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记者

谁也没想到小家伙会把这东西往嘴里塞,祁放当时就迈步过来了。

严雪反应也不慢,赶紧捉住儿子的小手,可还是只差一点就到了嘴边。

小家伙没吃到,还伸着小舌头努力去舔,被严雪赶忙用另一只手拿走了,“这个可不能吃。”

祁放又赶忙从严雪手里拿过去,被小家伙看到,还啊啊了几声以示抗议。

抗议也没用,他爹那动作比他快多了,已经拉开了抽屉,想想又去柜子里找了自己那个小箱子。

东西放进去,落上锁,男人这才看向儿子,慢条斯理把箱子放进了柜子里。

这小家伙就更要抗议了,啊啊啊啊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倒是口水流了不少。

“说了不能吃,怎么你还想跟你爸爸吵一架啊?”严雪帮他擦了擦,才问起祁放刚刚的事。

祁放人还靠在桌边看着母子俩,“瞿书记说让你准备准备,过两天可能会有记者过来。”

这倒让严雪意外了下,“记者?”

“嗯。”祁放说,“他联系了人报道第一届改装培训,顺便来试点看看。”

“看来这位瞿书记可不只是会干实事。”严雪忍不住笑了。

会干实事的人通常很适合做事,但未必适合当官,至少很多东西你不表功,谁又能知道?

瞿明理这人就很有意思,事他干了,功他也要表,连找记者都能想到,他不升谁升。

但他们目前是一个阵营的,瞿明理越会做人做事当然越好,严雪笑道:“那我到时候准备准备。”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准备,试点最忙碌的接种期已经过了,采收期又还没到,东西都装在她脑子里,也随时都能应对记者的提问。

祁放“嗯”了声,看看她怀里已经有些坐不住了的小肥仔,又放低声音,“晚上让他早点睡。”

这话是什么意思谁都明白,但小肥仔晚上愿不愿意早点睡,却未必由他们做主。

反正到了晚上该拉灯的时候,他爸爸看看他,他看看他爸爸,就是很精神,哎,就是很精神。

最后严雪陪他乌拉乌拉说了半天,祁放还把他抱去堂屋转了好几圈,他才给爸妈留出时间研究小纸包的使用方法。

研究结果表明,此乃一包两支装,触感略厚,尺寸略小,还是反复使用版。

为了尽可能研究透彻,研究明白,两口子尽职尽责将两只都试用过,男人才拿去洗干净,打上滑石粉收起来。

反正第二天就是五一劳动节,放假,严雪早上多赖一会儿也没有关系。

怕小胖仔打扰到严雪休息,祁放还一大早就把他抱出去了,等再抱回来,玩得脖子上的狼牙都掉了出来。

回来见严雪还躺着,他小手比比划划,一个劲儿指外面,还过来拉了拉,估计是叫严雪也去。

严雪帮他把狼牙掖了掖,那边男人又勤快无比地把被单褥单都拆了,洗了晾在院子里。

二老太太看到,还说他:“统共就休这么两天假,一回来就干活。”

然后祁放就看了严雪一眼,“没事,我体格好,我多干点。”

严雪当时就觉得这话耳熟,后来一想,这不那天齐放相亲时说的吗?

这可真是学霸的好记性,该记不该记的全都记得一清二楚……

二老太太不知道这些,见祁放忙完,问了句:“小祁你明天回镇上上班,时间紧不紧?”

祁放一听就知道老太太这是有事,“不紧,奶奶您尽管说。”

“这不我今年又孵了不少小鸡仔吗?”老太太说,“就想让你帮着给秋芳捎个信,告诉她可以卖了。”

去年用培育室孵鸡仔大获成功,老太太今年又多攒了些种蛋,孵了好几百只。

这些自家可养不了,去年单秋芳来看孩子的时候,老太太就和她说好了,到时候用小火车捎过去,她帮着卖。

这事祁放也知道,一听干脆道:“您第一批要卖多少,我直接给您捎过去。”

“不耽误你事儿吗?”老太太显然有些犹豫。

祁放眼神却很认真,“不耽误,我本来上班也晚。”

其实不是机修厂上班晚,是都知道他要回家,当天会晚到一会儿。

老太太一听,交给他确实比让别人捎更稳妥,更让人放心,也就没说什么,回去挑了一批小鸡仔出来。

第二天祁放上小火车,就是带着一大筐鸡仔上的,下车直接送去了单秋芳家。

单秋芳见到,着实意外了下,“不是说搁小火车捎吗?你咋给送过来了?”

“我在机修厂借调,顺道。”祁放的回答一向言简意赅。

单秋芳听了,就没耽误他时间,等人一走立马去了对门,“嫂子你不说要买鸡仔儿吗?”

“咋了?你那亲戚孵好了?”对门小嫂子出来看了下,有些意外,“这么大呢?”

筐里的小鸡仔黄莹莹毛茸茸,挤在一起发着唧唧的叫声,个头的确都不小。

单秋芳一听笑了,“她那都是搁温室孵的,养得好,能不大吗?”又问:“咋样?要不要?”

这年代卖的鸡崽多是自家老母鸡孵的,掉了蛋壳没几天就卖,一下子孵这么多,小嫂子也没怎么见过。

但这鸡崽要是小,她还得犹豫下,怕养不活,这么大,养上半个来月就能放出去散养了。

小嫂子立马回去拿钱,“那你给我挑十只吧,要四只公的,六只母的。”

“好嘞。”单秋芳麻利找那大的活泼的给她挑了十只,又去问其他邻居:“婶子我这有小鸡仔儿,您要不要?”

“今年不卖木耳,改卖小鸡仔儿了?”那邻居擦着手出来,一见也说了声,“这么大?”

当天都没过,单秋芳就拎着空筐跑去机修厂找了祁放,“喏,鸡仔儿钱,你看看对不对。”

老太太跟单秋芳商量的是两毛八一只,单秋芳卖多少钱她也不管,祁放只扫了一眼,“都卖完了?”

“都卖完了。”单秋芳说,“大娘这鸡仔子养得大,谁看谁都乐意要,还没够卖的。”

她问祁放:“你能给家里捎个信儿吧?我这边还有要的,让大娘再送一批过来。”

“行。”祁放当天就写了信,把钱夹在信里,和筐一起捎了回去。

二老太太不识字,但钱总是认识的,打开一看,心里就有底了。

再听严雪一念,那边还有人要,更是抱起小严遇,“等太姥姥挣了钱,攒着给你娶媳妇。”

听得严雪好笑,“奶奶您不给继刚攒钱娶媳妇了?”

“攒,都攒。”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回头我就再孵它个几百只,拿去镇上卖。”

见小家伙奔着钱就去了,又赶忙拿开,“哎哟这个可不能吃,埋汰。”

第二天,二老太太就用小火车捎来了第二批,销量依旧可观。祁放这边,各镇机修厂来参加培训的人也陆续到了。

不仅几个镇,市里三个县的机械厂都来了人,包括之前就来改装过的本县。

来的还是洪师傅,一见祁放就问:“我听说吊机你也鼓捣出来了?咋改的?这次培训教吗?”

这就纯粹是对改装机器感兴趣了,毕竟相比于推土机和挖掘机,吊机目前并不是那么急需。

所以这第一届的培训,祁放也没准备教改吊机,“不教,这次主要教挖掘机。”

见洪师傅明显有些失望,他又补充,“不过改装手册可以给你看看。”

这洪师傅就开心了,“用不用我给你帮忙?好歹上次我也来看你改过,知道怎么弄。”

然后柳湖镇的人一来,就发现县机械厂的工程师正跟着祁放打下手呢,当时就被震了下。

有个洪师傅在旁边压阵,另两个县机械厂的人也不敢看祁放年轻,就有所轻视,培训气氛空前和谐。

人这么多,祁放还是先找了块黑板,简单给大家讲了讲改装的理论和架构。

讲得很通俗易懂,至少讲完他叫了几个人提问,基本都能答出来,并没有出现一脸茫然的情况。

虽说有能来参加培训的多是本厂技术不错的人的原因,但祁放这几年在基层也不是白干的。

或许当初苏常青叫他来澄水,也不只是为了避祸,确实想要他换个角度来看这些机械,看这些和机械打交道的人。

理论结束,就是真正重要的实践部分,东西开始组装那一天,瞿明理还带着镇林业局的领导来了。

毕竟是自己局里组织的培训,总得过来露个脸,表示一下重视。

就连刘局长都一反常态,面上挂着笑容,看到祁放,还温言鼓励了数句。

这可是全市独一份儿,就在他们澄水林业局举办了,多有面子。

而且三个县的机械厂都来了人,以前哪有县机械厂来一个镇机修厂学习的?

等瞿明理走了,他就再办一届,办得大一点,让市报的人过来报道报道。

到时候这就是他的政绩,反正报纸上也不能特地写这培训还有上一届,上一届是谁主持的。

正想着,警卫处突然有人过来,说外面来了个省报的记者,来采访改装培训。

刘局长脸上的笑当时就僵住了,怎么也没料到瞿明理也想到了,还一下子就请了省报。

这报纸一发,明年他就算再搞,大家也都知道他是拾人牙慧,不稀罕了。

倒是其他人在惊讶过后,立马琢磨起了一会儿记者要是问自己该怎么答,看瞿明理的眼神也又有了不同。

这人是真能搞事情啊,关键还有人脉,他们这么小的一个镇林业局,竟然也能请动省报。

严雪也有些没料到瞿明理直接就请了省报,毕竟这第一届改装培训只在市内展开。

但记者找上门,她还是如常进行了接待,带着人参观耳场、培育室,给人讲木耳栽培过程中发生的故事。

来的记者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本来是别人嫌远不愿意来,才推给他的,没想到信息量这么大,他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但是再年轻他也是名记者,新闻敏锐度还是有的,过来一采访,就知道这澄水林业局的确有东西可报。

首先这改装推土机和挖掘机,别说江城市缺工程机械,省里其他市也缺啊。

还有这人工种植木耳,以前就从没听说过木耳还能种,不说在全省,估计在全国这都是第一例。

没想到澄水镇地方不大,搞出来的事情却不少,还都不是什么小事。

上面最近风向又有变化,有些东西报了实在敏感,倒是这些有关民生的事,报了肯定不犯错。

记者一路听一路记,钢笔都快写出残影了,最后还给严雪和试点拍了几张照片。

坐火车回省城这一路,他都在奋笔疾书,回去后没多久,就把稿子交给了上面的主编。

主编看他交得这么快,还以为他是没把这趟采访当回事,敷衍着随便写了点东西,蹙起眉一看,更想蹙眉了。

“你这都写的啥?改装培训班也就罢了,还人工种植木耳,年产数千斤?”

派人过去的时候主编可不知道还有这事,不由压低声,“现在可不是58、59年了,不兴放卫星。”

“我也没放卫星啊。”小记者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毕竟他刚开始听到的时候也挺震惊的。

言辞实在无力,他干脆拿出了自己洗好的照片,“这都是我在他们那试点拍的,要不您看看?”

不确定要用哪一张,他当时拍了不少,也全都抓紧时间洗出来了。

照片递过去,虽然只是黑白的,主编还是看到了那满场排开的段木,蔚为壮观。

“这就是他们种的木耳?”他推推眼镜,眯眼仔细打量起来。

“是在木头上打孔种的。”小记者赶忙翻出了另一张照片,“我还拍了,就这个。”

主编一看,照片上的钻孔里确实长了东西,就是显然不是木耳,又问了几句,才知道是时候没到。

“变废为宝,积极创造,确实符合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很值得占个大版面。”

主版这种事是肯定占不上的,那都要留给上面的讲话、精神和政策。

就是澄水这显然是两个新闻,到底怎么排,哪个占多,哪个占少,实在有些让人难以取舍。

两位都是年轻同志,两样都是创举,一个为国家工程建设做出了贡献,一个为改变百姓生活做出了努力。

主编犹豫来犹豫去,正想着要不要问问澄水那边,就听小记者又补充了一句:“差点忘了,这两位同志还是两口子。”

想起来的还真够及时的,主编看看他,最终决定将两个新闻合并成一个大版面,讲这对共同进步的革命夫妻。

这一期的省报发出来,除了主版面,最醒目的就属那并排放在一起的两张照片了。

照片上男的英俊逼人,身后立着一台钢铁怪兽;女的甜美漂亮,立于满场整齐的耳木之间。

再看内容,跟看传奇故事似的,反正看报的人是不知道拖拉机还能改成推土机和挖掘机,更不知道木耳还能种。

别人看着只觉得是在看传奇故事,澄水的人看了,却是津津乐道地读了又读。

主要太给澄水争气了,平时澄水哪能上得了省报,还是这么正面的内容,他们看着都觉得很牛。

单秋芳去小市场卖完鸡仔,回来还碰上一个邻居,“你那长得挺漂亮的外甥女儿是不是在金川林场?”

“是啊,咋啦?”

单秋芳还以为对方是有什么事,结果对方接着又问:“是不是叫严雪?”

这她就有些意外了,自己好像没介绍过小雪叫啥名吧?

但对方问,她还是点了点头,“你咋知道的?”

“你那外甥女儿上报纸啦!”邻居说,“就在邮局那边,省日报。”

“真的假的?”单秋芳着实没有想到,赶忙拎着筐朝邮局那边去。

这年代老百姓想了解外界,主要靠的就是报纸,广播虽然更快,但不是谁家都有收音机。

所以但凡是个单位,都会从邮局订报,送到各个办公室,还会单独贴出一份在门口公告栏,供职工阅读。

而每一个邮局门前,也都设有公告栏,上面贴着当天发行的所有报纸,供路人阅读。

单秋芳赶过去的时候,公告栏前已经挤满了人,隐约还能听到里面的议论,“出息了啊,咱们澄水也上省报了。”

就是人实在太多,她又拿着筐,挤了半天也没挤进去,还被后面赶过来的挤到了外面。

实在没办法,单秋芳只能换了个地方,去她丈夫所在的单位看,估计那边人能比这边少一些。

没想到人刚到,就碰到她丈夫从里面出来,看到她还愣了下,“我这就下班了,你来找我干啥?”

“谁来找你的?”单秋芳直接往公告栏那边望,“今天的省报你看了没?小雪上报纸了!”

“小雪上报纸了?”她丈夫显然是还没看,一听立马也折了回去。

这边人要比邮局门前少,两口子等了会儿,总算挤进去了,一看还真是,小雪爱人小祁也上了报纸。

“这可得留个纪念。”单秋芳兴致勃勃读了好几遍,一掏兜,去邮局买了一份。

身为被省报提及的单位,机修厂和金川林场更是多订了好几份,郎书记还专门留了一份在自己办公室。

小严这可不是一个人上的报纸,她那试点前面不是还有个金川林场吗?

林场想上个省报可太难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有一回,他这在市里也是独一份儿了。

怕场里有些职工家属不识字,不知道这个好消息,他还找了广播员,把新闻在场里广播了好几遍。

这下全林场都知道严技术员和小祁师傅上省报了,全省都知道他们林场的严技术员和小祁师傅有多厉害。

严继刚有天放学还偷偷回来跟严雪说,他们班里的同学写作文,有说将来想成为她这样的技术员的,还有说将来想成为祁师傅。

当然金川林场这边能看到报纸,其他林场也能看到,但就不是所有人看到后都这么高兴了。

反正秦玲看到后脸色铁青,拿着桶回去喂猪的时候,木桶在猪食槽上磕出好大一声,还撒了点出来。

看得旁边的人直皱眉,“你到底会不会干活儿?苞米皮子就不是粮食了?”

也有人阴阳怪气,“那人家跟咱们能一样吗?人家以前可是正式工,哪干过这种活儿。”

秦玲以前的确是正式工,在采伐队负责检尺的,她参加工作早,又运气好,恰好赶上了林场最后一次招工。

但检尺这个活轻省是轻省,工资也少,大冬天还得在寒风大雪里站着,所以她才想法子转到了耳场。

谁能想到就因为一个严雪,她好好的正式工作没了,只能来农业队干临时工,喂猪。

赵书记和他派去那个牛来旺也不是东西,活儿不干,一出了事就把她给开除了,好像这事儿他们就一点都不知道。

林场这些人也都是傻子,还把林场这次的损失全怪到他们头上,成天说三道四……

秦玲实在气得慌,气得晚上睡不着觉,干脆偷偷爬起来,出去了一趟。

第二天早上赵书记媳妇出来开门,一开就捂上了鼻子,“哪个生儿子没PY的往我家门口泼粪水!”

一直到报纸这事在林场的讨论度降下来,赵书记家门口那味儿都没散,一家人拿水冲了好几遍,还是觉得臭。

倒是瞿明理那边陆续收到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其他市跟他打听拖拉机改装的,很快他就组织了第二次培训,在六月初。

除了打听培训,还有人想找他们机修厂给改装一台吊机,说是可以给改装费。

那边显然是有工程需要,要得还挺急,导致培训结束,祁放就只在家里待了半个月,便又得去镇上出差。

等他忙得差不多了,家里小肥仔都能自己坐了,严雪那边木耳也进入了采收期。

去年种的那些今年产量明显有所增加,加上今年新种的,严雪多招了好几个人,还是得每天早上起早去采收。

但她还是抽了一天时间去县商业局报价,一进去就被人给认出来了,“你不是上过报纸那个谁吗?”

时间过去还不久,严雪这张脸又漂亮得太有辨识度,何况她还是头一个来商业局给木耳报价的。

只是认出来归认出来,今年的木耳还是没能报上个高价,主要是产量太高了。

商业局把零售价向下压了一毛,每斤三块四,批发价也压了九分,每斤三块一毛八,还是看在他们的东西品相确实不错。

这严雪早有所料,就算今年其他林场不种,他们去年卖了那么多,价格八成也得下调。

让她有点没想到的是,刘卫国拿着今年的新报价去供销社和蔬菜副食商店谈合作时,蔬菜副食商店的人竟然诧异问他:“货不是都订好了?你们咋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