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那此事便全权交于奉孝了。”陈昭认真听完郭嘉建议。

昭明军像是一艘船,她是船长。一开始船小的时候,她这个船长要充当船员,拿着船杆拼命划船。随着她麾下的地盘越来越大,人才越来越多,陈昭便只需把握大船行驶的方向,划船的事情便要交给手底下的臣子。

郭嘉建议远“交”近攻,起码要让刘表以为她是要远交近攻,使刘表对刘璋生出疑心,不敢与之联盟。

“此计若成,不知主公愿意赏嘉何物?”郭嘉幽怨叹息,指尖拨弄腰间孤零零的小玉珠,“嘉腰间只挂一枚小小玉珠,旁人都要以为嘉不受主公喜爱,轻视于臣了。”

“还不是你手气不好。”陈昭戏谑。贾诩那枚玉佩的确是她亲手挑出的最大一件玉饰,可其他臣子陈昭可是一视同仁,通通当年礼抽奖分配。郭嘉一摸就摸到了玉珠,这可怪不得她偏心。

“此事若成,我便送你一条玉带。”陈昭视线不客气扫过郭嘉腰间软肉,“又丰盈不少,先前腰带怕是挂不住了。”

“凉州苦寒,嘉多穿了两件内衫。”郭嘉小声抗议。他可没胖。

“这倒是。”陈昭知道郭嘉这个身体,健康归健康,只是依旧怎么吃都吃不胖。陈昭一直想把郭嘉喂的和吕布一样健壮,只是这个理想似乎比统一天下更天方夜谭。

郭嘉被陈昭一盯,毛骨悚然,总觉得主公心里没想好事。他往后缩了缩,摸出方才陈昭砸他的那颗山楂轻咬一口,被酸的一激灵后顿时明白了为何碟中只剩下了这几颗山楂。

他端起茶盏猛喝两口才压下舌尖酸涩,不动声色把剩余半颗山楂藏回袖中,忽然想到败坏他名声的贾诩,又默默把案上其余几颗酸掉牙的山楂顺走。

数日后,一封从豫州发向益州的密信被刘表中途截获。

刘表生了好大一通气,沉着脸客客气气送走了游说他与刘璋联合出兵去长安救援天子的刘备。

凉州势力一共三股,韩遂,马腾,还有夹杂在二者之间打酱油的张济叔侄。马腾张济已死,马超马岱与张绣归降陈昭,凉州便只剩下韩遂一股势力。

原本韩遂与马腾势力便不相上下,二人多年争斗也没能决出到底谁是凉州之主,张绣倒向马超之后,韩遂就隐约被压了一头。

如今陈昭插手,韩遂更是短短一月便兵败如山倒,最终部下反叛,韩遂也死在西逃路上。

韩遂兵败消息传到长安,曹操忍不住叹息。

“刘表刘璋不愿来援,韩遂又败,吾岂有生路?”

曹操已早无昔日的意气风发,他站在潼关城头,春风将他灰白交杂的须发吹得凌乱不堪,几缕灰白发须与深如沟壑的皱纹纠缠在一起。眉心的川字纹深陷,压得那双锐利的眼睛也黯淡了几分。眼睑低垂,眼尾几道褶皱层叠,泛着疲惫。

曹操唇抿成一线,满是不甘与颓唐。

城墙下的柳树已生嫩芽,他的霸业却仿佛已走到了尽头。

刘表刘璋若愿出兵救他,他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陈昭势大,可大汉数百年积累,忠臣无数,总有人愿意为大汉前赴后继。如今天下间,忠于大汉的士人都纷纷搬至荆州益州,若再加上他手中名正言顺的天子,或许还能一搏。

“刘表刘璋实在愚蠢。”曹操眺望潼关城墙外那密密麻麻的昭明军士卒。

曹操是正经举孝廉入仕的大汉官员,初入仕途时也有过刚正不阿诛杀犯法的宦官亲戚的经历,也曾多次上书谏言灵帝惩治贪官、澄清吏治,只是奏疏如石沉大海。黄巾之乱前也曾心灰意冷辞官回乡,韬光养晦之后又出仕……对大汉官员有多喜欢争权夺利亦心知肚明。

他能猜到刘表刘璋为何默不作声。无非就是怕天子入汉中之后,他们从万人之上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二人可能更盼望天子死在陈昭手中,毕竟大汉不可一日无天子,刘协若死,他们两个汉室宗亲就成了下一任天子人选。

“肉食者鄙,死到临头依然只顾蝇头小利。”曹操立于残阳下,望着潼关城头飘摇的汉旗,眼中锋芒渐黯,一直挺直的腰背佝偻了些许,转身离开了城墙。

翌日早朝。

自光武皇帝二复大汉以来,便以洛阳为大汉国都,长安已经荒废了百余年。虽说长安中的宫殿依然有一批宫人打扫,可多年未曾修缮过的宫殿依然难掩破旧。

未央宫大殿上,斑驳的朱漆廊柱间鎏金蟠龙纹早已剥落殆尽,露出朽木的底色。刘协踩着吱呀作响的丹墀,十二旒冕冠的玉珠在额前轻晃,端坐在勉强刷了层新漆的龙椅上,熟悉开始了走神。

反正他只是个摆设。

只听到“凉州沦入陈贼之手”时,刘协耳朵不动声色动了动,旒珠遮掩下的嘴角不动声色翘了翘。

远香近臭这话永远没错,曹操未入洛阳之前,流民冲击洛阳城墙,那时刘协盼望曹操能来救他。曹操真来了,强势挟天子以令群臣了,刘协又开始憎恨曹操。

听到曹操吃瘪,刘协心中先是不受控制高兴了一瞬,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凉州好像名义上还是大汉疆土。

刘协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无所谓。凉州官员何时听过天子诏令?说句不好听的,刘协听到“西凉”二字,最先想起来的都不是这是大汉之地,而是出身西凉的董卓。

他下意识去看位列百官之首的曹操,却只对上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于是又收回了视线。没从曹操脸上看到破防,让刘协觉得可惜极了。

曹操注意到了刘协的视线,对老谋深算的曹操而言,连宫门都没有踏出过几次的刘协心思实在是太好懂了。

曹操嘴角掀起一抹冷笑,朗声道:“还请陛下勿要忧虑,反贼虽势大,臣等亦会死战以护陛下性命。”

刘协脸刷一下煞白。

曹操却也没有再打压刘协的心思,他回到丞相府,从天亮坐到了天黑。

烛火摇曳,映出曹操孤坐的身影,案前的地图被攥得发皱,潼关外的敌军标记刺得他眼眶生疼。

“许褚。”曹操下意识呼唤许褚姓名,话脱口而出才想起许褚折在了凉州,如今还不知是死是活。

曹操想找人问策,举目四望却不知能寻谁问计。戏志才身体不好,又呕心沥血为他筹谋,前年便死在了并州;程昱为他镇守晋阳,如今并州全境都落入陈昭之手,程昱也不知生死。

其余满宠、刘晔、董昭等人,随他征讨凉州,那夜他侥幸逃出,其余人却生死未卜。

身边只剩下一个司马朗和未长成的司马懿——司马懿还是曹操打听到陈昭亲自教养诸葛亮陆逊等一干年轻俊才,才生出了效仿之心,打算养两年再用,如今还只是不顶事的半大少年。

曹操斟满一杯酒,仰头饮尽。何止是忠臣良将?他的妻儿亦都陷于陈昭之手啊。

何计还能破敌?何处还可容身?曹操绞尽脑汁,却想不出任何退敌之计。

甚至如今陈昭已经不和他打了,陈昭派重兵驻扎在潼关外,使他出不去,又派人截断了能通向长安的所有粮道,粮草也进不来。

如今他手中只剩下了巴掌大的地方,潼关西南,(ucgB)只有商洛、上洛二地产粮,定是养不起十万大军。

他原本的想法,是长安向南经武关道可通荆州,向东经蓝田道可达汉中,与刘表刘璋结盟可以获取荆益粮草支持。蜀地富饶,又多年不经战乱,粮草充沛,虽途经秦岭运粮要损耗一些粮草,可依然足以供应长安。

只是刘表刘璋不愿与他结盟,他现在也分不出手来去攻打汉中和南阳,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他这边调转兵力,陈昭会立刻大军攻破潼关。

曹操缓缓闭目。

进,无路可进。退,无路可退。

面前只剩——

一条死路。

若陈昭愿意摆开阵仗与他打一仗,或许还能绝地翻盘,可如今陈昭根本没有和他打仗的意思,陈昭就是想要生生困死他。

稳妥的可怕。

曹操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起身走到窗前,夜风扑面,凉意浸入肺腑,滚烫的头脑终于冷静下来。

抬头望去,漆黑的夜幕上,零星挂着几颗星子,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曹操望着这夜色,忽然想起自己三十岁前的模样,那时他不过是袁绍身后一个顶着“宦官之后”名头的跟班。乱世给了他机会。讨董卓立威名,取兖州奠根基。

他早早意识到了陈昭的威胁,联合袁绍攻陈,奈何袁绍绍屡屡失策,让陈昭反吞了冀兖二州。可他也能绝地反击,弃兖取并,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路走来,日日无比艰险。

可是……

“陈昭怎会一次都没出过错呢?”曹操喃喃自语,仍觉不可思议。

他实在想不通,大家都是头一回谋反,怎么偏偏陈昭像个经验充沛的老手?

夜色渐深,曹操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竹简,思绪却飘得更远。若论造反的经验,这天下间恐怕也只有老刘家真正成功过。可高祖皇帝和光武皇帝又怎会把造反的诀窍写在史书上?他们巴不得后世再无人敢起这样的心思。

说到底,这乱世中的诸侯,哪个不是在摸着石头过河?缺粮时便抢掠百姓充作军粮,攻下城池又守不住时就索性屠城,免得百姓再为敌所用。打了这么多年仗,纳几个美人入帐,听着臣子们的阿谀奉承,不也是人之常情?

刘表当年单骑入荆州何其豪情,如今不也被安逸消磨了锐气,只求偏安一隅?袁绍昔日横刀怒斥董卓是何等英雄气概,后来不也刚愎自用,错失良机?

曹操真想把那些造谣陈昭的文人揪出来全都宰了。

口口声声说陈昭好美色暴虐无道伤天害理,非明主之相。陈昭好不好美色不知道,他是信了,没见陈昭沉迷温柔乡,反倒自己在上面栽了个大跟头。

还有什么暴虐无道伤天害理,陈昭烧个骨灰就叫暴虐了?曹操最头疼的事情就是并州关中人口流失严重,庶民连夜扛着排车往陈昭治下跑……

“主公。”一道身影微微弯腰,候在屋外。

曹操转身:“伯达来了。”

曹操如今手底下仅剩的谋士,见势不妙立刻从洛阳逃到长安的司马朗,司马懿之兄。

二人相对而坐,曹操久久不出声,直到司马朗双腿都坐的僵硬,曹操终于开口。

“我欲降陈昭。”

司马朗错愕抬头,望着身前的曹操,张张嘴,又觉得意料之内。

送去荆州益州的求援信石沉大海,唯一的生路断绝,似乎只剩下了一条必输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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