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串脚印,也就是说,刚才躲在这里偷看她的,应该是一只四脚着地的动物。
当然了,会在这种地方出没的,更可能是妖怪。
小脚印歪歪扭扭地蜿蜒向花丛深处,陆鸢鸢身体前倾,顺着它拨开遮目的枝叶,就诡异地发现,脚印居然越来越浅,最终,痕迹完全消失了。
让人联想到一个画面——这玩意儿跑着跑着,身体变得越来越轻,最后飞了起来。
陆鸢鸢:“……”
陆鸢鸢禁不住抬头看了看天空,思索了下,又将自己的手放在脚印旁,发现每朵梅花比自己的大拇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
这是宫里谁家的宠物跑丢了么?还是说,是某个妖怪的原形?
是妖族对她这个使者还存在猜忌,所以,派人偷偷来打探她的虚实?
陆鸢鸢盯了一会儿,摇摇头,捻了捻指腹,灰尘沙沙落下。
算了,不管是什么来路,都不足为惧。毕竟一般来说,妖怪的强弱和他们的体型是正相关的,尤其是原形为陆上走兽的妖怪。当法术攻击无法奏效时,大家最终都要被回归到用本体作战,这时,熊罴、狮、虎这类妖怪,就会显露出得天独厚的战斗优势,并且,它们的体型,也更容易随着妖力提升而膨胀。
虽然没抓个现行,但从这些脚印就能看出,这玩意儿的体型不会比一只普通的猫大多少,无须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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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在金鳌岛七年,陆鸢鸢已经养成了雷打不动的健康作息习惯,还被琼华仙君取笑过像老人一样太无趣。
换了地方,生物钟也没失效。辰时一到,陆鸢鸢缓缓醒来,看向窗外,却看不到灿烂的阳光,而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穹。
陆鸢鸢坐起来,揉了揉额头。
在妖界度过的第一夜,她居然睡得不错,无梦到天明。也许是因为这里总是光线昏暗,而人在阴天会睡得更熟。
据说,妖族的作息时间和他们很不一样,夜半三更是他们最精神的时候,某些贵族睡到日晒三竿都是常态。但今天,显然不是一个睡懒觉的日子。
陆鸢鸢掀开被子,下床洗了把脸,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仙君,您醒了吗?”
陆鸢鸢点点头:“进来吧。”
今天是妖族的节日——角斗日。
昨晚,她利用睡觉前的时间,了解了这个日子的由来。
宣照,就是当年曾经负隅顽抗、最后在大祭司手下化为烟灰的第二座城,如今,是妖族最繁华的中心城,当然,城里的宫殿、高塔,都是新建的。
角斗日,就是为了纪念这场胜利而诞生的日子。妖族本就不搞修仙界平和清静那一套,多数都很好斗。在角斗日,不管是平民还是有官职在身的妖怪,都能下场玩玩。既能宣扬妖族的武勇之力,又能增长全民的士气。第一名会得到嘉赏,还有可能被妖王收入麾下,直接实现阶级跃升。
比赛地点不在妖王的宫殿中,在宣照城中特别开辟的一座角斗场里。
陆鸢鸢整装完毕,和自己的人汇合,按照约定时间到达了目的地。
一看到现场,她心里就感到了一丝震撼。
这是一座类似于足球场的露天大型场地,但中间不是绿茵场,而是一片黑沙地。石柱高耸,一排排石阶四面环绕,充当座位,可容纳万人。站在外面,都能听见里面喧嚷的声音,仿佛一锅沸水,空气里弥漫着兴奋的因子。
妖族的礼官一看见他们,快步迎上来,笑容满面:“请各位仙使跟我来,我带大家去座位上。”
似乎是因为场上已经坐满了人,从人家前方经过总归不太方便,所以,礼官领着他们从室内的走廊过去。终于来到一扇门前,礼官停了下来,说:“各位大人的位置就在这上面。”
陆鸢鸢点点头,走出门去,一看清楚周围的景色,顿时有些傻眼。
妖族给他们安排的位置,居然在这么中心的地方——妖王坐在正西边,左手是他的心腹大臣,右手就是他们的位置了。
如果这是演唱会,那就是最贵的那档票价的区域了。并且,这会儿,他们的位置左右都满人了,也就显得最后出场的他们分外惹眼。
陆鸢鸢能感觉到,他们一露头,无数视线就齐刷刷地射了过来,周围本讨论得热火朝天,也都凝滞了一瞬,个个都眨巴着眼,仿佛想从他们身上盯出花来。
陆鸢鸢看了一眼妖王的方向,对方也正好看过来,冲她微一点头。隔着青色帷幕,陆鸢鸢发现小若今天也在,盛装打扮,手执金扇,就坐在姬朔身旁。
距离有些远,没必要走过去打招呼。陆鸢鸢也冲他点了点头,和小若的目光有短暂接触,就各自若无其事地转开了。
她在最前排落座,其他人也跟着找到了位置。越鸿理所当然地坐在她旁边。
他昨夜似乎没睡好,眼下隐隐泛着乌青。
不多时,天空响起一声悠长的号角声。角斗日的比赛正式开始了。
首先登场的两个选手,都是体型庞大的妖族,一看就是蛮力型的选手。随着一声令下,他们飞扑在一起,撕打起来。观众席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引过去了,震耳欲聋的喝彩如浪潮般翻涌起伏。
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的越鸿,也不禁被吸引住了,屏住呼吸,身子前倾。
妖族的
侍女给他们端来了一些小食,自然不是精致的糕点,而是粗犷的、香喷喷的烤肉串。
陆鸢鸢打开盒盖,发现盛载着烤肉的叶片下似乎有什么东西鼓了起来。她微感惊讶,屏住呼吸,无声地将东西抽出来——竟是一份名单。
名单上清晰勾出了反对派和中立派的妖族大臣名单。真不知道小若是用什么办法把这玩意儿塞进来的。
这份密信递得太及时了,今天有那么多重要人物出席这场角斗会,正好可以认一认脸,之后要拉拢起人来,也方便锁定目标。
陆鸢鸢抬眼,视线掠过了左边座席的几个眼熟的人。左将军正在饮酒,与身旁一个半大少年说话。这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艳红长发,身旁还靠着一把和左将军的武器很相似的大锤。
和他同一排,隔开几个位置,坐着一名蓝袍玉带、收拢着两对蝠翼的妖怪,他面带淡笑,正在聆听一个部下汇报什么。陆鸢鸢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城门口那雕像的本尊——右将军。
根据小若提供的信息,左将军性格蛮横暴躁,当年杀了妖王蛮多手下,没办法了才投降的。并且,加入妖王阵营后,他这暴脾气也跟不少人起过摩擦。而右将军圆滑周到,但更心狠手辣。据说,当年的战争里,他与自己的长兄在战还是降的选择上意见不合,他竟亲手杀了长兄,收编兄长的势力,并献上兄长的尸体,开城门归降了妖王。这次的纷争里,这家伙属于中立派。
这两个妖怪虽然平级,但似乎一直都不太对付,有着针尖对麦芒的趋势。
随后,陆鸢鸢又陆陆续续地记住了一些妖怪的模样。最后,她的视线转到更靠外的地方,看见一群戴着斗笠的人。今天来参观角斗日的外族人可不止他们这些修士,还有那些从食国来的邪修。
不像昨天才来到南境的他们,这些邪修已经在这里待了半个月了。
食国是凡人界的国家,但并不处于雍国、燕国那一块大陆上,而是海中央的一个岛国。因连年战乱,文化隔绝,那边的主流是一种诡谲的邪修法,风格阴恻恻的。因为不被正统接纳,它们在食国里自成一脉,也很少和外界交流。这次居然主动派人来到南境做客,似乎是看见鬼帝复苏,终于也打算掺和进这趟浑水里了。
不过,这些食国的邪修并不会参与到金鳌岛和妖族的谈判中,可以忽略他们了。
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呼喝声唤回了陆鸢鸢的注意力。
原来,比赛已经进行到了第一轮的最后一局。
角斗日的规则,她也有所耳闻——每一轮、每一局的比赛都是限时的。杀死对方得两分,打碎对方的武器得一分。如果在一局内没有决出胜负,那么两个选手都会被刷下去。用最快时间打倒敌人的分数更高。最终,取前十名进入决赛圈。
此刻,经过一场激烈的厮杀,场下的黑沙地中一片狼藉,落败的妖怪趴在地上哀嚎,血浸湿了黑沙,又被迅速吸干。比赛结束的钟声一响,几个妖族小卒熟练地将他抬了下去。而胜利的那方也没有很轻松,一条腿不知被什么尖锐的武器斩断了,正在惨叫。
越鸿吐出了一口气,身子后靠,摇了摇头:“真残忍。他其实蛮厉害的,但没了一条腿,就算晋级也没用。决赛高手更多,他铁定会死掉。”
陆鸢鸢说:“妖王麾下可不是这么容易进的,他们参加比赛之前,应该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大概,残忍和弱肉强食,也是妖族的文化之一。这种直观的赛果,不仅能大大激发妖族的好斗因子,也能让他们这些外族人迎面感受到妖族勇士的强大。
越鸿扯了扯嘴角:“也是,这算富贵险中求吧。”
陆鸢鸢正要回应什么,突然感觉到,好似有道视线正紧紧地盯着她。她的眼皮敏感地一跳,却又突然觉得那种紧盯着她的感觉消失了。倒是这么一抬头,她发现妖王身边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隔着重重暗青色的帷幕,她看不到那个人的长相,只能看见一片宽大的衣袖,漆黑的衣角漏了下来,探出了苍白的手背。
那是谁?
说起来,今天认脸的时候,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见那个传说中的大祭司。
会是那个人么?
莫名地,陆鸢鸢的心弦一动。可就在这时,中场休息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根据约定,他们金鳌岛和妖界的友谊赛,会在决赛前举办。
现在这里更需要她,不是想其它事情的时候,陆鸢鸢挥散杂念,端正目光。就看到妖族的礼官走到了场下,道:“灵衡仙君,我们妖族已经决定了出战人选。毕竟不是真的角斗赛,我们就三局两胜,点到即止。请问你们要派出哪几位仙使出战呢?”
陆鸢鸢镇定自若,说出了三个名字。
她是使节团的头儿,于情于理,最好都不要参赛。道理就和妖王不能亲自下场跟金鳌岛的小将打架一样。所以,参赛人选早已定好,一个是蜀山这辈的楷模弟子,一个是傅新光,最后一个是金鳌岛的仙使。
那名蜀山弟子相貌英朗,年约二十,抱了抱剑,就挺直腰杆,走向场下。
但与此同时,妖族派出来的却是一个半大少年,正是刚才左将军身旁的那个红发孩子。
陆鸢鸢有些意外:“居然派个这么小的参赛者?”
傅新光已将位置换到她身边,说:“虽然年纪小,但并不好对付,你刚才看见他出招了吗?”
陆鸢鸢有些尴尬,停顿了一下:“我没怎么看。”
傅新光摇摇头,示意没事,解释道:“那个孩
子叫日炎,是左将军的义子,听说从小就一身可怕的蛮力,成为左将军的义子后,也得了他义父真传。他去年第一次参赛就进了决赛,今年……他是以第二名的排名进决赛圈的。而且,刚才和他比赛的妖怪,没一个活着走出赛场,我刚才看了他的招式,下手确实狠。”
果不其然,随着比赛一开始,陆鸢鸢就感受到了为何傅新光下此判断。明明只是一个正常体型的孩子,抡起巨锤却非常敏捷,配合一身怪力,砰砰砰地将沙地砸出一个个大坑。在同辈中为佼佼者的蜀山弟子,竟很快就被压制住了。不多时,手里的剑就脱手飞出,人也横飞了出去,勉强才定住了身子,哇地呕出了一口血。
这一局没有死人,但胜负明了。
那名蜀山弟子被同伴搀扶着回来,还一脸愧色,陆鸢鸢捏了捏他的肩,安抚了一下,看向场下,却发现日炎还扛着锤子,懒洋洋地站在沙地上。
傅新光站起来,沉声道:“你们不换选手?”
日炎嗤了一声,声音清晰可闻:“换什么换?浪费时间,我一个就能把你们全部都打趴。”
那神态和左将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好,那傅某就来会一会你。”
傅新光唤出了自己的佩剑,如一只仙鹤,飘入场中。
第二局开始,战况终于不再一边倒了。但不得不说,这小子的实力给了他嚣张的资本,但面对资历深的弟子,还是有所逊色。而且,日炎也不是空有脑子的武夫,察觉到蛮力不能很快取胜,他竟也开始谨慎地闪避、防御起来,闪避得还挺敏捷的。
这一局分外胶着,紧紧吊着所有人的心。最后,在时间耗尽的钟声响起之际,傅新光胜了。
这时,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正是左将军:“想不到,诸位仙使年长了我儿这么多岁,居然只能和一个孩子打得有来有回,拖到最后关头才险胜。”
一个与首局上场的少年为至交好友的蜀山弟子没沉住气,出言呛道:“那就要问为什么令公子一碰到厉害的对手,就只会一直往后躲了,浪费了我们许多时间。”
在妖族文化中,这样不带脏的话语已经算文雅的了。左将军似乎也没觉得被冒犯,哼了一声。
陆鸢鸢的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
左将军的话,倒是让不少妖族有了想法。第三局要下场的金鳌岛仙使,年纪和修为都比傅新光大多了。如果赢了,在对方口中,也成了大欺小。
左将军派自己义子来比赛,还真是怎么都能立于不败之地,输了也有理由。还能帮自己义子打响名堂。
就在这时,越鸿突然站起来:“让我去吧!”
众人均是一惊。
但越鸿似乎猜到了陆鸢鸢要说什么,蹲了下来,看着她说:“姑姑,相信我,我一定会赢的。”
他很少叫她姑姑,陆鸢鸢一怔,突然看见越鸿悄悄冲她一眨眼,胸有成竹的模样。
陆鸢鸢思索一瞬,说:“好吧。”
越鸿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难道真的找到了什么制胜法则?
但当比赛开始,陆鸢鸢却发现状况不像她所想。越鸿召出了自己的武器长枪,然而一开打,他就似乎已经惧战了,一直敏捷地闪躲、后退。甚至有几下被逼得太紧,还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一下。
见他主动应战,又是陆鸢鸢身边的人,日炎一开始显得有些警惕,但发现对手比傅新光还弱那么多,也开始转守为攻了,勇猛地挥舞锤子,冲向越鸿。重重的“砰砰”声不绝于耳,只要其中有一下落在越鸿头上,他的脑袋必然会变成一个爆开的西瓜。
妖族那边已经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左将军的唇边也溢出了嘲讽的笑容。
蜀山弟子和金鳌岛的仙使则都是目瞪口呆,有人已经捂住了眼睛,不忍卒视。
只有陆鸢鸢没有移开目光,她身子前探,看着场内两人对打的轨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声钟响,这场滑稽的比赛终于落下帷幕。双方都气喘吁吁,没有伤到彼此。但比赛全程大家都看在眼里,越鸿简直就是在遛猫逗狗一样,溜着日炎满场跑。
日炎将大锤扛在肩上,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孬种,刚才还说我只会闪躲,和你一比,我还真是甘拜下风……”
话音未落,空气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众人一呆,便见到日炎肩上的锤子突然爆出一道裂痕,接着,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裂痕骤然炸成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网,最终,锤子碎裂。
日炎也惊呆了,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吼出一声:“怎么回事!”
武器碎裂,这局的胜负便决出来了。萎靡的蜀山弟子们回过神来,激动地跳了起来,冲上去团团围住了越鸿。
陆鸢鸢也连忙起身,快步跑下去,抓住越鸿的手臂:“你没事吧?”
越鸿的嘴角有些开裂,手肘和膝弯的衣裳也有几处蹭破了,但他完全不在意,沉浸在兴奋里,反握住她的手:“你看见了吗?我就说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赢了!”
“看见了,两只眼睛都看见了。”陆鸢鸢用袖子擦了擦他面颊的灰尘,盯着他明亮的眸子里,莞尔道:“做得很好。”
日炎的锤子,自然不是无缘无故裂开的。
刚才比赛一开始,她就发现越鸿故意在藏拙。他的修为不至于弱得连一招都接不下,性格也不是怯懦的。很快,她就发现,越鸿每一次闪躲,看似狼狈,却是在故意引导日炎挥锤,用锤子的下部,击向他的长枪,以及沙地的某些特定的位置——那些散落着第一轮比赛的选手的武器碎片的位置。
越鸿露出笑容,顺势也坐在她身旁,小声说:“我在第一轮比赛就发现了,他锤子下部有豁口,才想出这种办法,帮他扩大裂痕。”
陆鸢鸢捏了捏他的脸。
场下,日炎捏着碎了的锤子,似乎受到了奇耻大辱,咬着牙关。
妖王倒是笑了笑,说:“看来胜负已经分出来了。”
一直作壁上观的右将军,这时也说起了场面话:“几位的表现真是叫人印象深刻,只可惜时间太短,以后希望还有机会能看到这么精彩的比试……”
这还是陆鸢鸢第一次听到这家伙说话,这阴柔的声线还真有辨识度。
她笑了笑,回以同样的场面话。
这场友谊赛,最终以修士这边的胜利落下帷幕,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等决赛开始,周围的视线从修士这边转走时,陆鸢鸢才想起之前被打断的事,她抬头看向妖王的方向。
妖王身边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那个人走了。
当天,角斗日的比赛一直进行到晚上。日炎武器碎了,似乎大受打击,明明是个夺冠热门,最后却只排在第七名。
因为赢了比赛,蜀山弟子们一整天都兴奋莫名。金鳌岛的仙使倒还能控制一点,但也掩不住喜色。回到宫殿,众人还在议论刚才的事。
陆鸢鸢咳了一声:“明天就要正式议事了。大家不要闹太晚,早点睡吧。”
傅新光站过来,一脸正经地附和:“都听你们灵衡仙君的。”
众人转头看过来,听话地应了声“是”,就纷纷回房去了。
虽然刚刚才说了让大家早些休息,但回房洗漱后,陆鸢鸢自己倒是有些睡不着了,面颊也热热的。
希望明天的谈判也能有今天这么顺利。
她走出露台,打算吹会儿晚风,可站了一会儿,她再次感觉到了那种注视。
并且,是从同一个地方过来的。
陆鸢鸢一开始当做没注意到,倚在栏杆上。但她很快发现,这次格外不同。前几次,偷看她的东西很快就离去了。但这次,她都数了一百下了,它仍没有离开,就在下方的草丛里。
陆鸢鸢垂下眼,手指抓住栏杆,轻轻地敲了敲,突然一翻身,轻轻地落了下去。
但这回,她没有像昨晚一样直奔那丛花,仿佛只是下来散步的,在花园里走走停停,还伸手触摸枝上的花苞。
似乎以为她没发现自己,花丛里沙沙一响,那东西并没有离开。
这时,陆鸢鸢突然低哼一声,捂住心口,仿佛感受到某种剧痛,无法再站立,身体一软,倒在了草地上。
青草淡淡的味道传入鼻腔,陆鸢鸢双眸紧闭,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见了一阵很轻微的悉索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花丛里钻了出来,一步步地靠近了她,越来越接近……
在隐约感觉到对方就在自己跟前的那一瞬,陆鸢鸢蓦地睁目,那清醒的神态,哪有昏迷的样子,并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揪。
她倒要看看,这个一直偷看自己的东西是何方神圣。
她确信自己没失手,这么近的距离,她闭着眼睛都不可能失手,一大抔柔软的毛发掠过她的指缝。然而,手指收拢的时候,她却只抓到一团空气。
陆鸢鸢呼吸一滞,难以置信的情绪短促地闪过心头。
……抓空了?!
不可能!
陆鸢鸢再次前扑,凭着方才残余在掌心的直觉,将手伸进花丛里,这一次,终于抓到了实物。
那东西被她揪住,扑腾了两下。陆鸢鸢一手撑着草地,一边直起腰来,拎住这玩意儿的后脖子,将它提了出来。
一看清它的庐山真面目,陆鸢鸢就愣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身蓬松雪白的毛。
三角形耳朵,粉嫩的耳骨还长了两团柔软的毛,一双湿漉漉的眼正无辜地瞅着她。
是一只小狐狸。
陆鸢鸢:“……”
她目光下落,发现它臀部的毛炸得格外厉害。她不自觉地抬起另一只手,捏了捏,却摸到了奇怪的东西。
尾巴?
原来这团不是炸开
的毛,而是很多条尾巴,像花一样散开。
陆鸢鸢顿了一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摸索着,数起了尾巴的数量。
摸摸捏捏,数来数去,都是九条尾巴。
在她摸尾巴的时候,这小玩意儿也不挣扎,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陆鸢鸢眼皮一跳,终于意识到这样不太好,收回压在它屁股上的手,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和它大眼瞪小眼。
冷不丁地,这小玩意儿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