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竺好说歹说,终于让糜芳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劝服了糜芳,糜竺又找来家中仆僮和家产簿册,思索该给糜芳多少家产作为陪送他心中也清楚,名义是联姻,实际上借着联姻这个名头投资陈昭,交纳一份投名状。
乱世之中,哪有安稳之地,没有靠山,财富再多也会是诸侯刀下冤魂。甚至越富,就会死得越快,累世积攒的财富如何能比得上活生生的人命呢。
糜竺从五本簿册缓缓抽出了一本簿册,指尖在简册上逡巡良久,选择了最稳妥的送礼法子。
将库廪中五分之一的家产充作陪送。
仅仅作为买命钱。
再观察一阵,若陈昭真有英主之姿,便将身家性命都押上,资助陈昭霸业。糜竺深呼一口气,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士农工商,能为士,何必做商?家财何足贵。
糜竺深知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趁着现在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先去投靠才能给陈昭留下印象,若人人都争先恐后去示好,那时再去就没什么意思了。
第二日一早,糜竺便带着糜芳直奔彭城州牧府邸。
阳光刺眼。
彭城是徐州数得着的大城池,要不然笮融也不会盯上此地,求陶谦把彭城的粮运交给他。
只是今日街上却格外寂寥,看不见几个人影。糜竺觉得有些奇怪,骑马前行了两三里路,才终于发现了原因。
身着干练战袍的昭明军士卒押送着数百犯人浩浩荡荡在街道上行走,百姓远远见到,立刻慌不择路四散开,躲入街侧的店铺或者小巷,生怕挡路惹上麻烦。
这些犯人的身份不难猜测,糜竺的眼神掠过其中一些人光秃秃的头顶。
是笮融养在下邳的那些僧人。
作为商铺遍布天下的大商贾,糜竺的消息比寻常官员要灵通多了,大部分徐州官员只知道笮融假公济私、性情反复又崇佛,却不知笮融到底胆子大到了何等地步。
三郡之粮,尽数截留。强占土地修建佛寺佛塔,佛寺绵亘十里,塔刹高耸,遮天蔽日,将麾下走狗充作僧侣逃避徭役,名为僧侣,实为养的打手。
笮融身死,糜竺并不觉奇怪。董卓和公孙度为何四处杀士人豪族,还不就是为了钱,养兵何其费钱。徐州虽暂免战祸,然天下大乱,终将波及,届时无论谁主徐州,都不会放过笮融这等蛀虫。
糜竺不敢说自己懂天下大势,但是他懂钱,知道诸侯养不起军队会有多可怕的后果。仓廪实而知礼节,诸侯都要养不起军队了,谁还会给他们讲理。
只是没想到陈昭动手这么干脆利落。
“不是昨日才清算了笮融?”
走过浩浩荡荡的一大列押送队伍,糜芳才敢松口气,露出了不解之色。
下邳离彭城不算远,可也有近百里,笮融昨日方毙,其爪牙今日便已押至彭城,这般神速,令糜竺不禁蹙眉。
他回想起自己平日里往返于两城之间的经历。若是骑马,一日便可抵达,但这些犯人显然不可能骑马赶路。
步行需要三四日,如此往前推笮融前脚方启程赴宴,去抓捕他爪牙的昭明军后脚便到了下邳。
糜竺脸色复杂,不敢深思陈昭杀笮融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早有谋算,也不敢细想笮融掏出来的那封陶谦的信到底是催命还是求情。
再把彭城内的所有商铺都加上吧,献给陈使君。糜竺想到陈昭府中那堪称变态的防守,觉得送礼应当投其所好。他有几个铺子就在州牧府方圆五里内,还能多藏数百精锐。
彭城内也有一座笮融主持修建的佛寺,就在城东,日香火鼎盛,僧侣往来,信徒络绎不绝。糜竺路过看了眼,已是一片萧索,朱漆大门洞开,露出空荡荡的庭院,只有几个士卒正扛着锤敲匾额。
陈昭听闻糜竺兄弟前来拜访,丝毫不诧异。
商贾的嗅觉比士人更敏锐,腰板也更软,她喜欢聪明人。
进了小厅,糜竺带着糜芳见礼,寒暄数句,糜竺便试探了起来。
“下官听闻使君还未成家?舍弟平日洁身自好”
陈昭手中茶盏险些拿不稳,神色古怪。
糜家还真是一视同仁,刘备来了许配妹妹,她来了也要送弟弟。
能屈能伸。
糜竺怕陈昭误会,迅速补充:“舍弟只求在使君麾下做一牵马小吏足以。”
糜竺很识趣,陈昭雄踞二州之地,能征善战之名天下皆知,麾下悍卒十数万,绝非他一个商贾之族能高攀。
“汝弟相貌平平,手无缚鸡之力,弟不及兄,我看不上。”陈昭直截了当拒绝。
糜芳相貌只算清秀,人品更是差的一塌糊涂,脑子也不好使。能背叛刘备这个妹夫去投奔东吴,谁知道他脑子里塞的是驴毛还是朽木。
吕布还要忠诚有勇猛呢,这个糜芳连勇猛都没有,纯纯浪费粮食。
糜竺下意识抹抹自己脸,讪讪道:“下官有家室了。”
他忧愁看着自家弟弟,这也不丑吧?糜竺眼角余光看到站在陈昭身后容貌倾国的貂蝉,和站在貂蝉身侧被衬得像绿叶一样的糜芳,生生把狡辩咽了回去。
这么看是有点丑。
糜竺干笑了两声:“舍弟虽相貌平平,才德却略有一些,不是武将,手无缚鸡之力亦不算大事”
声音越来越小,糜竺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陈昭神色更加古怪。
她瞥了糜竺一眼。略有才德?你因为惭愧内疚被他真气得病重而死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
“汝可识荀彧?”陈昭饶有兴致,“汝以为,令弟相貌才德比之荀文若如何?”
糜竺认识荀彧,荀彧虽是被陈昭半强迫抢来的徐州,可陈昭并未软禁他。荀彧名声在外,糜竺自然登门拜访过。
听到陈昭之言,糜竺哑口无言。
世上谁能和荀彧比才貌双全啊?你放低一下要求!按照荀彧的标准,谁能符合糜竺想到昨日在宴上见到的陈昭麾下那一群俊美的各有特色的属臣,默默闭上了嘴。
陈昭好美色的名声果然不假。
糜竺认命拿出簿册:“此为舍弟陪送。”
相貌才德不行,就拿钱砸吧。
陈昭接过迅速翻了几页,立刻改口:“令弟才貌双全,不弱于荀文若。”
这糜氏不愧是天下间数得着的大商贾,真有钱啊。
糜竺:“”
倒也不必睁着眼说这种瞎话。
虽有波折,好歹是人留下了,礼也送出去了。糜竺擦拭着额角冷汗离开了州牧府邸,回府就开始命人按照备份的簿册把堆成山的钱财往州牧府拉。
被留下为陈昭牵马的糜芳还有些羞涩,看着陈昭脸颊通红。
陈昭把簿册一收,立刻变脸,冷酷无情吩咐侍卫:“带走扔去菜园。”
“啊?”糜芳猛地抬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侍卫拉了出去,七绕八绕扔到了一个离陈昭住处不知多远的偏僻菜园。
“哎呦!”糜芳捂着腰站起身,骂骂咧咧,一睁眼就看到一个黝黑的只剩下两行牙雪白的青年蹲在他面前冲他笑。
“哎呀,我这好久没来新人了。”刘归拍拍糜芳肩膀,煞有其事,“日后你就跟着我学种菜吧,种菜可有意思了。”
糜芳恼羞成怒,怒气冲冲道:“我乃是东海糜氏的公子,岂能如此苛待我!”
刘归撇撇嘴,已经习惯了每个人过来都要闹上一此了,他抱着胳膊:“我还是汉室宗亲,中山靖王之后呢,不照样在这种菜?祢衡是大儒孔融忘年交好友,也照样在这种菜!”
“我哥给陈使君送了钱!”糜芳听到刘归身份,心里有些发虚,汉室宗亲的名头喊出来还是挺唬人的,却依旧硬着嘴。
他觉得自家出了大笔钱财,好歹也能给他换个舒服的官职吧?
刘归乐了,拍拍糜芳肩膀:“送钱就对了。我爹和祢衡他爹也都是送了大笔钱财才把我们塞进来了。”
“不过祢衡喜欢读书,又生了好厉害一张利嘴,已经被主公领到别处用了,不必再来种地。”刘归神色深沉。
“那汝为何还在此处?”糜芳听到有离开的例子,打起了精神,以为陈昭只是吓吓他们,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他放出去。
刘归眨了眨眼:“我喜欢种菜啊,种菜多有意思,我才不走。你放心,我都种了五年地了,也没人赶我走。”
糜芳眼前一黑,直挺挺昏倒在地。
吾命休矣!
陈昭刚说完荀彧,护卫来禀送上一张拜贴。
“说曹操,曹操他侄子便到了。”陈昭看到拜贴上清秀的“荀攸”二字,爽朗一笑,不叫护卫通传,而是自己起身,亲自向府门走去。
守在门外,见陈昭出门下意识扛着画戟跟上陈昭的吕玲绮瞪大了眼睛,提高了警惕。
那曹操会在酒肉里下毒,坏的很,主公都不敢去赴宴,如今他侄子来了,定要小心。
一身姿如青松般的男人立于朱漆府门外,年纪约莫三十岁,面容似古剑藏锋,素麻广袖随风轻振,面色沉静等待侍卫通传。
月前他得叔祖父荀爽和叔父荀彧传信,问他是否在昭侯麾下出仕,荀攸稍加思索就应了下来。
他对陈昭颇有好感,原本荀攸打算刺杀董卓,还没来得及动手便听闻陈昭号召天下诸侯举兵攻打董卓,就弃官回乡协助荀氏族迁,刚在冀州定下便听闻董卓已被陈昭诛杀。
荀攸正在府门外站立沉思,一道惊喜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
“吾之公达来了!”
荀攸慢半拍抬头,看到一个身穿州牧官服的女子正满面笑容冲他跑过来。
“荀攸拜见使君。”荀攸正欲行礼,手还没抬起来就被陈昭一把拽住了。
跟在陈昭身后的吕玲绮看到荀攸慢悠悠的动作都替他心急。
不过曹操侄子怎么不姓曹,反倒和那荀玉树一个姓?相貌也不像,那曹操那么矮,这个“侄子”这么高,吕玲绮打量了一下荀攸身高,得出结论。
“公达见外矣。”陈昭拉着荀攸衣袖往府内走,“我得公达,如虎添翼,公达稳重如青山,我麾下正缺青山一般的贤才。”
芳为南郡太守,与关羽共事,而私好携贰,叛迎孙权,羽因覆败。竺面缚请罪,先主慰谕以兄弟罪不相及,崇待如初。竺惭恚发病,岁馀卒。《三国志》
真被糜芳气死的糜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