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打发叫花子一样的东西,顿时有人面色青白。
“你!”
丁冲见状,迅速伸手及时拦下。他的心中也掠过一丝被侮辱的愠色,但更多的是权衡。那横行霸道、祸乱天下的董卓都未能是陈昭的对手,他们不可与陈昭硬碰硬。
“昭侯,咱们万事好商量。我等虽人微言轻,可为官多年,亦有些旧交在各地为官。昭侯为我等讨回钱粮,我等自然愿唯昭侯马首是瞻。”丁冲暗示。
丁冲试图用他多年来在官场中游刃有余的策略来与陈昭谈判。
“何况我等并非孤身一人,家中还有家眷奴仆等着米粮下锅,昭侯切莫用这点东西相戏我等。”丁冲还贴心为陈昭找了个台阶。
只要陈昭此时说一句“适才相戏耳”,大家就都有台阶下,不必闹得不痛快。
这话要是换个有能耐的人,比如史书上单开一页的人,陈昭还愿意商量几句。
可这些士人董卓已经证明了,欺负这些人什么后果都不会有。
陈昭冷笑:“汝等要试试我的昭明军与董卓的西凉军哪个更善战吗?”
若是在青州和徐州,那是她的地盘,她还要顾忌人才和安稳,装模作样一番。
至于洛阳,等她打到洛阳,少说也要三五年,三五年乱世,这些士人还能活下来几个都说不准。
洛阳士人既没用又好欺负,她不欺负一下,都对不起她反贼的名头。
丁冲亦有士人风骨,三番两次被陈昭威胁,怒不可遏:“我等敬重昭侯,汝却戏弄我等,是可忍孰不可忍!”
“岂敢对我家主公不敬!”赵云喝道,腰间长剑已经出鞘,银光一闪,冰冷的剑刃已经贴在丁冲脖颈。
再进一寸,就是鲜血喷涌,割喉断脖。
丁冲冷汗出了一身,怒火燃烧的心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不能忍。
是可忍,孰也可忍。
“其中乃有误会。”丁冲连忙解释,额角隐隐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我等乃是受了奸人挑拨,误寻昭侯,实在是无心之失。”
他硬着头皮,脖颈处那柄冰冷锋利的剑刃紧贴着他的皮肤,寒意直透头顶,理智瞬间就回来了。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却又不敢咽唾沫,生怕吞咽的动作会让剑刃割破自己的可怜脖颈。
别的地方被剑划拉一道还能长好,脖颈被划拉一刀,小命可就没了。
丁冲能安稳从董卓手下活下来,脑子也不是不灵光,只是先前觉得陈昭带兵打败了董卓,是大汉忠臣,他便将陈昭与先前打交道的那些公卿混为一谈。
董卓的敌人,便是大汉的忠臣,便是与他们这些士人同舟共济的志士。丁冲深信不疑这个等式,才登门索要丢失的钱粮。
可剑抵在脖子上的瞬间,丁冲猛然惊醒了。
陈昭她反贼出身,跟董卓是一路货色啊!
“抢走我等钱粮的恶贼乃是董卓,我等当去找董卓索要钱粮,昭侯缴获之物,乃是您的战利品,与我等本就没有关系。”丁冲语气迅速,生怕慢了一步就小命不保。
董卓杀人那可是一言不合就杀人,杀袁隗全家的时候眼皮都没眨一下。万一陈昭和董卓一样心狠陈昭能不要名声,他不能不要全家老小的命啊。
陈昭乐微微一笑:“丁侍中通情达理。那这些粮食”
丁冲顺着陈昭的眼神看向面前的麻布袋,迭声:“家里还有野菜树皮,下官最爱吃野菜,这些粮食还是赠给百姓吧。”
“这可不行,昭向来公正。”陈昭抬手从赵云手中接过剑柄,在丁冲胆战心惊的眼神下用剑侧拍拍他的脖侧。
剑身的冰冷触感让丁冲浑身一颤,呼吸几乎停滞。随后,陈昭手腕一翻,长剑稳稳地插入赵云腰间的剑鞘中,发出一声清脆金铁交鸣之声。
“子龙你去派罗市去诸位同僚家中,送些粮食,再把那些多余的奴仆带来。”陈昭本想顺口吩咐赵云,看着赵云俊朗的脸,又改口成了罗市。
这脸长得太正人君子了,没有威慑力。
丁冲吓得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下意识把陈昭带入了董卓,董卓那是怎么“解决”问题的?谁敢得罪他,他就杀人全家。朝堂之上,血流成河,杀得没一个人敢反对他!
见到走进来的罗市之后,丁冲的内心更加恐惧。
这个汉子看着就跟通缉令上的江洋大盗走下来了一样,面容粗犷,眉宇间凶悍无比。
“下官、小人、小人并无顶撞之心”丁冲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家中妻儿惨死的尸体,倒在地上老泪纵横,呜呜哭泣。
陈昭沉默,眉头微皱,左右转头环视了一圈,试图找个人来哄哄丁冲,不就是丢了钱粮和奴仆吗,至于哭成这样吗。
再一看其他几个官员还不如丁冲,其中一个更是直接双目翻白,两腿直抽,晕在了堂内。
“再多拿两贯钱给他们。”陈昭语气嫌弃,挥手命人赶紧去寻大夫。
罗市嗤笑一声:“主公是没见过,当年我跟着老师在冀州攻城,那些府衙官吏胆子更小,直接吓尿的都有。”他的声音虽低,却足够让堂内的人听清。
这下原本勉强还能站着的几人也彻底腿软到站不起来了。
陈昭轻轻踢了罗市一脚:“别把诸位忠臣吓坏了。”语气中却没多少怪罪的意思。
众人望着罗市离去的背影,纷纷痛哭流涕。
唉,她真是太坏了。不过无碍,她还准备更坏。
陈昭压了这些人半个时辰,才大发慈悲让他们离开,还好心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卫拎着发给他们的粮食和钱袋送他们回府。
“我的儿啊”丁冲站在自家府门前,看到明显是被蛮力踹开的府门,脑中一嗡,当即泪花就控制不住往外冒。
他拼命往府内跑,跑掉了一只履也顾不上,脚步踉跄,身体歪斜,一瘸一拐地向前狂奔。
远远就听到正房内的哭声,丁冲哀鸣一声,不知死的是他的夫人还是儿子,亦或者都遭陈贼毒手。
推门进去,丁冲便看到一圈人围在一起痛哭,他连忙巡视,看看少了哪个。夫人在、长子在、幼子也在
咦,一个人都没少?
“汝等为何哭泣?”丁冲松了口气,才抓住长子询问。
长子哭丧着脸道:“方才来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领着许多恶贼,把咱家的奴仆都带走了。那厮还说是帮父亲解决后顾之忧,再不用担忧无米下锅。”
“两百多个奴婢,都带走了?”丁冲紧紧拽住长子衣袖。方才见到家眷都无事的庆幸退去,转而升起来的是怒火。
“都没了!”
丁冲跺脚拍腿:“哎呦,老夫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家业啊。真是恶贼、恶贼啊!老夫这就去找卢公告状!”
他下意识唤人备马,听了几声没有人应承,这才想起自家所有奴仆都被陈昭抢走了,只得屈尊纡贵,亲自去马厩里牵马。
到了马厩,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马厩和仅剩的一只半死不活的老马。
“那贼说,说马也要吃粮草,把咱家的马也都牵走了。还说好心留下一匹吃粮草最少的老马给您代步。”长子痛哭。
丁冲气得心口绞痛,骑着老马就冲到了太傅府邸。
“卢公,你得给下官做主啊!”丁冲不顾下人阻拦,径直冲入卢植书房,将今日之事添油加醋告诉了卢植。
听到不但奴仆一个没留,连家里长嘴的牲畜都一个不落给牵走了之时,卢植咳嗽两声,趁机抬袖遮住上扬的嘴角。
陈昭真是,缺德啊。
可陈昭能威胁这些大臣,卢植却不能,卢植安抚丁冲:“你吃过的盐比昭侯吃过的米都多,你去得罪她干什么?陈昭就不是个讲理的人。”
“下官家里丢了钱粮啊,那官府里的贼被捉住,赃物都还要让失主去看一看,下官哪知道昭侯那般不讲道理。”丁冲委屈急了。
“昭侯从郿坞运来的粮草也是拿出去赈济百姓了,她又没有私吞。”卢植轻飘飘瞥了丁冲一眼,“自然,她就算私吞了,你能耐她如何?”
丁冲噎了一下,暗示道:“合该先将赃物归还给失主,剩余粮草再拿去赈济灾民。”
“尔等就当那些钱粮已经被西凉军糟蹋了吧。”卢植一挥衣袖,面色严肃。
丁冲巧妙道:“下官也并非心疼钱财,只是缴获董贼所得,理应交给朝廷安置。那昭侯自己扣下,实在是目中无人。”
这是很巧妙的一个挑拨方式,暗示卢植当代表朝廷向陈昭讨要钱粮。丁冲被陈昭侮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麾下可有三万精兵?”卢植安静望着丁冲。
丁冲哑口无言。
卢植疲惫道:“陈昭带来的三万精兵就驻扎在洛阳城外,青州还有十数万大军虎视眈眈。何况她乃是黄巾神女,汝莫非忘了早些年黄巾鼎盛之时的旧况了?”
“天下一十三州,八州一齐叛乱。”卢植瞳孔中倒映出一片如海潮般汹涌的土黄布巾。
卢植嘲讽道:“昔日陈昭举旗造反之时,董卓还是领兵剿贼的大汉忠臣。”
“汝等若不服气,自去找陈昭麻烦,看她敢不敢杀汝等。”
丁冲哑口无言,垂头丧气出了太傅府邸。
“丁侍中?”一道声音唤起了丁冲,他抬头一看,随意拱手,“见过司徒。”
司徒王允,被董卓提拔上来的司徒,董卓死后本要清算他,后又查明王允在董卓作乱期间暗中庇护了不少士人,便逃过一劫。
加上先前的司徒荀爽本就是被董卓强行征辟,如今不愿再入朝为官,王允司徒的身份也就保留着。
只是因为王允是被董卓提拔,所以在三公之中地位颇为尴尬。
王允为人圆滑,虽地位尴尬,却也不急不恼,和朝中大半士人关系都不错。
“可是遇到了烦心之事,不如到老夫府上痛饮一杯?”王允热情邀请。
丁冲吃了一肚子气,王允一提他思索片刻,想到自家府邸里只怕连酒都被陈贼抢干净了,悲从心来,一口应下了王允邀请。
“那竖子就是第二个董贼”喝醉了酒,丁冲借着酒醉向王允发泄心中悲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王允听着丁冲所言,眉毛紧紧蹙起。
他这段时日也私下听到不少同僚抱怨陈昭,亦对陈昭旧日之事有所耳闻。无非就是黄巾贼出身、来路不明、性格嚣张跋扈
可他万万没想到,连丁冲这样知情识趣、懂得审时度势的同僚,竟也被陈昭祸害。就连董卓也未曾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付朝臣。董卓虽残暴,但至少还懂得拉拢顺从之人,只对那些公然反对他的人下手。
王允不禁心头一紧,陈昭莫非真是第二个董贼?朝廷刚刚从董卓的魔爪中挣脱,难道转眼间又要落入另一个虎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