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镜明光一行人离开之后, 不到一天的时间,“天女天君”们也只剩下两个无处可去, 病没好全的还没离开。
有一些小孩子记得自己的家在哪,但是需要大人把他们送回去。
更多的是被家里丢掉卖掉,或者是父母双亡的。
事实上这些被邪教徒抓来的孩子们,虽然年纪小,但几乎都是穷苦出身。
穷人家的孩子自小就在街面上混,一些跟着自己的父母辗转了很多地方,无论是乞讨或者是给哪个店家打点短工, 靠自己也未必会冻死饿死。
武医师同这些格外听话的孩子们相处了一段日子,终究不忍心就这么把孩子们扔下不管。
打算将他们带着,去往他的老家大源州长兴城的石文县。
武医师也很多年没有回去了, 但印象中的石文县, 是一个非常安逸富饶的地方。
正所谓落叶归根,他在外面漂浮的时间也够久了。
他准备开个医馆, 一边行医, 一边养这些孩子。
碧桃最终把大部分的钱财都留给了武医师, 远远超出了碧桃曾经承诺的五倍诊金。
武医师也根本不客气,这些年他四处游荡行医, 也存了一些钱财,都存在开遍青辽国的大通钱庄里, 凭借印信就可以取用。
加上碧桃给他的这些, 回到家乡里要开个医馆, 再给这些小崽子们提供衣食住行,最后还能剩下不少周转。
碧桃摸着自己胸前可怜巴巴的瘪袋子,一脸苦涩。
轰轰烈烈混入邪教,想着发一笔不义横财。
到最后折腾了一通回来, 还是个穷鬼……
幸好她之前在苍灵的身上塞了两根金条,以备不时之需。
武医师心狠手黑,但也只是针对面冷心热的碧桃“黑虎掏心”,不可能问苍灵要,也没有克扣那些天女天君们分到的份。
因此碧桃得以靠着这两根金条,在离开崇川之前,又狠狠地下了一次馆子。
她跟苍灵两个人找了一家中档的酒楼,点了一大桌子菜,吃得肚子滚瓜溜圆。
碧桃的食量一直都是很惊人的,苍灵吃得也不少,两个人把桌子上所有的食物一扫而空。
碧桃摸着自己的肚子靠在椅子上说:“大哥,说出来你大概不相信,我并不认识你。”
“嗝~”
才刚刚吃饱的苍灵,打了一个饱嗝,愣愣地看向碧桃。
碧桃坐直身体,倒了一杯茶给苍灵推过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明光说我是因为仙元孱弱不堪传送,导致天魂有损伤了记忆。”
“我是在他的口中,才知道你名唤苍灵。”
苍灵迟疑地把茶杯拿起来送到嘴边,仰头一口喝干了压惊。
跟碧桃下界相遇这么长时间,苍灵也确实察觉她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于明光天仙在地窖里面,碧桃却能够忍得住好几天不去找他。
当初在天界,碧桃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去找人家,每一次为了亲近明光天仙,搞得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可是因为碧桃和从前一般诡计多端,巧言善辩,苍灵还一直都在养伤,两人并没有坐在一起深谈过从前,苍灵根本没想到她不认识自己的事。
苍灵甚至有些庆幸地以为,碧桃是转世重生了一次,从仙人到凡身颇有感悟,决定好好竞赛,对明光天仙的执念没有那么强了。
直到如今她亲口承认天魂损伤,苍灵才恍然。
可……不认识自己还叫他哥?
苍灵沉默片刻,看向碧桃叹口气,是了……大概是真的不认识才会叫他哥。
苍灵问她:“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不怎么办。
碧桃看着苍灵说:“回家呀……去给我婆婆烧纸。”
“其实我进入邪教,最开始就是想搞点钱花花。”
碧桃笑着说:“如今虽然钱没有搞到多少,但认识了苍灵大哥和武医师你们,也算是幸运。”
“山高水长路漫漫,苍灵大哥还要比赛,而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想清楚,我们就此别过吧……”
什么天界,神仙啊竞赛的,碧桃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和接受。
就算是真的接受了,相信了她确实来自天界。
碧桃也要好好想一想,她究竟是继续做人还是做仙。
做仙有什么好?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碧桃想在这人间搞一口饱饭吃都这么难,茫茫人世如江河奔流,碧桃这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
碧桃虽然对天界没有任何记忆,却很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为仙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就她?①
苍灵最后得了一根金条,被碧桃给打发走了。
他倒是不想走,可无论有没有记忆的碧桃,都执拗得惊人,她决定的事情非苍灵能够左右。
苍灵离开之后,碧桃也并没有急着去哪里。
崇川城她来过一遭,却还没有好好逛过呢。
这可是她从小到大,出得最远的一次门。
碧桃在城中辗转,住了两三日客栈,在成衣铺子给自己裁制了一身新冬衣。
蓝底裙,白夹袄,前襟红线绣着热闹的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
这是年节那一会儿最火的样式。
她又在街面上买了一些廉价却闪闪亮亮的首饰,胭脂水粉,璎珞香包,成色极差的玉佩……
这些从前碧桃根本不敢碰的东西,拿在手上给她一种沉甸甸的,为人的快乐。
最后停留的那日,碧桃找到了比较偏僻的扎纸店,买了好多烧纸,金纸叠的元宝。
甚至还买了两个巴掌大的纸扎小人,一男一女。
打算烧了以后给婆婆做洗衣做饭,梳头叠被的小童,还可以说话解闷。
这些东西当然可以等到回到家中那边再买,可是她都来到崇川城了,想要给婆婆烧一些城里的新鲜玩意和钱。
碧桃抱着这一大堆东西,从纸扎店出来之后,准备雇佣一辆马车,直奔石嘎村。
已经是二月中旬,再有一个多月就开春了。
她钱虽然不多了,但回去后可以继续去山里打猎攒钱。
碧桃拎着捧着抱着这么一大堆给死人的东西招摇过市,所有活人全部都躲着她走。
碧桃脸都埋在这堆东西后面,却带着笑,微微擦了那么一点脂粉的脸蛋,面若桃花鲜艳靓丽。
走到正街,碧桃微微侧身,从一大堆烧纸后面看到了雇佣马车的地点。
那里有一大群马车停在那里,专供“富贵人”挑选代步。
碧桃为还能做一次“富贵人”这种小事而开心,脚步都雀跃了那么几分。
她加快了脚步正要穿过街道去雇车,却突然间被一行仿佛不长眼睛的人,撞翻在地。
幸好碧桃在受力的瞬间夹紧双臂,好歹手里的烧纸,和装着元宝的袋子没有散开。
“呸!今天怎么这么晦气?!谁家跑到正街上来出殡了?”
有人啐了一声,却又甩了一下手里的鞭子。
“啪”一声,一下子就将碧桃掉在地上的童子其中之一抽成了两半。
“啊!”有女子的声音伴随着鞭响发出痛呼。
“快走!贱蹄子,买了你还敢跑,再跑就抽你个皮开肉绽!”
街上行人都自发地朝着两侧躲避,有人窃窃低语,却是说:“真晦气,又是抱着死人烧纸的,又是买卖奴隶的人牙子,啧……”
“巡城卫那边也不知道收了这些无良的人多少钱,竟让他们都上正街来了……”
碧桃要保护怀里的东西,跌坐在地上,闻言微微侧身歪头,朝一行蚂蚱一样,被绳子绑着的奴隶方向看去。
而后碧桃的瞳孔骤然舒张,她同其中的一个女子对上了视线。
女子长得并不是很美,此刻更是满身污泥与狼藉,头发凌乱不堪。
但是眼睛大大的,看人的时候亮亮的润润的,让人拒绝不了她的央求。
——正是才和碧桃告别没两天的大眼儿!
她被拴在这一群奴隶中间的位置,手腕的皮肉都被绳子磨得血肉模糊。
刚才那一鞭子正是抽在她身上的,她的脸和脖子上有一条长长的血道。
她看到碧桃之后,也是瞬间睁大了眼睛。
顷刻间她的眼中聚集起了水雾,可是她很快咬住了嘴唇,不仅没有跟碧桃打招呼求救,甚至扭开了头不再看碧桃。
很快就被人给拉走了。
她没有脸再看,生怕自己多看两眼,这群人牙子会注意到了碧桃,会害了碧桃。
她还是没忍住回家去了。
她家就在这崇川城附近的县城之中。
她还对着父母亲人抱有那么一丝的奢望,奢望他们看到自己经历九死一生回去,能对亲生骨肉生出怜爱之心。
可是她错了,错得离谱。
诚如碧桃预言,她的父母在她归家之后,惊愕之余,就是怕她毁了家门清誉,将她关进了后院庙祠之中。
她以为迎接她是被活活吊死,她甚至都没有逃出去的欲望。
死就死吧,她想。
她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逃出去她又能去哪呢?天大地大,却无她容身之地。
可是身上的钱财被收尽,还遭到了失贞的质疑。
在她泪水涟涟地极力否认之后,第二天她就被从宗祠之中带了出来。
她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的父母总算愿意重新接纳她。
熟料等待她的又是另一个地狱。
她又被卖了。
她哪有脸面和碧桃求救,她对不起她救自己一命的恩情,将自己的性命交回了恶魔的手上。
落到如此下场,她活该!
原本一心想跑的大眼儿,在看到碧桃之后反而不挣扎了,麻木地被人拉着离开。
碧桃还震惊于大眼儿竟然又落入了此等境地,就被身边摆摊的老板一把给拉起来。
“你这姑娘,买这么多烧纸怎么走这条街呢?快回家去吧。”
老板将碧桃掉在地上的两个破纸人都捡起来,塞给碧桃,推了她后背一把,“快回去吧。”
碧桃起身,面上方才愉悦的笑意不再,迈动有些僵硬的步子,朝着雇佣马车那边去。
远远地,她还能听到那些人牙子打骂奴隶,可她没有再回头去看。
碧桃和一个车夫谈好了价钱,说明了地点,并且拒绝了他帮忙搬东西的提议,适时露出了一点身轻如燕的本事。
付了一部分钱上了马车,等到了约定的地点,再付剩下的那一部分。
马车里面贴心备了两个灌满热水的汤婆子,用羊皮包着保温,搂在怀里暖乎乎的。
碧桃躺在车里啃点心,闭着眼睛细嚼慢咽地品味。
吃完之后,又起身试图用自己的唾沫,把断掉的小纸人糊上。
从崇川城走了整整一天带半夜,人困马乏,他们在途经的城镇找了个客栈投宿。
碧桃洗了个酣畅淋漓的热水澡,整理了下自己带的东西,拥着被子躺在床上,好容易把大眼儿的事情抛出脑海。
劝自己人各有命,她现在又不是神仙,不可能反复去救谁。
才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准备沉入梦乡,突然被楼下一阵裂人耳膜的尖利叫声吵得坐起来。
“谁啊!大晚上的叫魂呢?!”
碧桃旁边住宿的人推开窗户朝着街上骂,但是骂了一半,声音骤然减弱。
口中啐着:“怎么又是这些清华神教……”
接着惹不起一般砰地关上窗户。
碧桃赤足下地,走到窗户前面,犹豫了片刻,把窗户打开了一道小缝。
外面一行穿着清华神教教服白底罩青纱的男子,正在把几个小孩儿堵住嘴,朝着一辆马车上拖拽。
年节刚过,客栈下面的红灯笼还没有摘下来,在黑夜之中随着寒风摇曳,泄露出微弱猩红的光亮,铺在地上像不祥的血光。
而借着这种光亮,碧桃看到其中一个小孩正躺在那片血光中,头脸被破布裹盖了一半,躺在那里不知死活。
“这个怎么办?好像死了……”有一个邪教徒压低声音和同伴说,“要不找个地方扔了吧?”
“死个屁,这些小崽子一个个精得跟鬼一样。这些一看就是崇川那边出事跑出来的!肯定是装死,拖过来!”
那邪教徒之后又去拉扯地上昏死的小孩,然而就在他拖动两步之后,下一刻“啊!”一声尖叫。
那邪教徒骂骂咧咧,狠狠一脚踢出去,却踢了一个空。
刚才在地上看上去生死不知的那个小孩突然转头,抓住了邪教徒拖拽他的手,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在对方松手的瞬间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地跑掉了。
碧桃隐匿在二楼的窗扇后面,一直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连滚带爬地钻入一条黑暗的巷口。
而那个被咬了一口的邪教徒去追,却很快被同伴拉住了领子。
“别撵了!野狗一样都不知道钻哪去了,这几个也够了。”
“时间快到了,我们得用最快的时间赶到崇川,上交之前,得把那些天女天君和这群小崽子收拾顺服,还要等后面的队伍过来一起布教! ”
“这两天都别想睡个好觉了!”
“狗日的七管事,好高骛远眼高手低,活该让人烧成一窝炭灰,留这么大窟窿让我们补!”
“走走走!上车!”
一群邪教徒很快上马车离开街道,碧桃在屋子里站了许久,才伸手关上了呼呼透着寒风的窗户。
她重新回到床上,想要继续睡觉。
可是她脚冷得睡不着。
踩在灌着热水的汤婆子上,也好像踩在冰面之上,从脚底聚拢的寒气顺着她的经脉一直穿透她的心脏。
后半夜,碧桃披头散发,裹了披风,穿梭在小巷子之中。
这边的巷子很窄,下过大雪后,并没有人清理,中间只有一条非常非常细的小道。
不知道是野狗,还是什么东西踩出来的。
碧桃深一脚浅一脚,鞋袜没多久就被雪倒灌,彻底湿透了。
刻骨的凉意顺着脚底不断攀爬上她的脊髓。
她在不知道转了多少条狭窄的巷子之后,看到了一处塌陷了一半的房屋,那里面还亮着昏黄的灯光。
碧桃冲进去,被门口支在破门框上的木盆兜头朝着脑袋上扣下来。
碧桃抬起手臂,蛮横地将木盆撞飞。
可木盆之中的雪还是如同七天女散花一般,扬了碧桃满身。
有些雪沫顺着碧桃的领子灌进去,仅存在胸口的一点温度彻底消散。
她看到好几个小崽子听到声音后冲出来,个个手里面都拿着“武器”。
一截短短的木棍,生锈腐烂的刀具,地面上随便捡来的树枝。
碧桃站在那里,皱着眉,像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盯着这群小崽子。
片刻之后她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毫无温度的气。
屋子里的大人这时候也听到声音,拿着把破镐冲了出来。
看清了碧桃之后,开口声音惊讶沙哑:“碧桃?你怎么会在这里?”
碧桃看一下那分别仅短短几天,看上去就已经将行就木的老头儿,动了动嘴唇声音却哽在喉间。
那些孩子们也认出了碧桃,纷纷丢掉了武器。
甚至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朝着碧桃的方向跑过来,抱住了碧桃,哽咽地呜呜哭出了声。
“姐姐……”
“姐姐……呜呜呜……我好饿……”
碧桃跟着这群人进门。
屋子里面还算有些温度,至少残破的火炕还能够正常烧火。
但炕上躺着一个头破血流的小子,正是之前碧桃看到的那个,咬了一口邪教徒,然后像一匹孤狼一样跑入巷口的孩子。
碧桃是看到他头脸上面缠着的布认出他的。
竟然是阴阳眼。
他很听话,把眼睛藏起来了一只。
可这乱世人间如炼狱,又怎么会是藏起一只异于常人的眼睛,就能躲过恶鬼撕咬的?
他刚才正在被武医师按着处理伤口,现在大概是听到外面的动静了,挣扎着要从炕上爬起来。
他手里甚至还抓着一块极其尖锐的小木片。
碧桃快步走到炕边上,摁住了他的肩膀。
他迷茫地睁开眼,那一只黑如沉夜的眼睛,在看到碧桃之后,不可避免地绽放出了如烟火一般明亮的光彩。
“躺着吧,没事了。”碧桃柔声安慰,“你这一次做得也很好。”
他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愣愣地看着碧桃片刻。
而后竟然真的乖乖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武医师知道碧桃根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她能够把这群人全部都带离出邪教,就已经是世间难得的急公好义之辈。
他自告奋勇揽下照顾这些孩子的责任,是不忍心,也是因为他年纪大了,游走四方也游不动了。
可他……终究还是托大了,他一身老朽骨肉,根本撑不起一片能够庇护这些孩子们的天。
他面对碧桃甚至有些无法出口的惭愧。
碧桃问他:“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武医师长叹了一口气,搂过几个神色恍然的孩子,一时间竟然老泪纵横。
并没有多复杂。
回到他家乡恰好要经过此地,他和碧桃道别,将大部分的钱财存入了钱庄,就带着这些孩子们赶路。
到了这里他们也没有投宿客栈,警惕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对付栖身的屋子。
可是孩子们需要吃饭,武医师自己不好拿那么多吃食,就带了几个孩子出去。
被那些邪教徒碰个正着,把人抢走不说,还把武医师给打了一顿。
碧桃现在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短短两天就苍老成那样。
并非真的老,而是他这把年纪受了一顿皮肉之苦,身上带着多处淤青。
虽说侥幸骨头没断,也根本无法坐直站直,更别提在这种丢了孩子,又前路未卜的关头上,不可能有心情像从前一样,每日精心修剪胡须整理头发。
自然看上去老态龙钟。
“昨天有孩子们丢了,食物也糟践了,今天……狗娃儿他们几个实在是饿得不行,想着晚上出去买些吃的,谁知道又碰到了那群天杀的!”
武医师说起来咬牙切齿,大概是挨揍的那一顿还伤到了肺腑,他堵住嘴闷闷地咳了好久。
涕泗横流好不狼狈。
半晌扭过头,用袖子抹了,不想显得蓄意要博得碧桃的怜悯。
她几乎已经把所有的钱都给他们了,一介女子虽说聪慧过人,可如今……还能让她如何呢?
“你不用担心……我们……”武医师说得艰难,“我们休整一下就继续出发,躲开那群人。”
“待到了石文县就好了,到了那就好了……”
武医师其实还想说到了那,再有什么事情,他可以找老友,找相熟的人帮忙。
可随即武医师又想到,一别经年,他早年间父母双亡,后来游历一生,未曾娶妻生子。
至于昔年的那些总角之交,如今是否还活着都尚未可知。
即便是活着,就真的能顾念幼年之情吗?连他自己也已然年过花甲。
武医师从前从来不服老,他本身是医师,平素为自己调养诊脉,总觉得自己比不上二八年华的小伙子,至少也能顶得过三十而立的中年人。
可是挨了一顿皮肉之苦,怕被那些人找到没敢出去抓药,硬生生扛着,武医师才发现,他确实老了。
老到根本不该为谁出头做主。
他若不插手,这些孩子们各有命数,未必不能艰难苟活。
可若是他做庇护伞,孩子们丧失了独自求生的能力,待到他油尽灯枯而亡,孩子们失去庇护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呐……
武医师一点也不想在碧桃的面前叹气,憋着憋着,就又是一顿撕心裂肺的咳。
碧桃一直沉默地坐着,手里捧着一个破碗。
碗里是一个小不点儿递给她的热水。
没吃的,出去就被抓,热水恐怕是这屋子里现在唯一能度命的“好东西”了。
碗是缺了一大半的,装不了多少水,热水很快就冷了。
碧桃没喝,捧在手心里。
可是明明碗里的水已经冷了,她却感觉到之前那种彻骨的寒凉,似乎被掌心这残存的温度驱散。
有什么在她的身体之中被唤醒,那种炽热的温度,顺着破碗传递到她的掌心,继而流遍她的全身。
最终在她血液之中咆哮冲撞。
她被孩子们有意无意地围拢着,他们之前从邪教里逃出来进山时都不敢和碧桃亲近,只有一个胆子大的阴阳眼给碧桃端了一碗热汤。
现在大概是惊吓了一通又实在饿狠了,他们还是不敢像刚才一样扑进碧桃的怀里求一个拥抱,可有人悄悄伸手在触摸碧桃的后背。
那触感若有似无,却非常神奇,像是带着一股难以抵抗的千钧之力。
将碧桃生生推得“朝前”一步。
这一步无声无息,却又似隐没在胸腔之中的古钟被敲响,声音之大,穿云裂石。
碧桃神魂巨震,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退。
但这一步究竟会迈向哪里,究竟是从人到仙,还是从人到魔?
连碧桃自己都不知道。
她最后把那一碗已经冷掉的水喝了。
对着絮絮叨叨,还在规划回乡之事的武医师说:“别回去了,你这把年纪无儿无女,开不成什么医馆,只会被人剔骨食肉。”
“明天早上我给你们送吃的和药,在这里哪都不要去,等我几天。”
“几天之后我带人来接你们。”
碧桃说完,将孩子们还有武医师震惊和欣喜的表情尽收眼底。
然后当天夜里回到了客栈,去后院的马棚那边,找到了她雇佣的那辆马车。
把里面所有的给婆婆带的东西都掏出来了。
找了个十字路口,趁天亮之前蹲在那里烧了。
一边烧一边嘟囔着:“婆婆,本来想回去给你上坟,但是如今……恐怕回不去了。”
“你就在这里把东西收了吧,这些纸钱还有元宝,可是我在城中买的上等货!”
“还有这两个小人……其中有一个受了点伤,要是到下面身体不好的话,你好歹给治一治……”
碧桃把所有的东西都细细烧完,起身的时候,面前的烟灰卷着火星打着旋风围绕她转了数圈,才冲上了天空。
她看不到,两个收了一大堆祭品的鬼王,在她开始点火的时候,就马不停蹄地和同僚换班赶过来。
这些日子冥界忙翻了,尤其是此间星界,因竞赛仙位带来的震荡和一系列的问题,都需要处理。
随赛的仙位们,个个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用。
凡人命盘既定,而天界的仙位带着记忆,为了竞赛所做的事情,无论是善人布施,医人救治,还是边关将领悍杀敌军,都难保不会将命定该死之人救活,将该活之人命盘带动,累及身死。
而凡人的命盘既是星盘,星盘关乎星界兴衰,虽不至牵一发而动全身,却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因此随赛监考的所有仙位,现如今都忙得不可开交。
而冥界作为接收凡人,乃至陨落的参赛仙者之地,简直要忙得四肢相缠。
白堕和浊贤被四处分别调用,这段时日都没有空闲来看“女儿”一眼,只能抽空在银汉罟上一解思念。
收祭品至少算是一个见面理由,毕竟都是死了上千年的鬼王,有人给送钱还不许人家收吗?
不过这次换班也只能短暂过来看一眼,很快就要离开。
此番骤然收了一堆钱财倒好,怎么还收到了两个鬼童?
而且这鬼童未免也太小了!
只有巴掌大,浑浑噩噩连话都不会说,站在一脸懵然的白堕的肩膀上面,对着白堕的耳朵像驴一样嚎出不知所谓的叫声。
其中一个甚至嚎着嚎着腰还断了……
白堕只好伸手把那个小鬼童托起来,用指尖散发出鬼气给他修补身体。
同时渴切地看着他思念了许久的“好女儿”,外面的世界精彩却也不好玩吧。
“女儿”看着怎么一点都不开心!
白堕好容易把那个断腰的小鬼童修复,和身边也紧赶慢赶过来的浊贤对视一眼,两人都跟在了碧桃的身后。
碧桃带着一身烧纸味,把所有钱翻出来买了吃食和药。
仗着力气大一个人挂了满身的东西,吭哧吭哧,又顺着那一条隐匿在巷子里面九转十八弯的小路,把东西给武医师和孩子们送去。
这一次碧桃还专门低头看了,巷子里面的雪,虽然没有人清扫,但确实是有一条小路的。
小路足以供人通行,可碧桃看着先前那踩在雪坑里的脚印,好像一个喝醉的人……
她这一次鞋袜一点也没有沾雪,把东西都送过去细细交代了他们一些事。
从武医师那里要来了印信,能够在崇川城的钱庄支取钱财。
这才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客栈,和那个睡了一夜,早上就听雇主说要折返的一脸懵然的车夫,重新驶向崇川城。
碧桃这一次进城之后,先取了一部分钱,换成碎银子,在城里面打听了一些事情。
确认了崇川城邪教分部出事之后,赶过来的那些邪教徒在哪里落脚。
人数有多少,有多少看上去像习武之人等等。
打听这些一共用了两天,比较幸运的是这一批被派过来的邪教徒,只是“先行者”,并非大部队。
他们只是来了解七管事所在的分部究竟为何会突然间被捣毁。
不过他们注定什么都查不到,因为那里早就被一把火付之一炬。
碧桃专门挑了一个没有风的天,而那个院落闹中取静,和左邻右舍也有点距离。
那一把大火烧得透透的,地窖里面那些人,连一个全尸都分不出,更遑论找到什么和清华神教作对的人的线索。
他们找不到线索,但是发展崇川分部又刻不容缓,再加上到了天女和天君上交的时间,他们没有办法去拐卖和强掠一些像样的人。
只好从奴隶市挑一些好歹能入眼的,再遣人从流民里面,或者是穷乡僻壤的地方抓一些过来充数。
而碧桃经过几天踩点,细数他们进出的人数,居住的院落。
根据从前在七管事那里的经验,推算出他们守卫和外出活动人员,加在一起不到四十。
不过他们有“先行者”,就肯定还有后续的大部队。
碧桃需要在那些人到之前,解决掉这群人。
好在他们选择落脚的地方,也不在闹市区,甚至比之前七管事挑选的那个院子还要靠近城门。
毕竟他们抓人买人,至少明面上得给崇川官府一点面子,所以才会选择偏僻之处。
这样也好,等到动起手来不会伤及无辜。
碧桃确定好这些,又去了钱庄,取出了她之前给武医师的那些钱。
武医师一辈子的积蓄碧桃没有动,那些也暂时用不上。
她回到崇川已经是第三天。
那些邪教徒们还在如火如荼地买人和抓人。
每一天都能看到马车进出邪教徒所在的院子。
偶尔也会有板车盖着破布,拉着一些不成人形的尸体扔入乱葬岗。
他们行事并不像七管事一样未雨绸缪,提前抓天女和天君们有空余的时间“调教”。
这些临时抓来买来的人,其中的硬骨头就是用来碾碎,以儆效尤的。
所以死人和活人,在他们这间院子一进一出,数量令人牙酸胆寒。
碧桃在第五天白日,雇佣了几个身强体壮的镖师,亲自上手试了一下他们的身手,也展示自己的厉害。
而后让他们跟着自己走一趟短镖,实则是将他们充当护卫。
带着钱财和镖师出城,直接进到山里。
交代镖师们:“什么都不用做,拎着这箱子站在我身后就可以了。三日之后,我会结清尾款。”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位拳脚格外厉害的女娘,究竟是要做什么,但他们走镖讲究的便是一个“不行不义之事,不取不义之财”。②
因此看到雇主人一群流民散财如散花,个个感慨万分,却无人动歪心思。
动了也未必打得过这女娘。
老老实实“压着”碧桃让他们压的货。
殊不知那里面是一箱子砖块。
碧桃之前在城外山里待过一些时日,和这里盘踞的流民好歹有个点头之交,至少不会让他们警惕排斥。
她毫不吝啬散出大部分钱财,雇佣流民为自己所用。
也并不掩盖自己要对付邪教徒的目的,并杜撰了“援兵”,让流民们安心帮忙。
当然有一部分人为了明哲保身,并未参与。
碧桃便给了他们一些散碎钱财,买他们闭嘴。
但很多流民,都非常愿意出手帮助碧桃。
因为他们当中这段时间有很多家人,被邪教强抢了去。
投告无门,他们不是崇川城的百姓,官府根本不肯为他们出头,报官会被赶走。
找邪教徒们要人,十个有九个都回不来。
碧桃并没打算让他们去涉险,与邪教的人正面冲突。
只是让他们布置陷阱,寻低凹的地方,将冻土刨开,插入削尖的木片,再用枯枝细雪加以遮盖。
他们又搬来枯倒的木头,用绳子吊起一头,再设下绊索。
兽夹是在城中买的,下在平坦易行的小路上,也做了标记,避免自己人被误伤。
万事俱备,只待“瓮中捉鳖”。
第五天夜里,碧桃开始分配这群人都要做什么。
依旧不曾让他们拿起武器和邪教徒拼命,只是叫他们当中身强力壮跑得快的,跟着自己去城中引“鳖”。
跟着她去有危险,因此雇佣的钱会翻几倍。
剩下的一部分流民,只管蹲在山中等待,见机行事。
临行前碧桃在火堆前面语调沉静地交代:“如果有人落入陷阱没有死,而你们恰巧手边有利器,也有力气弄死他们。”
“那便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但若遭遇危险,还是以躲避和自保为主。”
……
交代完,碧桃趁夜带着一行人进城。
守卫一回生二回熟地再度被“买通”。
不过这次,碧桃还和他们做了协作约定。
“军爷们日日守在这城门口,能有几分油水?”
“这群清华教徒整日买人买物,个个脑满肠肥,穿金戴银。”
“待到今夜我将他们引出城外,再点了东墙,那时候军爷可以‘火势恐连天’的救火之由冲进去,肆意搜刮。”
“我等袭击邪教梅开二度,他们必将恼怒,且倾巢而出,留守之人不过寥寥,但库房之中,却是金银堆积。”
“富贵只在军爷一念之间。”
这守卫兵的头领,正是那日从碧桃身上和车上搜出不少金条元宝闷声发财的人。
他形容粗犷,今夜当值,却浑身酒气。
卫兵说有个貌美的女子找他,他还以为自己在醉春风的相好来了……
结果下来见到碧桃,一时间都没能认出她是谁。
毕竟他光顾的那些花楼之中没有这等美人。
经碧桃提醒才想起她是谁,本谨慎地不肯合作,怎奈碧桃带着一群黑脸汉子,对他胁迫道:“我父母丈夫孩子家中上下一十七口,全部死在邪教徒之手。”
“今生与他们势不两立,军爷也可以选择不帮我,但你前些天拿了那么多金条元宝,可都是邪教徒的钱,这件事我的人都知道。”
“且军爷发了一笔横财,这些日子一定是挥霍无度吧?难不成没有人怀疑你钱从何处来?”
“今夜我若不成事,明日你同我协作,火烧清华神教分部的事情就会被披露,到时尽人皆知!”
“届时上官不会饶你,邪教徒更不会。”
“我何时同你伙同,烧清华神教……”
这人声音一顿,倒还算有二两脑子,气得面红脖子粗,明白碧桃这是要栽赃陷害,拉他下水。
碧桃继续说:“他们行事之凶残,这些天板车拉到乱葬岗的人你也看到了,想想你一家上下二十二口,外带你在醉春风的两个相好。”
城门守卫面色剧变。
这奸贼竟是将他家有多少人数都摸得清楚!
他在醉风楼的相好她怎么知道?!
他最近确实穷人乍富挥霍无度,他的上官已经开始注意到他了……
“你!好奸诈的女子,那日你叫我搜走钱财,莫不是故意的!”
这还真不是故意。
碧桃那天只把他当成“小鬼”打发。
不过一个“门侯”,说好听点是城门守卫头领,说难听了就是个管着十几个人看大门的。
为人粗鲁刻薄,贪小便宜,藏污纳垢,收受流民“供奉”,全无恻隐之心。
至于查出他家中有多少口人,实在过于简单,他好歹是个城门守卫头领,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
若使上点手段,连他穿什么色的亵裤都藏不住。
而让他抄底断后,不过是下下之策。
此行可以说是全无危险,只有好处。
邪教徒被她引走,院子里剩下的只要下手利落,就能让这些“先行者”,没的悄无声息。
若不是碧桃无人可用,又怎会轮到他在身后跟着捡便宜。
好在这种人也最好动摇威胁,他答应协作,为碧桃大开方便之门。
今夜也是天公作美,无风无浪。
他们都裹着遮脸的黑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入城后,在东南角的树丛之中摸出提前准备好的火油罐子,趁夜朝着墙上一砸,呼啦一把火点着!
而后待到邪教徒有所反应,碧桃等人才大肆对着邪教徒辱骂挑衅。
间歇扔两个火油罐子,瞎嚷嚷不上前交手。
再加上碧桃带来的人手本就不够,让他们觉得碧桃等人虚张声势末路穷途。
“前些天的那把火也是姑奶奶放的!烧他个外酥里嫩,你们清华大帝怎么就没显灵,救你们这群王八蛋的狗命?!”
邪教徒半夜被烈火和砸门惊醒,本就一肚子恼火。
入教这么久,他们背靠“大树”好乘凉。
连各地的官老爷都给他们三分薄面,对他们所做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曾被这般挑衅过?让人劈头盖脸骂一顿。
果然被彻底激怒,为首的一个一身肥肉的男子,招呼聚集手下:“给我追!给老子把他们都穿成人肉串!我亲自烤个外酥里嫩!”
碧桃等人向这边追来,带着人玩命朝着城外跑去。
邪教徒们见火势不扑已然要灭,如碧桃预料的那样,只留了几个守着院子,剩下的全都追出来了。
在碧桃他们身后穷追不舍,直接就扎进山林中。
也有人在出城的时候发现今夜城门没关,恐有阴谋,正要提醒同伴,被城门的阴暗处的蛰伏的卫兵,直接拖走打昏。
不过邪教徒的数量,竟比碧桃推测的要少。
山林间,叫嚷和追逐,以及偶尔有人中招的痛呼声此起彼伏。
流民取暖的火堆,依旧像寒夜之中无家可归的鬼火。
然而此刻,这片山林却变成了收割人命的坟茔。
邪教徒人数还是太少了。
不够玩。
碧桃猎野猪和狼设下的陷阱,还没过第三道,后面追着的人就没了。
碧桃从火堆上点燃火把,呼吸间尽是白雾。
她感觉自己这一刻才是成“仙”。
如果成仙是这种滋味,那碧桃还真得去那九重天之上搏一个高位。
她兴奋无比地抓着火把,走到最大的那个陷阱前。
居高临下看向落入陷阱的几个人。
陷阱其实并不深。
冬日的冻土不太好刨,碧桃给婆婆挖坟的时候也是冬日,最是知道。
所以设这种陷阱都选在了天然有坑的地方。加深那么一些。
不过半人高,这群邪教徒之所以爬不出来,是因为他们现在都被穿成了“人串儿”。
坑里竖着插着密密麻麻的尖锐木片,现在穿透了落入其中的邪教徒的四肢甚至是胸膛。
有些人叫唤求饶,有些人开口痛骂,但比较神奇的是他们竟然都没有死。
碧桃让流民们制作的尖锐木片,只比巴掌长那么一点点。
就算浑身扎满,短时间内也不致命,只是失去抵抗能力。
而其他那些陷阱,诸如木桩还有兽夹也不致命。
碧桃是个狩猎者,不是杀手。
她抓住猎物,为了卖皮子是要尽量保证猎物完好的。
她拿着火把,蹲在坑边,拉下遮脸的头巾,对着陷阱里面“猎”到的,此刻胆裂魂飞的教管事,露出杀气腾腾的一笑。
火光下显得尤为洁白的牙齿,简直犹如夺人性命的钢刃。
又如修罗恶鬼进食前最后的警示,令这群半死不活的邪教之徒,丧魂落魄,惊恐万状。
碧桃手肘撑在膝盖上,半跪在坑边,将火把递给身边逐渐聚拢的流民。
他们受灾祸背井离乡,饥寒交迫流离失所,任人鱼肉宰割,简直是一群行走的羔羊。
此刻这一群“羔羊”聚拢过来,兴奋地看着坑洞里面落入陷阱的“狼”。
身份的调换让他们止不住自喉间发出痛苦又似欢愉的哽咽。
激动得恨不得跳下陷阱,将这群邪教徒折磨至死。
碧桃也一样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愉悦地奔腾翻涌。
她压着指尖轻微颤栗,俯身向陷阱中,将这些人的表情看得更加清楚。
她天生爱狩猎,否则怎会一直混迹山林?
上一批邪教徒其实并没有“杀”爽,要顾念那些天女天君们,只能用钝刀子割肉的软绵手段。
这一次的“狩猎”,才更符合碧桃一贯的作风。
“你这个坏东西……害我回不了家。”
碧桃隔空朝着那个被扎得像筛子,却捯气儿还算利索的邪教胖管事指了指。
手指又点在自己的额头搓了两下 ,状似苦恼,眼睛却亮得像狼。
她道:“我本来都打算回乡去上坟了,我婆婆如果怪我的话,我就让她找你算账。”
两位“婆婆”这些天,为了搞清楚碧桃究竟为何不悦,疯狂换班。
一抽出空来就往碧桃身边跑,恶补银汉罟留影,这么多天,总算见到碧桃笑了。
因无法被她感知也无法现身,更无法表达此刻对女儿的骄傲之情!
算账,必须算账!
这个死胖子他们记住了,来日下了幽冥,必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竟然敢耽误女儿回家上坟!
而此刻,透过银汉罟追踪碧桃的一些人,看到这一幕,尤其是碧桃简直心花怒放的神情,隔着屏幕,也纷纷被震慑得下意识屏息。
银汉罟上依旧没有碧桃的违禁示警。
可怎么会有那样一个人……不,一个仙。
“杀人”手段如此花样翻新,千姿百态,却又分毫不曾涉及杀生害命的因果?
是不是那些随赛的仙长们记录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