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没有罪恶感的自由

“没有人觉得那个胖子特别吵吗?”慧姬有些不开心,“这又不是他家,一天到晚往这儿跑什么?”

不只是想要一个安静地方的慧姬不开心,这家的男女主人其实也不开心。

他们家小孩每天都会沿着特定的路线在房子里转一圈,而那位育幼师总会在这条固定的路线旁摆放一些有可能吸引小孩的小物件,引导小孩去看,去触摸。

但是“胖男人”这个人实在太显眼了,他不像是那些各式各样的小鼎玩具,他体型太大,而且会动,会说话。

小孩现在根本不会来一楼,显然是在躲避这个“不速之客”。

对此这家的男女主人相当不满意,男主人表示如果徐远没有住处,自己可以暂时把另一套房借给他,男人明确说了自己孩子的情况特殊,但被称为徐远的胖男人却在点头之后继续抱怨自己的家庭。

徐远说他羡慕男人有个这么好的老婆,办事雷厉风行,说话从来都不婆婆妈妈。

他又开始拿自己永远都泡在家庭里的妻子去跟自己朋友的妻子比较。

她们都是差不多的年龄,怎么比怎么觉得自己妻子不堪。

“不一样的,你老婆干的那些事,肖泽她也弄不过来。”男人没有替自己妻子去接受这莫名其妙的夸赞。

他和他的妻子总会在某一些他人觉得普通的小问题上被折腾得手忙脚乱。

徐远摆摆手,他觉得男人在瞎谦虚,可他的话没能说出来,因为在迷迷糊糊中,他看到楼梯那儿有个很怪异的女人。

那似乎是个年轻的女人,穿着奇怪的黑色广袖大袍,一头银发,那张脸漂亮得不像话,那双眼睛好像是红色的。

“你……”徐远抓住了男主人的胳膊,他被那个女人盯得有点发毛,“那,那个是你亲戚?”

“什么?”男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换给弄懵了。

徐远伸手颤抖地指向了那个银发女人:“就是她。”

“嗯?”被指的慧姬终于意识到对方看到了自己,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有些意外。

男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楼梯口,什么都没有:“你别吓我啊,那里哪有人啊?”

“真的!!”徐远反而觉得是男人在吓他,“她就在那儿,你看不到吗?”

男人只觉得莫名其妙。

而那个银发女人在看了徐远一眼之后转头就上了楼。

慧姬找到了正在被小孩把玩的陶方奕:“那个胖男人看到我了。”

【哪个胖男人?】陶方奕不解,【其他的修士吗?】

“不是,就是那个叫徐远的,他看到我了。”慧姬说。

陶方奕相当意外:【这怎么可能?!】

“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慧姬是残缺的魄,不是木头幻化的,说不定那个人有天分呢?”亡自告奋勇,准备下去转悠一圈。

他很快就回来了,因为哪怕他怼到了那个男人的脸上,那个男人也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男人能看到慧姬,似乎也只能看到慧姬。

“可不对啊。”亡发现了问题所在,“那个男的和这家人的关系这么好,慧姬从叶舒这小孩出生起就开始跟着了,这个男的当时怎么没反应?”

陶方奕:……

陶方奕决定亲自去接触接触那个男人。

某天,徐远再次醉醺醺地躺在了这家人的沙发上,陶方奕立刻屏蔽自己的身体,跑到楼下,开始打量徐远。

确实,徐远身上的气息有点怪,只是那种妖气淡到几乎无法察觉,亡没有意识到。

而且这个妖气还很熟悉。

陶方奕尝试寻找气息最浓的地方,最后他找到了男人的手腕。

男人手腕上戴着一串珠子,不过这个珠子不是重点,重点是串着珠子的那根绳,那绳子似乎不是纤维拧起来的。

陶方奕仔细瞧,他总觉得这东西特别眼熟。

白色的,一长条,上面还有一些自带的纹路。

“蛇蜕。”慧姬说。

正在扒拉珠子的陶方奕:“啊!对!蛇蜕!”

“啊!!!”胖男人半梦半醒地睁开眼,又看到了那个漂亮到诡异的银发女人,他直接大叫出声。

女主人愤怒地跑过来,她压低了声音:“徐远!你要疯是不是?!你不知道我们家孩子什么情况?”

胖男人颤颤巍巍地指向那个银发女人:“这个人……这个人……”

女人看向他指的地方,心里火气更重:“我看你是真疯了,你再大喊大叫就给我滚出去!”

慧姬伸出一根食指,抵在了自己唇上,示意男人噤声。

徐远不吱声了,但他还在望着慧姬的方向发抖。

慧姬原本想直接离开,可她在转身之前忽然想起了陶方奕说的话。

【我感觉那个人和你有点像,他似乎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吗?

慧姬不这么想。

所以在女主人数落徐远时,慧姬往徐远的方向走了一步。

徐远的身体缩了起来。

“我可以让你高兴。”慧姬说,“我可以让你的妻子离开你,我可以让你新的爱人留在你身边。”

只是画一道符让人迷眼罢了。

慧姬的身体不在了,但她的记忆还在。

徐远假装没有听到,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知道他找了新欢的,但他并不想和自己的妻子离婚,他和他的妻子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他们还有孩子。

“可是你真的还能回家面对她的那张脸吗?”慧姬不解。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缺德了?”亡问她。

慧姬觉得自己没有缺德,这个男人都已经找了新欢了,不是他自己做出了选择吗?只不过他现在害怕旁人谴责他罢了,又想要新欢,又想要好名头,可这两样东西怎么可能同时属于一个人?

“陶叔叔,她在拆散人家的家庭噢。”亡对陶方奕说,他注意到陶方奕一直都没什么反应。

“不是她在拆散。”陶方奕一直在琢磨这个蛇蜕制成的绳子是从哪儿来的,他压根没在意慧姬说的那些话。

陶方奕指了指徐远:“是他在拆散,慧姬只是顺嘴问了一下而已,人的感情哪有那么脆弱?”慧姬又没法强迫这个男人。

被吓得醒了酒的男人匆匆离开了,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过来。

他去寺庙里看了,又去找了大师,可大师们的说法千奇百怪。

又说那个女人是冤死在那栋房子里的,说不定他两个老朋友手上有血债。

可那个女人穿的衣服压根就不像现代的衣服,而且徐远注意过那个女人的眼瞳,是竖瞳,看起来不像人类。

还有人说那个女人和他的前世有未尽的因果。

徐远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反正他搞了几张符揣身上。

徐远担心了十几天,可这十几天什么都没发生。那个女人没有在大半夜找过来,他倒是梦到了几次被那个女人扒皮抽筋,可一觉醒来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甚至怀疑自己脑袋出了问题,有了妄想症,可最后只查出来自己有焦虑情绪。

压根不用吃药的那种。

最后徐远壮着胆子,带着符咒,在自己两个老朋友不怎么欢迎的目光中重新踏入了他们家。

慧姬压根不知道这个男人经历了什么样的挣扎,她听到男人的动静之后跑下楼围观了一会儿。

“诶,玩斗地主吗?”亡找了一副牌过来问她。

慧姬点点头,直接就上楼了。

她已经好久没有跟另一个个体有接触了,更别说玩游戏。

眼看着自己的符咒对这个怪女人一点用都没有,他有点想哭。

不过这个女人似乎也不怎么在乎他,这个女人不像是厉鬼,看起来一点都不凶恶。

厉鬼不应该是那种长着老大一个嘴巴,牙齿特别尖的类型吗?

已经跑到二楼的亡感应到了什么,他低头看了一眼徐远的方向,他总觉得这个人在琢磨和自己有关的事。

徐远不知道自己被厉鬼给看了,但他就觉得那个女人的表情很平和,也不像是有什么怨气。

看起来一点都不危险。

过了一会儿,有一件事佐证了徐远的猜测。

二楼有一张扑克牌顺着栏杆飞出来了,徐远看到了。

过了不久之后,那个银发的女人直接从二楼跳下,在确定这家的男女主人都没注意到之后,她把牌揣兜里,又上了二楼。

她在玩扑克吗?!

徐远觉得有些魔幻,这个穿着一身古装的女人在玩扑克?

徐远不知道这个女人穿的衣服具体是哪个朝代的,但他下意识觉得这种大花纹的古装应该特别久远。

而在发现这个女人有一些现代的小爱好之后,徐远莫名松了一口气,心里升起了一股安全感。

不过对这个女人的恐惧消失了,这个女人说的话却重新出现在他的脑袋里——“我可以让你的妻子离开你”。

徐远连忙摇了摇头。

他这个突兀的动作惹得男女主人都望向了他。

“你怎么了?”男人问他。

“没什么,哈哈。”那句话并没有随着他的摇头而淡出他的头脑,“想起了以前那些尴尬的事。”

他怎么会想和自己的妻子离婚呢?

他和自己的妻子是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初中就开始偷偷谈恋爱了,那时候他们都背着家长。

后来高中的时候他们还是被发现了,可意外的是,两方家长并没有太多反应,只表示他们不能过早地发生关系,不能影响学习。

他们的感情一路绿灯。

大学毕业他们就结了婚,周围的朋友不止一个跟他说过,羡慕他家里有个能帮他处理家务的妻子。

回去的路上,徐远忽然开始跟司机夸赞自己的妻子。

他说当年如果没有她包揽家庭的琐事,自己压根没法全心全意地去奋斗,他说她这样的老婆难找。

司机笑呵呵地点头应和。

司机应和徐远,只是因为徐远是他的老板。

作为徐远的私人司机,他早就见过了徐远的新欢,也习惯了徐远忽如其来地表达对自己妻子的愧疚。

其实司机不太理解自己的老板在干些什么,不明白他都找了个小的了,干嘛又经常把自己老婆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他夸了老婆之后没多久,又要把自己老婆贬到地里。

司机不理解徐远只是在说服他自己,他被压制得差不多的那点良心在提醒他,他做的是错的,所以他总觉得自己妻子没有任何优点,归根结底是自己妻子的错。

无论如何,他想让妻子更在乎个人的生活,想让她像个真正的富太太那样,他总不可能有错吧?

可真的要离婚吗?

“离婚”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太沉重了,他再怎么混也记得自己还有三个孩子,所以他不能离婚。

他个人觉得自己当然不是惦记那点钱财,钱财他还能挣,可是离了婚之后,如果他的老婆不让他看孩子了怎么办?

此时几乎没有管过自己孩子的徐远似乎成了天字第一号的好父亲。

他不停地夸赞自己妻子的“好处”,他怎么能跟这么一位“好女人”离婚呢?

他夸了自己妻子一路,似乎这种对对方的赞美和认同也证明了自己是在乎家庭的。

可那个银发女人说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

徐远回到家,而这一顿饭,他的妻子,他的三个孩子,他的父母都在。

徐远经常要出差,忙的时候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回家一次。

而每一次他的妻子韩书琴总会在得到消息之后,动员家里的所有人一起陪他吃一顿饭。

“又有点胖了。”韩书琴看着他有些蜡黄的脸,有些担心,“你这段时间少喝点酒,医生说了,你的肾不好。”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徐远原本心里升起的那么一点“好好对待妻子”的念头就被不耐烦给取代了。

“我知道。”徐远觉得自己又不是没听到医生说了些什么,不需要她再额外跟自己复述一遍。

吃饭的时候徐远很沉默,韩书琴试图挑起话题,可徐远没怎么接茬。

气氛总是很快陷入尴尬,只有韩书琴尴尬。

不过她也没尴尬太久,因为徐远的父母,包括三个小孩总会很快接茬。

这又让徐远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他的父母很喜欢韩书琴这个儿媳妇,他的孩子都很喜欢她这个妈妈,那自己呢?自己只是个赚钱的工具吗?

徐远吃了两口之后就放下了碗筷,表示自己要去休息。

餐桌上的人目送着他离开,而等他离开之后,餐桌上众人的气氛反而更好了些。

等众人都吃完饭,韩书琴回了房间,她发现徐远还没睡觉。

而在徐远发现她的瞬间,徐远问:“你这身衣服多少钱?”

韩书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棉绸长裙,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她知道徐远的意思,他觉得自己这一身太便宜了。

“忘了。”韩书琴也生出了一阵火气,她不明白徐远最近什么毛病,一天到晚嫌弃她这个用得便宜,那个用得廉价。

说完这两个字之后,这对夫妻之间就陷入了沉默。

随后像是为了反驳,韩书琴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了一件事:“你知道我们这儿202号的那家人吗?”

徐远:“谁?”

“那个男的是食品公司的,他老婆是我们这儿合唱团的人。”韩书琴说。

徐远没想起这个人,不过他捕捉到了“合唱团”这个重点。

所谓的合唱团,其实就是他们这一片别墅区里的太太们组织的一个艺术团体,她们聘请了专业的退休音乐学院教授来教导,平时会办大大小小的活动,还会出去比赛。

徐远曾经特别想让韩书琴加入这个合唱团,他觉得韩书琴不能一直把自己窝在家里,更何况那个合唱团的团长是某个知名企业家的老婆,如果韩书琴融入得不错,还能反哺徐远的工作。

可韩书琴不乐意,她说她和那些人处不过来,她觉得他们的钱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去攀高枝。

“202号的那家女主人和合唱团里一个低音部的老头在一起了,出轨了。”韩书琴似乎只是在聊八卦,“她老公气得要命,说那个老头比他年纪还大,又丑,家里没有几个钱,不明白自己老婆怎么就跟别人在一起了。”

“据说他当时冲到现场揪住那个男的打了一顿,还在嚷嚷说‘你要找好歹找个年轻的呢’。”韩书琴模仿着那人的语调说。

徐远下意识乐出了声,随后又立刻板起脸。

“我觉得这些团体还是不待最好。”韩书琴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里面的人,人心浮躁,总容易弄出各种各样的事故。”她不喜欢往里面扎堆,她更喜欢和自己以前大学的那些小姐妹约出去玩。

徐远不作声。

“你洗了澡再躺床上睡觉吧。”韩书琴对他说。

徐远默默起身,进了卧室。

在关门之前,徐远忽然说了一句:“其实那个男的做得也不对,如果你另找了,我绝对不会闹得那么难堪,那么做也太不给你留面子了。”

事实上,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徐远的第一想法是——如果韩书琴出轨了就好了。

到时候韩书琴是那个过错方,他的父母不会再站在韩书琴的那边,他的孩子们在了解前因后果之后也不会再给自己的妈妈说话。

而徐远一定会原谅韩书琴,他不会追究,他更不会让韩书琴净身出户。

毕竟他们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不是吗。

韩书琴在听到徐远的话之后没有半分感动,她陷入了沉默。

两人都洗完澡之后,他们躺上了床,背对背侧睡着。

徐远没有睡着,在他的脑补里,韩书琴似乎已经出轨了,而他大方原谅了自己出轨的妻子。

“毕竟是我陪伴得不够。”

“也不是书琴的问题,我也有错。”

他在别人口中依旧是个好男人,至于两人离婚之后自己再找个什么样的……那些人也管不着不是吗?

如果真是那样,他该多轻松啊。

韩书琴也没有睡着,她愣愣地目视前方,她在回忆这段时间徐远的反常。

回忆完了之后她又开始回忆自己的人生。

什么叫“你出轨了我不会闹得那么难堪”?

徐远是这个性格吗?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徐远是什么样子,她再了解不过了。

想到最后,韩书琴无奈地笑了笑,她伸手擦拭自己的眼角,她以为自己掉眼泪了,可她什么都没擦到。

原来没哭啊。

原来有些东西她早就意识到了吗?

……

“玩斗地主吗?”慧姬摇晃着纸牌盒,询问亡和陶方奕。

【我现在不想玩。】陶方奕正在被小孩把玩。

他其实可以远程操控牌,但他最近玩的斗地主有点太多了,慧姬似乎就认准斗地主了。

亡也不想玩:“你能不能找点别的事做?别认准这一项?”

慧姬拿起牌,在亡的面前摇晃。

放在以前她还是王的时候,压根没有人敢拒绝她。

可现在这两个她一个都打不过,只能用骚扰战术。

“你别惦记你那斗地主了!你玩点新潮的电子游戏吧。”亡很烦躁。

自己大晚上好不容易和陶方奕牵一会儿手,她也要蹿出来问他们要不要斗地主。

斗地主,斗地主,这条蛇脑子里只有斗地主。

慧姬见亡没有反应,又开始拿着牌在陶方奕面前摇,试图勾起陶方奕的兴趣。

忽然,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传到众人耳朵里。

“银发的……呃,鬼小姐?”

“鬼小姐?鬼小姐?你在吗?”

“是不是有人在叫你?”亡问她。

慧姬不想搭理人,她现在就想玩斗地主。

亡好奇那个胖男人想做什么,他直接提溜着慧姬跑下去了。

慧姬满脸不爽,徐远被慧姬吓了一跳。

不过慧姬手上还拿着扑克牌,应该……也没有太生气吧。

但她的衣领怎么飘在空中?好像有人攥着。

徐远鼓起勇气,他轻声问:“鬼小姐,你上次答应我的事真的能做到吗?”

慧姬不高兴就不乐意搭理人,她还在晃自己的扑克牌。

徐远沉默一会儿之后问:“你能让我老婆出轨吗?”

亡:“啊?”这人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