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正在府内闭目养神,连日来的疲惫让他心神劳累,今日难得有了片刻的休憩。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士卒紧张的声音:“使君!敌军命人投掷了一包东西到城下!”
刘备睁开眼,眉头微皱:“何物?”
那士卒吞吞吐吐,脸色发白:“下面的人……不敢擅作主张,只能请使君亲自过目。”
敌军把包袱扔过来的时候守城的校尉已经打开过了,可只是掀开一个布角,就骇然跌坐在地,连忙命人将包袱送过来,不敢细看。
刘备心中莫名一沉,挥了挥手:“抬进来。”
两名士卒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袱走了进来,轻轻放在地上。包袱裹得严实,但隐约可见里面硬物的轮廓。刘备盯着那包袱,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缓缓起身,脚步沉重地走到包袱前,手指微微颤抖,最终一把掀开了包袱。
青龙偃月刀、丈八蛇矛,还有两副熟悉的染血甲胄。
这是他两个义弟的兵器甲胄啊!将军的兵器就是他们的第二条命,从不离身,如今贴身兵器却离了身。
“云长!翼德!”刘备的声音撕心裂肺,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忽然,他注意到蛇矛下压着一封信。刘备几乎是扑了过去,颤抖着拆开信纸,目光急切地扫过上面的字迹。
【既然你刘玄德不愿意归降,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我先用你两员大将祭旗。
我俘虏了他们之后,他们两人可是宁死都不愿投降,说什么‘当年桃园结义,大哥对他们恩重如山,宁死不屈’这些我听着就不高兴的话。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了,他们到死都以为你会来救他们。】
“二弟、三弟——”
刘备的视线骤然模糊,胸口如遭重锤,一股腥甜直冲喉头。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信纸上,随即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
“主公!”
府内瞬间大乱,亲卫们慌忙冲上前,扶起昏迷不醒的刘备。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仍残留着血迹,手中却仍死死攥着那封染血的信。
法正匆匆踏入府内,目光一扫便看到了摆在地上的刀矛和甲胄。两幅甲胄上的血迹已凝成黑褐色,他心头猛地一沉,陈昭终究是动手了。
这些年折在陈昭手里的诸侯将领,哪个不是枭雄豪杰?她既能笑着与降将把酒言欢,也能转眼间将顽抗者枭首示众。关张二人被俘多日,如今刘备拒不归降,陈昭自然不会再留无用之人。
可法正太清楚刘备与关张的情谊。当年桃园结义,十数载同生共死,这份羁绊早刻进了骨血里。他望向榻上面如金纸的刘备,轻轻一叹。
主公此刻怕是肝肠寸断,哪还能冷静得下来?
已经醒来的刘备仰面躺在床榻上,目光空洞地望着房梁。帐顶的纹路在烛火下模糊不清,仿佛化作了一条蜿蜒的路,从昨日涿郡的桃园,一直延伸到今日益州的绵竹关。
他想起那年春日,桃花灼灼,他与关羽、张飞跪在香案前,誓言同生共死。那时他们不过是乡野豪杰,关羽还是个逃犯,张飞不过是个屠户,他也只是个空有汉室宗亲名头的织席贩履之辈,三人一并发誓要匡扶汉室,立下一番功业。
这些年两位义弟随他东征西讨,从幽州到徐州,从荆州到益州。曹操曾以高官厚禄招揽过他们,陈昭也曾许他们大好前途,可他们只是摇头,继续跟着他这个颠沛流离的大哥,从大汉的最东北,一路走到最西南。
刚到益州时,他们连这里的方言都听不懂。三弟日日气得拍案大骂“这鸟语谁听得懂”,二弟则默默学蜀地官话。可即便如此,他们从未抱怨过他一句。
法正望着呆滞的刘备,担忧开口:“主公?”
刘备终于动了动,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哑的呜咽:“我把他们从涿郡带出来了,却没能耐再带他们回故乡。反教他们身首异处,死不瞑目……”
“我如何对得起那一声‘大哥’?”刘备泪如泉涌,缓缓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
半生颠沛,刘备从未绝望。督邮刁难时,他拂袖而去;弃官高唐时,他心平气和;诸侯轻视时,他一笑而过;辗转天下时,他咬牙前行;甚至与刘璋反目、决意死战陈昭时,他也只是攥紧剑柄,高抬头颅。
可此刻,关羽张飞的死讯如利刃剜心,刘备忽然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了个干干净净。
他终于明白项羽为何会在江东子弟死后自刎乌江,不以大业为重渡江苟活了。什么汉室,什么天下,现在他统统不想管了。
刘备猛地从床榻上翻身而起,双目赤红如血,踉跄着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他一把抽出衣架旁的长剑,剑锋寒光凛冽,映着他决然的面容:“我要领兵出城,与陈贼决一死战!”
法正急忙上前拦住,死死按住他的手腕:“主公!兵法云‘怒不掌兵’,陈昭杀两位将军,为的就是激怒您。您若贸然出战,正中其下怀啊!当保全有用之身,他日再图复汉大业!”
刘备泪流满面,声音嘶哑如裂帛:“不能为弟报仇,纵万里江山,何足为贵?”
得知关羽张飞死讯的这一刻,兄弟情谊大过了光复汉室。他没见过大汉的盛世,可两个弟弟却是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啊。
刘备颤抖着手,从怀中取出益州牧印,塞进法正手中:“若我身死,孝直便将此印交于陈昭,保全性命。”
他惨然一笑,“终究是我一意孤行……连累了你。”
法正捧着印信,指尖发颤,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这日之后的刘备仿佛被注入了鸡血,他不眠不休地整顿兵马。白日里亲自操练士卒,夜晚伏案研究兵书,又命人连夜赶制白旗白甲,全军缟素,誓要为两位义弟报仇。
他身上却一直披着一身旧甲。
法正皱眉劝道:“此甲已旧,主公不若披重甲出战。”
刘备摇头,声音沙哑:“我家门落败,说是汉室宗亲,却早沦落到卖草席为生。唯有这副甲胄,是祖上所传。当年与二弟三弟四处漂泊时,亦是穿的这幅甲胄。”
刘备垂目,他缓缓抚过甲胄上刀剑留下的斑驳纹路,甲叶黯淡无光,与如今的大汉一样破旧黯淡。可这破旧的甲胄却承载着当年涿郡青年光复汉室的志向、桃园三人同生共死的誓言,还有半生颠沛中的起起伏伏。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有死而已。
连日来,昭明军日日派人叫骂不休,众人皆怒,唯独刘备沉默如山。直到这一日,敌阵中终于现出那杆嚣张的帅旗,陈昭一身玄甲,正扬鞭指点城池。
刘备眼中血丝骤裂,长剑铿然出鞘:“开城门!”
刘备纵马冲入敌阵,长剑挥舞。然而昭明军如潮水般涌来,他身边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倒下,自己与陈昭的距离却始终无法拉近。绝望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难道今日连仇人的衣角都碰不到?
就在此时,陈昭忽然打马向前,竟主动朝他逼近。刘备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本就不求生还,若能以命换命,死又何惧?
紧接着,他看到了陈昭手中的弓箭,心中更是振奋。他可闪躲避开要害之处,而后插着箭矢继续冲锋,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与陈昭同归于尽。
“嗖——”
寒光凛凛的箭光破空而来,刘备侧身一闪,箭矢穿透肩膀,带出一蓬血雾。他低头看了一眼,不怒反笑。这一箭只擦过皮肉,连骨头都未伤到!陈昭的箭术不过如此!
他猛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向前冲刺。陈昭近在咫尺,刘备甚至能看清她含笑的眉目。
含笑?为何会笑?
忽然,刘备眼前一阵发黑,手臂如灌了铅般沉重。刘备心头一凛,不对!箭上有毒!他咬破舌尖强提精神,却仍抵不住那股蔓延全身的麻痹感。
刘备心中绝望,是了,陈昭卑鄙无比,连杀他两位义弟祭旗的事都做得出来,在箭上抹毒更是正常。
只可惜他今日死在此地,上不能光复汉室,下不能为弟弟报仇……在众目睽睽之下,刘备轰然从马上坠落。
“哎呀,麻药涂多了。”陈昭吹了声口哨,令人将刘备捆住。
昭明军中的将领对自家主公的“聪慧”深有了解,连面色都未改。
只有吕布恐惧地瞥了陈昭一眼。
在虎牢关的时候陈昭还需要抬出那丈长的巨弩才能吓退他,现在陈昭只需要一支寻常箭矢加上一点妖……仙水就能把刘大耳贼弄晕。
这就是鬼神之力吗?吕布一个激灵,眼神顿时清澈的如他闺女一般。
忠诚?看门的大黄狗不忠诚……他吕奉先忠诚!那黄犬还是从曹操府中牵来的,他吕奉先可是主动投的陈昭。
吕布当即主动窜到刘备身边,三下五除二将他捆紧,冲着陈昭咧嘴一笑。
陈昭:……
这家伙是真记仇啊,张飞骂了他两句,他现在还要欺负刘备报仇呢。
法正立于城头,见刘备坠马不知生死,泪水无声滑落。他缓缓取出益州牧印,递给张松:“将我缚住,去向陈昭请降吧。”
张松愕然:“使君已然不在,我等便非背主,归降就是,孝直何须如此?”
“吾为谋主,未能劝阻主公,当同罪。“法正闭目摇头。
张松还要再劝,法正侧头,伸出双手:“速速行事。”
张松只得含泪命人捆缚法正,而后打开城门。
陈昭打马入城,见张松等人伏地请降,唯独法正被五花大绑立于道旁,不由挑眉一笑:“这是给孤准备的贺礼?”
法正挺直脊背,冷冷道:“我乃刘皇叔麾下谋主法正,主公既败,我当随主而去,但求一死。”
陈昭嗤笑一声,扬鞭轻点他肩头:“这可由不得你。押回大营,好生看管。”
士卒上前拖拽,法正挣扎未果,被强行架走。陈昭望着他倔强的背影,眯起眼一笑。
哼哼,刘备她还有用处,但是法正……先看看合不合自己心意再说。毕竟她已经给刘备准备好了一位世间顶级的谋士去做大事,正好刘关张三兄弟的忠义加起来能与那位谋士中和,他们才是最合适的搭配嘛。
*
刘备从昏迷中悠悠转醒,眼前昏黄的烛光摇曳,映衬着同样昏黄而陌生的帐篷。
他恍惚以为自己已至黄泉,动动手腕,麻木没有知觉,而且身体十分僵硬,喃喃道:“原来死后是这幅模样。”
丝毫不知道是麻药的药劲还没过去。
帐外忽响起两声熟悉的呼唤:“大哥!”
是关羽和张飞的声音。
刘备苦笑,心想果然已死,能再见两位义弟,倒也不错。
他撑起身子,掀开帐帘,却瞬间被一拥而上的士卒按倒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刘备愕然,死了也要被绑?
莫非这地府是陈昭那个黄巾神女所开?
作者有话要说:
是哪位谋士需要刘关张三人的忠义加起来才能中和呢?
贾诩:肯定不是我,主公舍不得我
程昱:我只是有仲德没道德,可不是没有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