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利民一看柳如态度强硬,他也板起脸:“柳如同志,道理我都讲的很清楚,劝你三思。”
柳如的一张俏脸,板得更冷,滴水成冰:“我没什么好三思的,就按我说的办。”
其他评委一看要糟。刘利民说的再热闹,再中听,再正确,都没有用,柳如拿出了一个强硬姿态,油盐不进。
麻烦不但没有解决,反而闹得更大了。
大家都忍住哈欠,打醒精神,还不能回家补觉,得把这出戏看完。
刘利民也感到挠头。他是为了工作,为了团里发展,不能因为柳如一强硬,他就退让,那他以后在团里还怎么树立领导的威信?
刘利民一摆手:“这样,先不做决定,我们去找团长仲裁一下,让两位选手回去等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
真是节外生枝。
本来十个评委当场打分,就是为了保证公平性,毕竟歌手的演唱就像体育比赛一样,从技术水平到台风观感,现场效果就是客观标准。
离了这个现场效果,也就离了客观标准,会不会受其他因素影响,那就不好说了。
当场就有心直口快的评委直话直说:“刘团说的这个法子,照我看,不好。那不就背离了当场评定的初衷了吗?”
刘利民一听,也有道理。
十个人当场一筹莫展,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应该怎么办?
正在犯愁,就听门口一个响亮的声音:“什么事儿,这么难办?”
众人往门口一看,团长来了。
众人心里都犯了狐疑。团长的家离这里,骑自行车也得十分钟,他怎么突然跑来了?
林雪梅一看,团长是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听唐文竹说过,原本是个相声演员,这老头虽然精瘦,中气倒是挺足,一路说着话,走了过来:“我在门口听了几句,没听全,利民你说说,怎么回事。”
刘利民微笑看向他:“张团长,我和柳如二十年的老搭档,现在为了艺术和声乐理念,争执不下,需要您给裁决一下。”
没想到张团长却双手直摇:“胡闹!我是说相声的!你们歌唱演员的事儿,我能裁决个什么?还是得你们专业人士来。”
“这……张团长,您要是不裁决,就僵在这儿了,您给个意见吧。”柳如也着了急,劝说张团长做主。
张团长反而朝她一瞪眼:“你这话说的,我给了意见,那不成了拿行政权力压人了?不能这么干!”
张团长这话说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在场其他十来个评委,有意无意,都把眼神瞟向了柳如。
众目睽睽之下,柳如的脸色瞬间发了红。
她刚才和刘利民对峙,正是拿行政权力在压人,张团长这话无意之中,正正好好,打中了她的脸。
这样一来,张团长说是没站队。其实等于站了队,一下子站到了刘利民那一边。
本来柳如对于打退唐文竹把握十足,就算老搭档跳出来反对也没再怕的。没想到张团长突然出现,她被动了,尴尬了。
不光柳如,大家也都觉得难办了。本来都指望张团长说句话,把招考的事解决,大家赶紧回去补觉。结果张团长不肯说话。
这怎么办?
一时之间,十来个资深演员、业务骨干开动脑筋,想不出办法。
林雪梅有办法,但是她不能说话,这就分外着急。
正在全体着急之中,就听台上的报幕员说了话:“张团,我看电视比赛上是这么处理的,能不能咱们学一下?遇上得分相同的情况,让两位选手现场再唱一遍,评委重新打一遍分数。”
张团长枯瘦的脸上,乐出了笑纹:“这个办法好,咱们就这么办。”
在场评委互相看一眼,可是犯了难。
办法好是好,可现在,柳如和刘利民两个权威人物在顶牛,谁敢乱打分?
乱打分,岂不是等于乱站队?无论是得罪柳如,还是得罪刘利民,都是没有必要的事。
台上报幕员一看台下评委的脸色,又补充提了个建议:“最近的电视比赛上,还有一个观众代表打分。张团长,您就作为这个观众代表,坐下来一起参与打分,这样您也参与意见了,又不喧宾夺主,岂不是两全其美?”
在场评委先松了一口气。
这个办法好。
张团长总不能给两个人打同样的分数,这样的话,比拼自然见分晓,省的两个权威人物在这儿僵持不下。
报幕员说的这个提议,张团长也无法反驳,果断一点头:“行,两全其美。”
补充选拔环节一经敲定,钢琴响起,准备伴奏。《春光美》的旋律再次响起。
林雪梅也是无奈,再度打起精神,调整状态,情绪饱满地上台,把歌又唱了一遍。
胡月也精神饱满,浓墨重彩,大开大合,把自己的西北风摇滚唱了一遍。
两位选手唱完,十个专家评审亮起分数。
都很审慎,和上一轮打分差不多。
张团长最后一个亮起分数。
因为站在台上,年轻的男报幕员是第一个看见分数的人,替林雪梅松了一口气。
尘埃落定。
刘利民对林雪梅露出微笑:“恭喜你,林雪梅同志。”
柳如垂了头,也是无话可说。
张团长自谦,不做专家评委,但是他的感受,很能代表普通观众的感受。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穿着粉粉嫩嫩的裙子,连人带声音,好像一湾春水,好像春天的黄鹂鸟,在耳畔对你说话。
这谁能不喜欢?
观众谁还管你音域宽不宽,气息足不足?
柳如已经可以脑补到,林雪梅进了团,上了台,迅速引起观众注意,甚至迅速引起轰动的前景。
公开招考的流程走完,报幕员宣布:“发放聘书仪式,开始!”
柳如拿过来摆在评委桌面上的大红聘书。
本来应该是首席评委发聘书的,可是她突然反应过来,张团长在,就把聘书往张团长手里递。
张团长却继续摆手,又把聘书推了回来:“柳如,你是首席评委,聘书还是由你来发。”
柳如脸上保持微笑,情绪不敢露出来,心里全是苦水。
今天这个首席评委,当的憋屈。
先有20年老搭档刘副团长跳出来,站在了对立面。
后有张团长闯堂,原本交到她手里的权限,实际上已经不作数了。
张团长搅局,偏偏又打了个观众评委的旗号,让她吃的是个闷亏,有苦也说不出。
眼看郭可云和林雪梅一前一后登上了舞台,春风满面,准备接受聘书,全场评委都打量一眼柳如,眼神里带了微妙。
柳如明知道是被人看了笑话,心里再郁闷,也得故作大方,抬头挺胸走上台,乍眼一看,还是文工团当家台柱子的范儿。实际上,脸上带了多少笑,心里就有多少苦水。
林雪梅眼见着,她从报幕员手里接过大红的聘书,僵着笑脸递到林雪梅的手中,还要保持礼貌说一声:“恭喜你!”
林雪梅见她一张过了中年依旧保养得当的漂亮脸上,唇角带了一丝颤抖,林雪梅知道她心里气狠了,仍旧出于礼貌打声招呼:“应该叫您一声师父。”
文工团还是照着旧社会梨园行的规矩,收她进门的人就得叫师父。
柳如一看林雪梅脸上甜甜的笑,也知道这声师父躲不开。心里更是气上加气。
跟关系好的团里姐妹们闲聊的时候,她半开玩笑的说过,唐文竹的儿媳,从她手底下,过不去。
听到这话的姐妹,现在有一个就坐在评委席上,眼睁睁看着她,要把这大红的聘书,交到唐文竹儿媳的手上。
柳如成为文工团台柱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被当着大庭广众,这么打过脸。
耳光响亮,打得生疼。
——
林雪梅出了礼堂的门,进了大厅。
在大厅沙发上等候的陆恒站起身来,目光迎向了她。
林雪梅走到他身边,刚对上一个眼神,有人在后面喊:“林雪梅,林同志!”
林雪梅一回头,见是刚才的报幕员追了出来,他手上递过来一个耳坠:“你的耳坠,掉在了地上。”
林雪梅一摸耳朵上,果然是掉了一个。
她没有耳孔,唐文竹好不容易给她找了个耳夹式的长圆郁金香花朵形坠子,却是容易掉。
林雪梅接过耳坠,微笑道谢:“同志,谢谢你。”
报幕员却不问自答,自报家门:“我叫王凯。”
林雪梅重新道个谢:“谢谢王凯同志。今天这个招考的项目策划,是你吧?”
王凯笑起来,一双清澈的眼睛闪闪发亮:“你怎么知道?”
林雪梅上辈子是个老练的项目策划,能闻得出策划思路的味道,每个人的策划项目,都有每个人的痕迹和味道。
王凯笑起来很好看,林雪梅受到感染,也微笑起来:“因为张团长作为观众评委打分,是你提议的,我就知道,整个流程都是你策划出来的。”
王凯一脸的笑容更加灿烂。这个女孩不光漂亮,唱歌好听,人也聪明。
林雪梅又问:“张团长也是你找来的吧?”
这回王凯真正感到了诧异:“你怎么知道?”
林雪梅笑得眯起了眼:“我看到你在侧幕边上,打电话了。”
舞台侧幕边上有个电话,防止各种舞台事故的发生,紧急联络。
其实就算没看到,也有迹可循。项目既然是他策划的,他要保护项目的进展,就会像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关键时刻,拉重要人物来救场的,也只会是他。
王凯跟林雪梅交流完这几句话,一看身边站一个军官,高大帅气,威风凛凛,礼貌微笑打个招呼。
陆恒礼貌回应之后,继续冷眼旁观,这位年轻的男报幕员,眉清目秀,身高腿长,百里挑一的好相貌。
他们陆家堂兄弟,在军区大院里,也是出了名的相貌好,可跟这王凯,不是一回事。
王凯这种好看,跟他的妻子林雪梅一样,头和脸都比普通人小上一圈,同等身高的情况下,身形骨架也比正常人更纤细更修长。乍一看,这男孩跟林雪梅并肩而立,简直两株散发香气的观赏性植物,或者说,像两只精心制作的漂亮人偶。
陆恒心思一动。
前不久,他还特意问林雪梅,喜欢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她曾搜寻了半天,找不到答案。
找不到,就是还没有碰到。
就像他,曾经那么不愿意相亲,也不愿意结婚。
后来碰到那个人了,什么都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