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堵墙可足有两米高。陆鸢鸢微惊,立刻指向院门,吩咐道:“快!去看看人有没有摔伤。”
沈公公应声,出去片刻,就带着一个小孩回到了花园里:“禀告公主,刚才从围墙上掉下去的是三皇孙殿下。”
越鸿?!
陆鸢鸢一阵惊讶和激动,直起腰来,看见一个身穿深蓝色绸衣的小孩在阳光下朝她走来。
这时候的越鸿,也才十一岁上下,身量还没发育,比她想象中要矮和瘦一点。小小年纪,容貌就颇为俊秀,双目炯炯有神,唇瓣嫣红,稚气未脱。
不过,可能是因为她见多了桀骜不驯的长大版越鸿,导致先入为主了,她总觉得这家伙小时候的气质也比其他小孩更拽一点,活脱脱就是十年后那个他的mini版。
越鸿就是她穿越回来的锚点。这么快就有机会接触他,陆鸢鸢心情大好,决心也更为坚定。
她一定会抓住机会,顺利复活越鸿。
那厢,爬墙被捉个正着,还摔了个屁股墩,越鸿绷着小脸,似乎觉得有点丢人。但作为皇孙被教养长大,他自然清楚见了姑姑要做什么。来到陆鸢鸢面前,还是规规矩矩地向她行了一礼。还没进入变声期,嗓子清清脆脆的:“越鸿向姑姑问安。”
哦?
虽然不熟,但这小子起码知道她是姑姑。那更好,省得她自我介绍了。
陆鸢鸢伸手托住他的手肘,轻轻将他扶起,态度亲热地套起了近乎:“刚才有没有摔到哪里?”
越鸿愣了愣,摇头。
沈公公在她耳边小声补充:“三皇孙殿下刚才是踩着三个孩子搭成的人梯爬上去的,奴婢出去时,那几个孩子就作鸟兽散了。奴婢依稀看到,好像是国子监几位大臣家的公子。”
陆鸢鸢:“……”
这小子,果然从小到大,屁股后面都有一群小跟班。
捋一下时间线,雍朝现在的皇帝是文殊公主的亲爹。太子则是文殊公主的同母兄长——也就是越鸿的生父,雍国的下一任皇帝。
有这两层关系,她附身的文殊公主可以说是整座皇宫里后台最硬的人了。
至于越鸿的母亲谢贵妃,这时还只是太子的一个侧妃而已。虽然在太子那里很受宠,但论地位,还是比不过文殊公主的。
所以,她让沈公公把越鸿带进来的时候,跟着越鸿的几个宫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陆鸢鸢轻轻一摸下巴。
原主喜欢惩治仆从的母夜叉恶名,在皇宫里应该是个半公开的秘密了。而且,这么久以来,原主和谢贵妃说过的话应该不超过十句,她不觉得谢贵妃会教越鸿来找她攀关系。十有八九是这小子对她产生了好奇心,偷偷跑来看她是不是真的母夜叉吧。
既然这样,那就将计就计,利用好这份好奇心吧。
陆鸢鸢笑眯眯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国子监上课的么?”
越鸿闷闷地踢了踢石头:“我才不要去国子监。”
又一个不爱读书的。
陆鸢鸢煞有介事地拖长声音:“哦——所以,你是无聊了,专程跑来找姑姑玩的?”
“我才不无聊。”越鸿反驳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你要陪我玩?”
陆鸢鸢笑了笑,点头。
未来的越鸿这么难搞,她都搞定了,她就不信自己哄不好一个小孩。
根据系统的说法,转生花盛开的速度跟她与越鸿接触的频率成正比。那么,吸引越鸿的注意力,成为他的玩伴,是最自然不过的办法了。
虽说今天由昨天而来,明天由今天决定,当下的所作所为,都会对未来产生影响。但陆鸢鸢并不担心自己接近越鸿的举动会引发蝴蝶效应。因为,即使她改变了越鸿对他姑姑的亲情,让这份亲情从浅变深,也顶多就是让他心里多出一个会怀念的亲人罢了。
越鸿瞬间扬起声音,抓住她的袖子,兴致勃勃道:“那我们出去玩蹴踘,一起去骑马吧!”
陆鸢鸢:“……”
这家伙,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陆鸢鸢佯作为难:“可是我不会蹴踘,也不擅长骑马。”
越鸿两道小浓眉一下子拧起,好像有些失望:“那你能和我玩什么?”
“我可以讲故事给你听啊。”陆鸢鸢不慌不忙地说:“你想不想听姑姑勇斗大蛇的故事?”
越鸿睁大眼,果然咬住了她抛出的鱼钩:“勇斗大蛇?”
雍国的夏天很热,今日尤甚,跟没掀盖的蒸笼似的。在阳光下站了一会儿,越鸿的额头已经有了晶
莹的汗珠。而沐浴在同一片天空下的陆鸢鸢却只感到手足温暖,真是不可思议。
陆鸢鸢向沈公公使了个眼色,抱起双臂,说:“这就说来话长了,这里也有点热。不如我们进去一边吃东西,一边慢慢聊吧。”
这种冒险故事对居于深宫的皇子来说,果然有着无穷的吸引力。越鸿道:“好!”
宫人会意地扶起陆鸢鸢,争着给她穿上鞋子。
文殊公主这座宫殿,这会儿还不是后来那副荒芜阴森的样子,占地宽广,雕栏亭台层层叠叠,玉池生烟,锦鲤在水下游动,比东宫更奢华讲究。
步入寝宫时,陆鸢鸢不经意地又瞄了一眼花园的地上,那儿有一块颜色与别处稍显不同的石板。
板下中空,是一口井。
在文殊公主死后,这座宫殿成了冷宫,这口井也成了枯井,还被封了起来。而未来的她,曾经帮两个小宫女爬到这口枯井下面,抱出了一只名叫绿珠儿的猫。在井底那不知多少年无人问津的淤泥中,她摸到了一些形状古怪的蛇蜕,还将这些蛇蜕收进了储物戒里,留待以后研究。
后来,在【食婴】这个副本里,她在皇陵损失了很多法宝。万幸的是,这枚储物戒她没有随身携带,放在了雍国皇宫里,所以这份证物还在。
这次,变成文殊公主回宫后,陆鸢鸢才知道,原来这口井在这个时期就已经封上了。昨天,她命人撬开了那块沉重的石板查看过,这会儿井下的淤泥还没有完全变干,里面也并没有那些怪异的蛇蜕。
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陆鸢鸢只得让人把石板原封不动地归位了。
两人一起步入宫殿,越鸿一眼就看到这里放了好几扇华丽的大屏风,挡住了内殿。那里非常昏暗,窗帘都拉了起来。但很快,宫人们就鱼贯而入,奉上了精致的点心,他也就没有在意那么多了。
视线在桌子上转了一圈,越鸿微微张口,难掩惊讶,显然没料到端上来的恰好都是自己爱吃的东西。
陆鸢鸢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实际上,这都是她提早筛选过的菜式,就是为了投其所好。
点心下肚,她开始跟越鸿讲述起了自己勇斗大蛇的故事——原型故事就是她回宫路上差点被蛇卷走的故事。当然,她给予了大量艺术加工,让这个故事听起来惊险了许多。
越鸿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提出疑惑:“姑姑,蛇蜕是什么?”
陆鸢鸢愣了愣:“你没见过?”
越鸿鼓鼓腮,不甘示弱道:“谁说我没见过,我吃过蛇的!”
陆鸢鸢眨了眨眼,突然有点想笑,干脆浅显易懂地给他上起了生物课:“蛇蜕皮,就是换掉它全身的皮肤。”
“它为什么要换皮?”
陆鸢鸢想了想,说:“分很多种情况,有时候,是因为它长大了,身体变长了,旧的皮肤容纳不下它长出来的肉,就必须换件大点的衣服。有时候,是因为旧的皮肤损伤了、生病了,就要把老皮蜕了,换成健康的新皮。所以说,蛇的每一次蜕皮,就等于一次新生。”
越鸿若有所思:“可惜皇宫里没有,我不能亲眼看看。”
陆鸢鸢随口道:“没关系,你以后肯定有很多机会见到的,见到你就懂了。”
这小子以后可是要出去打仗的,在皇宫里见不到蛇虫鼠蚁,在外面还愁见不到么?
“什么?”
“没什么,我们继续说吧。那条蛇蜕皮之后……”
等陆鸢鸢的故事告一段落,夕阳已经西斜。越鸿还有点儿意犹未尽:“姑姑,你还有别的故事吗?”
陆鸢鸢笑了笑,捏捏他的肩膀,说:“当然有,不过现在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明天你再来找我,我再说一个故事给你听。”
她已经看到外面来了一个长得跟弥勒佛似的宫人,正是如今在谢贵妃身边伺候、未来会跟着越鸿的张公公。一定是谢贵妃见越鸿太久没回去,得知他来这儿了,有些担心了吧。
越鸿抬头看她。
他今天来这里,是因为前夜睡觉时,偷听到两个小宫女在说话,得知自己的姑姑回宫了。姑姑很少在宫宴里露面,从前也不正眼看他。在别人口中,他的姑姑似乎是个很可怕的女人,大家又畏惧她,又忌惮她。
但是……今天下午,他发现姑姑和传闻里的她很不一样。她不是青面獠牙的恶鬼。她的手很冷,面色很苍白,但她凝望他的神态是温和柔软的,仿佛他是她一个相识了很久的人。
他对此感到有些困惑,但是,他并不讨厌这个亲人。
越鸿抿抿唇,冲她行了一礼:“那姑姑,我明天再来问安。”
陆鸢鸢笑着颔首。
目送越鸿离去,沈公公才从宫殿的一角走上来:“公主殿下可是累了?奴婢扶您去那边躺躺吧。”
陆鸢鸢摇头,扶桌站起来,走向内殿。
绕过那几扇不透光的屏风,便能看见,这里的家具已经全部清空了。纱幔中央,放着一个很大的金色笼子,笼中铺了白布,布上蜷缩着一只小怪物。
大蛇的消化液灼伤了它的身躯,让皮肤渗出血水。
陆鸢鸢本以为,参照它上一次表现出来的复原速度,这次的伤口也很快就能好起来。可出人意料的是,它那种惊人的自愈能力,好像突然失效了。这一路上,都是这个要死不活的模样,送去的新鲜食物也吃不下。
陆鸢鸢一时感到困惑不解,她真的弄不清楚它究竟是妖怪还是纯粹的怪物了。
如果它是妖怪,普通蛇类的消化液不至于让它修复身体的能力彻底瘫痪吧。
如果它是动物,只是一只长得比较丑陋畸形的动物,那它修复鞭伤的能力又无从解释。
毕竟已经回宫了,为免吓坏别人,陆鸢鸢也不好随便把它关到别处,便连着笼子一起,暂时安置在自己的地盘里。她还让国师过来看过。但是,雍国国师的水平,未来的她早就领教过了,所谓的国师,其实就是修仙界淘汰下来的修士。果不其然,国师也没有办法治好它,反倒加剧了它的痛苦。
陆鸢鸢走到笼前,询问旁边的人:“它今天还是没醒过?”
进忠垂头道:“回公主,没有。”
生死有命,好不好得起来,只能靠这小怪物自己了。
陆鸢鸢微微一叹:“我知道了,你继续照顾着它。它下面那块布已经被血弄脏了,等会儿给它换一块干净的吧。”
“是,公主殿下。”
陆鸢鸢又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宫人们为陆鸢鸢撩起纱帘,也跟着出去了。
屏风后这一隅,光线皆被隔绝在外。
谁也看不到,蜷在白布上的小怪物,突然微微抽搐了一下,不成形的皮肤下,仿佛有些东西在极轻微地鼓动着。
……
一整个下午都在滔滔不绝地编故事,陆鸢鸢本就储备不足的精力透支过多,当夜,很早就上床休息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时,一声尖叫传来,粉碎了她静谧的梦境。
“笼子里……笼子里的东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