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御睁开眼睛,那声啼哭还徘徊在耳侧。
让他恍惚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有绷紧的小腹昭示着他刚刚梦到的一切。
耳边尽是浪花拍打船舱的水声,起伏不止。
梦中杳杳好可怜啊。
被他欺负得只会哭,只能被他打开,承受他。
再也无法回避他。
被浑身捆束着,怎么也逃不掉。
期期艾艾喊夫君。
杳杳真该罚,真的很想把杳杳拖进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的屋舍之中。
对她做尽恶劣之事。
越是恶劣,越是能消解他长久以来的想念。
杳杳还是不要哭了,越哭他越兴奋。
越想做更坏的事。
楚御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盘算着等她回来,他们之间该发生什么。
这种事,已经被他想过无数遍。
以他想象中的程度来看,杳杳害怕躲他,甚至都情有可原。
楚御有些自知之明,被他关在屋子里,可不会发生什么温柔的好事。
*
不知是不是船上的潮湿水汽重,虞绾音总觉得这晚空气里很是阴寒。
让人汗毛直立,心惊胆战。
深夜果然如戎肆所说的,江上刮起了大风。
风声呼啸,吹得浪花翻涌,连带着江上的行船都动荡不安。
舵手把控着船只的平衡。
这些风浪对于常年航行在水上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清早,虞绾音还是被这惴惴不安的动荡弄醒了。
江上的大风吹得窗户哐哐作响,有丝丝缕缕的咸腥水汽从窗口缝隙渗进来。
虞绾音还是有些阴寒的感觉。
她不自觉地拢了拢身上的锦被,又懒了一会儿地床。
直到戎肆给她带早膳回来,虞绾音才晨起。
一般戎肆在的地方,他不喜欢她身边有随侍婢女。
他认为他能帮她干的事,她为什么要找别人。
她不使唤他,就是把他当外人,就是没把他当夫婿。
先前戎肆一看见青颂,就把青颂往外赶。
虞绾音便由着他,让他给自己梳洗。
戎肆也知道今日冷,又给她裹了一件厚厚的斗篷。
他们正用着早膳,房门忽然被敲响。
是宿方前来通禀,“主公,有事相告。”
戎肆先把虞绾音碗里塞满,再出了门。
虞绾音看着自己碗里满满当当的膳食,根本吃不下,偷偷夹出去几个。
戎肆出去关上门,随口问着,“什么事?”
宿方环顾四周,小声道,“我们在船舱拐角,好像看到了楚御的人。”
戎肆听到某个人的名字就皱紧了眉。
他一言未发,径直朝着另一边走开。
宿方心领神会,跟着戎肆离开了虞绾音在的房间门口。
他们在一处并不容易被听到的角落里交谈。
宿方详说着,“虽说我们只能在咱们这一层活动,但是今日风大,船上不安定,我们就想着下去看看,然后好像看到了那个朝越也是去问航线的事。”
“他们穿着便服,和咱们一样,不太惹人注意。”
“这意思是,楚御也在这艘船上?”
“未必,”宿方他们并没有看见楚御,“但是朝越作为楚御的亲信,应当不会随意出现在这里。”
戎肆看向另一侧船舱来往的通道,眼底映着通道深处暗影,“去查。”
“他是不是在这船上。”
宿方领了命令便去了船舱交接之处。
戎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气息愈沉。
他折返回屋子时,虞绾音已经吃完了。
她今日吃得不多,“怎么了,不合胃口。”
“太晃了,我吃不下。”虞绾音站起来走到一旁坐着。
戎肆没多说什么,“要是晕就躺一会儿。”
他有意无意道,“今日外面冷,没事就别出去了。”
“好。”虞绾音随口答应着。
戎肆差人把东西都收起来。
随着下面人离开了屋子。
戎肆在甲板一侧停了一会儿,目不转睛地盯着方才宿方离开的地方,像是盯上了猎物,也像是盯上了敌人。
他隐约想起来,他们上船的时候,舟师告诉他们,顶层已经有了客人。
顶层被封锁,被看得严实,不允许他们上去。
按照戎肆对楚御的了解,若是他在,多半就在顶层。
停顿片刻之后,他径直朝着通往顶层的通道木阶走了过去。
宿方正好回来,站在木阶拐角,“主公……”
宿方话还没开始说。
脚步声就从耳侧响起。
木阶上方,通往顶层的方向,楚御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底映着外面起伏不休的风浪,“真是巧。”
戎肆迎上他的视线,轻“啧”一声,“你也是,阴魂不散。”
“算清楚,”楚御不阴不阳地说着,“我比你早一日上船。”
楚御走下来,“不请我去戎主公那坐坐?”
戎肆简单回绝,“夫人在,不方便。”
楚御微微眯起眸子,看向了戎肆所在的方向。
正好一个人影从回廊上走过,敲门进了一间屋子。
那个人影有些眼熟,但楚御并未在意。
他收回视线,“那就请戎主公,来我这坐坐。”
戎肆定定地看着他,并未第一时间回答。
而此时,房间里,秦鸢进来之后,虞绾音就从卧榻上坐起来。
这会儿船身晃得厉害,她是坐也坐不住,躺也不太舒服。
虞绾音扶着秦鸢手臂,开口道,“你随我出去走走吧。”
“好。”
屋舍门再度被打开之时,戎肆跟随楚御上楼。
近乎是他们离开的下一瞬,虞绾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甚至还能听到不远处许多人上楼传来的脚步声。
虞绾音并不在意,只不过外面江风的确是大。
将她发丝吹得凌乱不已。
虞绾音勉强拉好身上的斗篷,将帽子一并带上,走到了空荡无人的露台处。
整个商船规模极大,分前后两部分,住人的这一部分像是在船上建了个四层阁楼,飞檐翘角,环廊屋舍一应俱全。
每一层包含许多屋舍房间,除了下楼之外互不干扰。
虞绾音走到围栏旁边,倒是被风吹散了些晕眩感。
江面两侧是高耸绵延的山川。
春日入眼一片新绿。
今日晴空大风,吹得两侧树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山野之间飞鸟高悬。
等过了这片山,应该就到万安港了。
虞绾音想到这个,顿时身心舒畅。
回廊楼上。
四面珠帘卷起,任由江风穿过阁楼屋舍。
戎肆话语间敌意很重,“乾宁既已给你,楚侯该消停一阵。”
楚御从容不迫地给他斟茶,“我比较贪心,现在想要万安港。”
“万安港也可以给你,在我离开之后。”
楚御听着笑了,“戎主公,有些事情不是孩童分好处。你今日要他,我明日要他。”
“是我的就是我的。”
戎肆悠游道,“楚侯爷,做人也不能太贪心,非得要把他占全。”
楚御手指点动着桌案,“占不占全,能不能占全,应当是各凭本事才对。”
“你要是没本事,抢不到就再去练练,而不是不让我抢。”
戎肆不急不恼,“可楚侯的本事,阴损得很,多少条命铺好你这条路,戎某很是好奇。”
楚御看着他,“戎主公是觉得自己很干净吗。”
“垣川叛将之子?”
此话一出,戎肆身后宿方先沉了脸,长刀“唰”地一声从刀鞘弹出!
随行将士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楚御身后亲卫也拔刀迎阵!
一时间阁楼之上一阵尖利的刀剑声。
楼下虞绾音冷不丁听到这样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但楼上的境况如何,她这个位置根本也看不到。
清早就有的那股阴寒再度席卷而上。
秦鸢看见虞绾音的异动,也寻着她所看的方向看了过去。
没发觉更多异常也收回视线,“怎么了?”
虞绾音定了会神,没再听到那样的声音,才道,“没什么。”
她挥散掉那奇奇怪怪的感觉,“可能是外面风大,我有些冷了。”
秦鸢点了点头,“风是大,女君想回去吗。”
虞绾音回身折返,“回去吧。”
阁楼上依然剑拔弩张,僵持着。
戎肆同样浑身上下都是寻衅气息,玩味了一遍楚御的话,“叛将之子。”
“如何也不比滕氏一族,通敌叛国,折损十万兵将。”
楚御缓慢捏紧了杯盏,眉眼猩红,“滕氏没有通敌叛国,倒是你!”
戎肆嗓音粗沉,“我也不是叛将之子!”
楚御轻扯唇角,“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当然清楚,”戎肆回敬,“就怕楚侯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也配妄想拥有杳杳。
阁楼
之上,两人夹枪带棒,每一句话都带了凶性。
戎肆懒得跟他玩这种虚把式,径直起身要走。
但门口伍洲牢牢将他们拦住。
戎肆睨着他,“想打就动手,不想打就滚。”
楚御缓声道,“戎肆,不知道你是戎挚之子也就罢了,知道了暂时没动你,是国事家事在即,不要以为我会放过。”
“你最好能和我争的时候多争一些筹码在手上。”
“日后,我们还有一笔账要算。”
戎肆一把推开伍洲,甩下一句,“真怕你不跟我算。”
说完,他径直离开。
戎肆身后跟着的兵将接连离开。
直至他们全部消失在阁楼上,楚御的亲卫才将刀剑收回。
阁楼处江风还隐匿着尖利晦涩的腥风血雨。
楚御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山林动荡。
像是他十数年前,随舅父前去幽州平乱,驻扎在山林营地中。
直到有一日母亲说朝廷来援军了,他们应当很快就能收兵回家了。
结果来援兵那日,刀剑火海将他包围,母亲惨死于他面前。
无数滕家兵马在自己拼死护卫的地方,被打为通敌叛国的贼寇,被自己前来援助的战友绞杀。
母亲的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
在尸身遍地的烈焰地狱里,他听到舅父怒声高喊,“我们驻守边关从未逾矩,因何说我们通敌叛国?!”
朝廷前来围剿他们的人嘲讽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是在黄泉路上问吧。”
“哪里来的人证物证!”
那人慢悠悠道,“你的亲妹婿,楚中丞怕你们做错事,都交代了。”
“还有你的好兄弟,戎挚,已经将你这些年驻守边关,意欲不轨与北蚩勾结的证物交代了出来。”
一柄长刀刺穿舅父胸膛,将他压跪在地上。
舅父双目血红,却在鲜血尽失中慢慢失了气力。
他听着来人的话,忽而冷笑,“到底是人证物证俱在,还是姜侯忌惮我军,收买了这些人强加罪名,置我于死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怪就怪你们,生不逢时,又不识抬举。”
楚御多年午夜梦回,还能梦到那不见天日的杀戮。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些人张狂的声音。
他记住了几个人。
老姜侯,他父亲,还有戎挚。
当年的垣川之乱。
是北蚩与幽州相争,幽州要郢州帮忙,滕氏挂帅出兵,帮幽州平乱。
实际上是老姜侯不满幽州开得条件,觉得幽州给不了他们什么好处。
但是北蚩能给得多,还答应老姜侯给他分幽州城池。
所以老姜侯临时变卦。
想要帮北蚩反打幽州,但是滕氏作为主帅并不答应。
因此老姜侯联合他父亲,还有那个戎挚,想了个主意。
灭了滕氏满门,又以滕氏挂帅的名义带兵进攻幽州,回来就说滕氏通敌叛国,擅自做主。
所有的恶名推给滕氏,让他们坐享渔翁之利。
结果北蚩借力碾压幽州占了幽州之后又翻脸,打进了垣川,将垣川洗劫一空。
戎挚被斩,十万兵马和两万百姓,无一幸免。
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谁都没有捞到好处。
楚御守着母亲满门的尸身,冷眼看着这一切,欣慰又病态地想他们活该。
死得还是太少了。
少得难解他心头之恨!
他回到上安之后,发现父亲被提拔到丞相之位,已迎新妻。
没几年他就有了弟弟。
楚御等到了时机,弄死弟弟,又杀了继母。
最后再杀了父亲。
他坐在死干净了的相府之中,愉悦地听世人骂他。
说他恶毒、冷血。
说他是个疯子。
如果做疯子可以不再失去。
那这就是夸赞和美名。
同一艘船上剩下的一日,戎肆和楚御秉承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互不往来,但各自知晓对方的存在。
虞绾音总觉得戎肆出门回来一趟之后就变得怪怪的。
问他,他并不说。
这倒是让虞绾音很好奇。
能让他这样心直口快的人,闭口不谈的事情。
好像是少之又少。
很快商船在万安港停泊,清晨虞绾音早早就醒了,亦或者说是根本没有心思睡。
她坐在窗口,看着商船队伍整齐地排列开,距离不远处的城镇港口一点点靠近。
碧水接蓝天,春日草木繁盛,花团锦簇。
四周尽是来来往往的商船、渔船。
还未到卯时,港口早就人来人往,喧嚣不已。
舟师遣人叫他们来下船。
他们简单收拾好东西,在商队之前下去。
戎肆出门前,帮虞绾音规整好。
他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拿过来他的大氅,迎头把虞绾音包裹起来。
虞绾音被裹得身子前倾,“外面这么冷吗?”
“冷。”戎肆就说了一个字。
虞绾音身形相比于他还是小许多,在这样的包裹之中,显露不出来多少身形。
戎肆护着她下船,港口早就来了接应他们的车马。
等他们走过来便提前备好马凳,拉开马车帘子。
虞绾音被扶上车马。
而此时不远处商船上楚御从船上下来。
他一打眼就看见了那边戎肆的队伍,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一眼戎肆护上车马的那个身影。
从这个距离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发间别了一只铃兰花簪。
楚御心下有数,想必那就是戎肆口中他迎娶的夫人。
楚御随即收回了视线,离开了港口码头。
虞绾音坐上车就有些激动地掀开帘子,往外看。
刚巧,楚御已经带人走远,消失在人群中。
江边的风把大氅的绒毛吹开,春日晨露与朝阳迎面而来。
她素日清淡平和。
戎肆鲜少见她这么好奇与激动,“先去驿站还是先去住处?”
虞绾音思索片刻,“先去住处吧。”
毕竟他们带得东西和人手不少,还是得先安定下来再说别的。
戎肆点头,叫他们把车马引到住处。
万安港是中原管辖领地内一个较大的港口城镇,人员来往繁杂,流动性大。
即便是战时,也丝毫不影响万安港内的百姓来往。
客栈人杂住起来不方便,他们就承包了一个院子暂住。
戎肆差人将东西放下之后,再驱车前往驿站问询。
虞绾音站在驿站桌台前,将想要问询的信息递给驿卒查找。
驿卒翻着手边文书,一页一页找人。
短暂的沉默间隙,让虞绾音屏气凝神,紧张地等着。
耳边是一页一页翻过的档案书页。
直到一声,“是,来了,在城里呢。”
“他们是在等一位女公子前来,所以留了消息。”
此话一出,众人皆上前。
驿卒盘问着虞绾音的身份信息。
虞绾音连忙如实相告。
每一条都能对上,驿卒翻出来先前那些人留下的信件,递给虞绾音,“这里面是他们留给你的信,信件上应当有他们现下的住处,你去找就好了。”
虞绾音道了声谢,将信件拿过来拆封。
周围等候的将士跟在她身后。
虞绾音动作很快,看得出来有些情急,好几次都没能拆开。
信封打开,里面还是熟悉的字迹。
“杳杳卿卿”。
这次的油墨比上一回
更加新鲜,还透着油墨馨香。
虞绾音看着那个地方,像是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也像是有人将她的心绪挑了起来。
她将信件上的地址递给戎肆,“带我去。”
戎肆无声轻笑着接过来,“好,我们走。”
信件上的住处是更偏僻一点的城郊。
一处处宅院矗立,像是富贵人家才会居住的地方。
正值春日,宅院里花树郁郁葱葱,在街巷上就看到了横斜出来的花枝。
花影抖落在青白石墙上,偶尔有些下人从屋子里出来采买。
他们按照信件上的住处,找了矗立在街巷深处的一座宅院。
宅院恢弘阔大,看起来也非寻常人家能包揽居住。
宅院门口被清扫得很是干净,大门紧闭,四下无人。
宿方走上前敲门。
戎肆眼神示意秦鸢,“你见过,你带女君前去认亲。”
秦鸢答应着走上前,把虞绾音从车上带下来。
不远处,宅院大门“吱吖”一声打开。
从里面探出来个侍女,侍女见到这样多的人,明显吓了一跳,半掩着门不肯打开,“你们是……”
虞绾音走上前,将自己的玉坠递过去,“郢州虞氏,前来相迎。”
侍女一听郢州虞氏,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她将虞绾音手中的玉坠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
侍女也很是激动欣喜,回头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句什么。
言语陌生,想来当是鄯善语。
她转过头来,与虞绾音说着,“我们在此地等了女公子已久,女公子总算来了。”
侍女侧过身子,“女公子请,我们主子就在里面。”
虞绾音与秦鸢一前一后进门。
周围将士刚要上前,被侍女拦下,“你们人太多了,再进来两个。”
“不然会扰到主家。”
戎肆示意周围人退下,带着宿方上前,“你们在外面守着。”
其他兵将齐齐应声,“是。”
宅院里面被收拾得很是干净漂亮,侍女在前面领路。
周围分排站着宅院守卫。
“女公子这一路可是辛苦了,我们主子日日都盼着呢。”
虞绾音跟上,“阿姊近来可好?”
侍女笑着领她们穿过层层院落,走到了中庭,“除了想你,没什么不好的。”
话音刚落,突然间一道高昂的女声扬起,“杳杳!”
虞绾音循声看了过去,径直看到那身形高挑,衣着干练的女子。
秦鸢辨认了一下,手肘轻轻碰了碰虞绾音的手臂,“当是你阿姊,鄯沉隽。”
她眉目清朗,快步朝着虞绾音走了过去。
“阿……”虞绾音话还没说完,被快步走过来的女子迎面抱住!
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虞绾音被动地被她抱住,是无比陌生又熟悉的亲昵之感,“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虞绾音动了动唇,还没等开口。
鄯沉隽就看向了虞绾音身后那个男人,“他是谁?”
戎肆挑眉,自报家门,“贤婿,戎肆。”
其实他有点不满这个人上来就对虞绾音又摸又抱。
但又能怎么样呢,这是家姐。
虞绾音听着他自称那声“贤婿”眼皮跳了跳。
鄯沉隽对戎肆似乎有些敌意,拉过虞绾音,“一会儿再说你贤婿的事,快来,我阿母在房里等你呢。”
虞绾音记得自己来之前打了许久的腹稿,但如今当真见到她们,却只能说出,“姨娘她还好吗?”
“好着呢。”鄯沉隽带着虞绾音往里走。
秦鸢跟着。
一旁侍女大抵是想要拦,但还是犹豫着停了下来。
她转头拦住戎肆和宿方,示意他们在花厅休息,“二位就在这等一下吧。”
“毕竟里面是女子住所,不便二位进去。”
到底是虞绾音娘家人,戎肆难得听话,在中庭等候。
侍女给他们沏茶,呈到了戎肆面前。
戎肆随口问着,“先前我听说鄯善与北蚩有些纠葛。”
侍女沏茶的手抖了一下,在茶盏之上漾开了一层水纹,戎肆原本不在意的眸光忽然定住。
侍女嗓音平和,听不出来什么异样,“是有些纠葛,但都解决了。”
“嗯。”戎肆粗粗应了一声,“因为北蚩如今势大,近乎切断了鄯善与中原所有的联系,你们是如何穿过正在征战的北蚩,一路前来的?”
虞绾音被拉着穿过一道道院门,内宅的护卫更多了。
她偶尔看见周围值守的护卫。
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那些护卫严整冷肃,不像是寻常家卫,“咱们家,如今在鄯善可有官职?”
他们的视线都会在她身上停留,直到她走后,才会离开。
很微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
在看猎物。
虞绾音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脚步忽然顿住。
前面的人还在说着,“咱们家的情况还和原来一样,没什么变化。”
很模棱两可的回答。
鄯沉隽走到一半,没听到脚步声,便回头看过去,“怎么了杳杳。”
虞绾音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这可是她来往了数年信件的阿姊。
文书笔墨,性情习惯都一样。
这么多年,怎么会有错。
近几次的信件与往日也并无差别。
笔墨字迹、语气、内容都一模一样。
每一封她都会捧着看数遍。
但不知为何虞绾音心跳快得有些难受。
她看向秦鸢,“大概是昨晚没睡好,我这会儿心口有些难受。你去前院问戎肆拿我每日都吃的药来给我。”
秦鸢答应着,“哦,好。”
虞绾音看着她提醒,“快些来拿给我。”
秦鸢隐约听出来异常,她多看了一眼虞绾音身后的鄯沉隽,转身折返回去,“知道了。”
她怎么不记得,虞绾音这阵子有吃药。
虞绾音已经很久没吃过药了。
虞绾音看着秦鸢回去叫戎肆,鄯沉隽已经走到了她身后,“杳杳身子还不好?”
“不太好,”虞绾音捧住心口,“我有点走不动了,能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鄯沉隽顿了顿,“还有两步的功夫,进去我给你找个地方休息。”
她说着伸手拉住虞绾音。
虞绾音曾记得,阿姊从小就是个活泼好动,大胆张扬的性子。
十几年前来接她的时候,右手手臂上有个很长的疤。
说是爬树从树上摔下来,被地上的树枝划开的口子。
一提起这事,姨娘便要骂她胡闹没轻重。
而这个人右手手臂之上,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