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平?
又是这个词!
陈暮觉得自己害死了张元盛, 决定一命抵一命,这样一切就扯平了。
陈志钢认为是自己害了儿子,所以为陈暮挡子弹, 这样就可以扯平了。
胡水芬以为一命抵一命, 就能将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幼稚!
她把玉佩交给刘浩然, 这就算是赎罪了?
若刘浩然与苏心婉没有将玉佩上交呢?若警察根本没有将它与张磊之死联系起来呢?那张磊被害依旧会是一个谜。
她不会死,楚金根也不会有事。
现在警察顺藤摸瓜,将她与楚金根抓捕,就算把他俩都枪毙,难道就能一命抵一命?
张磊死的时候只有十七岁零九个月, 他即将参加高考,他的梦想当一名体育老师, 他爱打篮球他爱笑,他有很多朋友,他有一对爱他入骨的父母。
他的人生如同一幅画卷,即将涂抹上五彩斑斓的颜色。
张磊的命, 胡水芬抵得了?
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在她眼前消失, 她竟然以为将块玉佩交给警察, 这仇怨就算是扯平了。
想到这里,姜凌冷冷开口。
“张磊的父母一夜白头, 她妈妈精神几乎崩溃,天天守在学校门口等儿子放学, 见到一个拿篮球、穿球衣的学生就问:你看到我家张磊了吗?他怎么还不回家?”
“你觉得,这就算扯平了?”
“张磊是早产儿,在保温箱里长大,小时候总是病病怏怏的。为了让他身体好起来, 他爸爸天天带着他运动,手把手教他打篮球,好不容易长成高大阳光的模样,前途一片大好,却被你骗走杀害。”
“你觉得,这就算扯平了?”
姜凌的话,宛如一柄利剑,无情地刺穿了胡水芬那不愿意承认的卑劣灵魂。
她那用可怜包装的怯懦、用母爱包装的残忍,就这样暴露在阳光之下。
胡水芬停止了哭泣。
她的身体滚烫、脸颊通红。
羞愧,让她无地自容。
“我……”
“我有罪。”
“你们枪毙我吧。”
胡水芬的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让我去死吧。
姜凌却丝毫没有留情,句句似刀。
“如果被楚金根家暴、被凌辱的第一天,你坚定反抗,你会和楚金根的前妻一样,远离人渣,重新开始新生活。”
“如果在发现楚金根偷窥苏心婉洗澡后,你坚决与他划清界限,根本就不必战战兢兢为求生存,献上苏心言的清白。”
“如果知道楚金根觊觎苏心言后,你能报警,让警察保护你的家人,苏心言不会被虐待,不会笼罩上沉重的心理阴影。”
“退一万步,在楚金根以苏心言前途为要挟,逼你加害张磊的时候,在那个孩子被杀的前几分钟,哪怕你还有一丝良知,报警处理,张磊就不会死!”
姜凌的声音陡然加大,如雷霆闪电,劈上胡水芬头顶,将她的固有认知全部摧毁。
“什么扯平?”
“你永远也扯不平!”
“苏心婉畏惧爱情、害怕婚姻,听到大一点的响动便会发抖;苏心言胆小怯懦、将自己内心完全封闭,大学三年没有一个知心朋友;闻默至今还在ICU,生命垂危;张磊早早丢了性命……”
“这一切,用什么来平?!”
胡水芬缓缓抬起头,哆嗦着开口为自己辩解。她的声音弱得仿佛被风吹散的蛛丝,在空中摇摆,随时便会完全断裂。
“我没有办法,我没有房子、没有工作、没有钱,我不结婚,养不活婉婉和言言 啊。我一个女人,带着两个拖油瓶,除了楚金根,谁会愿意要我?”
姜凌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身体靠在椅背,声音平静而清晰:“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有一个女人,生于农村,家里重男轻女,打算把她卖了,价钱都谈好,她跑了。”
“十六岁的姑娘来到县里打工,先是在餐饮洗盘子,后来当保姆带孩子,十八岁遇到一个眼睛会笑的男人,她便嫁了。”
“二十岁她就当了妈妈,生了个男孩,她以为从此生活就稳了,没想到丈夫在外面有了别人,还带回家来鬼混。她没有选择隐忍,开始哭闹,和丈夫拼命,终于离了婚。”
“因为没有住房没有钱,儿子判给了前夫。她开始拼命赚钱,想早一天把儿子接过来。她开始一天打三份工。只要是能挣钱的,只要不犯法犯罪,她都愿意干。”
“她肯吃苦,又豁得出脸面,很快就成了一家商场电器推销的王牌。她当上了小组长,工资增加了,她开始专心做电器销售。从普通员工到商场经理,再到独立的品牌经销商,她咬着牙走过了奋斗的七年。”
“她终于有了钱,把儿子接到身边教养。可是却发现,在她拼命赚钱的七年里,丈夫并没有善待儿子,儿子得了抑郁症,拒绝与外界的一切交流。可她没有放弃,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儿子身上。她发现儿子有绘画天赋,便请来名师指导,经过多年努力,儿子终于考上全国有名的美术学院,病情也有所好转。”
说到这里,姜凌抬头看向胡水芬:“这个女人,叫闻丽媛,她的儿子,叫闻默。”
听到“闻默”这个名字,胡水芬的嘴唇在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同为母亲,闻丽媛比她勇敢。
十六岁,她就有离家的勇气;面对丈夫出轨,她敢迈出离婚那一步;她不怕穷、不怕苦,执着地往前闯,也终于闯出了一片天。
悔恨的泪水,顺着胡水芬的脸颊缓缓流下。
一步错,步步错。
如果她当初能够勇敢一点,如果她能够向警察求助,如果她知道女人离开男人也能闯出一片天,也许她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她的女儿、儿子也就不会有一个罪犯母亲。
看到默默流泪的胡水芬,姜凌一字一句的问出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你的儿子是儿子,别人的儿子就不是儿子吗?看到张磊的尸体,看到闻默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模样,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自责,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胡水芬感觉自己被潮水淹没,口鼻被水堵住,完全无法呼吸!
她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开始尖叫起来:“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什么都交代,什么都告诉你们,只求你,不要再说了。”
姜凌看向刘浩然。
前期铺垫已经完成,胡水芬的攻心计划圆满完成。剩下的便是厘清犯罪过程、固定所有罪证,让楚金根再无翻身的机会!
刘浩然开始询问案件细节。
“你是怎么把张磊骗走的?”
“我走过学校那条后巷,经常能看到张磊打篮球。趁着他落单的时候,假装跌倒,求他帮忙。张磊这孩子也是心善,隔着后门看到我求助,想都没想就翻墙过来,把我扶出巷子,毫无防备地喝下我递给他的水。楚金根开车在后巷那头等着,我把昏迷的张磊扶进了车子里头。后面的事情就都是楚金根干的,跟我没有关系。”
“张磊把玉佩交给你的时候还是活着的。那个时候他是否已经受伤,受伤到了什么程度?”
“从张磊被你骗走,一直到他死亡,有多长时间?”
“你们什么时候把尸体运出去,在哪里埋尸?用了什么样的工具?”
已经彻底被愧疚、自责与悔恨压垮的胡水芬再没有任何侥幸心理,老老实实回答着警察提出来的所有问题。
“为什么囚禁闻默?”
“那个时候心言刚刚参加完高考,估分很高,上第一志愿完全没有问题,但楚金根坚持要让他放弃,直接到砖厂管财务,说什么继承家业。心言不愿意,说如果不让他读书,他就去死。没办法,楚金根只能退而求其次。他要我给心言找个替身。他看中了来镇上画画的闻默,我就……”
“怎么把闻默带走的?”
“砖厂靠近河边,厂里有条船。楚金根把车停在砖厂,独自开着船停在岸边。我主动和闻默接近,哄他喝下下了料的水。唉!这孩子虽然不爱说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愿意和我亲近,是我对不住他。”
“家里为什么突然装修?”
“也不算突然吧。是心言上学之后,楚金根得了闻默这个新玩具心情好,正好手里有钱,就找人来装修。不过,他没让人进地下室,只牵了根电线下去。闻默身体很虚弱,又上了链子,跑不了。装修完之后,我有时候会趁着楚金根不在家,把闻默带上来见见阳光。他还指点了我一下,说什么客厅颜色撞了,需要点清淡的色彩冲一冲。沙发靠垫、花瓶、还有那个什么放枯了的莲蓬,都是按照他说的去准备的。你别说,这么一整,屋子看着是舒服了些。唉!他是学画画的,眼光还是挺好的。”
“赵锐在哪?”
刘浩然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是一直藏在办案人员心中的疑窦。
趁着胡水芬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情绪放松的状态下,突然抛出来,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就能得到最真实的答案。
胡水芬愣愣地抬头:“他,他被楚金根杀了。”
姜凌的心陡然往下一沉。
赵锐,死了?
原本还希望赵锐与此案无关,没想到……
那个被邻居们评价“很讲江湖义气”的年轻人,真的被害了?赵锐的母亲至今还坐在屋门口,苦苦等候他打工赚钱回家呢。
到底是死了人,回忆起往事,胡水芬的声音里犹带着一丝因为恐惧而产生的颤抖。
“闻默的颜料用完了,他求楚金根帮他买。那个时候楚金根的砖厂刚收了笔大订单,赚了不少钱,心情正好,就开车去市里买了。”
“回到镇上时车子出了问题,送到老周修车铺去。赵锐在后备车厢里看到颜料、画纸,便开了句玩笑,说怎么突然买这么多颜料,难道要改行当画家?”
“原本这话什么毛病也没有,可那个时候警察查闻默失踪查得严,镇上人都知道有个画画的美术生失踪了。楚金根做贼心虚,当时就变了脸色。回到家里越想越怕,第二天就再次去了老周修车铺,和赵锐说有个私单找他,价格给得高,让他谁也别说,下班后到镇外那个客运停靠站等。”
“都是一个镇上的人,赵锐丝毫没有防备,就去了。楚金根把他带回别墅,当着闻默的面把赵锐勒死。先前闻默还愿意说几句话,可是经过那件事情以后他便一个字也不说了。”
“啪!”
刘浩然心中怒极,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说!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胡水芬被这一声惊得打了个激灵:“埋,埋了,埋在后山。这次挖得深,没被发现。”
……
听完她所有的供词,姜凌霍然而起,平静的面容底下是一片愤怒的火海。
“让她签字画押。”
“准备提审楚金根!”
张磊、赵锐埋尸荒野。
闻默至今还在ICU抢救。
两条半人命。
楚金根该千刀万剐!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照在楚金根阴鸷的脸上。
他靠在椅背上,手铐在金属桌沿磕出轻响,脸上挂着他经营多年的“老实人”面具。
开砖厂这么多年,他也不是没进过派出所,靠着装傻充愣、死不认账,总能全身而退。
被警察带上手铐那一刹那,楚金根是恐惧的。
可是,当极致的恐惧随着时间慢慢淡化的时候,楚金根再一次为自己建起厚实的心理防线。
——胡水芬也是从犯,肯定不敢对警察说什么。只要自己咬死不松口,谁能拿他怎样?
谁说张磊是他杀的?
谁知道赵锐在哪里?
闻默又没死,法律可没说强奸男人也是罪。再说了,把闻默关起来又怎样?非法囚禁最多就是判十几年,又不会枪毙。
在楚金根看来,只要能活着,他就是赚了。
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楚金根只知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姜凌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叠档案。
刘浩然紧跟其后,拎着台录音机。
李振良负责笔录,带着纸和笔。
三人身穿警服,面容肃然。
依次落座之后,审讯室里的空气忽然就变得凝重起来。
楚金根的心跳,开始加速。
姜凌没急着开口,只是静静坐下,目光如刀般刮过楚金根的脸。
楚金根收敛起眼底的阴沉,努力挤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警察同志,你们抓错人了,我真的没有犯法。”
姜凌没接话,只是翻开档案,指尖轻轻点在一张照片上,那是闻默刚刚被解救时的照片。
照片旁边,是闻默的验伤报告。
——未愈合的骨折、旧骨折畸形愈合。
——皮肤大面积深度压疮、陈旧性瘢痕挛缩、撕裂伤、烫伤疤痕、软组织缺损、伴发坏死性筋膜炎。
——头部慢性硬膜下血肿、周围神经损伤。
——严重脱水、低钾血症、低磷血症、低镁血症、低蛋白血症。
楚金根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那是他不听话,自己弄的。”
姜凌依旧沉默,又翻到下一页,那是闻默被囚禁的地下室照片,潮湿的水泥墙,锁链的锈痕清晰可见。
楚金根的指节微微发白,但依旧嘴硬:“这是我自己的家,我想怎样就怎样。”
姜凌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楚金根,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儿吗?”
楚金根抬头看向姜凌,鼻翼翕张,呼吸有些急促。
姜凌盯着他,缓缓道:“因为你输了。”
楚金根愣了一下:“输?不可能。老子这辈子就没输过!”
他这辈子都在和老天斗。
谁说天阉之人不能娶老婆?他一娶就是两个。
谁说他没儿子继承家业?他楚金根养的儿子考上了大学!
谁说农民的儿子发不了财?他开砖厂赚得盆满钵满,开小汽车、用大哥大,镇上居民谁见了他不尊敬地喊一声楚厂长?
楚金根总在赢。
所以他从不认输。
他觉得自己有狂妄的资本。
姜凌摇头,语气近乎怜悯:“你妻子指认你杀人,你继子作证你性侵他,闻默的家人已起诉你非法拘禁,至于张磊……”
她顿了顿,抽出一张尸检照片推到他面前,“他的爸妈、同学、老师,都在等着看你被判死刑。”
楚金根的瞳孔骤然收缩。照片上,张磊青白的脸、脖颈的勒痕、被钝器击碎的头骨……他猛地别过头,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假的!都是假的!”
姜凌冷笑:“你怕了?”
“我不怕!”他怒吼,但声音已经不稳。
姜凌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给了刘浩然一个眼神。
刘浩然按下录音机播放键。
“他,他每天晚上都进我房间……”录音里,苏心言的声音在颤抖,“他自己是个没有用的男人,却要来折磨我。我求他停下,但他笑得像个魔鬼。”
楚金根的脸色瞬间惨白。
“关掉!”他突然暴起,却被手铐扯回椅子上,金属撞击声刺耳。
姜凌不为所动。
录音机还在继续播放——
“张磊是他杀的。他说张磊笑起来太刺眼,其实我知道,他就是眼红。眼红张磊长得好、长得高、身体好,嫉妒他在球场能吸引女孩子的目光。张磊身上,有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得到的东西。他不是个真正的男人,那个东西比三岁小孩子还小……”
这是胡水芬的声音。
楚金根平生最恨人提及“真正男人”这四个字,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汗珠从额角渗出。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那些声音仍像毒蛇般钻进他的耳朵。
“还有赵锐。”姜凌翻开最后一页,“胡水芬供认是你杀了他,尸体已经找到。法医报告显示,他死前曾经历剧烈的殴打。”
楚金根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那小子活该!他多管闲事!”
姜凌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你终于承认了。”
楚金根僵住。
空气凝固了几秒。楚金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亲口认了罪。他的表情从暴怒转为茫然,再到恐惧。
“我……我没……”他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低。
姜凌站起身,缓缓踱步到楚金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楚金根,你其实很清楚,你根本不是强者。”
姜凌的声音冰冷、眼神锐利,仿佛一个拿着手术刀的医生,要用那冰冷、锋利的刀,划开患者腐烂的脓疮。
“你的强大,建立在恐惧和暴力之上。你只敢把獠牙伸向那些无法反抗的人,懵懂无知的孩子、阳光善良的少年、抑郁沉默的年轻人、手无寸铁的女人!你像躲在阴影里的鬣狗,只敢挑选病弱的羊羔下手!”
“面对法律与正义,面对警察与枪口,你敢动手吗?你敢嚣张吗?除了筛糠般的颤抖、失禁的裤裆、只求活命的眼睛,你还剩下些什么?你不过就是个被吓破胆的懦夫!”
“你无法面对自己的残疾,不敢挑战与你相当的对手,只能通过折磨、摧毁比你更弱小的生命,来努力证明自己不是那个害怕被人嘲笑、害怕被人看穿的可怜虫!对闻默的施虐,对无辜者的猎杀,都是你对内心那个无法摆脱的、懦弱的自己,发出绝望的嘶吼:看,我很强,我不怕!”
“可笑啊。你越是疯狂嘶吼,越是努力证明,越印证你的无能与懦弱。”
“所以,别说什么你没输,别说什么你不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强者,你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灵魂腐朽、只敢在弱者身上发泄无尽恐惧的懦夫!你的名字,将永远和卑劣、怯懦、欺软怕硬这些词语绑在一起,永远永远钉在罪犯档案的耻辱柱上!”
这是一场比任何肉体惩罚都更深刻的审判。
姜凌的话,彻底剥落了楚金根赖以生存的“强大”伪装,将其灵魂深处最不堪的懦弱本质暴露在阳光之下。
楚金根的肩膀垮了下来,眼神开始涣散。此时此刻,在姜凌的审判之下,他感觉觉自己是一只在粪坑里打滚还自以为是的蛆虫。
“你妻子怕你,苏心言怕你,闻默怕你……”姜凌一字一顿,“但现在,没人怕你了。”
“哦,补充一句,苏心言已经改了姓,因为他觉得姓楚,会让他觉得恶心。”
楚金根终于知道,什么是绝望。
就仿佛置身于悬崖边,任风把他吹倒,从此坠落无边深渊。
又仿佛他被人扔进大海,咸咸的海水自口鼻灌进肺里,带来一种无法形容的、从身体内部被撕裂、被撑爆的钝痛。
楚金根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姜凌坐回椅中:“认罪吧。”
楚金根死死地盯着姜凌,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认罪?”
姜凌没有说话。
漫长的沉默后,楚金根缓缓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他眼前一片虚空,什么也抓不住。
“我……”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姜凌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一滴浑浊的眼泪砸在手背,楚金根终于崩溃,整个人往前一趴,开始嚎啕大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但姜凌知道,这不是忏悔,只是恐惧。
她收起资料,转身离开。
身后,楚金根的哭声渐渐变成嘶吼,最终归于死寂。
走出审讯室,姜凌长舒一口气。
楚金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从傲慢到暴怒,从否认到恐惧,最终在绝望中认罪。
但这一切,都无法挽回那些被他摧毁的人生。
站在门口,姜凌转头看向里面。
楚金根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
他再也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恶魔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等待最终的审判。
可是,被他杀害的张磊呢?
那个人生有无数种可能,阳光灿烂的少年,生命就这样定格在十七岁零九个月。
被他杀害的赵锐呢?
那个想去南方打工赚钱,却因为牵挂病弱母亲而留在小镇的青年,他那哭瞎了眼睛的母亲再也等不到他回来。
被他虐待的闻默、苏心言呢?
人生那么长,他们能否消除心理阴影,凤凰涅槃,开启新的篇章?
姜凌此刻唯一的安慰,是因为她的提前介入,至少闻默还活着,至少苏心言没有成为杀人犯。
走出审讯室,站在走廊上。
微风吹拂,送来阵阵花香。
姜凌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愈发坚定。
——预防犯罪,任重道远。
——世界这么美,值得她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