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改液压系统换下来那些配件,机械厂全交给祁放处理了,就放在祁放负责这个车间。
集材50全都要上山,没法给他做研究,局里还特地调了台RT-12过来,供他使用。
但这些东西看着多且杂,每一个东西位置在哪,祁放却都了然于胸,要是有哪里不对,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迅速把几个配件恢复到原位,扫一眼其中的空位,“这边缺一个液压泵。”
接着是另一边,少了两个液压马达,还有一些管路、控制阀,加起来足有二十来个。
“这是遭贼了?”听祁放说东西被动过,严雪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吴行德。
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万一丢东西只是个幌子呢?
“不清楚,还得再看。”祁放将东西放下,又上了那台RT-12。
知道事情要紧,严雪放下小肥仔,也跟了过去,“有没有被动过?”
“看着不像。”祁放已经将液压系统全都检查了一遍,“不过我也没留什么,每次试完,立即就拆了。”
机械厂人多眼杂,他怎么可能留下痕迹,反正他记得住,拆了下次也能原样装回去。这台RT-12上面就是个装到一半的液压系统,谁来也看不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祁放把其他地方也检查了一遍,检查完下来,“这个人还是得想办法揪出来。”
不管是不是跟吴行德有关,随随便便就进他的车间拿东西,谁知道还动过他什么?
祁放可容不下眼皮子底下有老鼠,何况他还有研究要做,更不能放这么个人躲在暗处。
不过两口子都沉得住气,谁也没表现在脸上,带着小肥仔出去的时候,还如常跟门口的警卫打了个招呼。
晚上又去刘卫国和周文慧家吃饭,吃完还玩了会儿,才抱着犯困的小肥仔回来。
等屋里就剩下两口子,严雪泡着脚,“你要研究的东西,厂里没人知道吧?”
“应该没。”祁放淡声说,“我只说要研究下怎么改得更好。”
“那会不会有影响?”这事要真跟吴行德有关,以后可就更不方便了。
“再看。”祁放神色还算平静,还帮严雪添了点热水,“我已经研究出些眉目了,就差几个零件得改。”
之前那几个控制阀他始终觉得不好,可要换,现有的这些型号又都不合适,搞不好得想办法自己设计。
添完刚放下水壶,严雪倾过身,握了握他的手,“咱们慢慢来,不着急。”
距离一切结束还有两年,比起原书中,他已经走得很快很稳了,甚至还在做改进。
祁放顺势也回握了她,“嗯。”顿一顿,又过来揽住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
至于要怎么把人揪出来,祁放心里应该有数,严雪也就没多说。毕竟对方行迹都露出来了,要抓也不难。
果然没几天,这事就有了结果,还闹得挺大,只是结果跟严雪和祁放预料的都不太一样。
并不是吴行德不死心,又搞了什么小动作,而是厂里两个烧锅炉的工人偷东西出去卖,偷到了祁放这。
冬天厂里要烧锅炉取暖,而烧锅炉就会产生炉灰渣,厂里专门有一辆带车斗的手推车,用来往外面倒炉灰渣。
车斗不算大,但依旧能装二三百斤。两人偷了厂里的零件,就藏在车斗里,上面盖上炉灰渣,炉灰渣本就重也没人会注意。
而且不只是零件,因为这年代黄铜值钱,收购站三块多一斤收,连电线他们都偷,偷完割掉外面的塑料皮拿去卖。
就是没想到他们已经挺小心了,基本都是挑那换下来的废弃零件拿,拿完还把东西摆一下,尽可能看着像没少,还是被祁放发现了。甚至是往外推炉灰渣的时候当场被抓到的,人赃并获。
事后一审,两人还没少偷,足够判刑了,在林业局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连着好几天下属各单位都在开会说这事。
人宣判游街那天,卡车还从培育中心门前经过了,两人胸前全挂着大牌子,上写“盗窃犯”。
严雪没出去看热闹,也不知道这事跟吴行德无关,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
距离最后一次听到吴行德的消息已经有三年多,这个人就好像彻底死心了,三年里都没有再出现过。
但他跟祁放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只要祁放过好了,有能力了,第一个要倒霉的就是他。
所以只要他能做到,也一定会死死踩着祁放,不让祁放有爬上去针对他的机会。
如果有可能,严雪当然希望这个人消消停停的,直接等到一切结束一起被清算。但人不能有侥幸心理,该做的防范还是得做。
不过因为这件事,祁放倒是又得了局里一次表彰,表彰他及时发现,为局里为国家减少了损失。
就是眼瞅着就要到年底了,各局都得往市里报先进,汤书记这几天有些犯犹豫。
要论贡献突出,严雪跟祁放都能报一个市先进个人。一个给市里带来了新产业,一个给市里解决了大问题。
但两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年轻,都只有二十来岁,报一个还行,两个都报,就不一定能拿到了。
总有些人更有资历,总有些人更有人脉,还总有些人觉得年轻人就得多磨磨性子,先把机会让给老同志。
所以严雪再有能力,也只能是个代理经理,上面的经理空着可以,想把她提上去,阻力绝对比空着还要大。
“真是没人才愁,有人才也愁。”汤书记忍不住跟瞿明理感慨,“以前你都是怎么处理的?”
瞿明理当然是不看年龄资历,只看贡献,但当时情况又不一样,“我那时不是还没往县里报吗?”
主要是没来得及,他就调到县里来了,严雪跟祁放也一起调了过来。
而两个年轻人脚步从未停歇过,一直在往前走,一直在为局里立功,谁也不知道还能创造出什么。
“要不就都报上去?”瞿明理笑着提了个建议,“说不定市里明年还得用他们,都给了。”
那可不一定,谁知道种这么多木耳,能不能全卖出去,万一明年市场饱和了呢?万一明年省里终于给拨款了呢?
汤书记正要说什么,办公室电话响了,他一接就皱起了眉,“你问我们这有没有现成的改装配件?”
其实是有的,但多是些零散配件,主要用于后续对新液压系统的维修。
但对方要问的显然不是这个,隔壁另一个县有机器不能用了,而且不止一台,正焦头烂额想办法。
今年冬天格外冷,对机器动力系统的压力也就格外大。长山县这边问题严重的都换了,不觉得,其他县就没这么好过了。
早在上个月,就陆陆续续开始有机器出问题,只不过没这么严重,也就没找到长山县这边来。
最近气温又降,那些机器终于顶不住了,跟在后面修都顶不住,对方实在没了办法,这才打电话来问。
很快又有其他人打电话过来,也都是问配件的事,最后连市局都来问汤书记,好像汤书记能变出配件似的。
汤书记只能把之前祁放写那采购单找人抄了几份,给对方送过去,但还是有人着急,问他能不能先给改着,他们这边的采购好歹有经验。
这汤书记就得琢磨一下了,万一对方是拿不出来改液压系统的钱,想先让他们局给垫着呢?
虽然他们局种木耳,也有菌种培育中心,资金上是比较宽裕,可也不是什么冤大头吧?
结果市局很快找他谈话,话里话外还真透出这个意思,让他们既然有这个能力,就多为集体做做贡献。
这年代是在讲做贡献,他们采伐的木头挖掘的矿产都拉去给全国做贡献了,可长山县自己才只改了一小半,哪来的钱?
汤书记听了一肚子气回来,就差直接在办公室里骂对方没本事跟省里要钱,有本事在这给他施压。
倒是瞿明理不疾不徐,“没事,这事急的又不是咱们,上面肯定还得再想办法。而且就算换系统省里不愿意拿钱,改个系统的钱总能拿得出来吧?”
汤书记一想也是,直接给市局回去电话,东西他们可以给改,钱没有,让市局跟省里要去。
别什么困难都让下面自己想办法克服,他就不信江城市的采伐要真停了,省里能一点不着急。
再说这事本就该省里负责,是省里自己乱哄哄,申请都打上去两年了,还没给解决。
不过这几年就这样,一开始甚至还停工停课过一阵,现在都算是好的了。
最终市局的书记亲自跑了趟省里,总算是有眉目了,就是钱还没下来,先下来一个省拖拉机厂的工程师。
省拖生产的是农用拖拉机,跟林用的有着不小的区别,但液压传动系统是共通的。
省里这显然是怕他们所说的改系统是乱搞,先找个懂行的人过来看看。
来的这位工程师在厂里就是负责液压系统的,听说下面一个县的机械厂把静液压改成了液压,路上就在皱眉。
他是个直脾气,甚至跟市局那位书记明言,要是东西改得不好,他也会跟省里直说,不会帮他们隐瞒。
饶是已经用过一年,确定的确没什么问题,市局那位书记看到他严肃的表情,心里都有点没底。
但这种一心搞技术,于人情方面并不怎么擅长的人也有好处,就是确实能做事。人来了一点都没耽误,直奔提前调到机械厂那台集材50开始检查。
然后半小时过去,人没下来。
一小时过去,人还是没下来。
直到下面的人等不住了,问了一声,他才有反应。
就是人下来也没说改得怎么样,省里那边能不能过,先在人群中看了一圈,“你们这系统是谁改的?”
汤书记直接指了祁放,“我们机械厂的祁放同志,他之前因为把拖拉机改成挖掘机还上过省报。”
把拖拉机改成挖掘机这件事工程师不在乎,毕竟要是真想改,他们厂也有人能改。
只是他们是生产拖拉机的,谁闲着没事研究怎么改闲置的拖拉机?
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问祁放:“你是怎么想到这么改的?跟我说说。”
祁放似乎早有准备,手里就拿着之前几次改装的图纸,给他讲解起来。
为了照顾工程师的身高,祁放还有意将图纸放低,两人一个说一个点头,竟就这么讨论起来了。
“这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啊?”有人在旁边等得着急,忍不住低声问。
没办法,他们县有好几台机器都不能用了,当然他最着急。
市局那位书记却已经不急了,机械厂的人也是,“要是东西不行,他就不跟祁师傅讨论了。”
果然那位工程师一会儿“这个想法不错”,一会儿“原来还能这样”,等几张图纸都看完,突然问祁放:“年后你有没有时间?”
饶是知道系统改得肯定没问题,估计还很不错,听他这么问,众人还是惊讶了下。
省拖那位工程师却没管这么多,“年后我们厂有个交流会,到时候其他几个大厂也会来人。我看你挺有想法,想不想过去看看?”
这可是个好机会,长山县机械厂的书记立马帮祁放应了下来,“那太好了,什么时间您通知一声,我们肯定去。”
祁放神色顿了顿,也没说什么,倒是那位工程师说完,又看看那些图纸,“还好你没用太多静液压元件,不然还得改。”
“怎么了?是有元件要停产了吗?“祁放几乎是立马就想到了他这话里隐藏的含义。
工程师意外地看他一眼,“确实要停产了,当初研发这系统那工程师都去当官了,谁还弄这个?”
说起时态度透出点看不上,一般一心搞技术的,都看不上那些爱钻营、走裙带关系的。
但这话里最重要的信息,是吴行德很有可能放弃做研究,改去从政了,祁放垂下了视线。
这位省拖的工程师回去后,省里那笔拨款总算下来了,虽然比起两年前申请的缩水了一大半,但总算能解决燃眉之急。
接下来有好一阵祁放都在加班,要先抓紧时间把最严重那些集材50改了,让各县的采伐恢复正常。
就是每天早出晚归,早上走的时候小肥仔还没醒,晚上回来的时候小肥仔已经睡了,连着好几天小肥仔都没见到人。
然后这孩子有一天突然就不睡觉了,严雪和二老太太轮着哄,小家伙就是硬撑着眼皮,直到外面自行车响,他才猛地睁圆眼,“爸爸。”
祁放裹着一身寒气,刚进门就听到这一句,看到努力睁着眼睛望过来的儿子,惯来冷淡的神色瞬间柔了。
如果忽略他儿子太怕老父亲丢了,非要留在这屋,跟他这个老父亲一起睡的话……
好在忙到过年,情况最严重那一批总算都改完了,剩下的等采伐结束慢慢改就行。
祁放恢复从前的上下班时间,汤书记也把要报的市先进个人报了上去。
这回汤书记没犹豫,祁放跟严雪都报了,最后结果出来,两人也都拿到了。
别的都不看,也得看看长山县和白松县交上来的账,各县那些集材50祁放也还没改完呢。
市局难得大方了一回,两人一起去参加的表彰大会,会上有人拍照,还给两位最年轻的先进个人拍了张。
然后没过半个月,这张照片就出现在了严雪家的日记本里,祁放事后去找过那名负责拍照的人,托对方帮自己洗了两张。
严雪第一时间还没发现,她跟郭长安分别去五岗镇和柳湖镇指导那边学习木耳的瓶栽法了。
因为去年就去指导过对方建培育室,那边招待所的服务员都认识她了,给她挑了一个最干净的房间。
指导的空隙,严雪还听到了点八卦,说是去年给木头涨价那几家,有人给他们张书记打电话了。
不止张书记那边,庄启祥那边也接到了电话,问他到底买不买,不买他们就卖给别人了。
对方还挺会说,“上次你说要买,我一直给你留着呢,你到底还买不买了?”好像庄启祥早就跟他订好了似的。
但其实庄启祥当初一听价格,就没打算要买,说那句自己这边再考虑考虑,纯粹是面子话。
对方却显然想把面子话当成准话,“我这都给你留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好卖给别人,要不你一次性在我这订两年的,我给你便宜点儿?”
真是好大的脸,自己东西没卖出去,回来找他买,降点价还得让他一次性订两年的。
庄启祥也是被以前那位胡书记锻炼出来了,语气竟然还挺平和,“不用了,你卖给别人吧。”
五岗镇林业局的张书记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一下子把几家商量着一起涨价的弄懵了。
不是,这都四月份了,还不买,他们今年都不打算种木耳了吗?
其实一开始五岗和柳湖不买的时候,这几家一点都没着急,毕竟又不是他们缺木头种木耳。
去别的地方买木头也不现实,就他们市离得最近,再远运输可就要成问题了。
结果从秋天等到冬天,又从年前等到年后,往年接种的时间都到了,他们也试着降价了,竟然还是没人买。
要知道涨价也是为了多赚钱,现在这样一分钱赚不到,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涨。
好歹卖出去了是钱,卖不出去那就是柴火,留在局里他们自己处理,就是十块钱一马车。
有人开始后悔了,更埋怨那个带头说要涨价的,这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找事吗?
那带头说要涨价的还嘴硬,“你当他们不买,他们就没损失了?等着吧,今年秋天他们还得来找咱们买。”
然后他就等到了五月里,第一批木耳的上市,上面还大喇喇写着——“五岗木耳”。
一般这东西都是年前买的人多,年后就逐渐少了,主要是过了一个年,大家都觉得东西陈了不好,等着买新的。
这还是木耳,要是蘑菇,因为这年代都是自己晒的没有防腐剂,过了伏天还会生虫。
所以各镇都会赶在过年前把东西卖完,即使卖不完,剩下的尾货也不多。
但这些五岗木耳显然不是,量非常大,看着也不像是陈的,就是个头比去年的小。
有人不免问了句:“这是去年没卖完的吗?咋这么多?”
售货员却说:“不是,今年新种的,都才来。”
“今年新种的?”对方更意外了,“这玩意儿不是六月份才出吗?”
这售货员哪知道,“反正确实是今年新种的,就是品种不一样,卖得也便宜,两块钱一斤。”
一听说两块钱一斤,有的人都走过去了,又折了回来,“啥品种这么便宜?”
“那肯定没去年的好。”不等售货员回答,旁边已经有人接道。
毕竟要是一样,谁会便宜这么多卖,货到后供销社内部自己也尝了,确实差不少。
但才两块钱一斤,很多之前买不起的人也能狠狠心,买个二三两回去尝尝了。
这东西泡起来又出数,一小把就能炒一盘,你二三两,我二三两,很快袋子里就少了一大截。
供销社一袋子搬出来,没两天就卖完了,立马联系了五岗那边要再进一批。
这让五岗镇林业局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总算这东西确实能卖出去。
而且五岗那位张书记也是个妙人,但凡给木头涨价的,他都叫销售员过去卖了。
于是几家都知道人家没买他们的木头,依旧种出来了,还提前出了一个月,产量也不低。
这简直是贴脸开大,弄得几家林业局是又气,又没有办法。
等这批木耳卖得差不多了,段木栽培那些也上市了,一个完美的时间差,谁都没影响谁。
而且两边的受众也略有出入,瓶栽木耳可以尽可能往乡镇卖,段木木耳则可以卖去条件更好的县里市里。
于是五岗镇那边很快就来了第二笔订单,5000瓶,今年八月份之前要。
定金交完后,周文慧过来入账,忍不住笑着跟严雪说:“还真让你说对了,以后一年得培育两茬。”
“但也就是这样了,不可能再多,所有方便送货的地方都卖完了。”
严雪的话让周文慧笑容滞住,确实,省内现在还没有木耳卖的地方,全是交通不方便的。
而木耳卖不出去,就不会有人扩大种植,也不会有新客户过来买菌种,他们培育中心的销售量也就到此为止了。
但严雪说这话时是笑着的,面上并不见愁色,周文慧又定定神,“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有一点想法吧。”严雪站起身,出去叫了郭长安和郎月娥几个,“手头忙不忙?不忙过来开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