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水彩画

门锁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那金属摩擦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紧接着,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廉价烟草、室外尘土和隐约汗腥的气流率先涌入。

楚金根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

背后的光影将楚金根的轮廓勾勒出来, 个子中等, 身形是那种微微发福的敦实, 肩膀很宽厚,四肢短粗,胳膊肌肉贲张。他穿着件短袖POLO衫,左边胳膊下夹着一个黑色真皮皮包,皮带一侧挂着串钥匙, 叮叮铛铛地响。

这模样,这打扮, 很符合乡镇砖厂厂长的普通土豪身份。

楚金根关门的动作极其缓慢而有力,厚实的手掌压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砰”声,仿佛不是在关门, 而是在封死一个出口,动作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厚重的大门合上, 楚金根背后的光影消失。

他的眼睛, 在光线不足的门厅里,似乎缺乏焦距, 显得有些呆滞无神。但就在他抬眼扫视屋内的一刹那,会倏地掠过一丝极其锐利、冰冷、如同探针般的阴寒。

弯腰帮他拿拖鞋的胡水芬不敢与楚金根目光相触,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似乎有所感知,像被什么烫了一下,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一抖, 头埋得更低。

刘浩然看清楚了楚金根的脸。

很普通的一张脸。

方形,微胖,鼻子微勾,眉毛很粗,斜飞向上,眉尾散开如扫帚,不大的眼睛总是喜欢眯着。

不知道为什么,刘浩然脑子里忽然冒出昨天讲座时姜凌与林卫东的对话来。

“常年咬牙切齿形成颧肌凹陷,侧面看如‘刀削斧凿’的岩石。国字脸。颧骨突出、下颌方正。”

“偏执人格通常眉峰尖锐、眉尾斜飞,眉毛浓密如扫帚。”

“眼睑下垂,看人时瞳孔会不自主地缩成针尖状,这是强迫症导致的过度聚焦。”

仇恨社会、性格偏执、有强迫症——几乎全中!

林卫东与姜凌的总结能力竟然这么强!仅仅通过性格就能推断出相貌。

林卫东经验丰富,阅人无数,又是刑侦画像专家,他能精准画像不奇怪。可是姜凌才21岁,社会阅历不足,仅从犯罪心理出发就能预知外貌,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

明明是面见嫌疑人的关键时刻,刘浩然竟然走了神。

等他回过神来,楚金根已经走到他面前。

刘浩然忙笑着伸出手:“叔叔你好……”

楚金根的身体微微前倾,脚稳稳地钉在地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忽视的重量感。他压根没有理会刘浩然伸出来的右手,目光一眯,声音沙哑:“你是谁?”

这简单的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丝毫没有询问的意味,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指令。

刘浩然老老实实做着自我介绍:“我叫刘浩然,我是……”

楚金根的目光里带着上位者的倨傲:“不管你是谁,给我滚出去。”

刘浩然准备了半天的问题在此刻全都卡了壳,他张着嘴半天没有吭声。这人也太没礼貌了吧?怎么问都不问就让人滚?!

苏心婉挡在刘浩然面前,目光与楚金根相对,丝毫不肯退让:“他是我对象,我们回来看妈妈。”

楚金根瞳孔微缩,目光似毒蛇吐信一般,令苏心婉后背一阵发寒。

年少时的阴影涌上心头,苏心婉的手抖了抖。

一只温暖的手,碰了碰苏心婉的胳膊。

肌肤相触,苏心婉立马冷静下来。

她转过头,看向刘浩然。

刘浩然冲她咧嘴一笑,笑容阳光而灿烂,不见分毫阴霾。

刘浩然的笑容刺伤了楚金根的眼,他烦躁地皱着眉,将胳膊底下夹着的黑色真皮包包夹得更紧了些,咬着牙看向胡水芬:“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姑娘!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

苏心婉嘲讽一笑:“呵,后爸。”

楚金根面色阴沉,点了点头:“很好,看来当上警察之后,翅膀硬了。”

苏心婉腰杆挺直:“我对象也是警察。”

楚金根没有再看刘浩然,而是将目光移向胡水芬:“把饭送到二楼来。”说罢,他转身往二楼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用那双骨节粗大的手用力地搓了搓脸,仿佛要抹去某种痕迹,或者调整脸上的面具。

当他的背影终于消失在楼梯口,苏心婉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一起放松下来的,还有胡水芬。

她悄悄地长吁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苏心婉和刘浩然:“你们,留下来吃饭吧?他在楼上吃。”

苏心婉与刘浩然对了个眼神,点头道:“好。”

胡水芬那双卑微可怜的眼睛里闪了丝亮光,因长期劳作而骨节粗大的双手反复地绞着围裙的一角,将那粗糙的布料拧成了皱巴巴的一团:“那……我去做饭,你们坐。”

苏心婉扶着母亲的胳膊:“我帮你。”

母女俩走向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刘浩然一个人。

刘浩然牢记自己的任务,假意无聊,起身在客厅四周转悠,一双眼锐利地观察着,寻找一切可能的证据。

拼花大理石地板,繁复的水晶吊灯,米色郁金香花纹的墙纸——从装修来看,应该是近几年翻新过,这浓浓的欧式风十年前镇上并不流行。

客厅背面墙上挂着一幅水彩画。

画?

闻默不是个画画的吗?

刘浩然脑中立马响起了警钟,踱步到镶着胡桃木边框的水彩画前,凑近了些细细查看。

画的色彩浅淡,颜色有些灰蒙蒙的。

枯黄的芦苇、安静的小河、突然惊起的飞鸟……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凄凉,和客厅奢侈豪华的风格不相符。

画上没有签名,刘浩然也不懂鉴赏,看不出什么门道。

看了几眼之后,他将注意力转到其他地方。

家具很干净,纤尘不染。

地板拖得锃亮。

每个物件的摆放都有章程,整整齐齐。

看来,楚金根真的是有些强迫症,对胡水芬的家务水平要求很高。

窗帘是墨绿色。

皮质沙发则是暗红色。

红配绿,是撞色,但奇怪的,整个客厅看着很养眼、很舒服。

刘浩然仔细看了看,将目光落在那些细碎的点缀上。

沙发上的靠垫是燕麦色布料,闪着银色暗纹。

茶几上铺着浅米灰桌布。

电视柜上摆着一个暖白色花瓶,瓶里插着几枝枯萎的莲蓬。

……

奇怪,楚金根是砖厂工人出身,文化程度不高,没什么艺术细胞,他从哪里请来的装修队,竟然懂得这么高级的配色原理?

将这个疑问放在心上,刘浩然看了一圈客厅,慢慢向楼梯口走去。

他刚一抬头,正对上楚金根那张脸。

看到刘浩然抬头发现了自己,楚金根的嘴角极其短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绝非愉悦、而更像是捕捉到猎物细微恐惧时流露出的、转瞬即逝的残忍快意的弧度。这笑容快得如同幻觉,却足以让刘浩然感觉到空气里充满着粘稠的寒意。

刘浩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急退了几步,使劲搓着胳膊,想把胳膊上竖起来的寒毛都顺下去。

什么鬼啊?这个楚金根太恐怖了!

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真是要短寿!

好在,胡水芬做好了饭菜,一部分送到二楼,一部分放在餐厅。

胡水芬的厨艺很好,也很用心地准备了五菜一汤,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

可是,刘浩然与苏心婉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食不知味地吃完饭,胡水芬开始催他们离开。

临别之时,胡水芬忽然伸出手,死死攥紧刘浩然的胳膊,语带哀求:“结婚后,对婉婉好一点。她,她很好,是我,是我不好。”

有些语无伦次,但刘浩然听懂了。

他压着心头涌上来的酸楚,哑着声音回应:“好!”

得到刘浩然肯定回答,胡水芬将女儿往前一推:“走吧,走吧,以后别回来了。”

砰!

门在苏心婉的身后重重关上。

苏心婉呆呆站在门厅,心里五味杂陈。

直到刘浩然伸出手在她面前挥舞,苏心婉才“啊”了一声,“走吧,我们回去。”

回哪里去?当然是长河镇派出所,先前约定的碰头地点。

离开别墅很远,刘浩然才低声问:“你看到了啥?”

苏心婉说:“楚金根从来不去厨房,所以我妈把她认为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了厨房。我在橱柜底下找到了一迭水彩纸,我妈说是留着引火用的。”

刘浩然问:“什么画? ”

苏心婉说:“是一幅素描,画着一个女人的背影。画得挺好,线条简单,寥寥数笔,却很传神。”

刘浩然看了她一眼:“没偷偷拿出来?”

苏心婉也觉得有些可惜:“我没带包,那画没地方藏。我妈将画塞在橱柜最里头,和瓶瓶罐罐堆在一起,我拿出来看的时候被她一把夺了过去。”

刘浩然想了想:“画的是你妈妈吗?”

苏心婉摇头:“不像我妈,虽然高矮胖瘦差不多,但穿着裙子、高跟鞋,我妈这辈子都没这么时尚过。”

刘浩然继续追问:“那画的是谁,你没问问你妈?”

苏心婉说:“我问了,她不说。她说这是别人送给她的,画的就是她。”

刘浩然问:“有没有签名之类?”

苏心婉摇头:“没有落款。”

两人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可是却没有说破。

苏心婉问:“你发现了什么?”

刘浩然:“客厅挂了一幅风景画,没有签名,颜色有些浅淡,和客厅装修风格不一致。还有,整个客厅的配色我觉得挺有艺术感的,虽然我不懂这些,但我姐学的是室内装饰,她做设计师的,经常在家里叨叨这些,也听了个耳熟。”

苏心婉也想起了什么:“啊,对,我弟上大学之后,家里重新翻新过。以前客厅没那些装饰品,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刘浩然叹了一口气:“原本我还雄心壮志准备了一整套问题,打算和楚金根交锋一下,没想到他根本没给我这个机会,见面就是一个字:滚!”

苏心婉安慰他说:“他这人是个变态,激怒他对你不利。再说了,你们说的那些测谎试题只适合在封闭的讯问室里进行,如果在家里,问得急了他一走了之,你们有什么办法?”

刘浩然一想也有道理,只能蔫蔫地说:“感觉这次我们过去什么线索都没有,也不知道良子和大伟他们查到了什么也没有。唉!那个楚金根真是个变态,偷偷站在楼梯口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好吓人。”

楼梯口抬头发现一张脸的场景再次浮现脑海,刘浩然又开始感觉毛骨悚然。

五个人终于在派出所门口会合。

姜凌抬手制止了刘浩然想要说话的冲动:“先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是周伟开的车。

他现在手摸着方向盘就觉得像老友回归,舍不得让给苏心婉。正好苏心婉现在一颗心似在油锅里煎,也没心思开车。

车开出长河镇,姜凌这才开口:“浩然,说说你们的发现吧。”

刘浩然把两个人经历的、发现的一骨脑地说了出来。

姜凌仔细询问客厅挂的那副水彩画。

刘浩然说:“芦苇枯黄,河水是那种很淡很淡的蓝色,太阳快要下山,那浅浅的红映了一点点在河水里,可是看着还是冷。哦,对了,还有一群黑乎乎的水鸟,慌慌张张地往外飞,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姜凌和李振良眼睛一亮。

李振良一拍大腿:“说不定这画是闻默画的!”

刘浩然看向姜凌:“可是,没有签名,我们也没见过闻默以前的画作。再说了,楚金根有这么大的胆子把他的画直接挂出来?”

周伟一边开车一边加入讨论:“找一幅闻默以前的画对比一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李振良说:“可是,闻默这个案子归江城警方管。”

刘浩然也说:“都不是一个省,调档麻烦啊。”

李振良忽然兴奋地推搡了刘浩然一下:“你不是存了闻默他妈妈的电话吗?问问她不就行了?”

刘浩然有些犹豫:“不是说他们母子俩关系不好吗?失踪了一个暑假他妈妈都不闻不问的,哪里能够认得出来他画的画。”

姜凌说:“试试吧。”一个在儿子死后依旧坚持每年祭奠的母亲,或许不是大家所认为的那么冷酷无情。

苏心婉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妈,给了我一些东西,除了钱,还有块玉佩。”

刘浩然将一直收在包里的小铁盒子拿出来,送到姜凌面前。

苏心婉声音很干涩:“我问过我妈,这块玉佩是不是我亲爸留下来的,我妈目光躲闪,我怀疑……”

停顿片刻,苏心婉闭了闭眼,面露挣扎痛苦之色。待她再一次睁开眼,眼神变得冷静而坚定:“我怀疑,那是其中一个受害者的东西。”

姜凌示意李振良收起来。

李振良立刻拿出证物袋,戴上手套,拿起玉佩、卷成一团的钱,分别收进袋子里。

刘浩然这个时候才腾出空来问姜凌:“你们查得怎么样?”

姜凌摇了摇头:“这三名受害者似乎没什么关联。看了周边环境,张磊应该是在后巷被人带走的,对方有车。闻默是在水边芦苇掩盖的亲水平台画画时被人带走,对方有帮手,至少准备了一艘小船,或者是一辆小推车。至于赵锐,他应该是与人在镇外有约,然后一去不复返。同样的,对方有车,这才方便带走他。”

苏心婉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

她原本,是心存着一丝侥幸的。

虽然恨胡水芬把弟弟推出去,任他被人凌辱,但到底是生养自己的母亲,苏心婉只希望她没有参与到这几起案子里。

劫持、非法囚禁、虐待、杀人埋尸……

这一件件、一桩桩,都是要枪毙的大罪啊。

听到姜凌说“有帮手”这三个字,苏心婉的心,彻底死了。

家里突然装修;

客厅里那幅与装修风格不符的水彩画;

厨房里妈妈藏起来的素描;

还有那艺术感十足的客厅装饰。

——所有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告诉苏心婉:闻默的失踪就是楚金根干的。而胡水芬,是知情者,甚至……是帮凶。

姜凌知道她在想什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苏心婉!”

苏心婉下意识地回应:“到!”

姜凌问她:“查案之前,我问过你,有什么打算,你是怎么回答的?”

苏心婉压住喉头涌上来的恶心感,抬头挺胸,声音响亮:“探明真相,划清界限,讨回公道。”

姜凌:“很好。那对你的母亲,你又是怎么打算的?”

苏心婉的声音低了下去,但依旧清晰:“有罪论罪,有恩论恩。”

姜凌道:“这个案子与你亲人有关,接下来你需要回避。如果需要你配合,我会和你联系。请严格保守秘密,能做到吗?”

苏心婉:“能!”

姜凌这才点头:“放心吧,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回到市区,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车子直接开进晏市公安局的停车场。

姜凌直奔一大队。

见到雷骁,姜凌第一句话就是:“1990年5月,长河镇中学高三学生张磊被杀案,是谁负责的?”

雷骁原本还想和姜凌说说麻绳杀人案的细节,陡然被她这么一问,他有点懵:“啊,你别急,我想想。”

郑瑜在旁边回答:“这个案子是范组长负责的,带队在长河镇查了一个月,没找到凶手,成了悬案。”

姜凌又问:“1991年11月,长河镇周记汽修铺员工赵锐失踪案,是谁负责的?”

雷骁摇头:“不知道。”

郑瑜快速回答:“是二大队那边负责,不过也没查出来什么,做悬案处理了。”

雷骁有些惊喜郑瑜的好记性,索性对她说:“那正好,你带姜凌去档案科,案卷都存在那里。”

郑瑜爽快地回应:“是!”

安排好了之后,雷骁问姜凌:“怎么这急要案卷?”

姜凌今天跑了一路,也有些疲惫,她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这两个案子我有点头绪,想接手查一查。”

雷骁兴致勃勃地问:“又是你那个三定侦查法派了用场?这两个案子结了也有三、四年,你怎么突然想到查它们?”

苏心婉跟着姜凌身后走进办公室,抿着唇,垮着肩,很安静。

雷骁一拍脑袋:“你看我,真是糊涂了。今天小苏要了车,说有事找你。你们就是去了长河镇查案?”

姜凌摆了摆手:“具体情况你先别问了,就问你一句,这两个案子让我来查,行不行?”

雷骁嘿嘿一乐:“这怎么不行?当然行!”

搁置了三、四年的悬案有人接手,雷骁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阻拦?

郑瑜带着姜凌取了卷宗。

她并没有多问什么,而是主动说起了麻绳杀人案的后续。

“姜凌,你是我的福星。听完你的讲座,雷队就把我调到了老范那一组。”

“嫌犯嘴挺硬,不过老范经验丰富,审了两轮,用激将法把他给撂下了。”

“小奇在他屋里搜出了麻绳,比对死者脖子上的伤痕,完全一致。工作证上的指纹、带血衣角的血型,这些都能匹配上。”

“他家里很整洁,但除了床和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根挂衣杆,什么家具都没有。这货有个怪癖,喜欢拿粉笔在地上画圈圈,鞋子摆在哪里,茶缸放在何处,哪件衣服挂哪里,这些全都有固定章程,按规矩放在圈圈里。”

李振良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现场发现有粉笔画的小圈圈,原来是这个杀人犯的怪癖。

还是姜凌厉害啊,这么快就帮他们把凶手给找到了。

姜凌也很欣慰:“才一天时间不到,你们的证据链就基本完整,真是太好了。”

郑瑜笑着看向她:“得谢谢你。”

姜凌忙摇手:“这都是你们工作做得细,我……”好险,差点把“我爸”说了出来,“也有林卫东警官的功劳,把嫌犯直接画了出来。”

郑瑜的笑容更深,在档案室门口与姜凌道别:“姜凌,以后经常来玩,我挺喜欢你的。”

姜凌抬眸,正对上郑瑜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

生平第一次听到“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没想到竟然是从一名女同事的嘴里说出来的。

姜凌点了点头:“好。”

拿着卷宗到钟局那里报备之后,姜凌回了派出所。

没想到爸妈已经守在那里,和姚所长喝茶呢。

肖文娟一见到她便迎上去,伸出手掸掉沾在她胳膊上的草叶,眼里满是心疼:“怎么跑了一天?累不累?渴不渴?”一边说,一边倒了杯凉茶放到她面前。

姜凌还真有些渴了,接过茶一口饮尽。

肖文娟拍了拍后背:“别急,别急,慢慢喝。”

林卫东也走过来,关切地询问:“查案去了?要不要帮忙?”

姜凌刚想说不用,忽然想到楚金根客厅里的那幅画,转而点头:“还真有!”

林卫东现在正是父爱爆棚,一心想要帮助大女儿的时候,一听到姜凌说需要他帮忙,立即高兴地问:“要我做什么?”

姜凌说:“帮我画一幅水彩画,行不行?”

林卫东毫不犹豫地点头:“行。”

女儿有要求,不行也得行。

旁人以为刑侦画像师只会素描,只会画人像,但其实林卫东从小和母亲一起习画,水彩画技艺同样高超。

半个小时之后,洛云琛带着全套绘画工具来到派出所。

准备好一切之后,林卫东对刘浩然说:“来,你说,我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