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分钱

“你生父那边?”二老太太记得严雪是生父没了她妈才改嫁的。

严雪点点头,“应该是那边的爷爷奶奶找的,有人直接去问的我姑姥姥。”

她翻着信,“说是他们想我了,之前我妈不让我联系,也不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严雪都让这说辞看笑了,“估计是以为我当时年纪小,不记事呢。”

不然怎么也不能说出这话来,别说当年那事,当初她妈要带她走,他们可是拦也没拦的。

毕竟她只是个孙女,哪像她三婶肚子里那个,人人都说肯定是个男胎。

“你姑姥姥没把地址给他们吧?”二老太太一听也觉得不像啥好事。

要真想找早找了,哪有孩子小的时候不找,孩子大了,又突然想起来找的?

“我姑姥姥是没给,但单家那边都知道我妈嫁到严家庄了,估计他们还会去严家庄打听。”

而当初二老太太和严继刚给她写信,自己哪能邮,都是托的庄里人,肯定有人多少知道一点。

严雪将信看完,又重新塞了回去,“没事,他们有什么打算,也得我愿意配合。”

“可你这眼瞅着就要生了。”二老太太看看她肚子,还是担心。

下个月就是严雪的预产期了,照祁放的意思,是想让严雪去医院生,医院生更保险。

但去医院生,来回就成了个麻烦事,毕竟林场离哪个医院都太远了。

这要是回来的时候吹了风,怕严雪会坐下什么病根,一家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还是看严雪到时候的情况。

这个时候她生父那边还来添乱,二老太太都想拿个扫帚守在门口,一看到人直接叉出去。

中午祁放回来,严雪想了想,还是跟祁放说了,“你要是碰到了,不用搭理。”

祁放听了也蹙眉,看看她肚子,又看她脸色,“你没生气吧?”

“都是些不重要的人,我生什么气?”严雪笑了笑。

再说就只是封信,她要是现在就开始生气,接下来都不过了?

严雪才懒得在意那些人,祁放注意到的却是那句不重要。

所以是因为重要,她才会那么生气吗?

看着那双漂亮清透的眸子,祁放眼神柔下来,“那就别理他们。”

但他过后还是去找二老太太打听了下严雪生父那边的情况,也好有个准备。

结果二老太太也不清楚,“不知道啊,就知道条件好像不错,小雪她妈还有好几身缎子面衣裳。”

又道:“小雪她妈不爱说这些,可能她姑姥姥知道的能多一点。”

严雪也不爱说这些,祁放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再问,只尽可能每天再早点回家。

几天后刘卫国随着采伐队进山,他还跑了趟县里,帮严雪的试点送货。

东西由局里的内燃机拉到镇上,再用马车拉到县里,一直到十月末,才卖得差不多了。

严雪算了算,干脆去找了郎书记,“您看您和宁场长哪天方便?趁我还能动,找个时间把账算了吧。”

“现在就算?试点的木耳都卖完了?”郎书记记得东西挺多的来着。

这严雪就不得不感叹一句刘卫国这小子确实能跑了,“都卖得差不多了,除了澄水和县里,其他几个镇我们也卖了。”

一整个县这么多人口,那确实能消化,郎书记点点头,“行,你等我问问宁场长。”

宁场长现在还是个代理场长,虽然年底开完会,明年就该转正式的了,但在场里一直是个不多管事的态度。

反正他就是个二把手,郎中庭既然能折腾,那就让郎中庭折腾去呗。

郎中庭能把事情折腾明白,他这个二把手也跟着沾光,万一郎中庭高升了,他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升。

宁场长主打的就是一个想得开,郎书记让他挂名,他就在试点挂名,让他算账,他就去算账。

当天是郎月娥和周文慧一起陪着严雪去的场部,周文慧拿着账本,郎月娥抱着装钱的箱子。

这还是她们刚去银行取的,大笔的钱放试点不安全,每隔一段时间,试点就会把钱存进镇上的银行。

这年代的单位也多是如此,离得近的甚至天天都要去存钱,反倒是个人储户没有几个。

场里这个试点可是严雪一手搞起来的,严雪的培育技术,严雪进门的时候,郎书记还亲自去给她拉了把椅子。

几人坐下,刚把账本递过去,箱子打开,宁场长就意外了,“这么多?”

他本来没准备多说话的,但箱子里的现金确实远超出他想象,竟然有八、九沓。

这可是给短期工发完工资后的,要算上短期工的工资和其他开销,不得有一万多块?

试点今年还是第一年,投入又不小,他还以为能把本挣回来就不错了。

郎书记也有些意外,但郎月娥就在试点上班,他也经常关注,倒是没觉得超出预计太多。

“这里面还包括交给局里的,和欠小严的菌种钱吧?”他翻了翻账本。

“对。”严雪直接拿出手里那张欠条,上面不仅有试点的公章,还有场里的公章。

郎书记接过去看了看,又递给宁场长,“那就先把小严的菌种钱结了。”

严雪一共卖给了场里1000多瓶菌种,一瓶五毛钱,周文慧飞快打着算盘,算出了527.5的总额。

这就已经赶得上林场有些职工一年的工资了,其他的钱都还没算。

周文慧算完账,郎月娥点完钱,那张欠条就算是销账了,接着是给局里的20%。

这个是按总销售量算的,2000多,郎书记直接叫场里的会计入了账。

林场被叫来一起核账的会计今天是最吃惊的,从刚才起就一直有些恍惚,听郎书记叫自己,才赶忙回神。

再就是场里投的那笔钱,一共是4000块,主要用于试点建设和早期发工资,这些都算完,才是试点的真正盈余。

郎书记想了想,看向宁场长,“还是按之前商量的,既然试点不只是用一年,也分几年往回提。”

这本来是怕试点第一年刚上手,赚不了太多,场里要是把资金都抽走了,几个年轻人连工资都开不上。

可现在……

宁场长看看箱子里剩那几沓钱,还是什么都没说,“您觉得应该分几年?”

“那就分两年吧,今年先抽2000。”郎书记也看了眼那些钱。

实在是太多了,他也没法说分个五年十年一点点往回抽。

但即便是只分两年,剩下的严雪他们四个分的话,每人也得有个1000左右。

场里那会计一面算,一面在心里咋舌,这哪是搞了个试点,分明是搞了个金疙瘩啊。

这要是让那些报短期工的人知道,还不得把肠子都悔青了,短期工哪有这个赚?

不过后续人家怎么分,那就是人家自己的事了,会计只负责林场这边的账,林场也不管那些。

账算完,钱收好,严雪却没有急着走,而是又拿出几张纸递给了郎书记,“这个您看看。”

上次她给东西让郎书记看看的时候,还是试点的企划书,郎书记刚刚放松一点的神色立马又严肃起来,伸手接过。

宁场长离得近,不可避免看到了上面的标题——金川木耳栽培基地第二年工作计划。

这都快生了,还能写工作计划呢?

宁场长有些好奇上面的内容。

郎书记也好奇严雪还能有什么计划,翻开看了看,然后就笑了,“回去我好好研究研究。”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一点好,严雪笑捧着肚子站起身,“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回去按工分钱,严雪贡献最大,分得最多,一共有1000多块。

郭长安从去年起就是跟着严雪干的,属于技术岗,分到了九百多。

剩下郎月娥跟周文慧一个出纳一个会计,倒是少一点,依旧有近七百,比场里一般男职工都多。

更别提他们这还不是重体力,活轻省不说,一年里还有好几个月都没什么事干。

钱一分完,几家就开始往严雪这送东西了,什么吃的用的,还有给孩子的小衣裳。

郭大娘跑得最勤,那嘴角从看到郭长安拿回来的工资就没下来过。

九百多呢,长安就算没受伤,真当上了油锯手,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开上这么多工资。

而且也不知道谁把试点今年赚到钱了这事传了出去,光这几天,她就碰上好几个给长安介绍对象的。

当然都是手脚健全脑子也正常的好姑娘,她回去说给长安听,长安反而说不着急,等明年再说。

她自己也觉得这事不用急,长安跟着小严干,以后只会越来越好,还用愁找对象?

不仅郭长安,就连郎月娥那边都又迎来了一拨介绍对象的,更多的人则是懊恼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报长期工。

一天一块多算个啥?哪赶得上人家几个分的,那可是一年大几百块。

早怎么不知道试点这么赚钱,而且听说今年种这些木头明年还能出,明年要是再种,那不是更赚?

众人是一边懊悔,一边赶紧找上严雪,希望能提前报上明年的。

各种好听话恭维话不要钱一样往严雪身上砸,严雪一律说明年还不知道要用多少人,让大家等明年招工。

众人见报不上,又开始想其他门路,郎书记家、宁场长家,就连郭家、刘家都有人找。

黄凤英抱着小孙女过来串门,还和严雪说:“我家是跟你家熟,可熟也没有这么用的,谁叫他们今年自己不报。”

周文慧在严雪这,已经不少赚了,刘卫国也没少拿奖金,做人得知足。

反正刘家是不会轻易开这个口,郭家也不会,郎书记和宁场长就更不会给自己的政绩找麻烦了。

就是二老太太最近有点不敢出门,“刚我碰到老钱太太,又被她拉着硬塞了两根萝卜,跟我说她二儿媳妇有多能干。”

老太太一看就是没撕过对方,严雪看得好笑,“要不您这两天还是在家里待着吧。”

“我在家里待着,难道让你这么大的肚子去扔垃圾?”老太太过来扶住了她,“还没有动静?”

之前祁放陪严雪去镇上找大夫看过,她这胎胎位很正,身体状况也不错,建议在家生。

这两天孩子的头已经入盆了,随时都会生产,老太太和祁放每天都会陪着严雪走一走。

正说着,外面又有人敲门,没等严雪应声老太太已经道:“不是让等明年的招工吗?”

老太太走过去把门打开,外面却不是任何一张属于林场的面孔,而是个四十左右的陌生男人。

来人中等个子,相貌清瘦,手里还捏着张纸,问她:“严雪是住在这里吗?”

老太太那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猜想,但又不敢确定,不好直接把人拒之门外,“你是?”

这反应就是没找错了,男人直接迈了进来,“她现在在家吗?我有点事找她谈。”

根本就没说自己是谁,步子也比老太太大,三步两步便进了堂屋。

一进门,就看到严雪扶着腰,正缓慢在屋子里走动,一顿,“秀妍?”

严雪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看看对方,“这位同志你找错人了吧?”

二老太太也从后面追了上来,“你礼貌吗,随便就往人家里闯?”

男人却没管她,只看着严雪,“秀妍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永康叔,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

严雪当然记得对方,薛永康,她生父那边族长的儿子,和他生父关系不错。

但她为什么要认?

严雪笑了,“同志你找错地方了吧?这里只有严雪,没有什么秀妍。”

薛秀妍这个名字早随着她的离开留在了那个家里,她只承认她是严雪,承认奶奶和继刚是她的亲人。

眼前的姑娘眉眼间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笑起来却毫不退让,一点不像她母亲。

薛永康顿了顿,“你不认我可以,好歹得认自己的根吧?薛家怎么说也生你养你一场。”

这回严雪连话都懒得和他说了,看向二老太太,“奶奶我走累了。”

老太太一听赶忙过来扶她,“走累了咱进屋歇歇。”又赶薛永康,“你找错人了没听到吗?还不赶紧走?”

“你亲奶奶也很想你。”薛永康竟然说,“不然也不能让我千里迢迢来找你,还给你留了不少东西。”

看来装傻是送不走这人了,严雪停下脚步,“你有什么目的就直说,别弄这一套,我不吃。”

薛永康也发现这姑娘并不如想象中心软,更没有念着曾经的家曾经的亲人,干脆直接道:“你三叔快不行了。”

这严雪倒有些没想到,她那个三叔比他生父小近四岁,今年应该还不到四十。

但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严雪摸着肚子,不仅不为所动,还挑了下眉以示催促。

这薛永康就有些想叹气了,为自己接下这个麻烦,大老远帮族婶跑这一趟。

族婶一直说她年纪小,又在继父家生活,肯定过不好,多哄两句就行了,可这哪是能哄得住的?

他只能换了策略,“你三叔没孩子,家里就剩你一根独苗了,你奶奶想把东西留给你。”

感情没有办法打动,利益总行吧,“你也知道你爷奶手里有点家底。”

严雪注意到的却是另一点,“他没孩子?我走的时候,三婶不是已经怀孕了吗?”

“是怀了,生了个儿子。”薛永康说,“六零年没的吃的时候没保住,你三叔身体也垮了。”

那难怪会来找她,他们家这是要断根了啊。毕竟她那爷奶就三个儿子,老大当年上战场没了。

而且她那爷爷三代单传,跟族里其他人关系都不近,估计也不愿意把什么都给了外人。

严雪目露了然,“他们找我回去,还有目的的吧?是想让我给他们养老,还是……”

真的是感情没办法打动,利益也没办法让她昏头,这么大的诱惑她还有心思去思考这些细节。

薛永康更想叹气了,顿了顿才说:“你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到时候让你女婿去给你三叔摔个盆。”

意思是让祁放去给她三叔当孝子贤孙,给她三叔摔盆填土,毕竟老家有规矩,女人不能进坟茔地。

严雪都要听笑了,看看对方,“当初我妈为什么非要带着我改嫁,还连姓都给我改了,您不会一点不知道吧?”

一开始她妈可是准备带着她守孝的,两家那么近,薛永康他爸还是族长,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果然薛永康闻言,眼神闪了闪,看得严雪是真笑了,“知道还叫我爱人去给他摔盆?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薛永康也没想到连这个她都知道,都记得,也没法解释什么,只能道:“咱家那边的规矩,孝子贤孙摔盆填土,能得一半家当。”

他放轻声音劝严雪:“反正也不用你去,你三叔那一半家当给了你,总比给别人强吧?”

那他千里迢迢又是去老家找,又是来这边找,又得了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跟她生父关系好,怕她吃不到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吧。

严雪摆了摆手,“您就别劝了,别说我不缺那点东西,就算缺,也不会让我爱人去给个人渣磕头。”

当初她妈险些就受了折辱,却连点公道都讨不到,她是疯了才亲手再给她妈扎上一刀。

祁放行得正坐得端,又凭什么给个人渣下跪磕头,给个人渣当孝子贤孙?

严雪见对方还要劝,干脆捧住了肚子,“不瞒您说我这就要生了,您是一定要在这气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吗?”

让薛永康都到了嘴边的话又顿了顿,毕竟他是过来找严雪回去的,不是来跟严雪结仇的。

这要是严雪真气得动了胎气,或是生产中出了什么问题,人家不得恨死自己,还能去摔什么盆填什么土?

也是这个时间不好,怎么就赶上秀妍快生了?哪怕等她生完再来都没这些麻烦。

薛永康实在没办法,只得先告辞,看看严雪什么时候方便,再过来一趟。

就是女人生孩子这事哪有个准,拖个十天半个月的也不是没有,他总不能一直在这耗着吧?

想一想,他还是又在路上拦住一个人,“同志你好,你知道严雪的爱人在哪上班吗?”

“你问小祁师傅啊?”这个对方还真知道,林场现在谁又不知道严雪和祁放在哪上班。

对方给他指了小修厂的方向,“你到那说找小祁师傅就行。”又好奇,“你跟严技术员认识?”

“严技术员?”这已经是薛永康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了,忍不住问了句。

“你不是跟严技术员认识吗,连这个都不知道?”对方也愣了下。

薛永康还想再打听打听,对方家里有人叫,转身回去了,他也只能作罢。

到了小修厂一说要找小祁师傅,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人。

男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相貌极其出众,倒跟秀妍挺相配。

就是人冷了点,看着不是很好相处,但这样的人在家肯定说了算,不会听个女人的。

薛永康也不废话,上来就先做了自我介绍,接着说了目的。

女人家感情用事,到手的好处还能往外推,他就不信秀妍这个爱人也和她一样,不懂权衡利弊。

果然男人闻言,抬起眸看了看他,“能有多少东西?”

祁放这话绝对是嘲讽,严雪又不是不能赚,他又不是不能赚,还用得上拿他们的?

但薛永康显然不是这么理解的,“她家以前有个小酒坊,有自己的酿酒方子,后来公私合营了,人也都在酒厂上班。”

虽说公私合营了,还是留下了不少东西,他们家还是烈士家庭,受到的影响也没那么大。

祁放却只注意到了那句“有个小酒坊”,“就只是个小酒坊?”

这和祁放所猜测的很不一样,他还以为严雪就算不是高干家庭出身,也该是个高知。

可一个小酒坊,怎么能让严雪有那么多见识,知道那么多东西?

如果不是小时候在她生父那边见识到的,她又是从哪听到见到的?

但要说这个严雪也不是之前那个严雪,严继刚可是一直和姐姐一起生活的,还能认错?

祁放越想越觉得疑惑,忍不住蹙起眉,薛永康听到他那话,却以为他是嫌少。

这让薛永康很是无语,白得的东西这人也嫌少,是不是太贪了点?

正要再解释两句,外面突然有人跑进来,“小、小祁师傅,严奶奶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严技术员要生了!”

祁放一听,什么都顾不上了,“助产士请了吗?”

临走只扫了薛永康一眼,看得薛永康半边身子都凉飕飕的。

不是,他这是什么眼神?

不会以为秀妍要生了是被自己气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