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绾音眼前光线被他遮住得越来越多,“你眼下还敢与我单独见面?”
“是你总是做一些,让我误会的事。”
“我是为了我自己还有青颂。”虞绾音制止他,“你不要过来了。”
戎肆脚步未停,“在相府战战兢兢,真就不考虑跟我走?”
虞绾音硬是被他逼进了身后的假山石间。
戎肆看她,“或者被我带走。”
四周石壁围合,身前是男人的精壮身躯,虞绾音脊背抵靠在石壁上,“你别让我后悔帮你。”
“你帮我的时候没想到,自己是在放虎归山吗?”
戎肆将她囚锁在自己眼中,俯身看着她的眼睛,“夫人,我再三提醒过你,我是个土匪。”
匪是什么。
是尝到一点甜头,就不择手段贪多索取的无耻之徒。
从来就不是君子。
“你好像不知道土匪是什么。”
否则也不会一遍一遍在他眼前晃,做出一些在恶匪眼中,有些招惹的举动。
匪看到好的东西,就是会蛮横地全部抢走。
哪怕是她递过来的一个眼神。
也想让人顺着,把她整个拖入他的泥沼。
虞绾音看他距离极近。
那股被雄性气息包围的感觉让人神经紧绷。
戎肆悠游道,“你不抓我,还可怜我。就没想过自己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虞绾音现在有点习惯了他这样说话,“你既是个匪贼,为何这般容易把人想得这么好。”
“或许是因为,你在相府还捏着我的把柄,我才帮你。免得你一时激动,将你我的事情抖出来。”
虞绾音学着他说话的方式,“你最好小心一些。在相府我还愿意帮你,等你走了,我再寻个时机将你灭口,你就对我再无威胁。”
戎肆听这挑衅,听出了几分兴致,“你若是真有一日能将我灭口,那最好祈祷我能死透。”
“我若没死,等我抓到你,往死里折磨的就是你了。”
虞绾音眼睫颤了下,眼前是男人宽阔胸膛,笼住就再也看不见其他。
她是不敢想被他往死里折磨的场景,但她见过他折磨人的样子。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虞绾音别开头,看向一旁形状奇异的山石,还是问了句别的,“什么时候走?”
“后日。”
虞绾音想着也是,“你早些走,也早些把我的把柄带走。”
如今楚御开始疑心,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免得夜长梦多。
戎肆看了她一会儿,“夫人在府中可有什么需要解决的人,我临走前还能帮夫人处理。”
虞绾音想不出什么,也不想与他有过多牵扯,“不必了,没什么人。”
戎肆没有继续问。
既然她选不出来,那他就自己挑了。
算作送她一个人情。
虞绾音回去的路上总是心有余悸。
好似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但他们又什么都没做。
虞绾音直到回房,那几近偷-情的紧张感才消散开。
往好处想,他总算要走了。
免得像是院子里埋了一个炸药,随时都有掀翻她平静生活的可能。
最好他带着这些秘密。
再也不会与她见面。
青颂从屋外进来,抖着手将补膳摆在了桌子上,碗筷被震得叮叮当当做响。
“别紧张,”虞绾音按下碗筷,“再给人瞧见了。”
青颂“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夫人救命之恩,奴婢万死难报!”
虞绾音还穿着弄脏的裙子,有点难受,“那就活着报答我,先帮我换身衣服。”
青颂赶紧起身帮忙。
楚御即便是回来,也一直在书房。
军营中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解决。
不论其他,看得出来眼下的军情是有些急迫。
上安城中越来越多人开始议论边关的情况。
上安城与边关相距甚远。
边关的战报送过来就已经过了半月,半月前的异动,眼下边关还不一定是什么样子。
谁都知道这个道理。
虞府聂氏更甚,她最近做噩梦做得愈发频繁。
总是梦到北蚩打进来后,迁都的境况。
梦境也愈发详细。
楚御把控兵权,举兵负隅顽抗,血流成河,尸骸遍地。
他越境入新都,亲信随行,而他们不知楚御计划与谋路被半路劫走。
那的景象犹如人间炼狱。
聂氏午间睡醒便冷汗淋漓。
尤其是梦里虞绾音跟随楚御,走了楚御准备的秘密路线,苟且偷生,却不告诉他们。
他们却被她连累了。
就早说应该让荷月嫁过去。
聂氏一面叫了身边的下人前去相府询问虞荷月的境况。
一面努力思索着那条线路到底是如何走的。
虞荷月被催得心下不安。
到底是楚御多日不在府中,她无处下手。
几番纠结之下,虞荷月先去了一趟虞绾音那里。
虞绾音看她过来并不意外。
毕竟这段时间虞荷月时常过来陪她。
陪她不过是表面上的,实际上什么目的虞绾音心知肚明。
但是既然虞荷月愿意来伺候她,她也不拒绝。
直到虞荷月试探着询问,“阿姊,相爷近来怎么没与你一起。”
“他忙着呢,”虞绾音随口道,“没空与我一起。”
虞荷月凑近一些,“你们又吵架了吗?”
虞绾音抿唇,坦白道,“没吵,相爷与我平日里便是这样。”
虞荷月不问她还没感觉,一问虞绾音反倒觉得,似乎他们夫妻间,吵架与没吵架,都没太多区别。
客客气气的。
上次剿匪的事,他们谁也没再提,算是缓和了一些。
但也没见和之前相处有什么不同。
不止她对他客气,他也同样。
好似他有许多事不能让她知道。
虞绾音将这些理解为,疏离与防备,“可能我们本就没太多感情。 ”
虞绾音话说得直接又清醒。
但却字字句句扎在了门外男人的心头。
楚御站在门外,安静地听着。
外面被楚御拦着没进去禀报的青颂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两眼楚御。
楚御面上不显,神色淡然。
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顺便又叮嘱了青颂两句,照拂虞绾音的饮食起居。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离开。
虞荷月同样被虞绾音的坦白弄得有些讶异。
没想到她会直接说跟相爷没什么感情。
“相爷可能就是觉得到年纪该成婚了,把我娶回来放在家里。”虞绾音和楚御相处,称得上是平淡如水、相敬如宾,这也没什么不好。
“他对我也好,我知道。所以他想要我如何帮他,我也会答应。”
但总觉得那好,兴许是谁在他后院,他都会如此。
虞绾音很会宽慰自己,“倾重朝堂的人,通常不会太在意后院,好好过着就成了。”
“其实我也不爱在意后院,尤其是现在边关祸乱。”
虞荷月眉眼微动,默不作声地盘算着什么。
不成想虞绾音先开口,“你留在这里的心思我都知道。”
虞荷月心下一惊。
虞绾音慢吞吞地说着,“我今日与你说这些的意思是,眼下北蚩进犯在即,你我若是在后院争那些有的没的,还挺没意思的。”
“你自己考量着,是不是真的想要进相府,这对你是不是个好选择。”
“成婚前我便与你说过,想好了就去跟相爷提。如果不是或者相爷无意,你也别耽误自己。”
“如果是,相爷也喜欢你。你叫相爷与我说,我不会不答应。”
虞荷月要是进相府,她就可以走了。
虞绾音这会儿看的就是舆图。
上安去鄯善的路,她看了无数遍。
虞荷月从虞绾音的房里出来,还有些理解不了虞绾音的话。
回去的路上,虞荷月跟赖婆子重复了一遍虞绾音的话,“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你信她那话?”赖婆子嗤之以鼻道,“边关战事和家宅也没什么关系,边境与咱们这有多远啊。”
“再者就算边关战事,那不是还有层层兵甲吗,哪至于危及咱们上安。”
“不过是寻个借口,兴许是知道自己拢不住相爷的心,日后又不得子嗣,想要求你了。”
赖婆子劝着虞荷月,“说不争什么的都是哄你的,咱们谁不是在后院争脸面争活路。”
“估摸着是先拉拢你,利用你,等你真的得宠了,她又要嫉妒你。”
“说不好听的,日后你真的进府,你们姐妹亲近,你还帮她生了个子嗣,她就要下手了。”
虞荷月有些错愕,“真的吗?”
“后院里这样的事还少吗,你真的威胁到了她相爷夫人的位置,你看她还留不留你。”赖婆子拍了拍虞荷月,“不过她既然这么说了,那姑娘你就放心地去做,后面的事还有我老婆子呢。”
虞荷月沉默思索良久,想来也是。
哪里能不争呢。
不争不就什么都没有吗。
赖婆子进了虞荷月的屋子,与她仔细合计了一番,才得意洋洋地出了门。
秋融出来送她,两人走了一段,越聊越是畅快。
赖婆子叫秋融放心,“我了解咱们姑娘,别的不论,谁见了不疼她啊。”
秋融叹道,“是啊,我就是怕。大姑娘此番说辞,是绵里藏针、糖中砒霜。”
赖婆子不置可否,“那大姑娘总是装的云淡风轻,冰清玉洁,实际上什么都想要。”
“否则也不会在宫宴上招摇过市,招惹男人。”
赖婆子扇面掩唇,“估摸着,若非是老姜侯当晚暴毙,她都要自荐枕席入侯爷后院。”
秋融觉得也是,“这不是侯爷没攀上,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攀上了相爷,原本想要给相爷定的就是我们姑娘。”
赖婆子打着扇子盘算着,“不过她眼下既不得相爷欢心,那对咱们就是好的。叫二姑娘别管其他,反正那大姑娘时不时用药,日后的事难说。”
“何况,我老婆子也有的是办法让二姑娘做这正头的相爷夫人。”
秋融赶忙道谢,“幸亏有您在相府帮衬着。”
赖婆子摆摆手,“行了,送到这吧,我这就回去了。”
秋融与她支会一声先回了房。
赖婆子长舒一口气,慢慢悠悠地往回溜达。
走过后院山石间,身后忽而一阵冷风刮过,令人脊背泛寒。
赖婆子脚步微顿,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
发现并无异样,便继续往前走。
她刚刚走过拐角,刹那间狂风四起!
一枚短箭毫无预兆地破空而出,在风中带过凌冽呼啸,正中眉心!
赖婆子身体骤然僵硬,错愕的睁大眼睛。被那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往后一倒!
跌入一旁池水深渊之中。
碧绿乌青的池水浮上血丝,又很快被狂风吹散。
戎肆立于高处,堂而皇之地收箭,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蝼蚁。
赖婆子失踪的消息甚至到了第二日还没有人发觉。
与她同住的人以为她又去虞府,谁也没有在意。
戎肆跟没事人一样,照旧做着手上的差事。
先发觉到赖婆子不见的是秋融。
秋融提着篮子回房,“今日我去后院找赖婆子准备食材,没想到她竟然不在,我就自己上街采买了些。”
虞荷月也没当回事,翻看着篮子里的食材,“许是她忙着别的吧。”
“我们也不要跟她来往太频了,免得落人口实。”
秋融摸出来赖婆子给的药材,“过了今晚,姑娘就是正经的相府人了,有来往也没事。”
这番话说得虞荷月浑身上下开始泛红,“别说了。”
“姑娘放不开可不行。”秋融小声道,“我打听过了,相爷今晚回来……”
窗外蝉鸣嘈杂,震得树梢几片枝叶盘旋而落。
秋融帮衬着早早地将那五阳汤煲好。
虞荷月等到了傍晚,将汤分成两份,给虞绾音和楚御送过去。
虞绾音的汤是秋融送。
楚御的汤是她亲自送。
虞荷月今日衣着清凉,落日昏黄之下,衣衫薄如蝉翼。
她走到书房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敲房门。
屋内没有人应声。
虞荷月去寻了一旁守卫,“相爷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守卫问着,“姑娘可是有事?”
“无事,我就是来送个汤。”
守卫知道这阵子虞荷月不少来送东西,也没觉得奇怪,“姑娘可送去后厨,没准相爷一会儿就回来了,还能用上。”
虞荷月答应着,“好。”
她犹豫片刻,还是先送去了后厨。
约么半个时辰后,夕阳最后一丝艳红被暗夜拉长直至消散,楚御才踏进府门。
他先进了书房,取出几封密信,一面看一面问,“夫人今日如何?”
正巧这时,后厨的下人将准备好的晚膳呈上来。
虞荷月准备的五阳汤试过没有异常,一并放在其中。
朝越回禀,“夫人与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
“相爷今日回来的早啊。”
楚御眉眼微动。
他今日回来得早,是因为昨日答应过,要喝她新做的汤羹。
楚御抬眼,正巧看到了那送过来的晚膳。
里面摆着一碗汤羹,“这可是后院送来的?”
送膳食的小厮思索片刻,想着虞荷月眼下也住在后院,“是。”
楚御点头没再多问,示意他退下。
伸手端过那一碗汤羹,问朝越,“派出去的死侍可探好路了?”
“探好了,眼下已经全部归位,等相爷号令。”
楚御点头,安排着日后的具体事宜。
迁都这事是他提前筹谋,上安城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些。
外人知道得越晚,就越不容易攻破他的路线计划。
尤其不容易得知他
给虞绾音安排的那条路。
最起码是她安全。
朝越看着后厨送来的晚膳,楚御别的一口没动,独独用完了那碗汤。
随后领了命令下去。
书房内外俨然只剩下了楚御自己。
晚间还有些温度的风从屋外吹拂而过,没有消暑反倒更添几分躁郁。
楚御觉得今夜的虫鸣格外扰人,吵得他心火缭绕。
那蛰伏在静默温润外表之下的恶念开始滋生,随着血液沸腾刺激起了身上每一寸感官。
夜色愈发深重,躁火却无处消解。
偏在此时,虞荷月走到书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