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做大

“你说你们单位想买台车?”

开会商量完,第二天严雪就去局里找了瞿明理。

他们这些下属单位都是归瞿明理管的,有大事,得先和瞿明理说。

听瞿明理问,她点点头,“对,我们想买台车专门用来运输。”

可是培育中心目前只在本县和白松县卖菌种,每年也不过几万瓶,根本用不上买车。

如果是别人,可能就要觉得严雪这是刚做出了点成绩,就飘了,不知道怎么嘚瑟好了。

瞿明理却是了解严雪的,知道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也就没急着说话。

果然严雪接着就递过来一张图,“这是我事先跟几个种了木耳的镇林业局打听的,他们的产量和销售范围。”

是张本省的地图,上面用不同的颜色和线条对各镇的销售范围做了详细的标记。

其中范围最广的是正斜线划出的阴影,一路延伸到了省城,最下方做的注解是澄水镇。

严雪拿着钢笔在上面点了点,“目前一共有五个镇的林业局在做木耳栽培,澄水做得最早,产量和销量也最稳定,每年约有近10万斤。”

又点另外两处,“然后是东沟镇和白松县的五岗镇,今年刚刚种满三年,每年产出约在7、8万斤。不过五岗今年用了瓶栽法,产量大,一年能种两茬,这个数据可能还会上升。”

图上同样标出了销售范围,比澄水略小,但也占据了不小的一块,最后才是白松县另外一个镇和今年刚刚起步的柳湖镇。

“如果全都种满三年,这五个镇每年的产量将达到40万斤以上,但是所有方便火车运输的地方都已经卖完了。”

严雪还在地图上专门标出了主要的火车路线,“剩下的都要倒好几次车,有的火车还不方便,但足足有将近一半。”

地图上的确有好几片区域都是他们的销售空白,尤其是距离较远的两个市。

“火车发货在速度上也有局限,要等铁路凑够一车皮,有时候十几二十几天才能发到。”

严雪望向瞿明理,“所以我在想,我们能不能买台车,吃下省内这些空白,怎么也比去省外更方便。”

公路运输相比铁路运输最大的优势就是便利,时间便利,路线自由,想补货随时都可以补货。

瞿明理也知道,但还是看着那张地图沉吟半晌,“你的意思是这个车由中心来买?”

“对,由中心来买,到时候跟各镇收取运输费。”严雪说,“不然以各镇的产量,未必愿意出这个钱,也用不上这么大的运输量。”

目前常见的运输用卡车是南京产的跃进和一汽产的解放,前者载重量为3吨,后者为4吨。

就算木耳重量轻,又怕压,一车也能装个几千斤,单让一个镇来买肯定没人愿意。

毕竟这东西不便宜,动辄上万,还得想办法弄指标,就为了拉那几趟木耳,着实不划算。

由中心来买就不一样了,谁都能来租用,也谁都不用再担心木耳的运输问题。

而销路解决了,各镇也就不用再有后顾之忧了,该扩大生产扩大生产,说不定还会有新镇加入。

所以在严雪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市场饱和,国内这片大好河山都是他们的潜在市场。

而她要做的,是在各镇以为没的吃了的时候,帮他们把蛋糕做大,自己的蛋糕自然也就随之变大了。

这笔钱看似是由中心出了,但后续可以收取运输费,还能扩大销售量,中心可一点都不亏,甚至还赚了。

瞿明理也能算过来这个账,看看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的严雪,“数据这么详细,准备挺长时间了吧?”

现在去找几个镇林业局的人来问,前几年的数据他们自己都未必记得这么准确。

估计这姑娘又跟以前一样,计划早在心里盘算好了,单等时机一到,就把下一步拿出来。

见严雪只是笑,不说话,瞿明理还跟她开了句玩笑,“你实话跟我说,你那计划做到多少年之后了?”

那要看需不需要她继续做了,严雪笑着谦虚,“哪有多少年之后,我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可从试点建立,到扩大生产,再到成立培育中心,哪次不是这一步还在走,下一步她就已经看好了?

和她在栽培木耳上的技术相比,瞿明理甚至觉得,她的头脑和眼光才更加难得。

瞿明理将那张地图收了起来,“行,这事儿我会和汤书记说一声,有了准信儿再通知你。”

其实又不用局里出钱,中心完全可以自己决定。但这年代物资紧缺,买自行车都要票,买卡车更是需要单位有指标。

当然林业局这种大单位,想弄个指标并不困难,汤书记听完瞿明理的转达,也能明白严雪是什么意思。

没几天他就给严雪打了电话,“解放CA10行不行?行你们就交一万二到局里。”

以这年代的购买力,一万二绝对不是个小数字了,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也才五六百。

严雪回说可以,“回头我就去局里交钱。”又问:“我还有事想拜托您,您能不能帮着招一个会开车的司机?”

这年代会开车也是门技术,一般人还学不到,都是当兵在部队里学的。

严雪有本事为局里创收,汤书记也没拒绝,过了大概一星期,就有个二十六七的退伍兵来中心报到了。

不过当时中心的车还没到,又过了快一个月,那辆解放CA10才用火车运过来。

当时刘卫国才从省城回来,闲着没事在中心串门,一听说车回来了,立马摩拳擦掌要跟去看。

和后来那些动辄十几吨载重的卡车相比,解放CA10的车体并不算大,军绿色的车身,车头略圆,前面还有个凸起的鼻子。

因为国内炼钢技术落后,钢铁产量一直不高,车斗还不是铁制的,而是木制的。

但在大多数单位还在用马车运输的这个年代,这辆解放CA10也绝对是个稀罕的大件了。

众人在车站验了货,司机上去,很快打着了火,准备一路开回中心。

就是车上位置不够,严雪坐了,刘卫国就只能去后面的车斗上站着,做了一路全街最靓的仔。

他还做得挺享受的,下来围着卡车转了一圈,“看来以后不用只顺着火车线跑了。”

说完又感慨,“当初你说早晚有一天能用卡车拉,我们还不信,没想到真要用卡车拉了。”

“是啊。”见车到了,周文慧他们也出来看,“这才几年,咱们就用上卡车拉了。”

当初四个人第一次在严雪家里碰头开会的时候,大概没想到,有一天这个木耳生意会做这么大。

刘卫国第一次试着帮试点出去卖木耳的时候,应该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脚步会走遍全省。

五年过去,很多东西都变了,但大家可以确信的是,他们都在越变越好,跟着严雪的脚步。

祁放是晚上下了班才来的,带着自家的小肥仔,还有一罐油漆。

他说到做到,今年天一暖和,就把自行车上的儿童座撤了,让自家儿子坐车前杠。

小家伙坐车前杠还坐得挺开心,一进培育中心,立马按车铃跟众人打招呼。

“哎哟我们严遇来了。”刘卫国一伸手,把他从车上捞了起来,“快看,那是啥?”

小家伙六虚岁了,已经不太习惯让人抱,本来还想挣扎两下,一看整小只愣住。

刘卫国立马把他抱过去,就放到车前,“咋样?想上去坐一圈儿不?”

祁严遇小朋友立马点头,刘卫国就又问他:“那想没想卫国叔叔?想好了再说。”

听得周文慧忍不住横了自家丈夫一眼,“你都多少岁了?还没个正形。”

刘卫国却是执意要从小家伙那得到一个答案,“问问咋啦?咱们严遇跟我亲得很,是不是啊严遇?”

结果小家伙抬头看看他,突然问了句:“那卫国叔叔你会开吗?”

很好,跟他爹一样会问,刘卫国当时就被噎了下,“卫国叔叔可以找人给你开。”

但他们这感情也得打折扣了,最后还是那位司机再次上车,带着小家伙出去兜了一圈。

等小家伙心满意足回来,祁放才打开油漆,拿起刷子,开始往车斗上刷字。

“你这是要把名片刷车上?”刘卫国看他一开头就是“XX省江城市长山县木耳菌种培育中心”。

祁放“嗯”了声,刘卫国立马回头去看严雪,“你这招行啊,开到哪儿哪儿就能看到。”

比他到处发名片还好使,别说人了,路过的狗都得知道他们有个培育中心。

严雪这也是跟别人学的,可惜这年代没有收录机,不然她还想录一段,一路开一路播放。

她笑了笑,“你们要是用,可以在一边贴上自己的,不过只能贴一边,另一边得给我们留着。”

“那肯定的,不然祁放这不是白刷了。”刘卫国一口应下,直呼自己又学到了。

不过澄水的木耳好卖,已经种了五年,也有固定的销售渠道,在所有镇里,对这台车的需求是最低的。

所以车子投入使用后,严雪也没专门通知澄水,而是将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庄启祥。

相比于澄水,柳湖那才真是一步晚,步步晚,所有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五月里卖第一批的时候还好说,毕竟东西便宜,当时其他镇的木耳还没上市,着实让他们赚到了一些。

这让抽到瓶栽法的林场全都松了口气,和五岗镇那边一样,很快就和严雪下了秋天的订单。

但到了六月里,段木栽培的木耳下来,柳湖镇林业局的销售就傻眼了,不管他去哪问,哪里都已经有了供应商。

合作时间长一点的,基本上东西还没下来,就开始联系问要多少斤了。当然也有单位说可以买他们的,但前提谁都懂,折扣得给的够多,回扣得吃得够狠。

销售员哪敢随便做决定,只好回来跟局里说,庄启祥又专门打电话给严雪,询问了另外几个镇的销售范围。

然后这一问,柳湖镇林业局的众人全沉默了,沉默地在心里大骂胡书记,硬生生耽误了他们两年。

要是两年前就开始种,不搞那什么山菜,当时可是就澄水一个有固定市场,他们怎么也能撕下来一块。

现在可倒好,培育中心明明是他们县的,他们却起步最晚,比白松县那两个镇还晚,插都插不进去。

本来抽到了段木种植的两个林场心里还暗喜,这会儿全苦了脸,这怎么办?总不能全砸在手里吧?

情况简直和当初抓完阄时截然相反,看得有个抽到瓶栽法的林场书记忍不住说了句:“不行你们明年也跟我们一起搞瓶栽呗。”

那已经建好的耳场怎么办?

就那么空着,不用了?

重新建培育室难道就不用钱吗?

这话一听就是在幸灾乐祸,当时便有人看过去一眼,“你以为你们就一点儿不会受影响?”

他们能用瓶栽法,难道五岗就没用?其他镇发现这东西也好卖,就不会也跟着种?

到时候还是得拼销售渠道,他们还是起步晚,拼不过人家。

刚才幸灾乐祸那人立时不说话了,继续在心里大骂胡书记不做人。

庄启祥一直等他们讨论完,彻底没了主意,才开口说:“咱们去别的地方卖,用不着和他们抢。”

他们倒是想去别的地方卖,可也得有车,有的地方都不是倒不倒车的问题,是火车能不能到的问题。

众人腹诽,只是都没直接说,但没说庄启祥也能猜出来,“培育中心最近刚买了辆解放,可以帮咱们运输。”

会议室内安静了一瞬,接着又像突然全活了过来,不管是段木种植还是瓶栽的,全都松了口气。

“还是培育中心想得周到,专门买了辆车,不然这些木耳可往哪卖?”

“也是咱庄书记跟培育中心关系好,这不好事儿就轮到咱们了。”

一片和谐,场面重新变得一片和谐,展现出柳湖镇林业局团结努力积极向上的美好面貌。

反正这回柳湖镇林业局的销售再出门,哪也不去了,直奔向远方,还没有被其他镇的销售踏足过的地方。

去了一说要卖木耳,当地的商店和供销社还懵了下,毕竟人家市不靠山,不怎么产这些。

但样品给过去,东西又着实不贵,陆陆续续还是有人跟他们订了,凑够了大半车。

车子出发去柳湖镇装货那天,那叫一个拉风,朴素的国人就没见过在车斗上印广告的。

柳湖镇林业局的众人也没见过,着实被震撼到了,一听说自己也能挂一边,立马找了几大张纸写好贴上。

然后这车子就带着两边广告和全柳湖镇林业局的希望开出柳湖,开出长山,又开出了江城市。

回头率比在县里更高了,毕竟长山有个木耳菌种培育中心县里人都知道,外界知道的却没有几个。

路上只要车子停下来,不管是加油还是找地方吃饭,总会有人问:“你们这是啥玩意儿啊?”

司机出门前就被特地嘱咐过,有人问就说:“车上是用我们中心的菌种培育的木耳,人工种植的。”

要是问这两边咋不一样,就说自己中心只卖菌种、教技术,东西是另外那边的基地种的。

等到了联系好的商店,更是还没开始卸货就有人注意到了,“长山县柳湖镇木耳培育基地?咱这还开始卖木耳了?”

这年代又没什么娱乐,谁不爱看个新鲜,谁不爱看个热闹?东西还没上,消息就先传出去了。

本来商店还没准备那么快摆出来,一见问的人多,称过确实够数后就先搬出来了一袋。

反正价格都是定好的,这袋先卖着,剩下的那些再入库,发往其他分店。

说实话一开始还是看热闹的人多,买的人少,毕竟新东西嘛,大家也不知道好不好。

但东西着实是不贵,一斤买不起,一两大家还是买得起的,回去泡一泡,也不少。

然后就陆续开始有人回购了,尤其是有亲戚在其他市,之前被亲戚送过吃过的。

柳湖镇林业局的众人耐着性子等了一阵,总算收到了后续追加的订单,又发出了第二车,这回是满车。

这下心是彻底装回了肚子里,因为车上那广告做得真的是路过的狗都得知道,培育中心还收到了两个电话,跟他们打听木耳种植。

别管对方最后会不会种,能来问,就是培育中心的广告做成功了,有一些知名度了。

每接到一个,严雪都耐心又细致地跟对方介绍自己这边现有的两种种植方法、提供的技术支持,并邀请对方来中心参观。

等她挂完电话,郎月娥把倒好的水推到她的面前,“赶紧喝两口吧,都说半天了。”

严雪说得确实有点口干,道了声谢端过来,“等咱们将来规模大了,就雇个客服,专门接打电话。”

听得郎月娥直笑,“这还不算大啊?现在全省都知道咱们这有个菌种培育中心了。”

可真正种了的却只有江城市下属的两个县,而整个东三省都有适合木耳栽培的地方,严雪只是笑,没说话。

郎月娥也知道她既有野心,也有成算,只是时机不到不会乱说,也不多问,“今天还是你去接严遇?”

祁严遇小朋友六虚岁了,虽然认的字已经不比小学一年级的学生少,但明面上还是个失学儿童。严雪和祁放商量过后,把他送去了附近的林一小读学前班。

学不学东西倒在其次,主要是得有同龄人跟他一起玩,不能总待在家里让二老太太看,二老太太年纪也大了。

只不过平时多是祁放下班了骑车过去接,这几天祁放去了省城参加省拖的交流会,就换成了她。

也不知道祁严遇小朋友更想见到妈妈,还是更想坐爸爸的车车,严雪笑道:“祁放应该今天就回来了,不过还是我去接。”

等严雪赶到的时候,小操场上孩子已经走了一小半,另一半则边玩边等着家里人过来接。

她家那小的就在里面,还挺受欢迎,一群小男孩小女孩围着他,要跟他一起玩。

祁严遇小朋友来者不拒,小小年纪就特别会端水,小桃花眼一眯一个心眼子。

严雪过去接人走的时候,那群孩子还舍不得,就差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尤其是里面两个小姑娘,一直抓着他。

这就是小家伙还小,不然严雪就要考虑考虑要不要让他爸爸给他加一个男德班了。

祁放可是有句名言:“我不认识任何女同志。”她家这小的却正好相反,见谁都笑眼弯弯的。

母子俩回到家的时候,二老太太正在厨房做饭,动作间轻手轻脚,看到他们还竖起一根手指。

小朋友一句“太姥姥”都到了嘴边,又拿小手捂住了,过了会儿,小嘴巴在手底下小声问:“怎么了?”

“你爸爸回来了,在忙。”老太太过来接过他的小书包,直接把他带到自己那屋去。

严雪倒是进去看了一眼,主要是有些意外祁放怎么刚回来就在忙。

写字桌边男人背对着门口奋笔疾书,连她开门都没有听到,一边的炕上还摆着他出门时拎的包。

这可不太像他,以他的性子,进门都会先把东西收拾了,没收拾只能说明他太急顾不上。

严雪没有出声打扰,轻轻又将门合上,等到吃饭的时候干叫人也没反应,送了一份饭过来。

菜都是老太太卷好在煎饼里的,拿起来就能吃,她点点祁放的胳膊,示意他别忘了,什么都没说又转身出去。

直到晚上睡觉,祁放都没忙完,严雪想了想,还是没打断他的思路,自己洗漱好躺进了被窝。

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祁放那边应该是发现了,过来拉了灯,自己拿出手电筒继续。

严雪一觉睡到外面鸡叫,才感觉身边有人贴近,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眯开眼问了句:“都忙完了?”对上的却是男人熬过一夜,却比平时更加灼亮的视线。

祁放“嗯”了声,见她醒了,一双桃花眼望过来,抬手轻轻在她泛着懒意的眼尾摩挲。

严雪能明显感觉到他这个动作里的暗示,更能感觉到某种阔别数日,依旧存在感十足的蓄势待发。

也不知道他怎么越熬还越有精神,反正稀薄的晨光透进窗帘,给整个房间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暧昧,也让那升温变得如此水到渠成。

好一会儿,严雪才放开手下的短发,感觉男人拭了一下唇,欺身到她耳边,“小雪,我想到最后那个控制阀要怎么弄了。”

严雪脑子里还在炸烟花,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等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已经被一鼓作气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