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时光总是很容易打发, 宋时溪在沙发上窝着看了一会儿电视,渐渐觉得无聊,恰好送衣服的人来了, 她便试了试昨天在广市买的衣服。
昨天太过匆忙, 大部分衣服都没有试过, 除了一两条踩了雷,其他都还算正常好看, 但是都没有特别让她惊艳的,想着在家待着也无聊,便翻了翻秦樾给她的电话本, 找到女助理那一页, 打了过去。
没一会儿,那边就响起了一道轻柔的女声。
“您好, 宋小姐您现在是需要外出吗?”
宋时溪有些惊讶,她还没自报家门, 没想到对方就先一步说出了她的身份和需求,“是的。”
“我和司机就在楼下,需要我上楼来接您吗?”
宋时溪询问过后才得知秦樾这个壕无人性的家伙居然在楼下安排了两套房子给他们居住,只是为了能够方便时刻满足她的要求。
“不用, 我大概三十分钟后下楼。”
“好的, 那我在负一楼电梯门口等您。”
“嗯, 谢谢。”
挂断电话后,宋时溪挑选了一件红色衬衫, 搭配黑色包臀长裙, 穿上后觉得整体有些单调,便随意从秦樾的衣柜里拿了一条偏中性的皮带系上,从视觉上拉长了整体比例, 又添了亮色,这样就和谐多了。
长发捆成半扎发,戴上红色系的发夹,再化上偏港风的妆容,在镜子前转悠了几圈,觉得没有问题后,就带上相机出了门。
她准备逛逛商场,然后趁着夕阳西下,去海边拍点儿好看的照片,一定会很漂亮。
下了电梯,一抬头就瞧见了一名穿着正装的女同志,她生了一张小圆脸,化着得体大方的简单妆容,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天生多了几分和气,令人情不自禁对其产生好感。
宋时溪踩着高跟鞋走过去,试探性地问道:“赵助理?”
闻言,赵河彩抬起头,对上宋时溪笑盈盈的眸子,心中划过一丝惊艳,等意识到自己在走神,连忙正了神色,“宋小姐,抱歉。”
然后伸出手要帮宋时溪拿包包,后者摆摆手,“没关系,我自己拿着就行了,等很久了吧?”
“没有。”
这还不到半个小时,所以她才会出神想别的东西,连宋小姐什么时候到了跟前都不知道,过来任职的第一天就犯这种低级错误,实在不应该,宋小姐肯定会觉得她很不专业吧?
上面会不会把她给换掉?
出乎意料的是,面前的人并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问起停车的地方在哪里,赵河彩收敛思绪,为她带路。
赵河彩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看向车后座容貌出众的女人,她正在摆弄手中的相机,表情上并没有任何不悦,是没有放在心上。
见状,赵河彩缓缓松了口气。
她原本以为这种大老板身边的女朋友都会很难伺候,毕竟之前听不少同事聊起过类似的八卦,所以今天上午临危受命过来,她还挺忐忑的,怕做不好,就会被秦氏辞退。
当初她可是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秦氏的,如果就这样成为无业游民,她会很不甘心。
好在,想象中的刁难都没有降临,这位宋小姐的性子比想象中的更加平易近人。
轿车平稳地往前,在路过一片沙滩时,突然被叫停,刚好停在一大片椰树垂下来的阴影里,而不远处就是没有设置栏杆的细软沙滩,以及分层明显的玻璃海。
宋时溪降下车窗,一阵海风拂过,带起她颊边的碎发,混着车内的冷气,似乎温度都没那么高了,她眉眼一弯,突然改变主意,扭头冲着赵河彩问道:“赵助理,你会拍照吗?”
赵河彩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太好了,那就拜托你了,我想在这儿拍几张照片。”
宋时溪一边说,一边推开车门下车,风带起她的裙角,从侧边开衩的地方露出一双又长又白的美腿,配着飘逸的布料,漂亮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从高处和近处看到的大海完全是两种感觉,宋时溪先站在车边欣赏了一下清澈的碧蓝,然后才开始让赵河彩给她拍照。
但是拍了一连拍了几张,她都不是特别满意。
或许是前世身边的人都是偏专业的摄影师,再不济也是常年和拍照打交道的人,宋时溪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拍照小白了,不禁有些许头疼。
赵河彩只会按下快门和确保人在取景框里面,但是宋时溪理解的会拍照是会构图,会找角度和光影,保证最基本的出片。
两人理解的会拍照三个字完全是两个概念。
好在赵河彩学习能力很强,她简单说明自己的诉求后,又让赵河彩当模特,拍了几张示范图,她很快就能有模有样地帮她拍出差不多的照片。
等再试着拍了几张后,宋时溪还算满意,便正式开始了拍摄。
她的镜头感很好,再加上长得好看,又很会摆动作,一连拍下来,几乎没什么废片,就在宋时溪想要从旁边的小路走到沙滩上再拍几张就离开时,突然瞥见道路拐角处驶来了好几辆黑色轿车,然后又猛地在不远处停下。
紧接着从中间的车辆冲下来一位穿着挂脖白色连衣裙的窈窕佳人,羊毛卷长发随风飘扬,脸上的表情满是愤怒,红唇吐出来的话却委屈至极,甚至带着埋怨的撒娇,显然是在甩小性子,等着车里的人下来哄她。
这样的美人,估计没有人舍得看见她伤心难过。
果不其然,没多久车内就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穿着黑衣黑裤,指尖夹着一点猩红,低头抽了一口,没一会儿萦绕在唇齿间的烟雾便缓缓散开,露出一张风流倜傥的脸。
唇红齿白,仪表堂堂,轮廓和五官都带着一丝混血的立体。
明明浑身都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吊儿郎当,但是气势却格外沉寂寒冽,那一双浅色瞳孔更是深不见底,让人窥不见他的真实想法。
这个人很危险。
宋时溪眼睫微颤,她没有听人隐私的意思,继续往沙滩的方向走,但就在她彻底收回视线的那一秒,那人好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猛地朝着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撞上他的眼睛,宋时溪心里咯噔一下,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偏头和赵河彩说话,两人顺着小路往下走,等到了目的地,路边已经没了那两道身影。
*
“民池哥,你刚才在看什么?”
钟美茵小心翼翼地靠近身旁的男人,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梁民池玩味一笑,将快燃烧到烟蒂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内,才徐徐回道:“在看美景啊。”
美景?这样落后地方的景色有什么好看的?
依她看,梁民池刚才就在看那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
虽然她没看到正脸,但是光看背影都知道对方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靓女,而他又是出了名的爱美人,所以她刚才才会收起脾气,顺坡下驴重新上了车。
她可不想好不容易跟着来一趟大陆,却让梁民池带了个女人回去。
到时候那群人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她。
想到这儿,钟美茵趴在梁民池耳边,娇声道:“能有我好看?”
闻言,梁民池终于瞥向她,唇边笑意加深,一字一句回答:“比你好看。”
钟美茵一噎,差点儿被气死,指甲陷入掌心,面上却不得不赔着笑,不敢再闹,因为她清楚梁民池的耐心一天只有一次,而刚才她已经用过了。
“这里是深市,这几天都说普通话。”
“但是我说的不是很好。”
这话一出,梁民池却没有说话,只差将关他什么事写在脸上了,钟美茵只好闭上嘴。
“等会儿让阿轩送你回酒店。”
“可是我还想去逛街。”一般陪着外出,这种消费都是梁民池买单,她可不想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嗯。”
他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缓缓阖上眼睛,脑海中却蓦然闪过一抹红色。
*
从海边拍完照,宋时溪心情极佳地翻阅着相机里的成片,吩咐等会儿回去后,让赵河彩帮忙找人把洗出来后,才念念不舍地将其放进相机包里。
她选的是深市最大最新的商场,集吃喝玩乐为一体的综合性百货大楼,从停车场出来,直奔卖服装和首饰的楼层。
一路逛下来,宋时溪发现深市和京市在穿着方面有着很大的不同,不光款式更加新颖,而且还更加开放大胆,就连卖吊带和短裙的都有。
一路买下来,她反正是爽了。
逛到一半的时候,宋时溪在一家店看中了一条钻石手链,正要让售货员拿出来试一试。一道声音从旁边插进来,比她更快地开口:“我要这条。”
闻言,宋时溪扭头看去,对上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脸,仅是一眼,她就认出了这是刚才在海边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
她在看她的同时,钟美茵也在打量着宋时溪,待看清后,唇瓣瞬间抿成一条直线。
刚才她在那边试衣服的时候,宋时溪带着人从门外路过,她就通过服饰认出了她,不出所料,的确是靓女,而且是漂亮到让人舍不得挪开目光的那种类型。
就连她都自愧不如。
难怪梁民池刚才会那么说,他不是故意揶揄她,而是在说实话。
越想越觉得心中憋了口气,钟美茵咬紧后槽牙,拔高音量道:“没长耳朵吗?我说我要这条,我又不跟某些穷酸的乡巴佬一样光看不给钱。”
“这……”
售货员一时之间有些犯难,目光在宋时溪和钟美茵两人之间来回穿梭,这两人一看就不是缺钱的主,身后还有工作人员跟随,肯定身份不一般。
得罪谁都讨不了好。
宋时溪虽然听不懂粤语,但是她又不是傻子,光凭语气就能判断出来钟美茵话中的不悦,只是她不明白,她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两人满打满算只见过两次,甚至连交集都没有……
思及此,宋时溪一头雾水地蹙起眉头,想着没必要为难售货员,便道:“给她吧,我看看这条。”
“这条我也要了。”
“……”
这下,宋时溪才算是真的确定了钟美茵对自己有意见,不由轻笑一声,抬眸对着售货员道:“那边的……”
“我也要了。”
“那这边的……”
“都给我包起来。”钟美茵环胸,高高在上地睨着宋时溪,眼神里满是嘲弄和讽刺,像是在骂她不自量力。
宋时溪挽了挽耳边的碎发,眼尾上挑,笑着对还呆愣在原地的售货员提醒道:“她说全都要哎,这么大的单子,还不快点包起来,免得她后悔。”
“你说谁后悔?我才不会后悔呢。”钟美茵或许也看出宋时溪不会粤语,光明正大用粤语骂了好几句脏话。
“这位小姐请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赵河彩脸色冷下来,上前一步警告道。
“不用跟她一般见识。”宋时溪依旧平淡从容,她就算听不懂,也知道对方肯定在骂人。
“宋小姐。”赵河彩不知道宋时溪是因为听不懂,还是因为真的不在乎,所以才这么淡然,要是换作她,她都恨不得上去抽对方巴掌。
宋时溪笑笑不说话,看着售货员像是终于缓过神来,招呼其他店员一起开始给柜台里的各种首饰打包装盒,然后估算价格,等到最后,出现的是一个天文数字。
就算钟美茵一向是挥金如土,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脸色一下子白了,忍不住喃喃出声:“怎么可能?这也没几条啊,你们大陆人都当我们港城人是有钱的冤大头吗?居然敢虚报价格?”
见她气急败坏地快要跳脚,宋时溪这才偏头让赵河彩给自己翻译,等听清楚后,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刚才她一进门就把所有柜台都粗略看了一圈,售货员还热情地给她介绍了两条堪称镇店之宝的项链,确实挺好看的,可同样的价格也十分美丽。
虽然秦樾说她可以随便买,但是她心里有杆秤,现在刚谈恋爱,花小钱可以,但是涉及到大金额的东西,还是算了。
万一到时候分手的时候,秦樾找她要回来,她拿什么还?
当然,他会做这么没品的事情,可能性几乎为零,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还是谨慎些为好。
眼前这人嚣张跋扈,莫名其妙冲上来对着她就是一顿冷嘲热讽,她又不是真的棉花做的,怎么可能任由她发疯?
这种人长长教训,就老实了。
至于为什么知道她付不起钱……
她前世跟那么多有钱人打过交道,多看几眼就能分辨出来,所以这并不难猜。
“哎呀,不会是想后悔吧?”宋时溪捂唇惊呼道。
闻言,钟美茵发火骂人的话语一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跟调色盘一样,她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反驳道:“怎么可能!”
“那你给钱啊。”
宋时溪慢条斯理地在柜台前的高椅上坐下来,对着桌上摆着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语气轻飘飘的,尾音拔高了些,将阴阳怪气四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给就给!”
钟美茵精致的眉眼染上怒气,扭头冲跟在自己身后的阿轩愤愤道:“愣着干什么?给钱啊。”
阿轩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钟美茵不说话。
有钱人是有钱,但又不是傻子。
而且他们这次来深市有些匆忙,这么大的金额,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拿出来。
见阿轩不作为,钟美茵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是余光瞥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一时之间又不好露怯,只能干站在原地。
这种下不来台的情况,钟美茵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感受过了,双眸憋得通红,觉得又丢人又难堪。
“你去联系民池哥,他一定会给我钱的。”
“梁总在谈正事。”言外之意,便是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去打扰他。
“你这个狗东西!”钟美茵话音刚落,就对上了阿轩那双沉冷的眸子,脑海中瞬间恢复清明,不禁咬住了牙,将话给憋了回去。
宋时溪看了这么久的戏,心满意足地提着包,起身离开,经过钟美茵的事情,脚步微顿,红唇轻启:“真当谁都会惯着你?”
钟美茵先是一愣,然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事就是她故意设的局,引她主动跳进去。
“啊!”
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宋时溪揉揉耳朵,像她那种人,就算把道理摊开了摆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看,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往下走,就比如说今天这事,她绝对怪天怪地,都不会反思自己。
“宋小姐,她好像是一位女演员。”赵河彩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提醒了一句。
“女演员?”宋时溪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哪有女演员这么大摇大摆地在外面逛街,然后刁难人的?
但是转念一想,现在这个年代互联网还不发达,就算她这么做了,没有照片,没有视频,没有证据,又有谁会在意?现在大家努力赚钱,过自己的小日子都来不及,哪有人会时时刻刻盯着银幕上的明星?
“嗯,因为我看过她演的电影。”
赵河彩没说的是她之前还挺喜欢她的,但是今天见过真人后,才发现人不可貌相,那么漂亮的人儿居然拥有那么糟糕的性格,和银幕中呈现的完全是两个样子,简直令人大跌眼镜。
说实话,宋时溪不是很在意钟美茵的身份,出了气过后,身心舒畅,但是为了避免那个疯子继续缠上来,再加上有些饿了,她在逛了两家店后,就带着一堆战利品从商场走人了。
赵河彩对周围都很熟悉,推荐她去吃一家海鲜大排档,老板是土生土长的深市人,也很热情,见她是外地人,每一道都要讲解一遍,只可惜宋时溪听不懂,便顺势让赵河彩坐下一边当翻译,一边陪着她吃。
等吃完,宋时溪本来想散散步再回去,但是无奈穿着高跟鞋走了那么久,她只想赶紧回去卸妆洗澡,然后换上睡衣拖鞋,在沙发上躺尸。
到家的时候,外面恰好是夕阳西下,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浮在天边,美得像一幅画。
“宋小姐,这些放在哪儿?”赵河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宋时溪收回视线,随手指了指玄关旁边的空位,“就放那儿吧。”
“明天我让人过来送去清洗。”赵河彩见宋时溪没有别的吩咐后,拿着相机就离开了。
宋时溪等她一走,立马将高跟鞋踢掉,换上拖鞋,去主卧洗漱。
本以为秦樾怎么着也能在八点前回来,但没想到直到晚上十点左右才见到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看到灯火通明的客厅,他明显诧异了一瞬,然后问道:“还没睡?”
“我在等你啊。”
秦樾一出现,宋时溪就收起了盘着的腿,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朝着秦樾的方向飞奔过去,刚靠近就闻到了一股酒香味,红酒混杂着白酒的味道,不难闻,但也不好闻。
听见她的回答,秦樾内心深处软得一塌糊涂,眉眼间的戾气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勾唇道:“这么乖。”
宋时溪娇媚一笑,伸出手抱住他的腰,刚想说些什么,唇边的笑容一顿,然后埋首像只小猫一样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秦樾浑身一僵,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头一次主动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我先去洗个澡。”
他几乎在外面待了一整天,天气又热,他自己都嫌弃,更别提她了。
谁知道她抱住他就不肯放了,凶巴巴地眯起眼睛,咬牙切齿问道:“去应酬了?不光喝酒了,还抽烟了?还有女人?”
一连三问,又快又急,让秦樾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回答,但还是极快地组织语言。
“今天下午约了港城来的合作方一起吃饭,对方迟到,邀请我们去歌舞厅,算是赔罪,酒是在饭桌上喝的,我不抽烟,我们这边只有一个女经理,他们那边叫了陪唱。”
这话,宋时溪是信的,但是陪唱估计都是秦樾委婉的说辞,这个年代的娱乐场所有多乱,她是知道的,各种规章制度都还没有完善,也没有大力打击。
就算他没有碰,但是只要一想到他身上沾着的味道是那些女人的,宋时溪就觉得很不舒服。
而且这种娱乐场所待久了,难保不会行差踏错。
宋时溪抿紧红唇,秦樾这种身份地位的人,难道说声拒绝,其他人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