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激动之下一巴掌拍在明光的胸口, 手掌却按住了一片柔软。
碧桃低头看了看,又没忍住又滋滋滋起来。
明光抱着她, 幸福得有些眩晕。
不过当夜,在碧桃心满意足“吃饱喝足”酣然入睡之后。
整个九天,却悄无声息掀起了一轮热议。
这一次不是因为明光玄仙和碧桃玄仙真的搞到了一起去,而是第三轮的竞赛规则公布了。
第一轮竞赛诸仙拼的是信仰力。苍生的信仰是为仙的力量本源。
第二轮竞赛为个人积攒功德赛。积德行善,扶助苍生,是为仙的职责。
这第三轮竞赛——是飞升赛。考证的是仙位真正的能力。
这一轮是以应劫形势,由星汉轮转阴阳晷送入竞赛星界。
历的乃是五阴炽盛之劫。
竞赛时限为星界百年, 天界十日之限,十日之内飞升者获胜。
以仙位飞升先后排名。
明光浏览着这些规则,想到刚刚自请应劫的冰轮。
这第三轮竞赛, 除了可以根据星界的属性保留一部分力量, 且百年之期一到,他们竞赛失败也会被带回天界清算之外——其余所有规则, 和仙位应劫受罚是一样的。
明光盯着银汉罟沉思良久, 悄悄起身, 穿了衣物开窗,悄无声息化灵飞走。
——直奔玉骨宫。
朱明已经好多日子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总算是仙位判罚结束,第二轮竞赛也结束了。
他想着今天可以美美睡一觉, 结果睡到半夜, 突然被自己的侍者叫醒。
鬓发散乱, 一脸毛躁地坐起来,听明白来找他的是谁,穿衣服的动作都顿住了。
“谁?”
“你说这……夜半四更天,谁来找我?”
侍者一边伺候着他一边回话:“仙督, 是明光玄仙,已经在外间等着了。”
朱明表情几变,拧着眉心张开双臂,等待着身边的侍者服侍他穿衣服。
他这么多年,爬到这么高的位置上,为的就是随心所欲。
他就喜欢凡间公子王孙的那一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奢靡享受。
为此给自己宫内的侍者专门开了极其丰厚的仙灵报酬,让他们心甘情愿抢着伺候他。
可算是让他过足了他在下界时根本没有享受过的,人间皇太子的待遇。
但是朱明的衣袍向来华丽繁复,基本都不是法袍,也不讲究什么防御之术,纯粹是为了好看。
左一层右一层,重重叠叠,好看却难穿。
耽搁的时间就有些久。
明光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就没有耐心了,起身径直走进内室。
朱明看到进来的人之后,仿佛看到了鬼!
他彼时才刚刚穿上两层,前襟还敞着,头发都没梳,看到进来的明光后,像个洗澡时被人看到的大姑娘。
“嗷”地叫了一声,就钻回了床幔里面。
手忙脚乱系自己的衣服,低吼道:“你有病吧你!”
朱明坐在床上背对着明光,不客气数落:“你好歹手掌万界公职,知不知道什么叫作礼节?什么叫作规矩!”
“让你进来了吗?你就往人家卧房里面闯!”
明光哪管他那些“繁文缛节”,人高马大站在他卧房的门口,还把他的侍者都用仙灵“送”出去了。
朱明平素出门,不仅衣着华丽,饰品繁美,头发丝都是精心设计好的弧度。
他公职比较繁忙的时候,宁可一晚上不睡,也不肯把自己的头发衣袍弄乱弄皱。
碧桃在他身边做了这么久的侍者,都没见过“太子殿下”失仪。
此刻朱明衣服没穿好,被明光一双金光熠熠的眼睛盯着,脆弱得简直“不堪一击”。
朱明在心里骂碧桃,大半夜的怎么没把狗没拴好,放他这儿来了!
总算外袍穿好了,一头散了满身的长发实在是来不及好好梳理出什么精致的发髻。
咬牙切齿地在身后绑了一下,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走出门。
明光已经退回了外间,坐在桌子旁边等着他。
朱明横眉竖目,低头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才坐在桌子边上,切齿问道:“明光玄仙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啊?”
明光并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目的。而是手指点了点桌子上面放着的茶盏盖。
他隐隐嗅到了茶盏之中的梅香。
和小桃枝身上偶尔会闻到的一模一样。
明光深觉朱明恐怕有病,哪有人没事儿就喝自己的本体?
夜深人静,端庄持重的九天“未来帝君”,因为无人围观,暴露出些许刻毒真性情。
开口语气不善:“你总薅你自己给小桃枝喝,有瘾吗?”
朱明:“……”
他怒极反笑。
他和明光本就是对立的立场,虽然明光为“未来仙帝”候选人,但他现在可没有什么正经职位,朱明却是切切实实地监管九天男仙的仙督。
说句不怕闪了舌头的话,明光也在他监管之下。
他这个上官,自然不可能对着明光有多么客气。
况且明光不是还没当上帝君吗?朱明看他这副色令智昏,身上还带着碧桃气息就到处乱跑的模样——他肯定当不上帝君!
朱明都不屑接明光这带着浓重酸味的话。
明光却换了副语气,自顾自说道:“朱明仙督身怀寒梅仙骨,有稳固仙元,益补神魂之效。”
“其效用胜过九天各类仙丹,且梅骨切掉还会再生……”
明光微微勾了一下嘴唇,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
向来端庄肃正的眉眼低垂着,看着那茶盏,无端透出一种令人心慑的阴郁来。
他问朱明:“仙督的仙骨有如此效用,不知道这九天仙位都知道吗?”
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朱明仙骨的作用知道的人确实不多,除了他自己,就只给碧桃喝过。
他这样的人在下界玄仙界里,等同所有灵物都会哄抢分食的肉身灵芝。
仙界自然不会像下界的修真界那样凶残。
但如果知道的人多了,还知道他切掉骨头能够重新长出,来求他仙骨稳固境界的人,就算不会踏破他的门槛,那些仙阶比较高的人开了口,朱明也不好不给……
搞不好他到时候要把自己切个七零八碎。
这也是朱明始终隐藏自己,甚至平时连仙灵都很少调用的原因。
但是拿这个威胁他……
朱明很想让明光滚。
像球一样滚。
他难道是一个随便会被人给吓唬住的?
朱明若是不够狂妄,怎么可能和碧桃玩到一起去。
他若是不够狂妄,怎么敢做幽天功德仙位的之首,挑衅整个古仙一族的延续数万年的体系?
他难道还怕谁因为他的仙骨好喝好用,就把他给分食了吗?
朱明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崽子不知道在哪里喝了一坛子醋,跑他这里借醋意撒“酸”疯来了。
碧桃这个王八蛋。
也不知道怎么误导的这小棺材板子。
朱明看着明光片刻,轻笑了一声,靠在椅子上。
可因为把自己的头发压到了,扯得头皮疼,又很快坐直。
索性把手臂撑在桌子上,笑道:“明光玄仙夜半四更天不睡觉,跑到我这里耀武扬威,碧桃玄仙知道吗?”
这回换成明光的表情有些微的变化。
但是他倒也没有露出什么慌张神情。
而是从自己的腰上,解下来一块印着振翅金乌的明光印。
“哒”一声,放在桌子上面,朝着朱明的方向微微推了点。
“有些事情,想要拜托朱明仙督。”
明光眨眼就把故意暴露的獠牙与利爪都收了回去,又变成一个礼数周全的小辈。
笑着道:“深夜来访,还望朱明仙督莫要怪罪。”
朱明的凤眸定在那明光印之上,微微眯起。
他这个人,生平所爱事物当真不多,只有两个。
一个是自己,一个是权势。
他真心实意地勾起嘴角,客气地亲自拎起了茶壶,给明光倒了一杯茶。
明光却推拒道:“……茶就不用了。”他真没有喝别人身体的爱好。
要不是场合实在不合适,他甚至想给自己施几个清洁术。
他感觉朱明这样切自己喝,屋子里还到处都弄上梅香的做派……不干净。
但是有桌子上的一块明光印压着,两人总算是能貌合神离地把聊天顺利进行下去。
临了,离开玉骨宫之前。
明光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仙督以后还是不要给小桃枝喝这仙骨茶了。”
他一本正经道:“仙位晋升,境界自行稳固才能根基扎实。”
说完之后,顷刻便化灵消失。
而朱明看在桌子上那一块留下的明光印的份儿上,动了动嘴唇,骂人没有骂出声。
明光一路回到了度朔山苍生殿,打算再悄悄爬回被窝。
但是他飞身欲要钻入窗扇之时,却突然被窗户上面的禁制给拦住了。
那禁制极其强横,将他一个玄仙径直弹开。
明光落在地上,眉目凌厉,抬眸看向碧桃那窗扇上游走的禁制。
那根本就不是天界任何的阵法——而是带着晦祟阴气的幽冥禁制。
明光面色极其难看,但是他并没有再度冲上去强行破除禁制。
明光认得出,那禁制来自幽冥之主,罗酆山大帝,大矩帝君。
可酆都大帝不是去整治幽冥乱象了吗?仙阶判罚都没来看热闹,如今突然现身,拉着碧桃离魂去做什么?
——去夜游酆都。
碧桃起先睡得全无意识,直到感觉到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将她身魂分离。
她未来得及慌张,就已经被拉入了大桃木下。
身着黑金交织兽鬼纹绣法袍的男子,负手而立在大桃树下。
他生得丰神异彩,色胜春晓。
冕旒垂精,望之俨然。
碧桃连忙躬身拱手见礼:“见过大矩帝君。”
酆都大帝却一挥手,并未多言,径直卷着碧桃的神魂,进入了大桃木之中。
钧天大桃木其树冠笼盖三千里之遥,根系更是通达万界,横贯幽冥。
碧桃陷入黑暗,有种自己神魂被压扁的错觉。
但一眨眼的工夫,她面前豁然明亮,被带入了一个陌生的街道之上。
顷刻之间,嘈杂之音自四面八方鼓噪入耳。
街道两侧商贩林立,人潮摩肩接踵。
漫天悬浮各色幽光磷火,犹如遭受囚禁的星辰,汇聚成一条蜿蜒的灯河,又似一张纵横交错铺天盖地的大网,将整个幽冥酆都映照得纤毫毕现,壮丽诡谲。
脚下的街道向四面八方逶迤延伸,无边无际。
碧桃循着灯河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头顶之上,数不尽的各式亭台楼阁,凭空凌悬于半空,星罗棋布,恍若星斗倒悬。
接连的这些屋舍的桥梁千奇百状,盘缠成道,森罗万象,鬼斧神工。
其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骨瘦嶙峋的无食鬼,扛着比自身大了数倍的货物,吭哧吭哧走在桥上,嘴里喊着“让一让让一让!”
面皮惨白的“贵族贵公子”,斜倚楼阁栏杆,手中折扇轻摇。两侧侍立童子,盯着街边扛着骷髅头糖串的商贩直流口水。
衣着华美,形容妖艳的女鬼挽手搭肩,对着面容俊俏身着甲胄的巡街阴兵,勾手召唤。
阴兵面容冷漠,习以为常视而不见。
反倒是路过碧桃身边之时,齐齐扭过头盯着她看。
那背着沉重货物的无食鬼,路过了碧桃身边,碧桃感觉到脚下震颤。
她低头望去,却发现自己也在经纬万端的悬桥街道之上。
而她战立悬桥之下,幽光所罩之处,数不尽的悬浮街道,仿若交叠的界中之界,互不相干,又紧密相连。
饶是碧桃生来便在九天玉宇琼楼,整日架天虹桥之中穿梭,却也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慑震撼。
这里并没有愁云惨雾,穷阴凝闭,没有刀山剑树,鬼火幢幢。
碧桃置身其中,除了能感知到迎面吹拂而来的阴风飒飒,不似天界清气荡荡之外,仿佛一脚踏入了恢宏绮丽的繁盛人间。
“跟我来。”酆都大帝大矩,不知何时现身在她身侧,率先举步走在前面。
碧桃连忙举步跟上。
酆都大帝头也不回对碧桃说:“我两个属下死活央求我把你带过来,说是有什么人今夜要转世投胎,一定要让你亲眼看看。”
酆都大帝走在前面,路过一个看上去像是卖果子的摊贩前面,他帝君法袍袖子上的一个不知道什么兽,竟然活了,偷偷伸出手,顺手牵羊,抓住一个果子就想跑!
结果那原本看上只是有一些面嫩的摊主,突然从摊位后面冲了出来,碧桃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一个摊主。
而是三个,三个……呃……小儿鬼,叠罗汉一样叠在一起。
“大帝!大帝!大帝!”
三个小儿鬼异口同声地喊道:“你的食魂兽又偷我们的轮回果!”
“给钱!”
“给钱!”
“给钱!”
那个在酆都大帝的身上活过来,偷了果子又缩回去的食魂兽,重新在他的法袍之上,变回了金色的纹绣,只是手里多了个通红的果子。
而堂堂酆都大帝,被三个摞在一起的小鬼拦在了半路上要钱。
三个小儿鬼,摞在一起都没到酆都大帝的胸口。
但是个个“悍不畏死”,三个人六双手,全都伸向大矩帝君。
“不给钱别想走!”
“都偷了多少次了!”
“我们养家糊口也不容易——”
酆都大帝一撩宽大的法袍袖子,嘴里道:“好说好说……今日带钱了。”
然后回身抓住碧桃,脚底抹油就跑!
碧桃还在被这酆都诡谲磅礴的繁华震惊着,骤然被拉着拔足狂奔。
整个人只能用四个字形容——目瞪口呆。
她在被扯着跑的途中,看到那三个小儿鬼被气到直蹦。
但他们太小了,腿太短,根本追不上足下生风的酆都大帝。
气得好像三个东王公的脑袋在地上直蹦。
而且酆都大帝拉着碧桃一跑,其他摊位前原本“人模人样”的摊主,都现了原形。
纷纷上前,试图阻拦两个人,替那三个小鬼讨钱。
碧桃震惊得张嘴,此刻眼珠子瞪得比占魁还大。
无头鬼找不到方向,扶着自己不存在的脑袋身形转动,“东张西望”,肢体语言仿佛在说——往哪儿跑了?
夜叉鬼拎着个叉子就从摊位后冲出来了,浑身上下就穿了个兜子勉强把下面那玩意儿兜住。
脚上踩着两团阴气,抓着那叉子的手是鸭子一样的蹼爪,指着酆都大帝就骂道:“又欺负小孩,你个生孩子没□□的玩意儿!”
怎奈何酆都大帝朝他吹了口气,他就四脚朝天,差点挂在自己的叉子上。
一个蛇骨婆,算是这街边摊主里面最像人的。
但她浑身布满蛇鳞,样貌婀娜,□□,左右手各扶着一条巨蛇,摊位前面卖的是蛇蛋。她没起来帮着小儿鬼追人,但是接着夜叉鬼的话,撇嘴嘟囔:“他根本生不出孩子来,一万多岁了,你看哪个女鬼肯跟他好啊!”
她又看碧桃,震惊道:“天呐,大帝这是从哪儿抢来一个俊俏的女娘?好像不是女鬼……”
碧桃已经被拉着呼啸而过。
却能听到那蛇骨婆对着她喊:“姑娘,你可别跟他好,他是个天阉!你和他相好要守寡的,别被他人模狗样给骗了呀!”
碧桃:“……”好家伙,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过碧桃来不及感叹,很快他们面前又有其他的鬼拦路。
不过无一例外,没人能追得上他们。
反应不够迅速的蓬头鬼,险些被两人带起的阴风撞个跟头,气得头发像针一样竖起来。
叉着腰咒骂:“又不给钱,日你老子的,我们早晚把你的大殿给掀喽!”
而这时,一个产鬼,扶着即将临盆却永远也生不出来的肚子,从一个看上去是卖胭脂的摊位后面挪出来,艰难地弯着腰去摸那三个气哭的小儿鬼。
“哎哟,哎哟,娘亲的好宝贝们,不理他了,赶明个儿,娘亲再带着你们去五毒山摘一些回来卖哦……”
一只手提着一个血红色布袋子路过的血糊鬼嗤笑:“自己生不出孩子,别到处瞎认孩子……”
碧桃跑远了,听不到那些人又说了什么。
酆都大帝拉着碧桃转了个弯,然后径直冲向了一处断桥,凌空一蹦——
再一眨眼碧桃就落到了另一条街上。
酆都大帝在这条街的拐角处停下了,放开了碧桃。
整了整自己的帝王法袍,然后从肩膀上把那个食魂兽偷来咬了一口的果子抢下来,也不拘那果子被食魂兽咬过,连个边都不换,送到嘴边就啃。
一边咔嚓咔嚓地啃,一边勾起秋水一样明净的眼睛,看着碧桃笑。
在天界现身时,那一副幽冥之主煞气冲天,万鬼慑服的霸气,此刻已经是“烟消云散”,他通身上下,只剩下一个街头赖皮的混蛋气质。
幸好模样长得好一些,否则这一副贱兮兮的表情,直让人想把他脑袋给揍出大包来。
碧桃都怀疑面前这个酆都大帝可能是假的。
但是他拉着自己进入大桃木,在大桃木之中开启酆都入口的强横力量,又绝不可能是假的。
酆都大帝见她呆滞,似乎是觉得有趣极了。
问她:“酆都不好玩吗?我以为你会喜欢。”
毕竟古往今来,碧桃是大矩见过的九天最出格,最放肆的仙位了。
还是唯一一个说他治理不好冥界,就像“拉在裤子里”的女仙。
碧桃对着酆都大帝拱了一下手:“……酆都很有趣。”
失敬了真是。
九天仙界,等级森严,诸仙见面都要讲究个体面,礼数周全地拱手称呼对方仙位。
仙界的青冥帝君,睁个眼睛动一动都是稀奇事儿,怎么可能像这酆都大帝一样,偷人家果子不给钱,而且看上去也不是第一次了!
“走吧,你那两个爹爹,正在等着你呢。”酆都大帝已经飞快把一个果子给啃完了。
他说完之后,一边走一边还歪着头看碧桃,满脸兴味地问她:“你怎么会认两个鬼王做爹爹?”
“你们……”
他用手比画了一下高高在上的天。
说道:“仙位,不都看不上幽冥的鬼职吗?”
他觉得扭脖子费力,索性倒着走,和碧桃说话。
他这辈子没跟一个仙位说过这么多的话。
他很少有机会上天界,上了天界要装深沉,再说也没有仙位敢和他说话。
碧桃下意识又要拱手回话,这是对长辈的基本礼貌。
但是她抬了一半,对上酆都大帝顽童一样明亮的双眼,又放回去了。
碧桃说:“我自小无父无母,野生野长,两位鬼王一十八年养育之恩,寸草春晖,”碧桃道,“我自当投桃报李。”
酆都大帝笑起来。
一开始还克制着,到后来笑得扶着自己的后腰。
好像碧桃烧给自己爹爹的那个断了腰的童子。
不过他笑得还挺好听的,清泉叮咚,悦耳悦心。
他说:“你真的好有意思!”
“他们养活你,是因为那时候你传送的时候,仙元裂了,伤到了天魂……我听说你仙元裂了,是因为狎弄天界太子?你简直比我们这酆都的色鬼还要厉害!”
“你不知道,你在我们冥界可出名了!”
“啊对,你不是脑子傻了,忘了竞赛的事儿嘛,哈哈哈哈,然后你那个好友……就是那个朱明仙督嘛,他也是够损的。天上地下来回闹,就说是房日兔传送的时候把你脑子给磕着了。”
“闹到最后,没办法,只能派个人,先把你给养着。”
“谁知道你后来还赢了比赛哈哈哈!”
酆都大帝抬起手,做出一个剑指,指着碧桃的胸口:“你把天界太子给捅的那一剑实在太爽了!”
酆都大帝想一句说一句,根本没有任何逻辑。
碧桃也笑起来。
她笑,主要是因为……太荒谬了。
无论是酆都大帝,还是冥界,都和她想象得差太远了。
酆都大帝带着碧桃穿过了两条人不多的街道,右向下跳了数层。
光线越发昏暗,喧嚣和热闹也像悠远的钟声一样渐渐远去。
站在这一重街道尽头,终于看到了一座接天连地,高耸入云的辉煌建筑。
这建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建成,似石似铁,暗沉无光。
两个人顺着桥栏杆向下,望到这建筑的入口。
厚重的黑色烫金匾额高悬飞檐,其上三个大字——九幽宫。
字迹风骨峭峻,张狂欲飞!
酆都大帝正欲带着碧桃继续向下跳。
又像是想起什么,停下来,“不怀好意”地说:“当时养活你的任务谁也不肯接,白堕还是抽签抽到的。”
“你小时候太淘了,他还得身兼随赛仙长的职位,几次想把你给摔死捂死来着,你知道吗?”
碧桃:“……”她其实是有点记忆的。
但是美好的亲情,盖过了那些记忆。
她这不是没死吗。
酆都大帝对着碧桃眨了下眼,说:“你还对他们那么大方,几百万功德说送就送。”
“两个鬼王直接让你的功德供成了阎罗,你知道冥界诸鬼都羡慕成什么样子了吗?”
都想上天界认个仙阶做女儿呢。
“哎,要我说,你也别去竞赛了,不然你叫我爹爹吧?”
“我去找天界那老古董青冥聊聊,让他直接把你拨给我做传承人。”
“到时候你来冥界,天高皇帝远,也不用整日守在仙职之上,你瞧瞧这酆都,不知比那一片刺目死白,人人规行矩步的天界好了多少倍。”
“做酆都大帝,岂不比天界为仙潇洒快活多了?”
碧桃心说可不是嘛,专门抢小孩的果子吃。
他嘴角还挂着啃果子的汁水呢,虽然碧桃知道,大矩帝君已经几万岁了,但他实在是……太像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少年了。
这就是返璞归真吗?
还是在天界监管不到的地方,这罗酆山大帝让人给夺舍过了。
“怎么样?”大矩还是真心地想给碧桃当爹。
碧桃简直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
她还是抬起手,准备施个礼,先把这一茬给含混过去。
大殿就在他们不远处,见了两个爹爹,估摸着这罗酆山大帝,就不闹着给她当爹了,
但是碧桃手才刚抬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巷子旁边,冲出来个满头白发的老妪,一下就把罗酆山大帝给抱住了。
“帝君,帝君我心悦你啊,你到底什么时候娶我啊!”
紧随这位老妪身后,又冒出了一个貌美女子,拦在酆都大帝前面。
“你这负心的檀郎,我都缝好了肚兜了,鸳鸯戏水的呢,就等着你来找我,可是日日夜夜我等得望穿秋水……”
那满头白发,满脸褶皱,甚至腰以下没有肢体,是阴气凝化的老妪,虽然容颜苍老但是眼睛却黑白分明,清亮极了,亮得简直有些摄人心魄。
她老人家眼波流转,语带娇嗔,搂着罗酆山大帝的脖子,就朝他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那个貌美女子也不甘示弱,在酆都大帝的另一边脸亲了口。
刚还想认闺女的大矩帝君,表情一僵。
而后一边荡开了鬼气,一边对着还举着双手要礼貌行礼的碧桃吼道:“你这小孩怎么不灵光!”
“快跑啊是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