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太大, 不停砸在水洼处。
悯希躺在枕头上,被子盖过耳朵。
当两男人在门口争执起来时,他只听见很小的一点声音。
下肢的知觉还没恢复, 不太想动,于是他只稍微侧过去一点脑袋听。
被子没扒拉下来, 脸蛋也还是懵懵懂懂的。
“这是我的房间, 你可以试试闯进我的私人领域。”阴冷天气中,萨聿冷漠的面孔倒映在水面, 近乎森冷的威胁感在每一个毛孔溢出。
他的手臂仍在向前用力,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夹到人。
卫珏穿插在缝隙中的手指, 也在与他对抗,脆弱的一张门板在前后推阻的力量中,发出牙酸的嘎吱脆响。
两双可以媲美的胳膊,边缘线条都在鼓胀,堆起山峦一样的硬块。
卫珏的眼珠在没有感情地向内直视萨聿:“你也可以试试继续挑衅我。萨聿,滚开,把我的人还给我,这句话你想听我重复几遍?我们时间很多,可以慢慢耗。”
萨聿眯起眼, 两边流畅的脸部上, 有一小块因为咬牙而鼓起一瞬的肉:“你这句话倒是挺有意思,‘你的人’, 他知道你在擅自将他当物品一样归类吗?况且, 你的耳朵也不太好使,我记得我已经说过了——”
“他、不、在、这、里。”
伴随这一字一顿的声音,两人之中僵持不下的门板,以几毫厘之差, 猛地向前合了一点。
卫珏却是在萨聿加大力气向前俯身的这一刹那,目光游进那一道缝隙里,看见床板上正在慢吞吞动作的一小团鼓起。
愣了愣,卫珏唇角蓦然弯开,像是莫名其妙地气笑了:“前几年,我倒是没看出你什么时候点亮了睁眼说瞎话的技能。”
萨聿看到卫珏的眼神,心下一秒猜出他已经发现了悯希,脸上没有谎言被戳破的羞愧以及不堪,他低啧一声,满是对麻烦来临的烦躁。
卫珏长长呼出一口气,肩膀起伏幅度很大。
貌似只有这样将气发泄出去,他才不会在这时,被不断在胸腔鼓胀的暴怒冲破,做出类似于,一拳砸到萨聿的眼睛上,的失态举动。
而就在萨聿准备观察卫珏有没有要叫悯希的举动时,卫珏一把推开他,向里走了进去。
萨聿难得骂出声,重重甩上门,朝卫珏的背影低声道:“站住!”
卫珏没有停,径直往床边走。
过大的关门声震动了被窝里的悯希。
他隐约听见不速之客的声线了,肩膀情不自禁一抖,他抓紧被子,连头都不敢往出冒。
这情景落在萨聿的眼里,让他忍不住产生想喟叹的欢愉感。
至少……他现在不愿意和卫珏走。
他在单间做的努力是有效的,悯希现在或许是在权衡他和卫珏,哪个更好。
卫珏站定在床边,一只手扯住悯希揪住的被子,试图往下拽动。
悯希却用双手一起拽着,不让他拉开。
见状,卫珏也没有继续和他对抗,只是用手掌抚在他的脑袋上面,温声和他讲道理:“哥哥,我们现在回去吧?这里是外人的房间,你睡了别人的地盘,别人就没地方睡了。”
“听话,我们回自己的地方睡。”
悯希不想跟卫珏走。
一是,他和卫珏本身关系就不和睦,二是,他知道这一趟跟卫珏走,不会有好下场,毕竟他刚才拿起手环一看,发现上面有卫珏二十多个未接来电。
而最后一条是没有语气、却能看出有质问成分的信息:你要违约是吗哥哥?
这种情况,悯希怎么敢同意单独和卫珏离开。
他的嘴唇在被窝底下嗡嗡颤动:“我不太想……我在这里睡一觉,自己会回去的。你不用管我了。你先回去吧,你在这里会吵到别人。”
卫珏恍若未闻,伸出双手,趁悯希松懈,猛一下扯开那张浸满恶心气味的被子,接着抄起悯希的腿弯,要将人抱起来。
悯希一晃腰,从他手掌里惊惊慌慌地滑下去。
在卫珏又一次要去抱人的时候,萨聿从后方冷冷插嘴:“你没听见他说不愿意?”
萨聿上前想拽住卫珏的衣领把人粗暴往后扯,手刚触碰到卫珏的肩膀,他那双眸里,就蓦然闪过一丝诧异。
他看见卫珏脸上有不近人情的嗜血一闪而过,是如果有人再走进他的禁区,他真的会杀人的气息。
卫珏瞥了眼萨聿,便重新低下头。
几根手指全都裹着冷冰冰的雨水,还带一点雨后清新的腥味,摸在悯希的脸蛋上,无限的柔和。
“哥哥,你忘记了?我们还有话要说呢……”
悯希忍不住缩脑袋躲避卫珏的触碰。
听见卫珏刻意放宽容的语调,他情不自禁有些排斥。
卫珏这个模样有点双面派,有人在的场合,就叫他哥哥,没人在的时候,就叫他悯希,还叫他闭嘴。
而且还像模像样的,叫哥哥时也没有一点膈应的口吻,如果未来做偶像混不下去,改行去当演员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悯希逆反心情起来,不断伸手去推卫珏的手掌。
卫珏不和他比力气,只是在每一次他推过来的那一刹,反手包住他的手心,化解他的力道。
悯希怎么推都摆脱不了卫珏,脸部蹭蹭冒热气,正想发火,眼睫毛一翘,冷不丁看见卫珏向上抬高的手腕。
这动作很突兀,明明他那只手可以不动的,偏偏那么巧,就在悯希看过来的那一秒,往上抬了下。
看起来没有任何意义,也不像要捋袖子,所以这个莫名其的举动,引起了悯希的注视。
卫珏应当是要借此动作,故意向他展示什么信息。
只是他要展示的是什么呢……悯希正困惑,目光一掠,就捕捉到卫珏滑下手腕的袖口上,整齐戴着的手环。
手环右下角,有串鲜红数字在咚咚咚泵动,那串数字正在以不均匀的速度不停往上飙升,最右方有一颗小小的红色心脏,也在随数字跳动。
那是心率!卫珏竟然顶着这一脚能踩进重症室的恐怖心率,向他面无表情地展示手环上的屏幕。
手环比起手机来说,到底是有些小,悯希推太极似的将卫珏的手推来推去,也没怎么看清上面的字,假装揉眼睛实则好奇凑近地往过一扫。
匆忙扫到几句话:“各位粉丝朋友们,我是卫珏,非常抱歉因为个人原因,向大家隐瞒这么久。我和@悯希……”
悯希瞳孔一缩,再次抬眼看卫珏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那竟然是已经编辑好的官宣博文。
卫珏是想告诉他,他这条博文还没发出去,如果还想让他发,现在跟他走还来得及。
这个人面兽心的……!
悯希成功被威胁到了。
因此,萨聿就看见原本满是不情愿的人,突然暂停手头所有的抗拒动作,一把抓住卫珏的衣袖,闷闷嗫嚅道:“我走不动路,你背我。”
卫珏任由他将袖口抓得稀巴烂,唇角一扬,似乎很无奈道:“哥哥还像小孩子一样。”
话虽这么说,他的后背却转过去,热气四溢地向悯希展示,等悯希慢慢摸索爬上来后,他双手一扣,一下握紧掌心里的肉。
手环右下角在飙升的心率停止再升,以几个点、几个点的效率,缓慢回降。
卫珏背好悯希,目不斜视往屋外走。
刚刚嘴中还客气地说不要打扰到别人,真要临走了,连一句话也没打算和萨聿说。
萨聿眼睛猩红,盯住全心全意埋在卫珏身上的悯希,呼吸和后背一起发紧。
直到两人彻底从屋内消失,他的大脑仍在缺氧般眩晕。
这两人有他不知道的交易。
会是什么。
……
悯希让卫珏背回到了自己的木屋。
屋内只有一小盏台灯在亮。
卫珏坐在灯光完全照不到的沙发里,双腿向外大敞。
悯希则站在他两条腿中间,膝盖并紧,脑袋低垂,两只手贴在两边裤腿上。
十足犯错的小学生姿态。
他清楚卫珏此刻一言不发,是在考虑用怎样的开场白,引出他不回信息这一件事。
他也不能胡搅蛮缠,撒泼耍赖,因为对方手里的那一条博文还没有发布,他还有把柄捏在男人的手上。
他必须尽快认错,并承诺永远会第一时间回应男人的每一次查岗,男人才能如他所愿官宣他们的关系。
脑子里已经写好小作文了,唇瓣也略开启一点,准备和卫珏认错了。一出声,发出的却是一阵阵咕噜噜的:“唔……嗯唔……别。”
悯希不想这么丢脸。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卫珏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摸他的后颈,从发尾向下捋,捋到领口内部的皮肤,又往上顺,捏揉得当的手法让他眼睛都难耐地眯了起来,甚至忍不住塌腰,往男人那边凑,想让他再撸一撸更多的地方。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卫珏的惩罚,因为他一点都不难受,甚至很舒服。
在卫珏手掌的摸动中,他向前一跌,双手撑在了卫珏腿间的沙发上。
并拢的白鞋也往外分开,触碰到卫珏锃亮的皮鞋内侧。
两人表面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弟弟,是对外隐瞒多年的兄弟关系。
实际作为哥哥的那方,却远远没有弟弟看上去那么成熟,穿衣风格上面,他总爱穿干净的休闲卫衣和没有过多图案的短袖,鞋子也永远是白鞋。
卫珏的衣柜里从左到右排列的,却都是黑灰调的衬衣和西装,鞋柜里也是和他赫然不同的皮鞋和靴子。
两人就连体型和身高都相差千里,卫珏比他更高大,比他身材更好,如果两人并排走在外面,一定会背错认究竟谁才是哥哥。
连同现在,悯希陷在卫珏身前,双腿站立,只上半身矮下去半分的姿态,也没有比卫珏高出多少,肩膀与卫珏宽阔的比,更是一败涂地,从侧方看是他整个陷在卫珏怀抱中的。
又被捏了两下,悯希彻底撑不住,往前栽倒了。
居高临下的姿势原本是能更好着力,也能更好使上力气的,但悯希腰细腿长,论重量级,卫珏完全能把他撑在手掌心上,上下翻炒好几面。
于是他只是被卫珏捏了捏脖子后的骨头,就全身都松软了下来。
卫珏撑住他的后腰,在他摔得东倒西歪的时候,往前稳稳一扣。
于是悯希就变成跪坐坐在他腿间的姿势。
悯希鼻尖发红,对当下情况极其茫然,他看不太懂卫珏行为的动机。
但即使再懵懂,他心里也清楚卫珏始终会对那几十通未接电话耿耿于怀的,所以在卫珏先质问之前,他先滑跪认错:“我知道我做错了……你别生气。我以后会改的。”
没想到,卫珏却讶异地抬抬眉梢。
不太能领悟一样:“生气?你说我吗?”
说话间,那只大掌仍在悯希的脖子和后背上摩挲,还专门往悯希的酸软点去揉。
悯希忍不住扬高长长的一段脖颈,舌尖都不受控地在缝隙里抵了抵,他不知道卫珏怎么那么会揉,揉得他像只猫一样,忍不住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还想把肚子摊出来给卫珏摸。
卫珏一双暗流涌动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悯希。
看他舒服得后背都紧绷起来后,指尖动作就缓慢下来。
悯希忍不住把脖子往卫珏指尖上蹭一蹭,想让他继续揉自己,不要停,但他的内向性子又断不可能让他提出这么直白的要求,他只能隔靴搔痒地蹭着男人的指腹。
卫珏盯着被吃进皮肤里的指尖,喉结一动。
听见悯希愧疚道:“我不接你的电话,答应了你,但没有告诉你我的行踪。”
卫珏手上速度又变快了些,像是在褒奖悯希的坦白,可他嘴上却道:“不……不。你完全误会了。我并没有因为这个生气。”
悯希怔住:“你没有吗?”
那从刚才起,一直阴沉沉的氛围,难道是他的错误感知?
悯希困扰地蹙了蹙眉尖,就听卫珏说:“不,虽然我确实不能理解你为什么答应了又不好好照做,但没关系,这并不是哥哥第一次伤人。”
这话让悯希想到原剧情里,幼年卫珏遭遇的那些对待,虽然不是他做的,但他此刻顶着这个姓名和身份,难免会心虚。
见他沉默,卫珏揉的速度更快,落点也更精准了。
悯希又被他捏得咕噜咕噜舒服起来,正身子麻麻地享受着,卫珏就再次开口道:“只是我有一件,更在乎的事。”
悯希舌头捋不直地回他:“什……么。”
卫珏轻声:“哥哥只是我的哥哥,为什么要和别人那么亲密呢?今天在木屋也拒绝和我走。哥哥,你要清楚,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外人永远是外人,不可能对你全心全意,如果太信任别人,会让自己受伤的。”
“哥哥比我年长,却还像没有长大,我理应对你多关注一点,出门在外,我们彼此扶持,相信爸妈也会更高兴。”
悯希越听越糊涂。
卫珏绕这么长一圈,兜那么大一个弯,始终没说到重点,他有些焦急:“你想说什么?”
卫珏低垂眼皮,图穷匕见:“别再跟萨聿来往。”
“你上这个节目,并不需要和他交往,你们是利益冲突的敌人,你是小咖,不能给他任何帮助,他却这么殷勤地接近你,你就没有怀疑过他的目的性?”
悯希刚经过刺激的单线程大脑,总算听懂了卫珏的话,他不太确定地问:“我不明白……”
“你想限制我的交友?”
卫珏眼睛一阴,语调却越发蛊惑和温和:“不,你又误会了,你完全拥有独立的人格,你是一个完整的人,我尊重你的一切交友和选择,我只是在担心你,怕别人是有备而来的。”
“小时候,我在班上被孤立、被泼水,去食堂吃饭,只是去打一杯水的功夫,饭就被人倒了泔水,没有人敢接近我,连老师也不敢为我声张,后来有个男生却不顾流言蜚语地接近我,非要和我交朋友,他每天和我说话,每天带我出去玩,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是哥哥派来的,想骗走我身上零花钱的工具人。”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不能轻易相信——突然对你好的人。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想伤害你。”
这件事,悯希并不知道。
但照卫悯希的尿性,这件事的真实性不用特意去考究,肯定是真实发生过的。
卫珏这一番话,似乎真的只是在为他考虑。
但是……
悯希犹豫的时候总会做出很多可爱的小表情来,他会咬住唇瓣,将上面咬出好几个破破烂烂的小坑,后面又伸出舌尖轻轻舔上去,安抚自己似的。
眉尖时而锁住,时而松开,眼睛偶尔翘开,又忽而垂下,完全就是不知所措,也不明白卫珏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的表情。
他总觉得,有很多违和之处。
萨聿就算真的对他有其他的图谋,卫珏应该也会袖手旁观才对啊,就像他说的那些事,对他的童年造成了那么大的阴影,不直接弄死自己已经是他为人的基本底线在运作了,怎么会想到为自己考虑?
再说萨聿,虽然他不想再见到今天的萨聿,但萨聿并没有对他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
他也不认为糊糊的自己,能有哪一点能让巨星看上。
卫珏又在催促他:“答应我。这其实不是很难决定的事……对吗?”
“你一直都很想让我发这条博文,也想在外人面前大大方方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怎么还在犹豫呢?”
卫珏说这话时,目光不断引诱着悯希往桌上摘掉的手环看去。
他语气还算平稳。
可胸腔里的焦躁,却已经顶替了血液,不断往喉口涌去。
其实卫珏也知道,没必要这么迂回的。
他大可以步步为营,将卫悯希小时候对他做过的事情一一奉还,用暴力迫使悯希束手就擒,再逼他就范。
但他莫名的,觉得还没必要那么做。
猫会应激。
打的效果通常都是甚微的。
适当的卖惨,哄骗着来,往往效果会加倍。
就像现在,说完那一番话,怀中的悯希已经羞愧难当,不想被束缚,又因为对他的亏欠,抠着手指一个劲地纠结。
卫珏压下那一点嗅到异常的异感,现在不是考虑卫悯希居然会不安和羞愧的时候,他只想先达成他的目的。
他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他不想让悯希再和萨聿接触,悯希就绝对不可以……
悯希还在犹豫,他还是觉得实在太奇怪了。
他没有那么硬的心肠,能直接断绝和一直对他都很好的萨聿的交往,而且,他也不认为萨聿会伤害他。
今天在厕所的那些不算……
这一面怀疑,那一面疑惑,悯希始终嗫嚅着没有说出卫珏想听的话。
就在卫珏忍不住上手,想抬高他下巴的时候。
嵌在屋檐上方墙壁的广播中,一道男声,以一种怪诞的念白语调,突然激情出声道:“亲爱的朋友们,昨晚有睡一个好觉吗?”
“躺床上的时候,有因为ta的一句话辗转难眠,因为ta的一个触摸心动不止,亦或者因为羞涩仍未与ta搭上话尚在焦虑揪心吗?
相信各位经过这几天的岛上生活,一定有寻找到灵魂契合的另一半,也一定有想要了解、却始终踌躇不定下定不了决心勇敢交流的ta。
接下来,我们将会为各位展开第一次【心动小屋】时间。所有人下到屋子里的神秘隧道,按照上方的指示行走到最终地点。
隧道里有几十扇门,我们会随机打开其中几扇,你将会与另一位ta共同来到相同的小屋。只是,你遇到的ta会是你心仪的对象吗?
人生原本就是充满诙谐和错误的旅行,有可能如意,也有可能全盘不顺,不如看看今晚的运气如何?
请前往属于你的心动小屋,展开一场奇妙的邂逅吧。”
悯希在卫珏怀里愣了一下。
突然出现的节目组的声音,将屋内僵持不动的氛围一下打破了。
咔哒一声,悯希就看见木屋正中央的地板,向上翘起微小的弧度。
什么东西……那一块地板原来是能翘起来的?
悯希嘴唇都惊讶地上下分开了些,诧异之中他发现,那块地板的木纹与其他地板的略微有些不同,那块的要更暗一些,花纹也与四周的衔接不上。
只是嘉宾们每天在木屋里走动,根本不会趴在地板上用放大镜去看,所以也没有一个能发现这块地板的不同。
悯希都能想象到,其他嘉宾看见这块地板机械地往上抬的表情,一定和自己一样,嘴巴都合不拢。
翘起的那一块地板仍在一点一点往高掰,直到与其他地板呈现直角,才终于停下,露出底下深不可见底的石阶楼梯。
悯希盯着那一条蜿蜒延伸进黑暗里的石阶,心跳得很快。
脑子转了转,悯希想到。
照系统音说的话,这地板下面应该是有很多错综复杂的路,但节目组只随机打开了几扇门,其他都封死了,他一直往前走的话,只能和另一个有缘的嘉宾,到达同一个心动小屋。
“哥哥。”
悯希正思索,突然被凑到脖子后面,对准他耳垂说话的卫珏吓了一跳。
浑身毛都炸起来,悯希啪一声摸住自己的耳朵,从卫珏腿上跳到地上,飞速道:“有事以后再说,你该回你木屋去了。”
说罢,悯希头也不回朝那幽幽的石阶走去。
他走得极快,眨眼就走完石阶,到达了人工挖掘的隧道里面。
幽暗将隧道与上面隔绝开来。
虽然是为了逃避卫珏,才一溜烟跑下来的。
但悯希一下到地面,就摸了摸两边的胳膊,他很不喜欢这里。
这里面的路四通八达,数不清的通道,数不清的岔路口,人置身其中,会有一种在大树蔓延的枝条上走路的错觉。
悯希“啾”地打了个喷嚏。
这里面太冷了。
湿冷难耐的。
虽然地面修得平整光滑,但为了精简人力,这里所有通道的最高高度都只在两米左右,走在这里头,不仅会有沙漠戈壁的窒闷感,还有被密封在塑料膜里氧气逐渐透支的恐慌。
悯希加快脚步,看着两边吊灯下贴的箭头,往隧道深处走去。
终于在三分钟左右后,看到前方亮起一点灯光。
亮光的尽头,是一道逐渐显露出来的石阶。
悯希小跑着往石阶那边走,因为想尽快离开这冷飕飕的隧道,他是两格两格,一起往上跳的,一眨眼就到了石阶上面的木屋。
木屋里很亮,悯希眼前是豁然开朗,他撑着膝盖使劲喘气,等身后地板慢慢扣回去,他才想起看和自己有缘到达同一个木屋的嘉宾是谁。
悯希其实希望是郑椰雪,因为他和其他几位女孩不熟,他也没有风趣幽默的口才,能讨人欢心。
郑椰雪像知心大姐姐,会比较照顾他一点,对话的全盘节奏也都是由郑椰雪掌控,他只用无脑回,不用多操心。
综合以上,悯希最希望见到的嘉宾是郑椰雪。
满怀希望地一抬头。
最先看到的是与地面接触的,一双锃亮的手工皮鞋,以及没有一丝皱褶的黑色男士袜。
悯希咽了口口水,顺着直顺光滑的裤腿往上慢慢看去,余光忽地瞥见,一根随意放置在墙壁上的导盲杖。
悯希自我催眠,不是的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最终抬起眼睛。
一张厌世阴郁的脸庞就这么落入眼中。
悯希:“……”
脚踝一软,悯希有点气竭地栽倒,他马上扶住一边的墙壁站稳,却被地上还没有完全阖拢的地板一绊,继续栽。
偏偏还不是往后栽,是往前栽,一栽就栽倒在时宴纯的腿上。
男人伸手一捞,捞在他身上,要嘲不嘲地说了句:“长着两条腿也走不好路。”
悯希被他一句起伏很平的话嘲得浑身发热,而身上那只捞住他的手,却在这一句话之后蓦然停住。
悯希栽倒的模样很不体面,像颗小猫炮弹似的直直撞到时宴纯的身上,倒得四脚朝天,肚皮上翻,时宴纯伸手扣紧他的腰的同时,两根手指也滑进他的衣摆里。
时宴纯第一秒就摸到,光滑的绸缎上面,有一块凹凸不平的印子,有的坑深有的坑浅,全都排列整齐……有点像牙印。
时宴纯听见自己气息一顿,语气莫名地问道:“你侧腰上那个是什么?”
悯希本能抬手扣在自己腰上。
接着拨开时宴纯的手,将身上的外套往下拽,又叮铃咣啷站起来。
他没有回答时宴纯的话,事实上他其实也没怎么听到时宴纯的问题,见时宴纯要伸手过来抓他,他某种小动物一样的直觉嗖地闪烁起红光。
一个后退,离时宴纯老远。
心动小屋是全然封闭的一个小屋,空间不大,里面布置很暧昧,灯光也很迷离朦胧。
悯希回忆刚才在广播里听到的内容,没听到节目组有强制要求在这里面待多久的要求,于是他闷不吭声扒拉在门边张望了下,就偷感很重地想直接开门逃跑。
刚打开一条门缝,冷风兜头挤进来。
身后就传来冷怒交加的男声:“……站住。”
悯希没有看到,时宴纯脸上一丝表情都欠奉,眉骨下方漫起浓重的阴翳。
他那双向来因为不能视物、没有焦距的眼珠,此时转了转,清楚地望向了趴在门上往外探着小猫头,身体拉成长长一滩条的悯希。
这是怎样一种心情?
在从来不相信这世上存在运气之类说法的时候,每一次、每一次和同一个人配对。
巧合到像是上帝不屑于和他口唇争辩,直接拿事实打他的脸,让他产生了一种……这世上原来真有巧妙缘分的……欢愉。
但这些都远不及——
那天晚上相拥而眠,第二早起来身旁却空无一人的空落。
究竟是在气对方抛弃自己,一个人逃生,还是别的?
时宴纯无法辨别,他的胸腔从那天早上开始,就咚咚咚地,在和某种兽性作斗争,直到此刻看见悯希第一眼见到他的模样,只是逃的时候。
那股兽性彻底将他击败。
……你不该这么做的,悯希。
“嘶!”
悯希忽然感觉身上冷冰冰的,他一下放开手中有点起锈的门把手,往手掌心中呼热气。
努力地呼了两秒,掌心刚有点发热,悯希身子猛然一个震动!
这就像一阵烈风从后面掼了过来,将他的身体掼得一个趔趄,等站稳了,悯希眼中的光也空了一瞬。
不知道为什么。
悯希现在,突然产生了一个。
非常、非常迫切,并且排重度优先级的想法。
【在时宴纯面前穿外套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
【现在我就在做冒犯对方的事,我要马上停止。】
【我必须立刻脱下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