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连七日,芙颂都躲在碧霞元君的栖凤宫里,碧霞元君也乐于她待在这里,她什么也不问,只带着她去打马毬,去灵兽林游猎,带她玩各种好玩的,吃各种好吃的。

诸事顺遂,万事太平。

一切糟糕的事都没有发生。

渐渐地,芙颂心中的郁闷消失殆尽,芙颂以为玩消失,这样就能躲过一劫,那些让她困扰的人和事,都会永久消失。

没想到,还是有人找上门来了。

这一夜,碧霞元君正准备带芙颂去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偷偷摘果子吃,哪承想,栖凤宫外匆匆步入一位神女,面色极为惶急,说是昭胤上神来了。

听到昭胤上神这个名号,内殿里两位女子容色各异。

一个是亢奋,一个是心虚。

碧霞元君心道:“像昭胤上神这般清冷疏离之人,从未主动来过我的栖凤宫,今次突然造谒,莫不是要主动约架?”

她摩拳擦掌,豁然起身,对芙颂道:“我先出去迎战昭胤上神,你且在这儿稍候片刻。”

芙颂做贼心虚似的,点了点头。

直觉告诉她,昭胤上神是来找她的,不是来跟碧霞元君打架的。

但若是碧霞元君能够拖住他的话,那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儿,这样就方便她找个地方先藏起来。

哪怕过了这么多日,芙颂尚未做好面对昭胤上神的准备,大脑嗡嗡乱作一团,面上也滚热一片。她拍打了一番脸蛋,试图让热意消隐下去,偏偏事与愿违,越拍打脸蛋,脸蛋就越发滚烫了。

算了,先不管脸颊热不热的问题,还是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罢。

芙颂左瞧瞧,又望望,决定藏在配殿的窗纱里。

小时候跟夜游神玩躲猫猫,夜游神负责捉人,她负责躲藏。

每一次她都躲在窗纱背后,卷着窗纱把自己滚了好几圈,这般一来,夜游神就永远都找不到自己了。

这一招屡试不爽,在目下的光景之中,芙颂决定也用这一招。

芙颂挑挑拣拣,最终选择了一处隐秘的窗纱,她躲在窗纱里面,随后捏住窗纱的一角,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卷了起来,包裹成了类似于

鸡肉卷的样子。

谢烬进入配殿时就撞见了这般滑稽的一幕,甚至,他都看到了窗纱之下露出的两只纤纤细足,在冷月的清辉照拂之下,足趾和足背泛散着蛊惑般的白皙光泽。

谢烬薄唇浅浅抿成了一条细线,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条清浅的弧度。

他阔步行前,拽住窗纱的一角,从容一扯,不过少时的功夫,芙颂就被拽得团团转,鸡肉卷一下子被摊平了,露出了白色外皮所包裹着的“鸡肉”。

“这一回,还想藏到哪里去,嗯?”

听到沉金冷玉的熟稔嗓音,芙颂整个人都愣怔住了,呆呆地抬起眼睑,看向嗓音的主人。

男人山根修直,那卧蚕之下覆着赤金色的火麟纹,眸如潭星,熠熠生辉,裹藏着一抹蒙昧的淡色浮光。

因是挨得及近,她看到他的眼睛里,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昭胤上神的眼神强劲且有力,紧紧拽着芙颂,她根本挣脱不开,只能被迫迎视她。

昭胤上神的容相与谢烬还是有一些不同的,谢烬倾向于清冷儒雅,而昭胤上神则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矜贵,他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扫下来,就让芙颂腰软腿也软,当场打了个嗝,脑袋上还冒出了一枝小昙莲,现出了原形。

芙颂糗大了,作势想往右边逃,却被昭胤上神的一只劲韧匀实的手臂截住了去路。

她又想往左边逃,转瞬又被昭胤上神另外一只手臂截住了去路。

昭胤上神两只大臂撑在窗檐处,芙颂居于他的臂弯之间,细看上去,她就像是被他圈在了怀里似的,进退维谷,挣脱不得。

扑鼻而来都是他身上的冷冽气息,如冬夜里的雪柏,雪压枝头,风一吹,雪团子一点一滴地砸落下来,滴答在芙颂的后颈处,她怂唧唧地缩了缩脖子,

昭胤上神低下头,视线与她平视,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哑声问她:“为何躲着我?”

饶是芙颂想回答,却被他强大、极具侵略性的气息震慑住了,他们修为相差数万年,仿佛隔着一重天堑,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双腿发颤得实在厉害。

“噗通”一声,芙颂很不争气地从他面前滑倒下去,当场瘫坐于毡毯之上。

芙颂:“……”

昭胤上神:“……”

芙颂大囧,把脑袋埋在膝面里,抱膝瑟缩着,不敢抬头看他。

冥冥之中,她好像听到昭胤上神轻笑了一声。

他的笑音很好听,但就是听着听着有点欠。

挨千刀的,这节骨眼儿上,他怎么还有心情笑啊!

芙颂正腹诽着,下一息,却感知到自己的腰窝两侧覆上来两只大掌,男人将她往上一抬,直截了当将她整个人放在窗台上。

两人的位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是芙颂仰视他,现在换成了昭胤上神仰视她,他双臂撑在她腰侧的窗台上,澹泊地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芙颂下意识后倾住身子,却被他一条大臂扣住了腰,他不容许她继续逃避或着畏缩。

男人温热的吐息喷薄在她的下颔处,若即若离,如羽毛似的,挠得芙颂很痒。

芙颂大脑乱成一片,心律怦然如悬鼓,她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暂先挑自己能想到的问题问:“碧霞元君不是找你去打架了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昭胤上神眼尾勾起了一抹笑弧:“你猜猜?”

芙颂一点就通了:“你该不会是使用了‘时空停滞’这一招罢?”

“嗯。”他坦诚承认,道,“这一招的时长达一个时辰,在这个时间区间里,无人会搅扰我们。你可以慢慢问,想问什么,我都会回答。”

明面上,是芙颂占尽了主导权,但在隐隐约约间,她又觉得自己其实落入了很被动的位置——

真正该解释一切的人,难道不该是他吗?

但芙颂没胆子把这句话说出来。

她心底又是藏着气恼的,横睨了昭胤上神一眼,道:“我没什么要问的。我跟您不熟。”

很明显,听出来是在赌气。

还用上了“您”这一尊称。

夜风徐徐穿过窗户,缭乱了芙颂的发丝,昭胤上神将她的发丝撩绾至耳根之后,温声道:“你不问,我倒想问你一些问题。”

芙颂抿唇不语,她如今大脑乱作一团,只能明晰地感受到男人粗粝的指腹滑蹭过她耳珠时所留下来的温热触感。

这一抹温热触感让她感觉极痒,下意识缩了缩脑袋,但昭胤上神捻着她的下颔,不让她继续装鸵鸟。

只听昭胤上神问道:“为何连续十日都不来白鹤洲书院?”

他居然会问她这个问题,芙颂登时有些委屈了,这个问题难道不该是她来问他的么?

他接受了阿钰姑娘的午膳,对她笑,还给人家送了精美的蝶簪——既然他喜欢阿钰姑娘,她难道还要继续留下来蹭睡吗?

想着想着,芙颂越来越委屈,微微红了眸眶。

人在委屈到了一定的地步,连一句流畅连贯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咬着嘴唇,瞪着湿漉漉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瞅着昭胤上神。

昭胤上神察觉到她在瞪自己,不由得有些好气又好笑,“卫摧约你出去玩,你就跟他出去,他送你礼物,你就收——你喜欢卫摧吗?”

听及此,芙颂心中某个地方轰然塌陷了下去,

她委屈又难过,掩藏在袖口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手背上青筋狰突。她深吸了一口凉气,气恼道:“你刚刚说什么?”

昭胤上神俯眸凝视她:“你是不是喜欢卫摧?”

芙颂后槽牙紧了一紧,恼道:“我喜不喜欢他,与您有何干系?”

若是被翼宿星君发觉她这般放诞的口吻与昭胤上神说话,怕是要斥责她无礼了。

但现在芙颂显然是在气头上,也就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了。

昭胤上神敛了敛眸,哑声道:“回答我。”

芙颂道:“我才想问您这个问题,不管我喜欢谁,收了谁的礼物,与您有何干系?虽然您比我老了四万岁,我该尊称您一声长辈,但您也不能管那么宽吧?”

昭胤上神听到后半截话,很快被气笑了。

她果真生得一张伶牙俐齿的嘴。

说着说着,芙颂的眼泪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越是想阻止眼泪掉落下来,眼泪却是掉落得愈发汹涌。

她一边用手背擦,一边道:“你明明有了喜欢的姑娘,为何还来质问我?我迷途知返难道不应该吗?”

昭胤上神蹙了蹙眉心,问道:“喜欢的姑娘,这是何意?”

隐隐约约间,他猜到了什么,但此时此刻,他需要听到芙颂亲口承认才行。

芙颂擦净眼泪,道:“你不是喜欢阿钰姑娘吗?天天吃着她送你的午膳,你老是对她笑,还送了她一支蝶簪,你甭提多喜欢她了。”

“你既然喜欢阿钰姑娘,就该一心一意待她才是,为什么还来招惹我,把我的心弄得七上八下的,总让我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做不该做的梦。我本来都打算忘掉你的,偏偏你又追着我不放……唔!”

芙颂话还未说完话,后颈忽然伸过来一只劲韧结实的大臂,她的脑袋被男人的手捧住,下颔被迫上抬,随后,嘴唇覆落下来一抹极其薄凉的触感。

在昏晦的光影之中,芙颂微微瞠住了眼眸。

这是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吻得很浅,却深情,她的上唇被他温柔地咬住,紧接着,下唇也被他含着,齿腔里都是他清冽的味道。

“我喜欢的不是阿钰姑娘,”男人缓缓松开她,一抹透亮的银线拉扯在彼此的唇间,他垂着眼,在她烧红的耳根处哑声呢喃——

“我喜欢的人,是你。”

“自始至终,都是你。”

世界寂静了,四夜无声,只余下了彼此躁动又悸颤的吐息生声。

芙颂不可置信地抬眸看着他,眸底滢光晃动。那一张被亲吻过的薄唇,是一片水润的濡红色。

皎洁的月色纺织成了一道霞帔,裹藏在他们的周身,质地柔软,波光粼粼。

颂动了动嘴唇,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昭胤上神徐徐伸过手,温柔地托着她的后颈,温热的指腹撩起她的鬓后发,细细摩挲着她的耳根,偏过头,重新吻住了她。

以吻封缄。

在一片悸动颤栗之中,她的腰窝忍不住又软下了一截。

整个人在窗台上摇摇欲坠,仿佛随时要坠落下来,

昭胤上神用另外一只大臂,重重叩住了她的腰肢,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云母屏风之上,倒映着两道交叠在一起的漆色人影。

窗台之外种植满了海棠花树,夜风一吹,花瓣零落如星雨,纷纷扬扬洒落在两人的身上。

空气里弥散一片馥郁馝馞的花香,交织着暧昧又迷离的氛围。

一切的抵抗都在男人面前溃不成军。

芙颂最终放弃了抵抗,顺从地阖拢双眸,承受着他逐渐加深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