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和她生小外甥?这是什么话?
严雪下意识望向祁放,果然见男人低眸望着她,眼神深了深。
这让严雪赶忙低声解释:“这可不是我说的。”
祁放不说话,桃花眼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听到堂屋门开了,才转身迎上严继刚。
小少年戴了顶二老太太给做的兔皮帽子,冻得小脸红扑扑,进门就被自家姐夫给举了起来。
他立马发出一串笑声,“姐、姐夫你真回来啦!”大眼睛都弯了起来,高兴得不得了。
二老太太这才慢悠悠从外面进来,“小祁这回回来,不走了吧?”
“嗯。”祁放把严继刚放下,摸摸他脑袋,“那边已经没事了。”
严继刚一听,眼睛更亮,立马噔噔跑回屋,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卷子给祁放看。
严雪一见就笑了,“是这次期末考试的卷子,继刚考了第一名。”
严继刚脸上露出不好意思,但还是眼睛亮亮望着祁放,“没、没考满分,语文错、错了个字。”
“不错。”祁放把卷子仔细看了一遍,“将来给你小外甥做榜样。”
果然这男人又记住了,严雪有心掐他一下,人又在她左手边她不太方便,最后还是算了。
倒是严继刚一听更开心,等祁放把卷子还给他,美滋滋又拿进去收回了抽屉里。
祁放回来,家里明明只多出一个人,却仿佛多出了许多热闹,晚上二老太太连菜都多炒了两个。
祁放很给面子的全都吃了,吃完半敛着桃花眼听他们说话,看得出来有些饱。
二老太太估计他今天刚回来,两口子有不少话要说,也没让严继刚打扰他们,没多久就赶小夫妻回屋了。
祁放这才关上门,捧住严雪的脸,把之前那个未能完成的亲吻继续。
亲完他还不愿意放手,将人拥着,又问起严雪的肩膀,“怎么弄的?”
“不小心抻了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固定带都拆了,严雪就没说出来让男人担心。
她问起男人县机械厂的事,“不是不放你走吗?怎么又让你回来了?”
“瞿书记要人,不放他们也得放。”祁放拥着她靠在写字桌边,简单把事情说了。
严雪就猜他真想走,吴行德未必能留得住,“那你接下来要改推土机和挖掘机了?”
“嗯,看他们采购进度吧。”人都已经回来了,祁放倒是不急,“毕竟镇上还有个刘局长。”
严雪也想到了瞿明理被弄坏的那个刹车,有些事还真是明知道是谁做的,偏偏又没法把对方怎么样。
相比君子,小人总是过得更肆无忌惮些,至少换了瞿明理,绝对干不出弄坏人刹车的事。
不过瞿明理能说把祁放要回来就把祁放要回来,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刘局长最好别有什么把柄落到他手上。
说起这些,严雪又想到一件事,跟男人说:“严大小姐给我来信了。”
祁放那眉当时便蹙了起来,“怎么她还给你写信?”
“她没说什么不好的话。”严雪先帮严大小姐解释了句,才道:“就是告诉我她下乡了。”
严大小姐最后竟然会选择下乡,这着实是严雪没有想到的。
毕竟她看起来就没吃过什么苦,第一次来看到他们住的地方,还问祁放你就住这。
但她在外面转了一圈回到燕京,的确是和吴行德谈了分手,然后不顾家人反对,选择了下乡。
“人已经下乡有几个月了,最近秋收完没什么活了,才给我写的信。”
虽说信里还在抱怨条件有多差,干活有多苦,随信却给严雪寄了一个小小的麦穗,说是在自己割过的地里捡的。
而且大概是找到了事情做,她看着也没一开始那么惊慌了,就是对祁放还有不小的意见,又问祁放有没有欺负严雪。
严雪很怀疑吴行德这次这么急,可能也跟和严家的婚事告吹,没有有力的岳家做倚仗了有关。
背景够硬的人,往往比毫无根基的人容错率更高。如果吴行德和严大小姐已经结婚,严家总不能因为他这一次失利就放弃他。
如今严家这门婚事吹了,静液压系统又出了纰漏,吴行德再想找个这么有力的岳家可就难了。
除非他能靠自己的本事把问题解决,而不是只想着从别人那里下手,走捷径。
听严雪说严大小姐下乡了,祁放不置可否,“想一出是一出。”
真的是严大小姐一生黑,当初那句“换回来”在他这估计是过不去了。
而且他显然并不想多谈,只说了几句,就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沓钱,递给严雪,“这次的工资。”
严雪一看那厚度就觉得不对,再一数,竟然有一百八十多块。
要知道男人总共也才借调走两个月,工资虽然涨了一级,但算上补贴,也不可能有这么多。
严雪那眉立即挑了起来,“我不是让你少加班吗?你一天到底加班几小时?”
这个反应看得男人顿了顿,“也没多少。”主要是后面他发现人家不想让他走,他加班也没用。
严雪才不信,她也不是不会算账,稍微低头一琢磨,“每天最少三小时,对不对?”
这祁放就没话说了,干脆凑唇在她耳边,“我身体没问题,不信你可以检查。”
这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准备转移话题,甚至开撩了?
严雪才不吃他这套,钱收下,人打回去,“我先检查检查你瘦没瘦再说。”
事实证明还是没怎么瘦的,该在的腹肌也都在,于是第二天严雪顺理成章起晚了。
好在都知道祁放昨天才回来,也没人来叫他们就是。
但一连好几天起晚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严雪一睁眼又是七点多,抬脚就想踹人,一动却发现脚腕上多了一圈什么东西。
她抬手摸了摸,又坐起来看了看,竟然是一串用大小不一的雪花串成的脚链。
雪花也不知是用什么金属打磨成的,表面很亮,每一朵雪花都是不同的图案,碰撞在一起还有清脆的叮当声。
严雪那点火气一下子没了大半,转头看看男人,“你什么时候给我戴上的?”
“昨晚你睡着后。”男人听她问,走过来用长指拨了拨上面坠着的雪花,“今天不是你生日?”
竟然是生日礼物吗?
严雪也低头晃了晃,感觉剩下的火气也有些维系不住。
这年代又没有现成的首饰卖,一个个把这些打磨出来,估计要不少工夫。
而且也确实做得挺漂亮,严雪把链子藏在了衣服内,算是两人间的一个小秘密。
严雪是腊月里的生日,等她生日过完,距离过年就只有不到二十天了。
去年两人婚结得急,年也过得急,很多东西都只是草草准备,今年就不一样了。
林场商店从进入腊月起便开始供应年货,二老太太手里握着钱,没事就要过去看一看。
今天搬回来一坨鱼,明天拎回来一只鸡,后天竟然有红烧肉罐头了,赶紧给小孙子揣两个。
抢完了回家又开始心疼,“是不是买太多了?这得不少钱呢。”
严雪在旁边看得直乐,“没事,我跟你孙女婿家当厚着呢。”
一下子就让老太太想起自己当初那个箱子,忍不住拍了把她。
反正也不疼,严雪笑着受了,又把新买回来的红纸按家里门的大小裁好,准备拿去找人写对联和福字。
祁放见了,却沉默了下,抬眼看她,“家里还有笔和墨吗?”
严雪一听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有点意外,“你要自己写?”
祁放没否认,见家里没有毛笔和墨水,干脆自己去商店买。
买回来一气呵成,确实是一笔完全不输任何人的好字。
二老太太这样不识字的都觉得好看,就更别提严继刚了,崇拜得都要冒星星了,“姐夫好厉害!”
“你要感兴趣,有空我教你。”祁放只说了一句,就又垂下眸,看着那些字有些出神。
东西干了后严雪过来收,忍不住低声问他:“跟老师学的?”
“也不是。”祁放摇摇头,“小时候跟姥爷学的。”
“那姥爷很厉害啊。”严雪忍不住又展开看了看。
祁放见她感兴趣,就“嗯”了声,“我两个舅舅字更好,可惜都投身革命,牺牲了。”
那也难怪人生最后一段路,是幼小的他陪着外公走完的。
话题有点沉重,严雪就轻轻叹了句:“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还能瞻仰一下姥爷的真迹。”
结果祁放想也没想道:“那我去和她退婚。”
然后改让严大小姐拿退婚流剧本反杀他俩是吗?
严雪实在没忍住笑了,“那时候咱俩才多大啊?我还比你小两岁。”
“小两岁正好,不用等。”祁放把毛笔和装着墨水的碟子都拿去洗了。
严雪琢磨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小两岁,刚好能在同一年到法定结婚年龄,去领证。
这话说得还真是够隐晦的,她又看看男人,“你既然会写,去年怎么不自己写?”
去年和今年还是不一样的,去年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走出采伐队,重新捡起老本行……
祁放只将洗好的笔墨收起来,嘱咐严雪:“别让卫国知道,不然搞不好得有人来找我写。”
刘卫国的宣传能力严雪还是相信的,闻言笑着点点头,“采伐队也快从山上下来了。”
不过还没等采伐队下山,林场倒是发生了另外一件事。被抓三个月的于勇志终于判了,判了五年。
镇级单位不具备处理这些刑事案件的能力,事情发生后,都是第一时间报给省里,由省里裁决。
于家虽然在县里还有点能量,但到了省一级,就没太多办法了,这些天没少四处筹钱打点关系。
而这年代一旦判了,不仅要在镇上开公审大会,公开宣判,还要用车拉着在镇上游街。挂着大牌子游完两圈,直接就押上火车带去农场劳改,有时没有手铐,手臂还是用绳反绑在身后的。
严雪一家都不是好事的人,但林场二三百户人家,总有人当天刚好在镇上,围观了全程,回来偷偷跟众人说。
不敢公开说,主要是于场长还在场长位置上,于家人忌讳这个,谁也不想去触于家人的霉头。
只是没想到又过了没几天,场部那边有消息传出来,于场长提前病退了。
一开始众人还不信,主要于场长今年才五十四,距离退休还有好几年,也不像是有啥毛病的样子。
虽说因为于勇志那事,他急怒攻心住了几天院,但很快就出来四处为于勇志奔波了。
不过林场就这么大,还是有人知道些内情,说是上面想要追究于勇志进保卫科的事,于场长小舅子听说了,让他赶紧退。
现在退,人都不在位置上了,有些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总比真被查到头上晚节不保强。
而且因为于勇志这次闹这事,连于场长小舅子都跟着受了些影响,着实没那个能力来管于场长。
于场长这一退,立即感觉到了什么叫人走茶凉,以前见面还是一句于场长,现在直接老于了。
而且于勇志以前仗着家世,没少惹是生非,于翠云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没几天李树武媳妇就跟于翠云吵了一架。
李树武媳妇这人也是出了名的嘴不好,哪句难听说哪句,张嘴就是劳改犯长劳改犯短。
于是两人从一开始在外面对着骂,变成了对着撕,李树武媳妇虽然打不过比有些男人都能干的金宝枝,和于翠云打个平手还是没问题的。
打完两人鬓发凌乱,李树武媳妇还不忘放狠话,“有本事你就去找你舅舅啊,你看到时候我敢不敢去县里举报他以权谋私!”
如果是以前,于翠云才不怕她这话,可现在……
反正于翠云回去就气病了,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出门。
李树武媳妇则像只斗胜了的公鸡,“她爸都不是场长了,她还狂呢,也不看看没有她爸,她算个屁!”
严雪知道这些比较晚,主要她这些天一直在忙着新一轮的菌种培育。
新盖的培育室内被她打了四排架子,两排靠墙,两排紧贴着摆在中间,每排上面都贴着一个温度计。
装有母种培养基的试管就放在中间的两排架子上,如今透明的菌丝已经爬满了一半。
严雪进门都是先洗手,然后换上之前托人买的白大褂,尽可能给菌种培养制造无菌环境,避免杂菌的滋生。
进去的时候郭长安已经在了,正逐一检查那些试管里有没有杂菌,并做记录。
见严雪进来,他把记录本递给严雪,“好像和去年相比,养废的菌种少了点儿。”
“是少了,少了一半以上。”严雪接过来翻了翻,“要是消毒做得再好点,还能再少。”
现在的条件还是太有限了,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家庭式小作坊,能弄出更好控温的培育室都很不错了。
严雪看完,将记录本挂回架子上,又转去另一边,看了看另外一个架子上的试管。
“这边菌丝长得好像比那边慢,”郭长安看了眼贴在架子上的温度计,“明明两边都是同一个温度。”
严雪在观察的也是这个,她对木耳培育虽然有了解,也参观过人家的基地,但毕竟不是专业干这个的,了解有限。
所以提取孢子准备用来培育时,她一共提取了两种,一种自家种植的,一种山上采的野生的。
她想看看是野生菌种更适合用来培育,还是自己培养的二代菌种更适合用来培育。
但很显然,野生菌种菌丝生长得要比二代菌种缓慢,严雪点点架子,“到时候把这两边的菌种分开种。”
“你是想看看两边哪个生长更快,产量更高?”郭长安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就算以前没接触过,不了解,看到严雪将两个菌种分开培育,他也有了点这方面的意识。
这就是严雪觉得这个人没帮错的原因,郭长安确实很能干,脑子在这年代普遍读书不多的人中也算转得快的。
“咱们地里种庄稼,不是也得挑好种?”她笑着说了句,“种子挑不好,可就要减产了。”
这个郭长安知道,立马举一反三,“那菌种多培育几代,会不会也像庄稼种子一样退化?”
“那就得看接下来几年的实验结果了,我这也是第一次种。”
严雪把两边的生长差异也记在记录本上,脱了白大褂出去,“后天就是除夕,你这几天就不用过来了,初八再来。”
郭长安也拄着拐往外走,闻言“嗯”了声,想到什么又道:“有人找我打听你了。”
打听她?打听她什么?
严雪一下子反应过来,“有人跟你问我种木耳的事了?”
这倒不奇怪,就算没看到她卖,看到她家晒木耳那个量也该知道绝对不少。
果然郭长安“嗯”了声,“王连福给我塞了包烟,问我你那木耳是不是自己种的,咋种的。还有场部的张来乐,随口跟我打听了几句,听我说不知道,就没再问。”
王连福就是王老头的儿子,显然那老头被狗撵了之后还没死心呢。
严雪知道郭长安不可能往外说,母种培养基都是她自己做的他也没法往外说,干脆没多问。
但郭长安还是沉了声音,“还有李树武媳妇,她去找我妈问的。”
这就很不要脸了,郭长安会变成这个样子还不是拜李树武所赐。
估计郭大娘再好的脾气,都要被李树武媳妇气死了,拿扫帚把人打出去都是轻的。
当然郭长安跟严雪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抱怨什么,“总之你小心点儿,林场就这么大,总会有人看着眼红。”
这个严雪信,越是小地方、穷地方,越见不得跟自己一样的人突然过得比自己好了。
找人打听了想跟着学都是轻的,还有人自己赚不到这个钱,就谁也别想赚到这个钱。她上辈子就见过有人承包村里没人愿意包的鱼塘,第一年刚赚了三十万,第二年就有人在鱼塘里下药。
她认真谢过郭长安,又托对方帮自己和郭大娘他们拜个早年,将人送出了院。
回去就把家里一条狗的狗窝挪到了后院,培育室也上了锁,不管是谁想进去,都得先找她和二老太太拿钥匙。
鞭炮声声中,严雪迎来了自己在林场的第二个年,和祁放、二老太太、严继刚一起。
家里房子变大了,人变多了,桌上的半导体收音机里还放着广播,比去年多出了不知几倍的热闹。
晚上祁放放鞭炮,严继刚就站在院子里看,严雪和二老太太则站在堂屋门内听。
等到饺子上桌,祁放第一口吃了个枣,倒是严雪第一口就吃到了硬币,看得二老太太直说她来年肯定有钱。
初一早上一起床,刘卫斌已经来等着严继刚了,拉着他挨家挨户地拜年。
严雪这边匆匆吃过饭,刘家、郭家甚至郎月娥家,全有人过来拜年,还有附近的邻居。
她也是穿越到这边后才知道什么叫热闹得像过年,上辈子可没这么多人拜年,顶多亲戚朋友间相互走一走。
一直到初八,采伐队重新上山,这股热闹劲儿才淡了,但刚刚恢复上班的人显然还没找回工作的状态。
严雪进去场部的时候,里面的人都坐在火墙上嗑瓜子,看到她还给她递了一把。
“我也有份啊?”严雪没拂对方的好意,笑着接了。
立马有人在火墙上给她挪了块地方,“你最该有份,要不是你家小祁师傅弄这个火墙,今年哪能这么好过。”
说到火墙,就又有人想起了当初的于场长,想起他不让他们躺,自己却偷偷躺在火墙上。
现在人都不是场长了,众人说话也没了顾忌,还抖出了不少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严雪安静地在一边嗑着瓜子听,也不多话,等众人说够了,才提起来意。
“我过来是想跟你们打个招呼,今年每户家里那一车柴火,能不能还给我分树头?”
虽说现在才刚过完年,家属队都还没上山清林,分柴火更要等,但严雪喜欢凡事都做在前面。
话说完,众人都看向侧面坐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二柱子找你的。”
被看着的葛二柱却明显愣了下,问严雪:“你家今年还要树头啊?”
这反应明显不太对,严雪就点了点头,“怎么了?今年不能分了吗?”
“也不是不能分了,这玩意儿除了垫楞垛也没啥大用。”葛二柱说:“就是你之前已经有好几家来跟场里打过招呼,树头已经都定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