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韦,出身寒门,曹操帐中亲卫,曾驱虎过涧,有万夫不当之勇。曹操虽倚为心腹,然未授兵权。此人有悍将之勇,却无统帅之才。”赵云声音平静,缓缓念出典韦的情报。
昭明军在各处诸侯手下都安插了细作,虽说职位都不高,接触不着核心情报,可这些表面情报打听起来却不难。
“我等只能掠一人回去献给主公。上当一次,他们必定不会再给我们第二次机会。”赵云言简意赅。
“主公想要统兵之帅。”
吕玲绮琢磨了一下:“也是,左右现在我还没长到能独领一军的年纪,平日主公若要出门,带上我就行,用不了那个眼神不好使的黑熊精。”
她还耿耿于怀,她身上这身百花战袍可是她爹和主公都公认好看的战袍,那相貌丑陋的黑熊精居然敢骂她“野鸡崽子”,实在是有眼无珠。
“不过他都能看上曹操那个小矮个啦,眼神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吕玲绮摇头晃脑,很快就把原因归结到了典韦身上,丝毫不内耗。
二人返回帐中,吕玲绮正要回帐中睡觉,却被赵云抬手拦住。
“还有何事?”吕玲绮畅快淋漓打了一仗,虽说最后略输一筹,却丝毫没影响她的心情。
再等几年,她成年之后根骨硬朗了,那个典韦就不是她对手了。有对手才有意思呢,天下无敌岂不是要无聊死了?
赵云板着脸:“且论今日之失。既知典韦神力,为何硬接其双戟,与他正面角力?”
吕玲绮觉得自己的个头在迅速缩水,仿佛变成了曹操那个小矮个一样——不然眼前的赵云怎突然如山岳压顶?
足足半个时辰,吕玲绮才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捧着那叠墨迹未干的《避实就虚九策》踉跄出帐。
唉声叹气走到帐前,吕玲绮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另一道叹气声,她停止脚步,与也才刚归帐的诸葛亮撞个了正着。
二人虽营帐相临,却已多日未见,诸葛亮要早起授课,吕玲绮要晚归巡逻,一早一晚刚好错开。
吕玲绮羡慕看了眼两手空空的诸葛亮。给新卒授课多好,不用做功课,她可擅长训那些新兵蛋子了,十日就能训出来一批能上战场的士卒。
诸葛亮羡慕盯着吕玲绮手中的一小摞功课。只用做功课多好,他一晚上就能写十份。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根本听不懂人话,他分明已经把文章简化的不能更简单了,却还是教不会他们……诸葛亮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能有人读书百遍都还背不下来文章。
两人相望一眼,悲喜并不相似的苦涩一笑,笑意还未达眼底,又齐齐打了个寒颤,当即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帐帘掀得比逃命还快。
二人受够了教训,万万不敢再私下勾结串通了。
翌日一早,赵云又带着吕玲绮来袁绍营前叫阵。
好不容易安稳了一日的袁绍拍案而起,案上青铜酒樽震得叮当作响:”无耻小儿,安敢屡犯吾境!传吾之令,调三千强弩手出营,射杀这些鼠辈!”
打也不打,退也不退,日日就派这几个将领带着数百骑兵早来晚归地挑衅,实在可恶至极。
偏生尽是骑兵,见袁军出营便呼啸而散。昨日他派颜良率部追击三十里,反被诱入埋伏折了百余精锐。
曹操及时拦下袁绍,好言好语劝道:“小贼来衅,一向离营数百步,纵派了弓弩手出战,亦射不中,还会空耗军心。我们也派将领去应战就是。”
曹操也同样厌恶这些牛虻似的昭明军,可他比袁绍更理智些。
动用大军,若能留下敌军便罢了,若留不下敌军,士气就全没了。他们有六十万大军,昭明军只有二十万,若不打起来,尚且能扯开虎皮,打起来再输一次,这张虎皮就要被捅破了。
先前初战败退,尚且能用“敌军以逸待劳,我军长途跋涉”的借口来搪塞,再输一次就没有借口了。
为今之计,唯有等待袁术从南攻徐,两面夹击才有胜算。
袁绍被曹操一哄,也消了气,低头猛饮,任由曹操再派典韦出战。
典韦早就惦记昨日那勇猛银甲年轻将领,闻此人又来,当即提起双铁戟,跃马而出。只见营前白马银枪,一将挺立,正是赵云。
赵云身侧是骑在马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吕玲绮,他平静道:“今日我与典韦打一场,你且看着。”
顿了顿,赵云又补充:“晚上回去写观战感悟。”
昨日吕玲绮伏案两时辰,终得破敌之策:典韦步战无双,双戟有万夫不当之勇,己身所长却在马战。此番败绩,实因坐骑不堪其神力,战至酣处竟马蹄酥软,致其坠地。
得出的结论是“她该想法子借她爹赤兔马一用,或问她爹要一匹赤兔马的后代来骑,有好马相伴定能取胜”。
赵云看过文章之后险些“云大怒”。
典韦厉声喝道:“汝这厮,安敢犯吾营寨!”赵云更不答话,挺枪骤马直取典韦。两马相交,枪戟并举,战作一团。典韦双戟如猛虎下山,势大力沉;赵云枪法似游龙出海,迅捷刁钻。战至三十合,不分胜负。
赵云见典韦勇猛,虚晃一枪,拨马便走。典韦以为赵云力竭,忙大喝:“休走!”纵马急追。
不料赵云回马一枪,典韦急闪,枪中肩甲,眨眼间银枪进红枪出。典韦大怒,不顾肩上血迹越战越勇。
赵云见典韦肩头带血,犹自怒目圆睁,不由生出敬佩之心。不论阵营,受伤犹能为主公死战的猛士便值得他敬佩。
“汝勇猛无双,可愿来投昭侯?”赵云挑开典韦铁戟,出言招揽。
典韦被他溜的气喘吁吁,又肩膀带伤,已无需全力应对,赵云一边打斗还一边有精力出声招揽。
典韦虎目圆瞪,肩头血淋淋一片:“安敢挑拨吾与吾主?我受主公重用,绝非叛主之辈!”
赵云轻笑道:“汝主重用?汝手下有兵丁几何?官职几品?据我所知,曹操麾下领兵的大将有曹氏、有夏侯氏,不曾听过有一位典将军。”
“吾为主公帐中亲卫!”典韦脱口而出。
“昭侯麾下亲卫倒是本事平平,不及汝。”赵云此言令典韦面色好看了些,下一句却更加刺耳。
赵云气定神闲:“昭侯言,有能之将便该驰骋于天地之间,建功立业,不可屈居护卫之职,龙困浅滩。”
“汝主公知你勇猛,为何不命你独领一军?”赵云轻笑。
典韦哑口无言,半响才道:“我没带兵的能耐。”
这话说的不情不愿。
“不会可以学,力气生来就能有,却没听说过谁生来就精通兵法。”赵云收枪,“昭侯麾下亦有不通兵法的将领,如今正在学兵法。莫非典将军亦是如此?”
不远处愁眉苦脸的吕玲绮鼻尖一痒,打了个喷嚏。
“玉不琢不成器,玉匠有心,如何琢不出上好玉器?性子鲁莽可以磨,兵法不通可以学,只看玉匠是否愿意上心雕琢。”赵云横枪缓缓离去,收兵回阵。
“换个人来,莫非袁绍麾下无人?”
典韦听了一脑子理解不了的话,肩膀上的血窟窿流出的血已经浸染了他半边衣衫,再不回去包扎胳膊就留不住了。典韦冷哼一声,转身回营。
赵云又等了半响,却不见袁绍大营中有人带出来,派人叫阵,亦无人回应。
大营之中,袁绍一杯一杯猛灌酒水,身侧几个谋士与曹操一并劝阻。
“典韦不是他的对手,再让将领出战亦是无用……”
袁绍麾下几个谋士的意见和曹操达成了一致——该当缩头乌龟的时候,就当缩头乌龟,等袁术回信再行报仇雪恨。
天色渐沉,见袁绍营门紧闭,赵云只好无奈回营。
一连三日,赵云来叫阵都不见有将领应战。
第四天,来叫阵的队伍中多了一个脸上写满了愤世嫉俗的青年,还有一辆拉着战鼓的排车。
祢衡没好气指挥士卒:“把我的鼓摆好……往东放一放……”
察觉到赵云打量他的视线,祢衡脖子一梗:“曲意事主,椒房之犬。”
赵云深吸一口气,把银枪牢牢按在背上。
难怪他把人带出来的时候,主公特意叮嘱“别打死就行”。
战鼓安置好后,祢衡脱下鞋子,赤足披发,击鼓三挝,声若雷霆,引得袁营中探出几颗脑袋来看。
“袁本初,汝乃沐猴而冠之辈!自称四世三公,不过阉竖余荫。坐拥冀并,竟畏曹阿瞒如虎!昔日韩文节以州相让,汝假意推辞,暗夺其位——此谓伪君子!”
祢衡骂人还是很有操守的,他越骂越起劲。
袁营之中,已有人把此事禀报了袁绍,不敢直言,只说营外有一狂士骂的十分难听。
“他骂了什么?”袁绍烦躁。
小校支支吾吾:“小人实不敢言……”
“吾且自己去听!”袁绍气急,径直起身出帐。
远远祢衡看到袁绍人影,骂得更加起劲:“河北儿郎血染土,皆为汝这优柔汉!当年董卓乱政,尔缩首如龟;如今坐拥二州,却依旧是那缩头王八!”
倒有人暗想,王八不会缩头,乌龟才会缩头……
袁绍大怒,顿足怒道:“欺我至此,实在忍无可忍!”
曹操事不关己劝阻:“此小事耳,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初兄何必在意。”
“呸,曹阿瞒,他骂得又不是你。”袁绍对曹操发脾气。
他也听到了,那句“竟畏曹阿瞒如虎”,分明是暗示在他军中是曹操做主。曹操也的确管的太宽了些,到底这大军姓袁还是姓曹?
“他若骂我,我亦不怒。小事而已。”曹操镇定,面不改色道。
祢衡眼尖,一眼看到了站在袁绍身边的曹操,不知为何比起袁绍,祢衡觉得曹操似乎更对他的胃口,见到便想骂两句……实在怪哉。
“曹阿瞒!尔本阉竖遗丑,今日竟然也做了诸侯,真乃沐猴而冠也!”
曹操笑容僵在了脸上。
祢衡还嫌不过瘾,干脆把外袍也脱下,轻装上阵:“刺董卓时畏刀避箭,也敢妄称高义?若汝真视死如归,何不与董卓同归于尽?不过一贪生怕死之徒耳!”
真是奇怪,他与曹操先前也无仇怨,骂起曹操来却觉得和私下偷偷骂陈昭一样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