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圆几乎是在话出口的时候就开始愧疚了。
看见傀儡人逆来顺受的模样,她更是差点反悔。
还好这时候窗外传来阮绵绵的声音：“哎哟，小圆子，你家傀儡今日蒸包子呀,香气都飘到我那儿去了……”
“刚出笼的,正要传讯给你。”苏筱圆起身拿碟子和碗筷，给她盛包子。
大约是程序原因,她的傀儡人什么活都替她干，但是从不伺候除她以外的人,哪怕是她好闺蜜。
苏筱圆很难把他当家养小精灵使,也不要求他做额外的活。
所以阮绵绵过来,她还是会自己动手招待。
好在不用她提醒，傀儡人也会做出足够他们两个人吃的量。
阮绵绵一来，傀儡人就自觉地去院子里待命,不妨碍他们闺蜜聊天。
阮绵绵两口一个包子，把四种馅都尝了一遍：“你家傀儡人真是,就冲这手艺,就算有邪咒都值了。”
苏筱圆连忙说：“没有邪咒，昨天找江姐姐看过了。”
“我知道，你昨天传讯告诉过我啦……咦……”阮绵绵注意到了她脖颈上的痕迹,“这是什么……哎呀呀……”
“是蚊子咬的！”苏筱圆涨红了脸。
“什么蚊子,那种小东西还会咬人？第一次听说。”
苏筱圆：“……”好吧忘了谢家大小姐也是天龙人金丹期体修一个。
修士筑基以后,蚊子就咬不动了。
苏筱圆对系统的怨念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系统直接复制她现实中的身体数据，投影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适应世界观微调了一下,有限资源都用在美颜滤镜上，导致她的身体素质和凡人相差无几，灵根灵脉可以忽略不计,堪堪达到云雨宗招生的最低门槛。
因为不管能不能睡到凌岳仙尊，这具身体都会很快报废。
她刚穿来有一阵也有雄心壮志，想要靠刻苦修炼另谋一条出路，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全是徒劳——在这个世界，天赋的差距是绝对的，不可动摇的，一切努力的基础。
如果不采别人，纯靠自己打拼，她就算天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修炼，筑基也得十年。
“你别骗我小圆子，”闺蜜不好糊弄，“我怎么说都是云雨宗的，会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再说蚊子咬的你脸红什么？”
阮绵绵压低了声音：“昨天夏侯师兄来蛊术课堂找你，他是不是陪你一起去城里了？你们是不是……嗯？”
“怎么可能！当然不是！”苏筱圆心脏狂跳，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看见傀儡人正在专心收拾炉灶，似乎并未听见他们的对话。
还好还好……
苏筱圆一怔，还好什么？她为什么要心虚？为什么会下意识地害怕傀儡人听见？
就算她和夏侯师兄有什么，她为什么要顾忌傀儡人的想法？
等等傀儡人根本没有想法！
苏筱圆生怕闺蜜再语出惊人，连忙往她嘴里又塞了个包子：“快点吃，我们上课要迟到了。”
阮绵绵：“你不带傀儡人？今天功法课总复习，带着傀儡人方便喂招吧？”
云雨宗的功法喂的是什么招就不用说了，苏筱圆还没理清楚，心里一团乱麻，不想再添乱了。
“没有傀儡人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学……没关系的，笔记多写点就好了。”
反正她画火柴人很熟练。
阮绵绵也就没再坚持，一边啃包子一边和闺蜜往外走：“对了，你的‘耳鬓厮磨’练得怎么样啦？”
苏筱圆如芒在背，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傀儡人，傀儡人只是在自顾自收拾蒸笼，连眼皮也没抬。
是错觉吗？为什么刚才那一瞬间，觉得好像被谁盯住了后背呢？
苏筱圆摸了摸后脖颈：“我过了……”
“已经过了？！”阮绵绵吃惊，“怎么过的？几遍过的啊？”
“一遍……”苏筱圆有些不好意思，好闺蜜说好一生一起当学渣，她却成了叛徒。
阮眠眠没想那么多：“小圆子你也太厉害了，难道是开窍了？你教教我吧！”
“我不一定会教……上次好像是碰运气过的……放学去你那儿，我们一起研究一下……”
苏筱圆正好不想太早回去和傀儡人大眼瞪小眼，于是立刻传讯给傅停云：“放学我要去开山那里，你不用准备晚饭了，傅停云。”
傀儡人回了一个“好”字，便断开了传讯。
苏筱圆摸了摸耳朵，刚才好像被冰激了一下。
上课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掏出小镜子偷瞥一眼脖子上的痕迹。
大半天过去，红痕还没有一点消退的迹象。
这一天的课满满当当，放学已是黄昏，两人去食堂随便吃了一口，回到阮眠眠的住处天已经黑了。
她的傀儡人正在院子里伺候他的那一畦小白菜，见了阮眠眠立刻站起身，妖妖娆娆地行礼：“奴家恭迎主人回府。”
又向苏筱圆道：“奴家见过苏仙子。”
苏筱圆每次见这傀儡人，身上总是莫名有点刺挠。
不过这是闺蜜的审美，只能尊重。
阮绵绵向傀儡人扔了几个净决，把他叫回屋里，开始攻克难关。
技术指导苏筱圆看着宋锦书傀儡，有点无从下手，挠了挠手肘，向闺蜜道：“要不然你先做一次练习，让我看看？”
阮绵绵大大方方地打开面板，选了“耳鬓厮磨”，然后按她的理解来了一遍。
傀儡人体内发出机械音，听着贱嗖嗖的：“丁等五级，很抱歉，阁下未能通过‘耳鬓厮磨’，耳鬓不是耳病，厮磨不是死磨，请阁下再接再厉。”
“你看你看，练了好多次都是这样，”阮绵绵抱怨，“每次那小词还不带重样的，听说这阵法还是宗主捣鼓出来的，咱们宗主怎么那么闲呐！”
苏筱圆入门这么久只在入门典礼的时候远远看见过宗主一眼，平常她就在远离宗门诸岛的小飞岛上隐居，做一个快乐的技术宅。
“是不是动作太重了？”她瞎指导，“少了点温柔缱绻的味道？要不然放轻点试试？”
阮绵绵又试了一次，还是丁等。
“这次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怎么还是不行啊。”她有些气馁了。
“可能太轻也不行？”苏筱圆也是一头雾水，“不轻不重点？还有脖子的角度可能也要调整一下……”
阮绵绵又试了几次，得分最好的一次是丙等七级，离及格也还差一截。
她摸摸发红的侧脸：“脸皮都磨掉一层了，再磨下去都要出血了。小圆子，要不你演示一下给我看看吧？”
苏筱圆心头一凛：“这不好吧……”
“有什么呀，反正只是个傀儡人，”阮绵绵一脸无所谓，“我的就是你的。”
苏筱圆愣怔了一下。
这才是正常人对待傀儡人的态度吗？
可是她想都没想过和好闺蜜共享自己的傀儡人，别说是这么私密的练习，哪怕只是借出去做点杂活，她也不愿意。
为什么呢？如果开山要借她的扫地机器人，她肯定不带犹豫的。
为什么傀儡人不行？
或者说，为什么这个傀儡人不行？
“小圆子，”阮绵绵抬手在她眼前晃晃，“你怎么一直在发呆啊？”
苏筱圆回过神来：“没事没事，就是有点困。我不习惯用别的傀儡，可能做不好……”
阮绵绵：“那简单，把你的傀儡人喊过来，或者我去你那里……”
苏筱圆哪里敢，不说当着别人的面做这种事社死，开山一定会看出她不对劲的。
“你看着我会不好意思，肯定发挥不好的……”
阮绵绵知道她脸皮薄，不以为怪：“那你在我脸上磨吧，我体会一下。”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苏筱圆回想了一下她一遍过的情景，让阮绵绵背对自己在窗前坐下，在心里复习了一遍动作，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
正要演示，阮绵绵忽然尖叫着跳起来。
苏筱圆被金丹期体修的头顶撞到下巴颏，顿时疼得眼冒金星，涌出生理性的眼泪。
“对不起小圆子我不是故意的，啊啊啊啊你的猫你的猫——”
阮绵绵尖叫着抱紧苏筱圆，哇哇大哭起来。
苏筱圆不明白她的猫有什么可怕的，定睛往窗外一瞧，才知道她闺蜜为什么怕成这样。
只见扁脸狸花站在窗台上，嘴里叼着一条不比指头粗多少的小白蛇。
苏筱圆也怕蛇，虽然不像阮眠眠那么极端，但也是后背发凉，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别怕开山……它在窗外，我我我把窗户关上它它它就进不来了……”
她强撑着安慰闺蜜，一边鼓起勇气伸手去关窗。
说时迟那时快，傅慎行觑了觑邪恶的绿眼，忽然一甩头，那条小白蛇“嗖”地从窗户里飞了进来，“啪”地落在地上。
小蛇扭动着身体，昂起头，吐着细细的信子，它通体莹白，生着一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有一种让人颤栗的美。
可是再美它也是一条蛇。
苏筱圆立刻加入闺蜜，尖叫着满屋子乱窜。
“傀儡人！”阮绵绵灵机一动，“宋锦书！快快快！弄出去把门锁上！”
“遵命主人！”傀儡人一个箭步蹿到门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反锁。
两闺蜜呆了呆，一起发出尖叫。
“宋锦书！你这蠢物！”阮绵绵骂道，“叫你把蛇弄出去，你自己出去干嘛？！还锁门！”
傀儡人的脑袋从窗口探进来：“主人下令‘侬出去把门锁上’，奴家只是奉命行事……”
阮绵绵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快把门打开！把蛇弄出去！”
“恕奴家难以从命，主人，”宋锦书为难道，“奴家没有钥匙。”
阮绵绵：“钥匙……钥匙在桌上的盘子里……”
可是桌子和他们之间隔着一条蛇。
苏筱圆试探着想要绕过蛇，可是刚迈出一步，那蛇竟然飞到了半空中。
他们这才注意到蛇身上还长着一对半透明的翅膀，收起时贴在身上看不太出来。
“天姥姥哎，这是什么东西啊！”阮绵绵嚎哭起来，“宋锦书，别管钥匙了，快撞门！”
“遵命主人，奴家这就撞……”
只听“砰”一声响，房门纹丝不动，宋锦书傀儡却“哎哟哎哟”地娇声叫唤起来。
阮绵绵怒吼：“废物！宋锦书你这废物！”
苏筱圆脑海中闪过一道光，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自动做出了本能的反应，朝着窗口大喊：“傅停云——傅停云——救命傅停云——”
她喊了两声才想起来可以向傀儡人传讯。
然而不等她打开指环上的机关，便瞥见窗外一个人影。
傅停云换了一袭白衣，衣袂飘飘，踏着一院的月光走来，简直像是月中仙下凡。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白衣傀儡推门进来，看了一眼和闺蜜抱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的苏筱圆。
“怎么了？”他冷冷问道。
“蛇……傅停云，有蛇……”苏筱圆眼泪汪汪。
傅停云看了眼拍着翅膀晃着尾巴在屋子里绕圈的小白蛇：“不是蛇，是羽蛟，你看它头上有骨角。”
苏筱圆哪里敢仔细看，再说它叫什么名字也不会让她少害怕一点！
“你快把它弄出去吧傅停云……”
“这是大补之物，可以抓了炖汤。”傀儡人幽幽地说。
苏筱圆：！！！
“不要不要不要，”苏筱圆毛骨悚然，“你快把它弄出去吧傅停云，把它放生就行了，别伤到它，放远一点……”
傅停云走上前，抬手捏住小蛇七寸，小蛇打了个哆嗦，收起翅膀，尾巴盘绕在他手腕上，如同一条华丽的手镯。
竟然和这身仙气飘飘的白衣很配。
“这条羽蛟才破壳，”傅停云看着那对宝石般的绿眼睛，平淡的语气冷酷得令人发指，“放出去很快会被附近的飞禽吃掉，不如给你补身。”
“啊？它还是个宝宝吗？”苏筱圆当然不可能吃蛇，但是让这么美貌的蛇宝宝被吃掉，她又有些不忍心了。
“那要多大才不会吃掉啊？”她动摇起来，“要不然养大点……”
傅停云：“一年半载便可自保。”
阮绵绵抓着亲闺蜜的肩膀使劲晃：“小圆子你清醒点，那可是蛇啊！你不会要养它吧？！”
苏筱圆：“它是蛟不是蛇，你看它头上有角……而且你不觉得它的鳞片和眼睛，都很美吗？看多了其实也没有那么吓人……”
阮绵绵惊恐地看着她：“小圆子，你不能色令智昏啊！”
“开山你晃得我有点晕，”苏筱圆眼神懵懂，“让我回去再想想……”
“耳鬓厮磨”是肯定磨不成了，苏筱圆和傀儡人回到自己院子里。
“要放还是要养？”傅停云问。
苏筱圆左右为难，要是放走的话，和她亲手杀了这小家伙没什么区别。
可要是养的话……别说开山不敢来她家，她自己到底也怕。
“要养的话，养在哪里呢？”苏筱圆迟疑道。
“羽蛟有灵，性情温顺，白日可以养在水缸里，夜里放出来让它吃飞虫。”
“它会吃飞虫？那蚊子吃不吃？”
傅停云松开捏着七寸的手指，小蛇立刻离开他的手腕，飞到半空中，信子一吐，一只蚊子就卷进了嘴里。
它绕着院子飞了一圈，转眼之间十几只蚊子就下了肚。
苏筱圆当机立断：“养！”
暂时没有合适的水缸，苏筱圆便让傀儡人把她的旧浴盆搬出去，装了半盆灵力化成的清水给小蛇当窝。
小蛇似乎很喜欢水，在盆里惬意地绕着圈圈游动。
不知道是不是放进水里的缘故，苏筱圆觉得它像条白色的鳗鱼，没那么可怕了。
甚至还看出了一点可爱。
她蹲在盆边看了一会儿，甚至大着胆子伸出手戳了戳它头顶的角：“也给你取个名字吧……”
既然是傅慎行抓来的，就跟它姓傅吧。
苏筱圆不认识更多姓傅的，冥思苦想了半天，还是用了谐音：“就叫你傅地魔好了。”
傅停云：“魔？”
苏筱圆：“不是那个魔……”
傅停云：“也罢，贱名好养活。”
顿了顿：“进去吧。”
苏筱圆有些担心：“傅慎行不会半夜吃了它吧？”
傅停云：“不会，猫不吃这种东西。”
苏筱圆还是有些不放心：“不吃也可能会抓着玩，刚才就是……”
傅停云：“在水里没关系，它有灵性，会躲。”
也对，傅慎行和大多数小猫咪一样怕水。
她也蹲得有点累了，便起身和傀儡人进了屋。
不多时，围墙上出现一对幽幽的绿眼睛。
罗罗兽在墙头踱了几步，灵巧地落到院子里，悄无声息地走到木盆边，蹲下来，幸灾乐祸地看着盆里的小白蛇：“喵喵喵喵喵喵……”（本座被逮的时候你不是很得意么？不是还恭贺本座乔迁之喜，现在怎么不笑了？才几天呢，你也乔迁啦！）
蛇：“咝咝咝咝咝咝……”（这不是挺好，天天有这么精纯的灵力蕴养着，本座不久就能化龙，倒是你，天天给人当狗图什么？）
猫：“喵喵喵喵喵喵……”（是当猫！当猫！不是狗！本座不图什么，就图一个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千年灵蛟给人逮蚊子很光彩么？）
屋子里传来少女的声音：“傅慎行，是你吗？要和傅地魔好好相处，蛇宝宝还小，不可以欺负人家！”
傅慎行不自觉地夹着嗓子答应了一声：“咪呜——”
蛇：“咝咝咝咝咝咝……”（哈哈哈哈哈哈哈！）
罗罗兽忍无可忍，一爪子拍进水里，飞快地把蛇甩了出来：“喵！”
蛇不甘示弱，一口咬住它爪子：“咝！”
一蛇一猫厮打起来。
苏筱圆在屋子里听见奇怪的动静，推门出来，看见蛇被猫踩在脚下，奄奄一息地慢慢扭动，漂亮的鳞片上粘满了土。
她惊呼道：“傅慎行，你在干嘛！快放开小魔！”
罗罗兽能屈能伸，弱气地“咪”了一声，伸出舌头爱怜地舔了舔蛇脑袋。
蛇：“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