他偶尔说话做事还能看出有心眼,说他不老实吧,他干起活来比谁都务实,一点儿不带偷懒的。
堂屋里的林小蒲听到动静,探出脑袋往这边看来,扬声道:“阿野哥哥,你陪阿姐去罢,今日阿姐教的字太难了,我得多练几遍!”
周野闻言,这才放下手里的活计,将东西简单规整了一下,以便后头能够很快接上这做了一半的竹活。
林姝正要去提空背篓,被他抢先一步,“我背。”
林姝乐道:“我也不背啊,我是给你拿。”
“背篓有鱼腥味儿,要晒两日才能散味儿。”
这背篓先前放了鱼内脏,虽然周野拿去河边反复洗刷了好几遍,但还是能嗅到一股明显的鱼腥味儿。
林姝闻言,微挑着眉梢看他,“哦~因为有腥味儿,所以碰都不叫我碰?”
周野没应这话。
林姝:……
呆子。
抛出个话茬子都不知道接。
“这背篓有鱼腥味儿,那便换一个背篓背啊,家里不是两个背篓么,你傻不傻?”
周野解释道:“那个新背篓留着你和何婶背。旧的这个我和林叔用。”
林姝:咳~她的确是喜欢背那个新的。
“阿姝,走了,早去早回。”
“好嘞!”林姝语调轻快地道:“咱顺便去后山再采些鸡枞菌罢,家里的鸡枞酱快吃完了,再做两罐放着。我把竹篮子也带着,路上再采一些葛花和松针,回来制成葛花茶和松针茶……”
等两人离开,有模有样练大字的林小蒲这才往外望了望,然后发出一阵嘿嘿嘿的笑声。
她看出阿野哥哥喜欢阿姐,也瞧出阿姐对阿野哥哥有意,但阿野哥哥成天只知埋头苦干,照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和阿姐更进一步?
这两人不急,她都看急了。
林小蒲贼笑一阵后,又苦恼地皱起了小脸儿。她可没瞎说,今日阿姐教的这几个字好难学啊,她写完就忘了,不知要写多少遍才能记熟。
晌午的外头烈日灼人,但进了后山,尤其是树丛多的地方,便清凉多了。
林姝先是把菜篮子顶头上,见着芋荷了,便换一片芋荷叶顶着,直至到了树荫浓密之处才将那芋荷取下,搭在了竹篮子上。
“阿野,你方才为何不折一片芋荷叶顶头上?虽说你已经晒得很黑了,但没有最黑,只有更黑,你想像黑炭头那么黑么?”
周野听出她在打趣自己,偏头看她,正好捕捉到她嘴角还未收起来的笑意,“我本就黑,再黑一些也没什么。”
“那我呢?”林姝问。
周野目光落在她那白皙细腻的脸蛋上,停顿几息后挪开,用一副严肃正经的口吻道:“你生得白,平日还是防着些这日头,晒黑倒是其次,你肌肤过于娇嫩,容易晒伤。”
林姝听得微微眯起眼,“阿野,连我皮肤娇嫩你都发现了啊?那你素日观察得还挺仔细嘛。”
说完立马瞄了眼周野的耳朵,但很遗憾没能看到某人耳根变红。
周野解释道:“不需仔细观察,打眼一瞧便晓得了。”
不等林姝再调侃什么,他指了指某处,提醒道:“阿姝,那里有葛花。”
林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开着一串串紫色花朵的植株,正是葛花。
“阿野,你还真是什么花花草草都识得!”
说罢连忙提着篮子过去摘花。摘这葛花她没有一串一串地摘,直接上手顺着那花串从头到位薅下来,如此薅下来的便是一朵朵的小花。一串薅下来正好一把,直接往篮子里放。
周野先是看了眼她怎么摘这葛花,随后同她一起摘,一边摘一边解释道:“葛根虽是一种药材,但也能吃,很饱腹,饥荒的时候我和村民都吃过,虽然不好吃,难下咽,但人饿肚子的时候,什么能吃的东西都会往嘴里塞。”
林姝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道:“葛根也可以很好吃,只是要处理,葛根制出的葛根粉冲水喝,口感很不错,还能熬粥摊饼甚至做糕点呢!阿野,等入秋了,我们一起来后山挖葛根,我做给你吃!”
周野听完只觉诧异。
他因饿肚子时常去山里寻树根草根吃。葛根是他用来果腹的主要野生食物之一,没人比他知道,这东西有多难以吞咽,结果这东西到了林姝口中,竟也能成为美食。
周野实在无法想象,这些难吃的仅仅是用来果腹的东西能做出什么美食。
“阿姝,真能做这么多美食吃?”他仍是觉得诧异。
林姝点了点头,“骗你作甚?你看我做的这些吃食,哪一样难吃了?论搞吃,没有人比我在行,论搞这些野食,我就更在行了。”
周野听到这话,说话都带了一二“壕气冲天”的气势,“这葛根何止后山,那深山里多的是,阿姝,到时候我给你挖几大背篓回来!”
“这么多?!”林姝也觉得惊喜,“入秋之后,这葛根便能挖采了,到时候咱俩一起去山里,挖它几大背篓,全部制成葛根粉,什么时候你觉得腹中饥饿了,便冲一大碗喝,吃起来方便得很!”
“成!”周野应的这一声很响亮,尾音都是上扬的。
阿姝做吃的在行,但论挖草根树根,没人比他更在行。
“阿野,我又看到一株葛花,你等我一会儿,等我摘完这些咱再去——”林姝说着说着,忽地往后扭头。
好巧不巧,周野这时也俯身过来,正准备摘她旁侧这几串葛花。
林姝这突
然间一个扭头,竟同周野凑过来的脸挨了个正着,唇瓣几乎是擦着周野的唇角过去。
周野浑身陡然一僵,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唰地一下起身,双目发直地盯着虚空某处,眼神半晌落不到实处。
林姝盯着他,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不是,这么大反应干嘛?
也就是不小心挨了一下而已,蜻蜓点水都没点到正位上,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以后真要谈恋爱了,不还有什么湿吻啊深吻啊热吻的,只一个蜻蜓点水就这样,周野能行不?
林姝心里想得很远,表面上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淡定得很,道:“阿野,你这是要帮我一起摘么?不用不用,你瞅瞅附近的鸡枞菌,还有观音柴,之前摘的那几株叶子都差不多薅光了。”
周野含糊着嗯了一声,偏头瞧着别处,乍看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只那耳根红得都能滴血了,脖颈往下亦是红彤彤的一片。
林姝说完这话便去摘那葛花了。一薅一串,越薅越快,篮子里不一会儿便铺了一层淡紫色小花儿,有的已经完全绽放,有的将开未开,薄薄的一层,漂亮极了。
她倒是从容淡定,周野的双手却因为胸腔那一阵恍若擂鼓般狂动的心跳声而紧紧攥了起来。
他的胸口又不舒服了。
方才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起身的时候尤为严重,看天地间的景象都像是颠倒的。
他的嘴角掠过了一丝柔软,带着温暖的触感。
那是林姝的……唇。
周野的目光落回前方,盯着林姝的背影看了片刻,见她并未将方才那不经意的触碰放在心上,心底滋生出一丝说不出的情绪,目光微微沉了沉。
他按了按自己不太舒服的胸口,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只片刻,便又恢复如初了。
“对了阿野,咱们何时带小蒲去镇上医馆?我的双腿已经没什么不适了。”林姝突然扭头问道。
周野回道:“你再缓一日,我们后日去,今晚我便跟廖老爹说一声,到时候你带着小蒲和何婶一起坐牛车,到了镇上不必等我,医馆看病的百姓多,早些去排队。”
“后日?那咱们不如今日多采一些鸡枞菌,我提前把汤面铺掌柜要的那两罐子鸡枞酱给做出来!”
周野点头,“好。”
鸡枞菌的生长周期长,上回来采菌子时,很多鸡枞菌还没长大长熟,位置也都还记得,所以这一趟根本不愁采不到鸡枞。
有周野在,两人只用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便采了半背篓的鸡枞,葛花、松针也盛满了林姝的篮子,剩下半背篓放观音柴,冒得高高的。
林小蒲看到两人回来,微微意外,“阿姐,阿野哥哥,你们这就回来了?这也太快了罢?不是说还要采菌子么?”
那语气还怪遗憾的。
林姝:“上回采菌子蹲过点儿了,这次去自然要快上许多。小蒲,观音柴还是交给你处理,我去制茶,还要做鸡枞酱。”
“阿姝,可要我帮忙?”周野问。
林姝:“不用了阿野,你做这竹躺椅够忙的了,咱三人分工合作,谁先做完了谁帮忙。”
周野闻言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地继续做竹活。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慢了下来,时不时便走一会儿神。
直到林小蒲观音豆腐做好,林姝帮着拌好佐料,一大盆观音豆腐如往常一般端到他面前,周野发现自己的竹活较之前只是多了一点儿。
“阿野,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林姝一脸关切地问。
周野瞅着林姝那张俏生生的脸蛋,蓦地攥紧了指节,看她满脸无辜地问自己怎么了,有那么一瞬间,周野生出一股想将她狠狠揉碎的冲动。
那冲动是野性的,原始的,夹杂着满满的无处释放的狠劲儿。
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却叫回过神后的周野都感到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