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掀起千层风浪。
芙颂速速将手从应龙的脑袋上放下来,应龙身上变成半透明的部分却没有化作实体,芙颂开始生出一丝担虑,但又碍于元嬛所说的那些话,她不想直截了当的将自己的担虑说出来,生硬地将视线从应龙身上挪开,掩唇轻咳一声。
元嬛是个明眼人,看破不戳破,道:“恩人若不介意,今夜住在我家罢,我父亲一定会有办法的。”
姜宸却道:“你不考虑我们之间的事儿了?”
元嬛翻了个白眼,显然还在气头上,故作冷淡:“人命关天,我先救人,其他的事儿容后考虑。”
言讫,她把姜宸扔在身后,带着芙颂和应龙回入村墟里。
芙颂心想,这个世界可是桓玄帝的梦境,把当事人惹急了,会不会对梦境后续的发展造成影响?
她下意识往村口的方向遥望了一眼,姜宸并没有擅自离去,而是固执地守在界碑处,抱着双臂,面色沉静在夜色里的阴影里,容相倒显出了一丝孤独落寞。
唉,一把年纪的青春怄气。
元嬛带着芙颂应龙回到了村南的家,沿途皆是碧波摇烟的阡陌田垄,在沙路的尽头坐落着一处修齐整的方形围屋,屋内点燃着一盏霜黄色的油灯,围屋前有犬吠,犬吠将屋内守着的男人吸引了出来。
男人是屠夫打扮,怒发上冲冠,肩上横挂着一把刀,胸膛上也有刻骨铭心的刀痕,看起来如一头凶悍的暴狮,这头暴狮看到元嬛时,凶悍的气息一下子减弱了不少,起身拍岸道:“死孩子,大半夜的,上哪儿野去了?”
元嬛不敢将与姜宸私会一事告诉父亲,但将芙颂应龙从水鬼手上救下自己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遭。
言讫,元嬛还对芙颂使了个祈求的眼色,祈盼芙颂莫要将姜宸捅出来。
少女心事,在芙颂眼底一览无余。
芙颂忍俊不禁,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元嬛又道:“父亲,恩人的朋友羽化了,您可以想想办法,帮帮他们吗?”
元父淡淡扫了一眼芙颂与应龙:“你们俩是一对?”
芙颂想也不想,矢口否认:“不是。”
应龙却开了腔:“是。”
两人异口说出了不同的答案。
元父挑眉看着他们:“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芙颂被问住了,对啊,她跟谢烬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咬唇腼腆地看了应龙一眼,赶巧地,应龙一双深黑的邃眸,一错不错地凝视他,如两个深不见底的小漩涡,裹挟着一抹摄魂夺魄的威压。
它现在装也不装了,直接口吐人言。
他们的燃点很低,一个眼神就能点燃彼此。
元父是个暴脾气,等答案等得不耐烦了,直言道:“若是毫无关系,那就是陌生人,若真的只是陌生人,你碰了那头龙,它也不可能会羽化。”
这一刻,芙颂终于明晓为何村墟要叫“断情绝欲村”了。
就像元嬛之前说的,村里的一对男女产生了情、产生了爱,触碰彼此,更深爱的一方随时会羽化。
所以,人与人必须断情绝欲。
虽然她不是很明白村里为何会有这种不可解释的俗规,但也是因为这个俗规,可以检验出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浓度。
她与应龙碰触了彼此,她安然无恙,应龙却有了羽化之兆。
它对她难道是……
芙颂思忖了老半晌,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鼓足勇气,坦诚道:“我们是睡伴关系。”
“我睡了他,他也睡了我,就这样。”
元嬛第二次震愕得舌桥不下。
元父也是有些意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芙颂说完话,埋着脑袋,害臊不已,丝毫不敢去看应龙的表情。
应龙一定知晓她清楚它究竟是谁了。
谢烬却是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很早之前,就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他也回答了跟芙颂一模一样的答案——记起来了,是师祖祝融,在祝融峰问过他与芙颂的关系。
风水还真是轮流转。
芙颂回答了与他一模一样的答案。
思绪归拢,谢烬好整以暇地看了芙颂一眼,她臊眉耷眼的,双手拢藏在袖口下方,不安地绞在一起,耳根红得仿佛能够滴出血来。
看来又在装鹌鹑了。
谢烬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将芙颂严严实实地挡护在身后,不使任何人看到她的窘相。
元父注意到了这一端倪,忍不住多看了谢烬一眼。
龙首昂然如狮虎,双目如熔金火炬,额顶生有一对峥嵘龙角,角尖萦绕着云雾,四肢粗壮如天柱,五爪锋锐如玄铁弯刀,爪尖寒芒刺目,一击仿佛能裂山断流。周身覆满坚硬的赤色逆鳞,笼罩着磅礴的潮晕气息。
古人对应龙的形容是“呼吸成云,吐息为雨”,这一点在应龙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元父受其震慑,面容上也露出了一丝肃穆。
他言简意赅道:“跟我来。”
二人随着元父一路到了围屋的顶楼,顶楼安置着一座幽闭的祠堂,房间供奉着元家的列祖牌位,牌位前挂着一套玄金铠甲,空气里弥散着一种陈旧枯槁的气息,仿佛这一座祠堂的门很久没有打开了。
芙颂进来的时候,花了一些时间来适应祠堂内昏淡晦暗的光线。
谢烬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套铠甲身上,烛火温黄的烛光如一枝细密的工笔描摹在铠甲的周身,玄金铁黑质地,表面覆盖满了铁鳞状叠层装甲,每片铁甲边缘泛散着冷蓝色的光晕。
此则山神的铠甲。
胸甲和膝甲等处覆有一些战损和残破的痕迹,似乎经历过不少的兵燹,但兵燹并没有将这一套铠甲击毁,反而历久弥新。
一抹凝色浮掠过谢烬的眉庭,他心中添了些许计较。
元父先焚香祭拜过元氏的列祖列宗,再取来铠甲上的佩剑,再从一旁多宝阁里取出一条白绫,他用佩剑在腕间一划,血珠滴洒在了白绫间,白绫很快染成了一片漂亮秾纤的藏蓝色。
芙颂见状,有些讶异,元父的血竟然是蓝色的,他绝非寻常的男子。
元父什么也没有多解释,拿起蓝绫,一端系在芙颂的手腕上,另一端系在谢烬的龙爪上,两人的手腕各自系上蓝绫的一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芙颂望见谢烬那半透明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实体。
她眸色闪烁,拂袖抻腕,尝试性摸了摸谢烬的脑袋。
“诶,果然没有变透明。”
摸一遍还不够,紧接着又摸了摸他额顶处的龙角,两只手轻轻圈住。
两人近距离依偎在一起,她的身量只抵达他的胸-膛,他高大伟岸的身量反衬她身量格外娇小纤细。
谢烬有意俯低脑袋,任由她摸。
他的眸色黯沉如水,眸底下凡的卧蚕深了一深,唇角也牵出了一丝浅浅的弧度。
芙颂摸着摸着,这才发现气氛好像不太对劲。
她望着谢烬,谢烬亦是在望着她。
他的眼神沉稳而有力,如一枚鱼钩,无声无息之间勾住了她。
等她意识到自己咬钩的时候……
对视之时,好像有什么花火碰撞了出来,一些暧-昧难言的东西流淌在空气里。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其缓慢,万物静默如迷。
砰的一声响,元父关箱箧的声音唐突地打破这一瞬的沉静。
芙颂如梦初醒,飞快地松开手,撇开视线,尴尬地掩唇轻咳一声,朝外挪开了两步
,与谢烬保持三尺之隔。
谢烬看着这忽然多出来的三尺之隔:“……”
或多或少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好了,没事了。”元父一晌拿绷带潦草地包扎了一番腕上的伤口,一晌道,“离开村子之前,这条蓝绫切忌拆开。否则,后果自负。”
“你们在此将就一夜,翌日天亮就离开这个村子,莫要再回来了。”
元父收拾了一座空屋出来,铺了两张簟席,簟席上又铺了两床被子,迩后干脆利落地拉上推门离开了,留下芙颂与谢烬二人。
气氛本就微妙,现在更加微妙了,空气岑寂得针落可闻。
芙颂心中存在着诸多的疑窦和困惑。
比如储放在祠堂里的铠甲是怎么回事,比如他的血为何是蓝色的,又比如为何非要在天亮时离开村子?
种种疑绪如凌乱的丝线一截一截地缠绕于心,但一时半会儿得不到解答。
元父看起来是个清冷寡言的人,是看在他们救了元嬛的份儿上,才反手救了他们一命。
从方才与元嬛的交互来看,元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难怪不容许女儿外嫁,他是舍不得女儿吃苦头。
但联想到现实世界里,元嬛其实是嫁给了姜宸,可姜宸并没有兑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光是想到这样的结局,就忍不住让人唏嘘不已。
芙颂轻声喃喃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姜宸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呢?”
“思路反了。”
忽然之间,坐在对面的应龙徐缓地开了腔,嗓音低哑,语气淡薄,“与其改变姜宸的性格,不如改变元嬛的选择。”
在晦暗的光影之中,芙颂微微瞠住了眸,讷讷道:“让元嬛选择不嫁给姜宸吗?”
谢烬眉眼柔和:“是。”
顿了一顿,他补充了一句:“若我猜测没错,姜迁韶极可能也是这样想的。”
姜迁韶乃是承安公主的名字。
芙颂心中震动不已,细细忖之,谢烬所言是极有道理的。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性格就如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营垒,非一朝一夕建成,若想改变城池营垒的结构,难于上青天。
在姜宸的价值排序中,权力江山定是第一顺位,元嬛靠后。
至于元嬛,姜宸势必是她心中的第一顺位,她爱极了姜宸,才会不惜一切代价选择远嫁。
所以说,承安公主会不希望让母亲嫁给父亲吗?
如果元嬛真的不嫁给姜宸,承安公主也就不会存在于世了。
如果真的改变元嬛的选择,那么她今后会安然无恙地活着,不会造成早逝的结局。姜宸到了晚年,是不是也就不会如走火入魔般,偏执地寻觅可以当做长生仙药的凤麟花了?
既如此,改变元嬛嫁人的选择,未尝不是一种另辟蹊径的破局思路。
芙颂凝眉思忖这些事情时,谢烬盘着膝,以手支颐,慵懒地望向她。
在油灯的黄澄澄掩映之下,女郎眉目一径地都入了画,眸清可爱,鬓耸堪观,光容鉴物,玉莹尘清,尤其是一翕一动的檀唇,俨同春夜里初绽的玉梨瓣,摇曳生姿,好生娇俏可爱。
起初,芙颂还没有觉察到谢烬在看自己,尚还在捋任务思路,渐渐地,她觉察到寝屋内未免过于安谧了,甫一抬眸,就撞入一双晦暗深邃的眼眸。
谢烬腕间稍施气力,扯了一扯蓝绫,芙颂腕间的蓝绫也随之朝他的方向曳动,不过少时的功夫,她就这般自然而然地被他曳入怀里。
男人的力道透着一股子强势,腕间劲道虽足,但也不会弄疼芙颂。
“一个时辰过去了,绝交时间结束,现在可以抱抱了罢?”
还维持着应龙形态的谢烬,朝着芙颂敞开怀,示意她主动抱自己。
芙颂没料到谢烬还惦记着“绝交一个时辰”的事,她耳根子忍不住烫了一下。
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裹挟在她的周身,是她所熟稔的雪松冷香。
这厮看着清冷出尘,实则相处起来,是个黏黏糊糊爱撒娇的小狗。
本来是想抱抱的,但一想到他以应龙的身份诓瞒自己这般久,芙颂又忍不住有些生气,拿起起簟枕,毫不客气地砸向他:“话说回来,还没找你算账呢!”
谢烬没个防备,平白无故地挨了一枕头。
哪怕是身处梦境之中,被枕头砸中的质感也是十分明显真实。
他刚一接住枕头,芙颂又继续扔了一个枕头过来:“那次在盛都被泰山三郎追杀时,你是故意掉在我的瑞云里的罢,蓄意接近我,在我这里蹭睡蹭吃蹭喝还蹭抱抱,这也罢了,你伤势恢复了,本该将真相坦白,你仍瞒着我,联合卫摧一直把我瞒在鼓里。给你的留声匣打电话,你还拒接……”
虽然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这些话,但谢烬发现,少女的眸眶,隐隐约约地湿红了起来。
她在委屈。
谢烬极少看芙颂哭。
上一次看到她哭,还是在她被□□妖变石化的时候,眼泪如小石子不住地往下掉落。
在日常里,芙颂总是笑嘻嘻的,笑得很开怀,看上去像一块不开窍的木头,钝感力一绝。
但事实证明,谢烬想错了,芙颂其实什么事都门儿清,只不过是没表现出很在乎的样子而已——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我保护呢?
谢烬拍了拍身侧,温声道:“坐到我身边来。”
芙颂没有这样做,谢烬就扯了扯蓝绫,略微强硬地将她扯入怀里,指腹细细揩去她眸眶里的水雾,道:“先说留声匣的事。我本来要接听,但手滑了一下,误触了「拒接」,是我之过。我很快回拨,你没接听噢。”
芙颂鼻翼轻微翕动了一下,这是她的锅没错了,心虚道:“我不知道你回拨了,我当时大脑嗡嗡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一直在酝酿,等酝酿好了后,这超过了接听的时限了……”
谢烬薄唇轻抿成了一条细线,是她糯叽叽的行事风格没错了。
发现对方在笑,芙颂很不服气道:“留声匣这件事,你我都有错,暂且不议了。现在就说说你变成应龙的事,为何会突然变回原形呢?”
此情此景明显不是坦诚的好时机,谢烬本来打算等任务完成之后再寻芙颂坦明一切,但计划有变,坦诚的时间提早了。
不过,也没关系了。
“因为人劫。”
“……人劫?”这个答案委实出乎芙颂的意料。
“我已经渡了天劫和地劫,还差一道人劫。”
风从镂空的天窗拂进来,扰乱了芙颂的发丝,谢烬捋起她的发丝绾至她的耳根后,一字一顿道,“我的人劫,是你。”
“噗通——噗通——”
在极致的阒寂之中,芙颂心律骤然加快了,她一举将谢烬推开,手脚并用地挪到了另一张簟席上,用棉被裹紧自己,但她又觉得身子热得厉害,不知是因谢烬的话,还是燥热的春夜。
她以手作扇不断扇着风,打了个哈哈道:“来梦境这么久了,为何还未见到承安公主和卫摧,要不出去找一下他们罢?”
因着芙颂的举动,谢烬也随之被扯曳到另外一张簟席上。
他淡寂地望着把自己裹成蚕茧的人儿,原本想继续方才那个话题,但见她又羞臊得紧,若是继续就着方才的话题说下去,她怕是原地变成一株闭拢的含羞草了。
谢烬失笑地摇摇头,偏首朝拉门外斜睇而去,屋外还亮着油灯,元父和元嬛怕是还没睡。
谢烬淡声道:“等他们把灯熄了,我们再出去找。”
被中的人儿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说话了。
谢烬本也不是会主动说话的人,在两人的相处之中,话最多的往往是芙颂,每次交流也都是她主动发起话题,她负责说,他负责听,不必担心尴尬或是冷场。
可现在,芙颂不说话了,谢烬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要说什么,也选择了缄默。
他以前是极其耐得住寂寞的人,
他守夜守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屋外的油灯熄灭了,这才轻声道:“可以出去了。”
芙颂没响。
谢烬眸色深了一深,将被子轻轻掖了下来,随后,被子倒了下来,随着被子一起倒下来的,还有裹藏在被中的人儿。
芙颂盘坐着,脑袋歪着,双眸深深阖着,呼吸清浅,想来是睡着了。
谢烬:“……”
这样都能睡着,刚刚是谁说要去找队友的呢?
他揽过芙颂的肩膊,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膝上,方便她更舒服地睡觉。
待安顿好了她以后,谢烬倏然感受到一道偷窥的目光,从镂窗外延伸了进来。
他敛了敛眸,迎上这一道阴郁的目光。
目光却消失了。
来者不善——谢烬心中得出了四个字。
——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承安公主再睁眼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夜色里的河滩上。
水声潺潺间,她感觉周遭有许多双散发着恶臭的目光在贪婪地望着她,顺着这些目光望过去,只一眼,她失声尖叫了起来。
一坨坨泥浆似的、浑身长满眼睛和黑色肿泡的怪物,浑身散发着熏鼻的臭气,正趴在河滩的磐石上对她虎视眈眈。它们还相互交流着,发出“阿巴阿巴阿巴”的声音,似乎在交流怎么将她分食享用。
承安公主前半生一直在养在深闺之中,身边有护卫随行,哪里见过这等恐怖的水鬼。
水鬼们嫌承安公主的叫声吵,黑色触手卷起一坨水草,作势要塞到她嘴里。
承安公主面色苍白如纸,拍开那条黑色触手,搴起裙裾速速朝河滩上游跑去。
水鬼们面面相觑,见好不容易寻觅来的夜宵跑了,勃然大怒,一边“阿巴阿巴阿巴”,一边拖着泥漉漉的臃肿身躯,漂浮在半空,对她穷追不舍。
承安公主跑得飞快,中途还不慎绊了一跤,摔得尘满面,还弄丢了一只绣鞋。
承安公主吃疼地爬起来,也来不及去管那只绣鞋了,只顾着往前一瘸一拐地奔逃。
举目四望,亟亟寻找伏喜师傅他们的身影,却是遍寻无获。
长夜如绞索般漫长,天色黯沉得仿佛会随时下大暴雨。
风如一道鞭子,将承安公主抽来打去,她冻得瑟瑟发抖,途中经过了一个叫“断情绝欲村”的界碑,界碑后有一棵参天大树,树下有一处浓密的树洞,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
承安公主连忙猫身藏进了树洞里。
本以为会安然无恙,哪承想,树洞里还躺卧着另外一个少年,少年惺忪的声音从黑暗里传了过来:“元嬛,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的。”
元嬛?
承安公主当场愣住,这可是母后的闺名啊!
为什么这个少年会唤母后的闺名,难不成他就是……
正思忖间,少年忽地打起了火折子,火光照亮了阴晦的树洞,同时也让树洞内的两个人看清了彼此的面容。
姜宸以为是元嬛来找自己,但看到眼前的少女,一身惨淡的雪色衣裙,满面泥泞,人脸全无表情,眼眸沉黯,灰蒙蒙得毫无一丝光泽。
一席长发在烈风之中狂舞,身上萦绕着潮湿的泥土和血腥气息,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姜宸铁青色的背影充满了寒意,整个人吓得大叫:“鬼啊——”
他两眼一翻,竟是兀自昏倒了过去。
承安公主:“……”
姜宸的叫声吸引了那些追来的水鬼,承安公主猫着腰,看到树洞外的地面,逼近来一道庞大的黑色影子。
承安公主感到窒息般的恐惧,她一咬牙,抽出姜宸腰间的佩剑。
奈何剑身太重了,她两只手使满了气力,才能勉勉强强抬起来。
眼看着那道庞大的黑色影子愈逼愈近,隔着一截对峙的距离,承安公主敛声屏息,卯足了一口气。
等黑色影子抵达树洞的一刹,承安公主高高举起佩剑劈削了下去。
但劈削了下去之前,她意外听到了一道熟稔的嗓音:“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