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见家长

作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敞开家门的一瞬,我快守不住表面的平静。

孟飞拘谨地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就像一种仿真的石雕,手里还提着一袋苹果。

最近他好像长个儿了,比我高出大半个头,穿着黑色T恤和牛仔裤,说老成太过,稚嫩又不够。

“进,进来坐吧,那个……今天我爸在家。幸亏我没有提前告诉他家里有谁,不然突然冒出一个“老头”来,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孟飞自觉把鞋子脱下放好,进了门。

“我家不用脱鞋的,真不用。”

他没有听我的劝阻,固执地穿着袜子进了里屋。

“叔叔好!”孟飞一见到我爸就喊,比我想象中有礼貌。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偷偷”把苹果搁在桌上,站在我爸面前,像犯人等候发落一样。

老何同志很“端”地坐在沙发上,移过手里的报纸,抬了眼。“同学来了,随便坐,你们年轻人自己玩,我就不妨碍你们了。”

说着,他就真的朝房间走去了。

臭老头,你就装吧,要是这么不在意,跟我妈一起出门呀!

叫孟飞来这事,是我欠考虑了,一心想着在学校把礼物送出去,指不定令同学们误会,我和他在交往。

不对,等等,我爸该不会也这么认为吧?

一想到这儿,我就坐不住了,脱口而出:“爸,他是过来给我修玩具的!”

“有什么是爸爸不能修的?”我爸下意识的一句话,让三个人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尴尬。

苍天啊,赐我一个鼠洞,让我钻进去吧。

我才知道,自己让孟飞来的借口,原来有这么大一个bug!

眼前的两个人肯定以为我的邀请“别有用心”,没想到当场“拆穿”了,感到非常的不好意思。

我是找了借口没错,那不是想私下给孟飞一份生日礼物吗?怎么,怎么就像我对他藏了别的心思一样!

“保修……”孟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打破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让我不得不佩服他的睿智,“那个玩具是我送给宝渝的,我来看看怎么回事,在不在保修范围内……”

“原来是这样,麻烦你跑一趟啦!”老何同志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回到房里。

大厅里就剩下我和孟飞两个人了。

莫名尴尬。

以前在学校,我也不是没试过和孟飞单独相处。在幼儿园他吐我口水,在小学他拿扫帚追我,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忐忑。

时间到底施了什么魔法,竟然让我对他产生一种不该有的局促?

“你,你等一下。”我从房间里翻出了发条娃娃——长发的小公主乘着南瓜车,拿出来递给他,“麻烦你看一下。”

他太聪明了,发现发条无用,第一时间就拆了外壳检查齿轮有没有咬合好。要知道我为了弄坏它,煞费苦心,把里头的齿轮都掰开了距离。

“好了。”不到一分钟,他就宣告修好了。

他给娃娃上了发条,褐发的小公主又开始乘着她的南瓜车踏上旅途。“谢谢。”我不经意迎上了他幽深的眸子,那一瞬好像有什么撞进了我心里,令我心跳加速。

这种感觉实在有些“难受”,我在死对头面前害羞个什么劲儿!

进入正题吧。

我忙不迭掏出那个长方形的礼物盒——星空图案的包装纸,看着美观而高级。“生日快乐。”

我随手把礼物递了过去,偏生他接的时候碰到我的手,反应大得跟触电一样,收手都收不及。

这种不坦荡的行为在我心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他缩个什么劲儿,不就碰到手指而已吗?

小时候“清白”的接触与这种暧昧的反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几乎压不下胸膛里的怦然。

“谢谢!”他忙乱地接过,估计也是因为“绯闻”而习惯性避嫌吧。

我这张嘴啊,说什么不好,非要在这种气氛下说出这样的话。“学校的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是他们乱传的,你别信,你要是觉得困扰,我们可以在学校里假装不认识。”

“你……很介意?”他“不经意”地问。

“你不介意吗?”我的反问有明确地表达出我的“介意”。

孟飞的情绪有些走低,但不明显,我想他也是困扰的吧,毕竟早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他懂事地点了点头。“谢谢你的礼物,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他“坐言起行”,来到我爸房前,大喊道,“叔叔,我先走了。”

“啊,不吃个饭再走吗?”老何同志拉开房门,难得见他这么热情,想来是孟飞的“无威胁性”让他感到高兴。

“不用了,叔叔,我先走了,拜拜。”孟飞的失落一直持续着,一心“逃离”,他是不是不喜欢我送的礼物呢?

老何同志不依不饶地送他出门,还搂着他的肩膀开玩笑:“同学,你是不是想追我女儿?我告诉你,我女儿被我宠坏了,可难追了,哈哈哈!”

我的老天奶,我爸在胡说八道什么?

这么说话,人家孟飞以后怎么看我?

孟飞也是,我爸都这么想了,你倒是赶紧否认啊!

他们一个敢说,一个敢默认,当我不存在。

我疑心这两个人是故意联手耍我的,完全没有当真。

可刚刚的悸动,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妹!阿妹!听没听爸爸说话?我说,那个孟飞的事,该翻篇了。”

一晃神,我又被迫从回忆里抽身。

眼前的爸爸,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担心我成绩下滑,担心我被小男生欺骗的爸爸了。

他老了,脸色蜡黄,两鬓斑白,更希望我找一个感情的归宿。

如果我和孟飞没有分手,他该来见我爸,说一句“叔叔,我们又见面了”。

但现实没有“如果”。

再难的坎,我也得自己迈过去。

“我说了,没有放不下,森林那么大,你也得给我点时间,让我看看应该吊死在哪棵树上。”我一再强调。

“你的嘴就跟龟板一样,硬。”老何同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性子如何,他一清二楚,所以我很难在他面前掩饰过去。“本来见你年纪小,不想答应,你小姨呢,给你张罗了一个相亲局,你要是想看看‘森林’,去去也无妨。”

绕半天是让我去相亲哪!

我合理怀疑自己掉进了老何同志的“陷阱”:直接说对前任念念不忘肯定是不行的,若我说不惦记——那你怎么不去相亲市场看看?

“不去,我自己能行,公司的‘小鲜肉’都挑不过来好吧。”

“行,都依你。”老何同志义正辞严地警告,“不许再出去喝那么多酒了啊!”

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我回到房间,默默地打开抽屉,抽屉里全是孟飞送的生日礼物:十一岁的水晶球,十二岁的发条娃娃,十三岁的八音盒……礼物停在了二十一岁这一年。

以前无论有多难,他都会风雨无阻地送我生日礼物,为什么要在我们在一起以后停下来……他不该停下来,我喜欢的人选择了这样伤害我……在我最爱他的时候。

我的心又开始痛得死去活来。

孟飞,我承认我后知后觉,但我没有错过你的心意,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

为什么你要推开我,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我趴在桌上,咬着唇大哭了一场,不能叫父母忧心。

如果人没有记忆该多好,那我就不用忆起美好的点滴,不用正视少时的心意,更不用遭到幸福的反噬。

初一那年,少不更事,懵懂无知。

孟飞周末到我家做客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为了班级里的谈资。更有离谱的传言,说我俩不仅“纠缠多年”,还已经有了超越友情的肢体接触。

青春期的这部分是禁忌,可以遐想,不可碰触。在不是很明确崇拜与心动,不是很懂得喜欢与爱的年龄,大部分人都不希望掺和到这趟浑水里去。

我也不例外。

为了减少彼此的困扰,我选择了和他保持距离。女厕在二班隔壁,我绕道走便是!

有些事,你越“克己复礼”,你会发现越发的“不能自已”。

我开始不由自主地眺望窗外,偶尔看他和同学打闹到一班的走廊上,目光似要掠进班里来,我便佯装一脸的若无其事。

大课间做运动的时候也是。我的目光会不停地搜寻那个疯闹的身影,但一直不敢与之对视。

我对孟飞……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儿呢?

这种情愫太朦胧,它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不见。

这是不是一种传统意义上的“好感”,我甚至都不能判断。

虽说一班在二班隔壁,但因为孟飞的关系,我很少经过二班,每一回都从一班旁边的小楼梯出入。

一天下课,我刚好在走廊“瞟”到孟飞被老师带走了,便“大胆”地路过二班。

这时,一名高大的男生从二班窜了出来,拦截了我的去路。他圆脸粗眉,笑容邪气,像极了蜡笔小新。不过,蜡笔小新可没有他这么壮硕的身形,从手臂的粗细来看,他绝对可以把我拎起来抡几圈。

这人怎么回事?

我抬起头来,发现他确实盯着我。我一怯,脑子一空,人就麻了。

我不认识他,他想干什么?这里是学校,他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干什么坏事吧,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