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顾千忆的意识是被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唤醒的,她抬起沉重的眼皮,隔着纱幔望见一个正在穿衣的身影,他的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因此速度格外慢。

“你要去上朝了吗?”顾千忆呢喃出声。

白砚顿住动作,转身柔声道:“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说着翻了个身,而后她突然想到在这里妻子要服侍丈夫穿衣,哼唧两声便要爬起来帮忙,尽管她的眼睛都还没睁开。

白砚注意到她的动作,忙轻声道:“你先睡吧,昨夜…昨夜辛苦你了。”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红了脸,也不敢再看向床榻,连听到顾千忆沙哑的嗓音都觉得耳热。

还困着的顾千忆没他想得多,可听到那句话时意识被羞涩带回来片刻,而后将自己蒙在被中再次睡去。

半睡半醒间她听到有人用云朵一样的语气说:“今日我会早些回来。”

接着就没了意识,直到—

“夫人,夫人,快醒醒,二公子和三姑娘今日要去上学堂了,这马上就要走了。”秋水急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刺眼的阳光,这家伙还把纱幔掀开了。

事已至此顾千忆只好起床,嘴中嘟囔道:“她们起得好早。”

秋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人拖下床来到镜前坐下,边服侍她梳洗边笑着道:“夫人,是您今日起晚了,要放在平时不起也就算了,可今日是二公子和三姑娘第一次去刑部尚书家,比平日重要些。”

顾千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小岫和墨忧素来听话懂事,嘱咐什么的都是无用功。”

“就算这样说夫人也该去看看。”

“没说不看。”

待一切收拾妥当后顾千忆出了院子,正好赶上白岫同白墨忧一起往这边来,身旁各跟着一人提书箱。

白墨忧脸上满是笑意,见不到早起和读书的痛苦,她激动向顾千忆挥手,喊道:“嫂嫂来送我们了呀。”

白岫看了她一眼匆匆移开视线,仍是万年不变的冷脸。

顾千忆没理他,笑着对白墨忧道:“我让秋水买了两只比较好的毛笔,你们今日看看顺不顺手?”

话音刚落秋水便递上来两条长木盒,白墨忧甜甜道:“谢谢嫂嫂。”

她自己说完还不算,见白岫没反应便一直戳他,白岫这才勉强道:“多谢…嫂嫂。”

顾千忆笑着点点头,她怕再拉着两人聊会去晚便忙催着她们离开。

目送二人离去顾千忆决定回屋睡个回笼觉,可却被秋水按在桌前不让动,同时她招呼着淡月去端早膳。

她就这样在两人的监督下用了早膳,而后便歪在床上绣花。淡月和秋水也在桌前打络子,顺便陪她聊天解闷。

两人都是碎嘴子,在聊八卦方面格外投缘,不一会儿便从城西说到了城东,谁家公子又纳了妾,谁家夫人又去青楼抓了人,说着说着便将话题收拢到自家人身上。

秋水听了半日咂着嘴道:“奴婢在黎州就没听到过这种事情,盛京果然不一样。”

淡月撇着嘴回:“那真是一个鸡飞狗跳,奴婢有时在街上能碰到些从前的旧友,有的是被买走又被送回去,更有的怀了身孕被偷偷养在外院的,这种事儿层出不穷。”

“啊?”秋水大吃一惊,“那这样看主君和夫人太好了。”

淡月点着头附和道:“真是三生有幸才能碰见这么好的主子。”

顾千忆听到她们夸自己嘴角不自觉翘起,而后想到刑部尚书试探问道:“刑部尚书家情况怎么样?”

淡月略一沉吟后开口:“唐尚书只有一个夫人,可是却有五个孩子。”

秋水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值得你单独说的,就算有十个孩子都不稀奇吧,不过唐夫人倒是十分辛苦。”

“因为他家的孩子并非全出自如今的唐夫人。”虽然是在自己家淡月还是心虚地压低声音,“刑部尚书家的大公子和二姑娘都出自唐尚书的原配,眼下的这个韩夫人是续弦,三姑娘,四姑娘,五公子才是一母同胞。”

“夫人,上次宫中你可有见到这几位姑娘?”

顾千忆想了半晌说:“只见到了二姑娘和四姑娘,三姑娘倒是没见,也可能是没碰面吧。”

提到此处淡月又有话说了,“尚书家的二姑娘贤良淑德,京中无人不称赞,嫁到礼部尚书家后更是活成了唐家的一块活招牌。比起二姑娘,三姑娘就差得远了,京中姑娘们的宴会一概不去,就算碰上也是低着头揉着衣角脸红,一个字都不会多说,大家都说她是个闷葫芦。这四姑娘是个活泼开朗,伶牙俐齿的,京中同龄的闺阁女子基本都相熟,即使如此却没人能说得出她的不好。”

秋水点点头,追问道:“那他家的大公子和五公子呢?”

“大公子生得一表人才,如今在礼部任职,娶的是楚王的女儿康乐县主,两人倒也称得上一句琴瑟和鸣,五公子则年纪尚小,如今也就同徐小公子差不多的年岁。”

闻言顾千忆轻笑一声:“这韩夫人竟为大公子谋了份如此好的婚事。”

“韩夫人眼界高,一般人家都看不上,千挑万选才选出两人,如今的三姑娘都十八了还未订下婚事。”淡月一顿,“不过奴婢记得京中之前有传言说韩夫人已挑好女婿,但没成这才搁置下来,一放就是两年。”

闻言秋水忙问道:“谁啊?谁啊?”

“赵王。”

“韩夫人想让三姑娘当赵王妃?”秋水十分惊讶,语调也高了三分。

听到熟悉的名字顾千忆竖起耳朵听这桩陈年旧事。

“陛下的生母并非太后,而是一个贵人,那贵人没有福气,在生华宁公主的时候难产而亡,故而先皇将陛下同华宁公主一同养在当时皇后的膝下,赵王是太后的亲子,三人在宫中一起长大。”

“可太后的母家方家没有可塑之才,朝中没有任要职的人,只有一个侯爵名,故陛下还未登基时太后便看中了这门婚事,可谁料先皇还未来得及立太子便突然驾崩,只留下一纸诏书让陛下继任。”

“两年前陛下将所有藩王都从京城赶走,包括赵王,这门婚事才作罢。”

听完这些旧事顾千忆又想起赵王的流氓样,轻笑一声道:“韩夫人真是有福气,唐三姑娘不嫁才是好的。”

淡月却不太认同她的话,语气复杂道:“赵王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又十分有才情,惹得当时京中众多女子都芳心暗许,他每每上街必定掷果盈车。”

“那又如何?”顾千忆说,“淡月你还是太肤浅了,看人可不能只看外表,这人我就不会同意墨忧嫁。”

不过他确实挺帅的。

秋水心不在焉地听了半天,最后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说出:“赵王如此英俊那陛下定不会差到哪去,为何陛下如今后宫空无一人啊?”

“你不懂。”两人异口同声。

这话惹得秋水更不解了,脸上的五官都好似粘到一起。

淡月这才温声道:“宫妃虽可享荣华富贵但约束极多,陛下刚登基便如此雷厉风行地将所有叔叔兄弟赶走足以见得他的无情,哪个大臣愿意将女儿送入宫里?更何况有人说陛下有龙阳之好。”

她说话的同时顾千忆一直在旁点头,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顿了片刻而后疯狂点头来表示自己的观点。

“啊?那陛下好坏啊。”

见她骂得如此轻飘飘,淡月和顾千忆同时低笑一声,而后皆认真地处理手中的东西,秋水也乖乖地不多问。

到午膳时顾千忆便将自己绣了一半的东西塞到枕头下随便吃了两口饭便向着徐府去。

她猜着白砚为何还没回来,心也随着去了皇宫,这导致在进屋子后竟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坐在桌前的萧明晚,待走近才看清那双满含笑意的眸子。

顾千忆无奈摊手道:“赵王殿下很闲吗?”

萧明晚举起手中的书笑着回:“不闲,我这不是正在做吗?”

“那您没有屋子吗?”

“没有。”

顾千忆彻底被他打败了,一步懒过一步似地坐到自己位置上,拿起账册聚精会神地看,因为她想赶在白墨忧和白岫之前到家。

可身旁人却不让她如愿,昨日下午十分安静的人开始变得聒噪,他先是问候了一遍顾千忆今日带的所有饰品,而后漫不经心道:“你是在缝什么东西吗?”

顾千忆被他烦得很了,冷冷道:“没有。”

“说谎,你的食指上有被针刺过的痕迹。”

顾千忆深吸一口气回:“赵王殿下,我一个女子做点绣花不是很正常吗?”

“哦。”

简短的一个字却让顾千忆听出了恍然大悟,她更加无语了,难不成这人没将她当女的?

片晌后萧明晚闷闷道:“我看民间母亲都会给自己的孩子绣平安符祈求上天的保护,可我的母亲从未给我绣过。”

他不随便倒是让顾千忆接不上话,思索半天她干巴巴道:“太后如此尊贵,不做这些再正常不过。”

“唉,就连我离开盛京她也不曾送过。”

顾千忆想说他可以让王府中的绣娘做,可她也明白母亲的不可替代,最终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眼前人神色越来越可怜,就连素日上挑的眼角也低垂下来,顾千忆于心不忍咬着牙道:“改日我去京中最大的寺庙替你求一个开过光的。”

虽然和萧明晚想的不一样可他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忍不住轻笑两声。

却正好都被顾千忆听到,她顿时明白这人在耍她,瞪了他一眼后气急败坏道:“混蛋,又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