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筝透过狭小的门缝观察着， 门外的年轻男人在房间内踱步，视线逡巡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忽然站定， 转头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叶筝及时收敛视线， 轻轻移步到纪念堂的桌柜里藏起来，眼前还残留着刚刚阿斯顿十四世看过来的那一幕。
相貌年轻， 阴郁的气质中透着一丝羸弱，和后世那具英挺俊朗的身体完全不同。
叶筝藏在柜子里，她听着沉重的青铜门发出嘎吱声，有人正靠近着。
玛格丽特知道后世的事情， 那么阿斯顿十四世呢？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叶筝按住身侧的剑，柜子里只有她的呼吸声起伏着。
“陛下，您怎么过来了？”
一道沉稳有力的步伐声破入礼拜堂， 女人的询问声紧接着响起。
“……我听说你的妹妹又来玩了，想和她打个招呼，仅此而已。”
“我已经让人把她送回去了， 下次她再来，我会带她和您打招呼。”
“有人告诉我， 不久前你把她带回寝宫了，所以……”
“谁告诉您的？”玛格丽特打断道， “我妹妹回家路上发生了意外， 我刚才急着去处理这件事， 没想到转头就有人在您面前胡乱说话， 看来事情并非意外， 有必要好好调查一番了——您的意思呢？”
在玛格丽特咄咄逼人的追问下， 年轻的皇帝有些讷讷，语气都变得僵硬， “什么，发生了意外？那的确需要认真调查调查……”
叶筝靠在柜门上，悄悄听着二人的对话，越听越觉得有趣。
外面很快安静下来，柜门突然被拉开，盘腿坐在柜子里的叶筝和站在外面的玛格丽特面面相觑。
玛格丽特再次把她抱起来，叶筝发现玛格丽特的这个动作格外熟练，不是出于对她的亲近，更像是一种习惯。
“你的妹妹和现在的我年纪相仿。”
“嗯，她也只有八岁而已。”
叶筝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妹妹现在还好吗？”
玛格丽特抱着小女孩，扫了一眼室内的痕迹，没有计较，她带着她走到了阳台上，恢弘壮丽的皇宫尽收眼底。
“她没事，我早有准备，一时半会他动不了她。”
玛格丽特的回答让叶筝更加疑惑了，听她的意思，阿斯顿十四世要对玛格丽特的八岁妹妹动手，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玛格丽特，你到底是谁呢？”
叶筝仰着头，黑眸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盛满了困惑，还有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丝感伤。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玛格丽特浅淡的眉眼和明亮的红发，总觉得她像是红日初升前最后一缕晨雾。
“叶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从出生的那一刻，我已经知晓了‘魔龙’的命运。”
“我到底是作为玛格丽特而活，还是作为魔龙而活？我也无法分辨呢。”
这是叶筝从来没有想过的回答，在她的猜测和预想中，玛格丽特极有可能是被皇帝蒙骗、坑害、利用，成为阴谋的祭品，被迫变异成身不由己的魔龙。
“……如果你不知道‘玛格丽特’是谁，那么可以告诉我，‘魔龙’是什么吗？”
玛格丽特陷入了某种思考，片刻后才出声。
“魔龙是我，又不是我，至少现在的我是无法理解作为魔龙的我，但无论如何，成为魔龙是我必然的结局。”
“你们喊祂‘魔龙’，其实不够恰当，或者说太小看祂了——魔神，这种称呼更贴切。”
“魔神……”叶筝喃喃，希望神是假的，但这个世界依然是存在真正的神明吗？
可转念一想，系统、读者的存在对于她所在的世界，也是类似于神明的存在。
叶筝沉思着，忽然身体一轻，她又被玛格丽特抱起来，侧坐在阳台的围栏上，暖风吹打在脸上，看着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宫殿，她微微眯起眼睛。
玛格丽特一手揽住小叶筝，一手指着远处的一个不起眼的宫殿，在温暖怡人的风中，她轻声道：“再过三天，我会在那里化身为龙，为这个世界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叶筝睁大眼睛回头，看着玛格丽特镀光的侧脸。
“三天？”
“嗯，文森特已经无法忍耐这个正与他所愿背离的世界，他与另一个世界的神明达成了约定——以献祭国民生命为代价，让阿斯顿皇室和他文森特·阿斯顿永远不会消亡。”
叶筝的眼瞳一缩，她问道：“另一个世界的神明……是什么样子？”
“就是你见过的龙身人，一个只有雌性的种族，通过带有自身基因的骨头进行繁衍。”
叶筝望着玛格丽特，唇瓣张合，太多疑问堵在喉间，一时反而无从问起。
玛格丽特贴心地解释道：“我化身成她们的同伴，亲自收割国民的生命完成进献，但要源源不断延续本该消亡的皇室和他的生命，光是一场灾难是不够的……所以魔龙不会消失，祂不会停止带来灾难。”
“魔龙对这个世界是全知全能的存在，因此我知晓过去和未来，在你拿到属于我的骨头时，你注定要来到这里。”
玛格丽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和自嘲，“不过你放心，你会终结我——这一场绵延数百年的灾难。”
“或许‘玛格丽特’就是为了等待你，为了向未来赎罪而存在的。”
低低的声音随风飘散，突然，叶筝用力抓住玛格丽特的手，沉浸在某种情绪和记忆中的玛格丽特惊讶低头，两人双目相接的那一刻，玛格丽特的心忽然重重一跳。
叶筝终于知道玛格丽特身上的违和感从哪里来，她分明有着锋利张扬的天性，却被困在了暗无天日的未来。
“为什么不尝试改变这一切？”叶筝问道。
玛格丽特的眼底泛起无奈的情绪，“我的命运是一场死局，叶筝。”
“我当然有避免自己成为祭品的手段，可一旦我在未来没有成为魔龙，现在的我就不会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依然会掉进他的陷阱……”
“就算不是我成为魔龙，也会是另外的人，他注意到我的妹妹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叶筝，魔龙是有弱点的，我现在告诉你，请你去彻底杀死五百年后的我——”
玛格丽特的语速越发急切，手撑在叶筝两侧的栏杆上，叶筝突然推开她，脱离出她沉重的怀抱。
“请等一下！”
叶筝歪歪头，“你为什么觉得文森特阿斯顿是向龙身人种族许愿的？”
玛格丽特神情不解，她不明白为什么叶筝的注意力突然转移到这个奇怪的方向。
她只是看着叶筝喃喃道：“魔龙杀死了那么多人，制造源源不断的灾难，满足了他的愿望……”
叶筝抬起手，指着玛格丽特的心口处，黑漆漆的眼睛犹如实质般锐利。
“如果我说，魔龙是你召唤出来的呢？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惊讶得后退一大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似乎不能理解叶筝在说什么。
“阿斯顿十四世或许和某位神明做了交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神明，但龙身人一定是受到你的感召降临的。”
不久前，林知行告诉了她“意识频率”的存在，如果这是通行的宇宙规律，那么这个世界的人也极有可能因为相似的意识频率和另外世界的生物产生联系。
比起阿斯顿十四世，龙身人这个异世界种族更像是会青睐于玛格丽特的存在，玛格丽特变成魔龙也能证明这一点。
祂们很可能不是和阿斯顿十四世达成交易的存在，而是祂们在某一时刻因为相似的意识鼓动，选择了即将成为阿斯顿的祭品的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三天后务必带上我，我要亲自看一看阿斯顿十四世的交易和仪式是什么。”
“结束灾难的办法……绝对不是杀了魔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