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诡域大规模入侵后,帝国的交通陷入瘫痪,列车停止运行,用普通的手段从上城区去往下城区至少需要五天。

赛拉等不及了,她命令圣徒们在全城搜索,在某个伯爵家里找到了一只可以飞行的异兽。

皇帝失踪,无人统辖上城区的守卫势力,而贵族们抱着他们所拥有的资源固守一方抵抗诡域,直到赛拉带着圣徒们杀上门,他们临死前才知道上城区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赛拉割了很多人的头,包括十年前在血花诡域踩着数百人尸骨落荒而逃的那几个人,那些人分明不记得她,还要装作忏悔的模样痛哭流涕请求她的宽容。

欣赏完他们的丑态,她杀了他们,顺便杀死了对她露出憎恨眼神的他们的家人。

赛拉太清楚这样的眼神是多么具有威胁。

她还想斩落皇帝的头颅,然而那个家伙根本不知道藏哪里去了,真是懦夫。

她骑在高大的异兽上,披着属于皇家骑士团的红色披风,俯视一片狼藉的上城区,有红衣骑士蝼蚁一般穿梭其中,忙着抵御诡域或是暴徒,白色建筑群在明亮的阳光下蒙上了血色阴影。

“您要一个人前往吗?”

底下,臂膀带着狰狞伤疤的女人仰头问道。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需要你们。”

任性又残忍的话脱口而出,伤疤女人却只是笑了笑,道:“那好吧,祝您一路顺风。”

她本该死在主动挑衅赛拉的那一天,能活着站在从前遥不可及的上城区,女人似乎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突然掷给赛拉一样东西,金属冷光在半空划出一道抛物线,赛拉下意识接住了,然后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这是我的袖箭,上面附加了我的强化异能,如果遇上点什么意外,说不定能帮到你。”

“再见了,赛拉。”

赛拉将袖箭拽在手中,她终于低下头注视女人的脸,目光带着困惑和打量。

她从西区带了很多投靠她的异能者出征,走到现在,好像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那些贵族和骑士也不是任人宰杀的废物,他们高贵的血和暴徒们贫贱的血流淌在一块儿,成为褐色的残迹。

异兽在赛拉的异能操控下振翅起飞,她没有回头看一眼被她抛在上城区的追随者们。

冷冽的风打在她的脸上,赛拉只是疑惑地盯着戴在小臂上的袖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上面蕴含着属于那个女人的能量。

这是不应该的,【伤害无效化】会消除所有靠近她的能量,在此之前只有过两次意外——

一次是裴西那把莫名其妙的剑,一次是露琪那个家伙。

这是第三次。

莫名的,赛拉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名为恐惧的情绪,自从七岁那天被这个世界抛弃在血花诡域后,她再也没有这种软弱的情绪。

仿佛有什么事情正在失控,又像有什么东西急着从那颗冷硬的心破土而出。

一时间,想见到叶筝的冲动更加强烈。

赛拉无数次否定,又不得不承认,她是世界上最有可能理解她的人。

半空中,异兽急切地挥动翅膀破风飞行。

白木清先是在南区当众打败了企图去东区的所有异能者,她要去东区的消息在讯息功能几乎瘫痪的情况下迅速传了出去,然后她花了两天的时间走到了下城区。

一路上她遇到十几个诡域,她做不到无视目之所及的灾难,因此耽误了一点时间。

越靠近东区,白木清越是心惊,这里的诡域浓度和强度远超南区,就像一个巨型的斗兽场。

东区的城墙残破不堪,白木清站在残垣上,一处诡域正朝着她的方向慢慢蔓延,她正要出手,有人喊出了她的名字。

“白木清?”

“真的是你!”

四人的到来早已纳入【神域】的视野,白木清没有理会他们的打算,但他们并不这么想。

“你也是来阻止魔龙和叶筝的吗?”

他们穿着所属神学院的校服,白袍几乎成了灰色,金色纽扣的光泽黯淡,均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五天前我们在上城区的投影目睹了教皇叶筝的背叛,立刻赶了过来——我们不会是第一批到达的吧?”

看着白木清丝毫不变的神情,为首的神学院学生收起笑容,换上了更真诚的语气。

“我们很抱歉,之前我们被叶筝那个恶魔误导,真的以为白家背弃希望神,在学校可能对你说了些……但我们现在都知道,你才是最虔诚的希望神信徒,最该坐上圣女之位的人……”

“你在说什么,我们认识吗?”

白木清忍不住打断,白家被教廷处罚后她回神学院收拾了点东西,然后搬来下城区,对面前这几个人毫无印象。

“我是想说,我们同为神学院的佼佼者,这种时候应该齐心协力,肃清希望教廷的叛徒——”

“我明白了。”

四人顿时激动起来,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脚下的土地骤然下陷,他们大半具身体埋进土地,动弹不得,只留着一颗惊慌失措的头四处张望。

“白木清你要做什么?难道你想要独吞救世的功劳吗?”

“还是说,你和叶筝一样是叛徒!”

他们太吵了,白木清想,但他们并非一无所用。

“告诉接下来所有到达这里的人,东区已经有我了。”

“踏过城门。”白木清顿了一下,她明显不擅长说狠话,“就杀了你们。”

说完,她踏过城墙跃向城区深处,留下城墙外瑟瑟发抖的四颗脑袋。

微凉的风彻底吹醒了他们,望着城区格外刺目的白光,被白木清随手碾压的失落尚未退去,诡域翻涌扩散的磅礴能量紧随其后冲击着他们,他们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具象化的诡域力量,初生牛犊的无畏和勇敢退潮,恐惧和后悔涌上心头。

疯了,敢来这里的全是疯子!

呼救声和咒骂声惊起了乌鸦,它掠过表情失控的四颗脑袋,飞过混乱不堪的城区,绕开了入侵的异空间和步履匆忙的人类,最终停下了城区的另一头,降落在一个墓碑旁。

这里是东区最寂静的地方。

就算不久前洪水滔天,这里也未曾被打扰。

“纪念‘血花’事件中牺牲的人们,帝国永远铭记你们。”

叶筝念着碑文,动作轻柔地把花束放在石碑旁。

她穿着最简约的白袍,黑色发丝随着躬身的动作自然垂落在脸侧,露出一点挺拔的鼻尖,像一滴清淡的黑墨融进了寂静如水的墓园。

“……叶筝。”

一道声音在身后唤着她,每个咬字都激荡着复杂的情绪,打破墓园的宁静。

“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叶筝有点疑惑,“这句话不该是我问你吗?”

好吧,如果一定要她回答的话——

“这片墓园埋葬着血花事件中牺牲的居民,作为后来者,我应该来看看他们。”

叶筝轻叹一声,转头看向不速之客,笑意似有若无。

急切的脚步踩在松软的土地上,裴西像是一下子被踩到痛脚,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不配再说这种话,我不会再相信你第二次。”

那是一年前他在这里偶遇叶筝,第一次同叶筝的对话。

“你的每一次对他人的露面都是精心设计,包括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的时候,如果你真的在乎躺在这里的人,不会发动这样的局面!”

“什么样的局面呢?”

叶筝问道,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惊讶,裴西这幅反应,看来目前还是他自己的意识在主导着身体。

那么,那个家伙藏在哪里了?

听到叶筝轻飘飘的反问,裴西的胸膛激烈起伏了几下,他握住了身侧的长剑,不再上前靠近。

他突然沉下声音道:“叶筝,我杀了皇帝,那个活了五百年的怪物。”

“……嗯,既然你杀了他,应该知道五百年前的事情有不少隐情。”

裴西点点头,缓缓抽出长剑,手掌像融化的铁水同剑柄融合在一起。

“但是眼下,五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不重要。”

叶筝负手站立,轻轻挑眉。

“五百年前的真相不重要,杀了我才是最重要的吗?”

“不,最重要的是,我已经得到了希望神真正的神谕!”

他突然抬起头,黯淡的剑身爆发金光,一抹金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在他的对面,叶筝没有放过他的每一处细微变化,意味深长道:“神谕啊……”

“叶筝,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杀了你,是否有可能关掉那些诡域入侵的通道?”

金色长剑深深没入泥地,隐隐颤抖着。

叶筝的目光顺着神剑向上,同裴西对视着。

“是。”

“存在这种可能。”

诡域的灾难始于意识同主系统连接的王涛与这个世界的文森特发生意识共振,但她现在才是两个世界的链接基础,如果她消失了,主系统和这个世界的链接断开,受到主系统吸引而来的诡域的确有可能消失。

说不定诡域的灾难就此停止。

裴西没有想到叶筝竟然如此慷慨地承认,没有半分犹豫迟疑。

散发着凛然光芒的剑尖无所顾忌地对准了她。

金光在沉静的黑眸里跳跃,叶筝嘴角从容的弧度没有丝毫动摇,对方正气凛然的杀意像一粒石子投入了无边的海洋。

杀死自己,叶筝知道这个办法或许应该列为最后的、无可奈何的手段。

但她从不考虑这么做,无论是哪一条路,叶筝都将确保自己亲眼见证胜利!

“来试试吧。”

“最终救赎这片国度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叶筝伸出了手,水色光芒大盛,她的轮廓柔和虚化如同水中倒影,眼底炽热疯狂却愈加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