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诛心

雷骁句句重如千斤, 狠狠砸在陈志钢心上。他的双肘搁在桌上,用手掌捂住脸,泪水自指缝里流出。

陈志钢的声音自手掌底下发出, 有些瓮声瓮气。

“是, 我不是人, 不是个男人。”

“我知道错了,可是人都死了,我想道歉也没机会了啊。”

“我真的后悔了,这个事是我没有处理好,是我的错。你骂我吧, 你打我吧,这样我心里还好受一点。”

雷骁骂完, 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快。

骂了又怎样呢?

张元盛能活转来吗?他的爸妈,张老师、乔老师能活转来吗?

逝者已去,雷骁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窝囊痛哭的陈志钢,雷骁拳头发硬, 真想揍他一顿。

可是,揍完之后呢?

揍完了, 陈志钢负疚感减少了, 心里舒服了,可是雷骁却会更加郁闷烦躁。

姜凌冷冷地看着陈志钢。

他是真心后悔了吗?

没有, 他一点也没觉得陈暮做错了,也没有觉得自己努力维护儿子名声的行为有问题。

只是因为现在张元强有心报复, 他害怕了。

在监狱见多了痛苦忏悔的囚犯,姜凌从来不相信鳄鱼的眼泪。

姜凌也不像雷骁那么愤怒。

越憎恨,姜凌越冷静。

“现在哭,还早了点。”

姜凌的声音似腊月寒风, 吹进人的脖子里,寒意一下子便窜进骨头缝里。

陈志钢哭声戛然而止。

他移开手,愣愣地看着姜凌,脑子里却一直在回响姜凌的话。现在哭早了,为什么?

姜凌的眸光似刀,刀光刺痛了陈志钢的眼。

他移开目光,不敢与姜凌视线相触。

“我来告诉你,陈暮的将来会是怎样。”

“陈暮反复吸毒戒不了,毒资缺口会越来越大。你变卖家产,依旧填不满那个缺口。然后,陈暮会开始贩毒,以毒养毒。”

“有一天,陈暮被警察抓住,吸毒、□□、贩毒三罪合一,毒品数量没有超过10克,他被处以两年刑期。像他这种瘾君子,和强奸犯一样,是监狱最低等的存在。他被狱友殴打凌辱,瞎了一只眼睛、右腿也瘸了,走路一瘸一拐,瘦得脱了型,再也没了以前的漂亮模样。”

“出狱后,陈暮受尽世人的白眼。左邻右舍、厂矿职工都知道了他的大名,连猫猫狗狗见到他都躲着走。曾经他学了一手维修电器好手艺,现在也没有用了,根本没有人肯找他做事,陈暮感觉人生没有一丝希望。”

“痛苦、颓废的他再一次吸毒。”

“复吸的代价是惨痛的。毒瘾发作越来越频繁,需要的毒品数量也越来越多,寻常的毒品根本满足不了他,他开始寻找最新、最纯的毒品。”

“有一回,他当街发作,持刀冲进医院想抢支杜冷丁缓解,却被药店职员摁住,报了警。当警察赶到,他想到监狱的痛苦,拼命挣扎,竟成功从店员手中挣脱开来。”

姜凌平静地陈述着陈暮上一世的命运。

字字清晰,似尖刀一般刺进了陈志钢的胸膛。

他的儿子,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他视为生命延续的儿子,竟然会是这样的命运?

虽然姜凌说的是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因为她描述得太过真实,陈志钢发自内心地相信了姜凌的话。

这一回,陈志钢没有哭。

痛彻心扉,心脏似乎被尖刀斩成了碎末,他能看到胸口有鲜血汩汩往外冒,但他偏偏一滴泪都没有。

“陈暮在前面逃,警察在后面追。追到一栋宿舍楼,陈暮慌不择路,冲进这栋宿舍楼,一口气跑到了天台。”

“站在天台边沿,他转过身,对追上来的警察吼:不许过来,如果过来,我就跳下去!”

明明没有优美的文字、没有细致的描写,但陈志钢却仿佛看到了真实发生的画面。

——他的儿子因为持刀抢劫,被警察追到了天台。

——天台风很大,吹得陈暮站不稳。

寒意自脚底升上来,陈志钢尖叫起来:“不,不!”

姜凌却偏偏不如他的意,冷冷地盯着陈志钢。

明明是一张美丽、温暖的红唇,说出来的话却残忍无比。

“那一刹那,陈暮脑中掠过无数画面。”

“八岁时,他在塘中滑倒,是张元盛救了他,可是他却将张元盛一脚踹进水里,从此他再没活转过来。”

“他父母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但陈暮知道,就是他的错。他自私、胆小,他只顾自己,他没有及时呼救,所以张元盛才会死。”

“陈暮想跪在张老师面前道歉,他想对乔老师说张元盛是英雄,偏偏他爸妈不允许,说不能告诉别人真相,不然张家人会骂他、打他。”

“可是他们不知道,陈暮宁可被张元盛的父母、哥哥打骂,也好过每天晚上睡不着觉,闭上眼就听到张元盛笑嘻嘻对他说:陈暮,我们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陈志钢抱着脑袋开始尖叫:“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雷骁与李振良的脚似乎被什么钉住,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却都身体僵硬,一动不能动。

姜凌明明说的都是平常的话,却让他们感觉到毛骨悚然。

——她仿佛有一双先知的眼,预知到了陈暮的结局。

姜凌的话,还在继续。

夹杂着陈志钢的尖叫声,却字字清晰,仿佛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二十四岁时,他维修手艺出众,买了辆摩托车,意气风发地在熟悉的大街小巷里风驰电掣,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掌控之中。”

“魅影迪厅里,灯光摇曳、梦幻得不似真实世界。那一刻,他又想起了张元盛。如果张元盛还活着,两个人会一起长大,一起唱歌跳舞,一起骑摩托追女孩子吧?”

“巨大的痛苦涌上来,陈暮再也撑不住,蹲在人群中央开始号啕大哭。”

“有个人搭上陈暮的肩膀,陈暮缓缓抬起头,看到了张元强。”

“张元强兄弟俩长得很像。虽然时间过去了十几年,虽然张元强已经长高、模样也有了些变化,但陈暮一眼就认出他来。张元强将陈暮带到卡座,递上一根香烟。这根烟给了陈暮快乐,让他忘却了积压在内心的痛苦。也从此,开启了陈暮吸毒的道路。”

陈志钢停止了尖叫,被动地倾听着姜凌所说的话。

他看到了儿子的过往,为儿子的痛苦而痛苦。

原来,张元盛的死对陈暮的伤害那么大!

大到他感觉不到真正的快乐,大到他觉得自己幸福是罪过,大到他不抗拒毒品,因为这样才能暂时遗忘那份痛苦。

陈志钢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从脚底一直抖到头顶。

从手指一直抖到舌尖。

姜凌察觉到了陈志钢的颤抖,但她的讲述还在继续。

痛吗?就是要让你痛!

颤抖吗?就是要让你颤抖!

只有让你尝到真正的痛苦,感受到真正的恐惧,你才会发自内心地忏悔!

打你?骂你?

太便宜了。

我要的,是诛心。

“陈暮不傻,他知道张元强恨他,也知道张元强在利用他,但陈暮不在乎。”

“他愿意听张元强的吩咐,愿意成为张元强的小弟,因为他在赎罪。”

“天台的风真大啊,吹得广告牌飒飒作响。”

“看着眼前努力劝自己走过去的警察,陈暮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往后一仰,跳下楼去。”

陈志钢惊恐万分,猛地站了起来,双手前伸,惨叫出声:“不要——”

姜凌也跟着站了起来,目光灼灼,似有刀光淬过。

“当身体在空中坠落,失重感袭来,陈暮觉得无比安心。陈暮心想,他这条命,是张元盛救的。现在还给他,也是应该的。”

“或许,只有死了,才能真正解脱。”

“对着灿烂的阳光,陈暮心中一片安宁,嘴角含笑,轻声说:元盛,我来了。”

陈志钢的手定在半空。

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他的眼里,除了泪,还有血。

姜凌嘴角一勾:“这个时候,你可以哭了。”

巨大的痛苦似潮水一般涌来,淹没了他的身体、堵住了他的口鼻,陈志钢突然咳出一口血来。

轰——

陈志钢身体后仰,重重倒下。

雷骁眼疾手快,一把托住陈志钢后脑。

雷骁用右肘窝垫在陈志钢脑后,左手按压他人中,抬起头对李振良喊:“去!叫医生来。”

李振良立刻站了起来,冲到门口:“有人晕倒了,找医生来!”

等到医生过来,蹲在陈志钢身边实施急救,李振良这才腾出空来看向姜凌,他的眼里闪着崇拜与臣服。

姜凌根本没有骂陈志钢,一个脏字也没有。

可是她成功气得陈志钢吐了血。

真是绝了!

陈志钢很快就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目光便急切地四处搜寻。

当视线对上姜凌那双清亮杏眼,陈志钢冲她伸出手,气息微弱地哀求:“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姜凌当然知道,陈志钢说的“他”指的是谁。

要不要救陈暮?

救不救得了陈暮?

姜凌沉默不语。

见姜凌没有答应,陈志钢挣扎着坐了起来,翻身跪倒在地,拼命开始磕头。雷骁想要阻止,但陈志钢此刻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他根本拦不住。

“你说什么,我都照做。我相信警方,绝对相信警方。我去找张元强,我去赎罪,一切罪责都由我来承担,好不好?只求你,帮帮陈暮吧,他的内心很苦,真的很苦。他还年轻,他得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啊……”

姜凌说的这一切太真实了!仿佛姜凌亲眼目睹。

此刻,姜凌就是陈志钢的救命稻草,他拼了命也要抓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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讯问室里发生的一切,很快就在一大队传开。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溜圆。

“不是,雷队都没骂老实的人,竟然被姜凌吓到了?”

“姜凌的口才这么厉害?”

“真的只是讲了个故事,陈志钢就滑跪了?”

当姜凌再一次走进一大队办公室的时候,一下子围上来好多人,冲在最前面的,是先前坐在角落里当背景板的郑瑜和苏心婉。

“小姜,都说你厉害,看不出来啊。”郑瑜哈哈一笑,伸出手想要拍姜凌的肩膀。

姜凌这回学聪明了,郑瑜右手刚刚抬起,她便侧滑半步,让开了郑瑜的手。

苏心婉看着姜凌,轻声道:“真羡慕你。”

她的眼底带着些愁苦,这让姜凌有些不忍,安慰道:“你也可以的。”

苏心婉抿着唇笑了笑,笑容却显得有些无力,似乎并不相信自己。

姜凌觉得苏心婉有些眼熟。

但她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她。

姜凌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问雷骁:“陈志钢身体怎样,撑不撑得住?”

雷骁挥了挥手:“放心,急火攻心嘛,看起来吓人,其实吐出那口血就没事了。”

姜凌“嗯”了一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姜凌前世只是个罪犯档案管理员,没机会与嫌疑人面对面交锋。重来一世,走到刑侦一线,言辞似刀,解剖恶人灵魂,真痛快!

雷骁问姜凌:“你打算怎么帮陈暮?”

姜凌道:“陈志钢的思想工作做到位了,当然接下来就是做陈暮的思想工作。”

你管那叫做思想工作?

雷骁嘿嘿一笑:“好,好好做思想工作。”

姜凌看了他一眼:“莫忘记了,我们的目的是揪出张元强背后的贩毒团伙,不是拯救陈暮和陈志钢。”

就这样被一个小姑娘水灵灵地教育了,雷骁脸一拉,看着凶神恶煞:“知道!啰嗦。”

李振良对上雷骁那张凶狠的面孔,有点心慌。

姜凌却毫不在乎:“雷队,我打算策反陈志钢父子,你们要做好准备工作。”

雷骁有点没跟上姜凌的思路:“策反?”

姜凌点头:“对,上次不是说让他们狗咬狗吗?既然张元强不能打草惊蛇,那就让陈志钢、陈暮主动找上门去,引蛇出洞。”

雷骁明白了,心中一喜,浓眉一挑:“你想怎么做?”

姜凌凑近了他一些,轻声说了几句话。

雷骁喜上眉梢:“行,就这么干!”

一大队紧锣密鼓地做着准备工作。

二大队的蒋沉舟有点急了。

蒋沉舟过来找雷骁:“喂,老雷,你们有啥子行动可不能瞒着,我们是一个专案组,荣辱与共啊。”

雷骁一看到他,立马来了精神:“你来得正好!我们还缺几个人盯梢,赶紧派人过来帮忙。”

蒋沉舟仔细打量着雷骁的表情:“老雷,你这有点喜气洋洋啊,是不是案子有眉目了?”

雷骁神秘一笑:“小姜同志给力,把陈志钢这人给骂吐血了,这会她正在讯问室里和陈暮沟通,等她出来,我们就要行动了。”

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怎么连在一起蒋沉舟就有点糊涂呢。

“骂吐血了?”

“行动,什么行动?”

雷骁看了他一眼,皱眉道:“老蒋,平时看你挺聪明的,怎么今天跟个二傻子似的?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明白。”

难得今天可以在智商上碾压一下蒋沉舟,雷骁心里美滋滋的:“陈志钢说出来了张元盛当年溺亡的真相,姜凌批评了他几句,他就气到吐血。现在姜凌正在给陈暮做思想工作呢,到时候让陈暮和陈志钢去找张元强,让他们仨狗咬狗,案子不就破了?”

蒋沉舟想打人。

大致思路他明白,但到底姜凌批评了什么、做了什么思想工作,具体计划是什么,雷骁根本就没说清楚啊。

蒋沉舟耐着性子说:“讯问陈志钢的笔录呢?我看看。”

雷骁让手下拿来笔录交给蒋沉舟:“呶,给你学习学习。”

蒋沉舟懒得计较雷骁说“学习”二字时的得意,接过笔录看了起来。

他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完,半天说不出话来。

雷骁用手肘捅了捅蒋沉舟的胳膊:“喂,傻了?”

蒋沉舟叹了一口气,有点怀疑人生,他睨了雷骁一眼:“老雷啊,咱们刚毕业工作那会,有这么厉害吗?”

雷骁和他共事多年,秒懂,嘿嘿一乐:“那个时候我俩老犯错误,都被大队长骂笤了。厉害?厉害个屁。”

蒋沉舟看着紧闭的讯问室:“我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道理,但这个后浪未免也太牛了点。你看看她说的这些话,哪里像是个刚毕业才一年多的警校生?分明是刑侦一线浸淫多年、经验丰富、沉稳有度的老刑警风范啊。”

雷骁笑得更开心了:“姜凌要是不厉害,钟局能把她塞进我们专案组?告诉你啊,这人我看中了,你别和我抢!”

蒋沉舟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他在琢磨,既然老雷看中了姜凌,那他怎么也得和老雷抢一抢。

一大队都是些凶杀、强奸、绑架的暴力犯罪案,哪里适合女孩子?姜凌当然是来二大队更好嘛。

抢劫、盗窃案虽然也有点危险,但见血的时候少,比一大队温和多了。

雷骁用怀疑的眼神盯着蒋沉舟:“老蒋,你这模样,一看就是在琢磨什么坏主意。我跟你说……”

两人正在拌嘴,讯问室的门开了。

姜凌与李振良走了出来。

雷骁与蒋沉舟迎上前去:“怎么样?”

从门口往里望去,陈暮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呆呆傻傻,仿佛灵魂在游荡。

姜凌道:“派人把应玉华接来,陈暮有话对她说。”

雷骁“啊?”了一声。

蒋沉舟却反应了过来:“行,我这就跑一趟。”

蒋沉舟很欣赏应松茂。

二大队接过一桩盗窃案,失窃者是一楼住户,防盗窗被破坏,但从破损痕迹上看不出来使用的是什么工具,蒋沉舟抓盗窃案这么多年,那种奇怪痕迹竟然识别不出来。

后来,是应松茂亲自进行现场勘查,又在实验室里琢磨了两天,自制了一个工具出来,并以此为关键点,最终将小偷抓捕归案。

蒋沉舟知道应松茂是个有本事的人,很认可他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听说应松茂停职休假之后蒋沉舟也觉得可惜,想着趁机去看看他。

应松茂绝对不可能与涉毒人员有勾连,他这分明就是被妹妹牵连了。

蒋沉舟自告奋勇去接应玉华。

应家还住在化工厂分的宿舍楼里,建造时间久,再加上化工厂现在效益不行根本没有钱修整老房子,破旧不堪的楼梯间里堆满各种杂物,斑驳的墙面上贴满了小广告。

应松茂的父母双双下岗之后开了家米粉店,生意还不错,这几年赚了点钱,打算在市里买套房子搬走,就是有点舍不得老邻居。

在化工厂工作了一辈子,左邻右舍都是同事,走出去聊天说话的人到处都是,这种感觉让人安心。

蒋沉舟来之前打过电话,刚走到应家门口,应松茂便打开了门。

应父应母闲不住,出院后又开始在米粉店忙碌,家里只剩下应松茂和应玉华。

蒋沉舟上下打量着应松茂,伸出手拍了拍他胳膊:“还行,精气神不错。”

虽说停职在家,但应松茂并没有颓废,一直在忙正事。

他第二篇与姜凌合作的论文已经写完,正在校稿,过两天就能投出去。这篇论文以青石镇人贩子案为案例,围绕“三定侦查法”展开,希望能将犯罪心理画像技术推广出去。

因为心无旁骛,应松茂吃得好、睡得好,反而比上班看着脸色更好了些。

应松茂微笑:“谢谢关心。”

休息了两周,再次看到同事,虽说钟局要求不问、不说,但应松茂依旧问了句:“怎么样了?”

蒋沉舟像打哑谜一样回了句:“挺顺利。”

两人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应松茂将蒋沉舟迎进屋。

老建筑的客厅都比较小,只能摆下一张木制沙发、一个茶几,一台小小电视机。

蒋沉舟没有坐:“陈暮要见你妹妹。”

应松茂皱眉:“见她做什么?”

蒋沉舟摇头:“不知道。但这是姜凌说的。”

一听到姜凌二字,应松茂立马点头:“好,你等着。”

他走到房间门口,按了按门上的小铃铛。

应玉华打开了门。

她面容憔悴,眼底黑眼圈很重,一看就长期失眠。

应松茂冲她比划手语。

蒋沉舟看不懂,安静地守在一旁等着。

应松茂:“陈暮要见你。”

应玉华一双大眼睛里突然就绽放出极亮的光彩,她慌里慌张地点着头,手势比得飞起,激动而欢喜。

蒋沉舟心中暗自叹息。

应松茂这个妹妹,还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

为个男人要死要活,连累得哥哥停职了依然不知反省,一听说可以见到陈暮就欢喜成这样。

应松茂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对妹妹已经失望至极。

这段时间在家,父母、自己都狠狠训斥过她,自己带她看戒毒宣传片,带她去戒毒所看吸毒的人,她当时吓得面色惨白,回家做了好几天恶梦。

原以为听到“陈暮”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会反感。

原以为听说陈暮要见自己时,应玉华会拒绝。

没想到……

她是如此地迫不及待。

应松茂转过身看向蒋沉舟:“我要一起去吗?”

蒋沉舟犹豫了一下:“一起去吧。你妹妹听不见,身边还得有个可以翻译手语的人。”

应松茂就这样,在停职两周之后,以受害人家属的身份,重新踏进了市局的大门。

在讯问室门口见到姜凌,两人对了个眼神。

姜凌微笑点头。

应松茂心中激荡,半天才挤出两个字:“谢谢。”

谢谢你还在为玉华努力,谢谢你为我的事情奔波受累。

姜凌摆了摆手,领着应松茂、应玉华两人走进讯问室。

陈暮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半点没有移动身体。

他仿佛僵在那里,浑然不觉时间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