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这个可以揍

陈昭从刚到广宗的时候就有意着重培养工匠,要冶铁所以培养出来了一批铁匠,要修城墙所以培养出来了一批泥瓦工匠,又制造出了一大批大型建筑器械。

建造城墙这样的大型项目还感受不出来人力资源的富足,可开始做挨村挖水井这样的小项目时就能看出人力充足后恐怖的速度了。

十几个挖井队伍同时动工,一支队伍一天可以去数个村子打井。

只用了半月时间,整个平原郡内原本没有水井的村子里就都有了水井。

可形势没有好转,这半月间只下了一场细丝一样的小雨,连地面都没有沾湿就停了。

入了夏,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水流量较小的溪流率先干涸,露出泥泞的河床。不少半大少年赤脚在河床上捡藏在污泥里的小虾和螃蟹,年纪大些的老人浑浊的眼神里,却早已藏满了忧虑。

干旱、蝗灾,这是荒年绕不过去的噩梦,只是在这近二十年里这两场噩梦出现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

高唐县衙门忽然张贴告示,要征发徭役修水渠,和往年那些徭役不同的是,这次修建水渠的人不仅有乡野和城中征发的青壮,还有昭明军。

征发一万青壮,与两万昭明军士卒合作三万人,一起修建水渠。

高唐县有常住人口六万人,陈昭又在此地安顿了三万流民,如今一共有九万人口。其中青壮妇男约五万人,差不多一家就要出一人服徭役。

“怎么还这个节骨眼上要去服徭役啊?”

孙村里听到告示的村民抱怨。

“自家田地还要浇水哩。”

“去岁说是徭役,实则把我们喊去给那个县令修院子”

“往年好歹都是秋收以后,今岁怎么还挑了个要紧的时候徭役。”

不仅在孙村,在高唐县的其他各个地方也都是同样的声音。

已经六月中旬,小麦正在开花,开完花就要长籽,正是需水大的时候,可天公不作美,久久不下雨,只能靠人一趟一趟从井里挑水灌溉。

骤然要把能干活的青壮征发去服徭役,那今岁的收成怎么办?

“莫急!昭明军的赵使君一会儿就过来把这次徭役目的告知咱们!”孙孝站在人群中间口干舌燥解释。

“咱们村的水井还是人家陈使君命人挖出来的,要不是陈使君,咱们挑水浇地都得往七里外的河边上去。”

孙孝是里正,好歹比这些大字不识的村民见识多些,在村里威望也够,三言两语就安抚住了村民。

村道上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众人抬头去看。

赵溪腰间佩戴长剑,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同样佩剑带刀的士卒,士卒搬着一块两人高的大木板穿越人群将木板放在空地上。

木板上张贴着一张巨大地图,上面画着整个高唐县,包括县城和围绕县城的数十个村子。

“这次徭役召集匆忙,是故我家主公陈昭特地命我等来向尔等解释缘由。”

赵溪清了清嗓子:“已经半月没有下过大雨了,今年或许会有旱灾,尔等种了多少年的地,这个应该都清楚。”

众人默不作声,无数张满是皱纹的黝黑脸庞上充满绝望。

就是因为对灾难太熟悉,所以他们才会想着能多浇两趟地,救一点庄稼。

“所以要赶在麦结籽之前挖通水渠。”

赵溪抬起剑鞘,鞘尖指着舆图上孙村的位置,一道朱砂线从漯水上方引出,途径孙村西侧,贯穿平原郡。

舆图上还有数条密密麻麻的赤红朱砂线,像树的根系一样笼罩整个平原郡。

“三万人同时动工,半个月就能修通高唐县的几条主要水渠,正好赶上给麦浇水。”

鞘尖顺着一条红线,从漯水划到孙村西侧。

这下这些村人能看懂了,交头接耳。

“就在咱家地边上,一里地就能到。”

“这么近都不用浇水了。”

赵溪用剑鞘重重砸了一下木板:“肃静!”

“今将所需携之物事,以及诸般注意事宜告诉尔等。饭食自带,水不用自带明日就在你们村子西侧大柳树旁集合,到时候会有人告知你们挖哪一段。”

“竟还不用离乡!”村人大喜。

不耽误晚上种地浇水,没有徭役路上的食宿花费,也不担心去到异乡被恶霸无赖欺负。只用挖水渠就行,甚至这水渠还是给他们自己挖的,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事!

次日,扛着昭明大旗的士卒就浩浩荡荡来到了孙村郊外,一个身穿青色服饰的小吏手里攥着地图和长绳,来来回回跑了数躺,身后跟着几个人在不同地方插上只有两丈高的“昭明”旗帜。

还有几个小吏给更卒登记名姓,分发锄头。

确定好点位和宽度后,一声令下,众人便开始热火朝天挖土。

更卒干活的速度比正规昭明军士卒还快。

服徭役的更卒挖累了就抬头往自家田地方向看一眼,脑中幻想一番水渠通水之后自家浇地该有多方便,就又把汗水一擦,热火朝天抡起锄头锄地。

倒是显得也勤勤恳恳干活的昭明士卒像是混日子一样了。

“你们干活真使劲,腰不疼吗?”

韩良是昭明军的士卒,挖了一个时辰之后坐到路边柳树下休息,顺口和同样坐在柳树下休息的孙村更卒搭话。

孙村更卒没想要看着就凶神恶煞的士卒会主动和他搭话,他磕磕巴巴:“回禀军士”

“我叫韩良,你叫我老韩就行。你用不着害怕我,我原来家在冀州,躲避徭役成了流民,后来投奔了我家主公才从了军。”韩良哥俩好揽住更卒脖子。

更卒憨厚一笑,指指不远处的田地:“那边就是俺家的地。早点把水渠挖通,俺家的地就能早点浇上水。”

韩良羡慕道:“真好啊。我要是能有个十亩二十亩地该多好。”

“跟着陈使君也好哩。”更卒挠挠头。

韩良往树上一靠:“是啊,这世道能吃饱肚子已是不易了。”

日头渐胜,劳作的士卒和更卒也都纷纷到路边树下躲避狠辣日头。

忽然一阵敲锣声由远及近传过来。

韩良精神一阵,刷站起身往锣声响起的方向跑,“麻烦仁兄帮我占着位子,我先去拿个饭,火头营送饭来了!”

不多时韩良就握着两张大饼拎着一竹筒热水回来了,孙村更卒移开占着位置的腿,韩良一屁股坐下,一口扯下一块大饼,打开了竹筒。

一股肉香扑面而来。

孙村更卒不禁咽了口唾沫,艳羡看着韩良手中的肉汤。

“我家渠帅昨日去山里打狼,带回来三十多只死狼,今日就熬了肉汤。”

韩良美美喝上一大口。狼肉比不得猪肉羊肉好吃,可再不好吃那也是肉。

“饼也是面饼。”孙村更卒咬了一口自己从家中带来的豆饼,觉得没滋没味。

“我家主公弄到的粮食。”韩良一口饼一口汤,得意极了。

其实他平日也是吃豆饼多,近来出来劳作,所以军中这几日才给发白饼。可这话说出来就没必要了,他还是很享受旁人羡慕的。

“真好啊。”孙村更卒羡慕极了。

有白饼吃,有肉汤喝,城中的大户们日子过得应当也就如此了吧?

他这句“真好”就十分真心实意了。

真好什么真好!这些都是他家的粮食,他家的粮食!

碰巧骑马路过的祢隽眼睛冒火,恨不得把那士卒手里的白饼抢走自己一口吞下去。

这些上好的粮食都是那老奸巨猾的陈昭从他手中骗走的。

祢隽狠狠磨牙,骑在马上越想越生气。

杀千刀的陈昭,骗了他的粮食,修水渠还特意绕开他家田地真是枉为人子。

祢隽是来找陈昭商量修水渠事务的,高唐县这一场轰轰烈烈的修水渠动作瞒不过他,祢隽昨日一早就看到了陈昭立在县衙外的水渠规划图纸。

比对过自家田地位置之后祢隽发现这几条大大小小的水渠都完美绕过了他的田地。

他家田地原本毗邻的那条水渠已经因为连日的干旱已近乎干涸,田地若是没有足够的水灌溉,必定会影响庄稼收成。

所以祢隽一听说陈昭要修建水渠就眼巴巴等着了,听到下仆禀告陈昭又调兵又征发徭役就心花怒放。

直到昨日看到规划图,祢隽顿时傻眼了,一早连早膳也没吃就急匆匆出门要找陈昭问个清楚。

凭什么绕开他的田地?

陈昭在营帐内接见了祢隽,几句话就明白了祢隽来此的目的。

“此事我先前已然问过祢公了啊。”

陈昭风轻云淡:“半月前我设宴款待祢公,还特意问过你需不需要水渠。”

祢隽匆匆道:“可那日使君是要向老夫卖水渠,而据老夫所知,使君如今在各地修建水渠并未收钱。”

世上竟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家里五千亩地的豪强大户和家里二十亩地都不一定有的普通庶民能一样吗?

陈昭微笑:“我没收钱但是收人了,每户都要出一个劳力服徭役。祢公家中仆人近千,若是愿意送我三百,我就也给祢公挖一条水渠。”

祢隽讪讪不再言语。

“唉既如此,那老夫就出钱买一条水渠。”祢隽思索许久,居然觉得陈昭这个奸贼半月前给他的价格还算合适。

他自己组织人手去挖耗时太长,那时候田里的麦早就干死了不说,还耽误这些人手的日常活计。若是花钱雇陈昭这小贼来修水渠,顶多就是把今年田中的粮食送给陈昭,可起码其他仆人的活计没有耽误,还能多一条水渠。

陈昭二话不说就甩出来了一张蔡侯纸。

祢隽拿住一看,瞪大了眼睛,震惊:“使君,这和半月前甚是不同啊。”

“那时候打八折,现在没有了,错过就是错过。”陈昭冷酷,“前十条水渠都被刘义买完了。”

“他家里就三千亩地,哪里用得着修十条水渠?”

祢隽对刘义的愤怒甚至超过了对陈昭的愤怒。毕竟被陈昭坑习惯了,被以为和自己同样倒霉的同乡坑就不一样了。

“般县一个县的豪强一起来买的水渠。”陈昭面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刘义一分钱都没花。”

祢隽的商贾本能让他迅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一条水渠一成价。”陈昭慢条斯理伸出一根手指在祢隽面前晃晃。

“你帮我卖出去十条水渠,我免费送你一条水渠。”

祢隽心动了。

这不是一铢钱两铢钱,这是能堆成小山的钱。

而且忽悠同乡似乎比忽悠这狡猾至极的陈贼容易多了。

“老夫在高唐县还有几分威望,愿为使君驱使。”祢隽拱手。

直至离开昭明军营,祢隽都面带笑容。可一出军营,便撞见粮车往外运粮,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

那辆粮车是从他家仓库中离开就在再也没能回来的粮车,杀千刀的陈昭,居然穷的连粮车都要扣下来。

祢隽怒气冲冲回到府中。

“父亲为何发怒?”正巧祢衡在祢隽书房看书,好奇询问。

“还不是那恶贼陈昭,抢了咱家的粮食去给那些刁民作人情。”祢隽随口抱怨。

祢衡怒气冲冲,正色道:“我祢家是平原大族,那恶贼就这么胆大妄为,丝毫不给父亲面子吗?”

祢隽噎了一下,觉得有些话不用向儿子解释清楚,以免丢了父亲的尊严。

“为父饱读诗书,不屑和此等小贼计较罢了。”祢隽负手而立,高深莫测道。

翌日,陈昭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敌袭?听到近在营门外的喧嚣声,不好的记忆立刻冒了出来。想到东汉末年那层出不穷的夜袭例子,陈昭瞬间清醒,摸过放在床头的剑小心翼翼掀开帐门。

一切太平。

除了一个被士卒反手缴住的俊秀少年。

陈昭走到守门士卒面前,指着这个俊秀少年:“这是何人?”

“尔如此轻蔑名士吗?”祢衡挣扎着,脸上都要冒火。

守门士卒解释:“此人自称祢衡,一大早便到营中说要拜见主公,我等便说先让他到侧帐中先等候,可谁知此人硬要强闯军营重地,我等就把他拦住了。”

“哦,是你啊。”陈昭挑眉,示意士卒松开他,“祢隽之子。”

三国情商倒数第一的著名喷子。

“你来寻我所为何事?”陈昭还算礼貌,她对所有人都很礼貌。

祢衡愤怒整理衣冠,倔强站在原地:“我来拜访使君,使君却不设宴款待,这就是使君对待贤才的方式吗?”

陈昭抬头看了眼还没亮的天:?

“你有什么急事要告知我吗?”陈昭缓缓开口。

祢衡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一样,挺胸抬头:“在下是特意前来指出使君之错。家父乃是平原名士,使君却对家父多有不敬”

“等等。”陈昭打断了祢衡,“你来找我的目的就是指责我不敬重你爹?”

祢衡点头。

陈昭深吸一口气,理解了为什么曹操那等虽然多疑但是的确十分求贤若渴的人都忍不了祢衡了。

“罗市!”陈昭冲着远处大喊一声。

打着哈欠的罗市从侧营中钻出来,迷迷瞪瞪:“主公有何事?”

陈昭指着祢衡,面无表情道:“这个可以揍。”

睡得迷迷瞪瞪的罗市瞬间精神,把上身缩回去三两下套了件外套,立刻精神抖擞大步走出营帐。

“哈哈哈,终于有能揍的了!”

罗市一把就像抓小鸡仔一样抓着祢衡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

祢衡踢腿挣扎:“我是名士,你这恶贼如此轻待名士嗷不许打我脸”

陈昭在悦耳的拳头碰撞声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把营中事务交给沮授和赵溪,自己则带着赵云和数十骑兵离开了高唐。

她要去东莱郡一趟。

如果运气好,可以骗到一对武将,如果运气不好,可以骗一绑一,还是一对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