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昀知道, 杨雪意提出结束的那一刻,自己应该沉默地服从,绅士地退出,至少给杨雪意留下一个好的最后印象, 以后回忆起自己来, 也至少能一笑而过不至于皱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肯接受, 像个会无理取闹不死心纠缠还企图复合的前男友。
以往杨雪意的生活里, 他见过太多这种人了。
杨雪意拒绝了, 他们也听不懂人话一样地围在杨雪意身边,愚蠢地以为偏执的坚持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应昀曾经对这些人嗤之以鼻,然而没想到自己最终也没什么不同。
他像是个正式游戏前的热身运动陪练, 陪伴杨雪意跌跌撞撞地进入成人世界, 让杨雪意变得成熟, 大胆, 更有魅力更光芒四射, 然后需要在杨雪意准备好正式游戏前退出, 并且应该笑着恭喜她出师,祝福她接下来能有一场场精彩的正式游戏。
然而事到临头, 应昀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应昀的心里像是突然窜起了一株扭曲又纠葛的藤蔓, 明知是应该去除的有害植株, 然而因为自己的放任,以至于如今根系发达到即便掘地三尺都无法斩草除根,只能绝望地看着这株藤蔓蔓延覆盖住他的心。
两人的开始甚至就是基于不够严肃的理由, 是传统社会里并不支持不赞同的。
就像解答一道复杂的数学题,最开始的解题思路出发点就是错的,应昀却固执又愚蠢地期待会得到正确的答案。
从于实那里听到杨雪意有喜欢想追的人的时候,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屈辱, 而是巨大的不甘心。
不管杨雪意有没有喜欢的人,不管杨雪意喜欢的是谁,应昀都不想退出。
什么张开双手,允许一切不属于你的流走,这种鬼话应昀一点都不相信。
然而有些东西就像是流沙,越是攥紧拳头,越是握不住。
应昀以为已经万无一失,然而才发现,杨雪意下定决心和他结束的时候,他其实毫无机会,他们之间关系的主动权一直在杨雪意手里。
当杨雪意需要他,他出现,当杨雪意不需要了,就单方面结束。
所以杨雪意这么决绝,甚至去非洲都不愿意和他说,是怕他纠缠吗?
她能这么果决,是因为那个所谓的白月光吗?
见过他之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动心,无法再容忍鱼目混珠的应昀?
应昀很难接受,自己捧出一颗真心,即便是不伦不类的关系也努力维系,等来的却是和他不相关的结果。
他当然不可能这样死心。
杨雪意去非洲后,他几乎每天按照她的时差,会给她发信息,期待哪天杨雪意心情好的时候,像以往十年里他们吵嘴争执后那样,气消了就会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可惜这一次有点严重。
应昀收到的仍旧只有冰冷的微信提醒,不断重申着他被杨雪意全网拉黑的事实,再次宣告了杨雪意对他的拒绝。
她似乎已经准备好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不像应昀这样十年没从初恋走出来,甚至明知道是泥沼,却还越陷越深。
当然,应昀可以破罐子破摔直接去找乔倩倩,说服她帮忙从中牵线搭桥,重新和杨雪意建立联系,再找寻机会从中斡旋,至少让杨雪意把他重新加回来。
也或者换个手机号码,给杨雪意打电话发信息。
在刚发现被杨雪意拉黑时,应昀几乎无法思考,是真的冲动到想这样做过。
不过等稍稍冷静,就知道自己这样不妥。
杨雪意性格刚强,说一不二,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恐怕内心已经有了决断。
自己再过分纠缠,甚至试图通过她的闺蜜朋友去施压,那和那些像无缝不入的苍蝇一样纠缠她的追求者有什么不同?
对她而言不过是种骚扰。
恐怕那样迎来的也只有杨雪意的彻底远离——开始这段关系时,她就强调只想找一个不需负责因此绝对不喜欢她的人。
可如果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等待,也不行,他等待的够久了。
所以可能还是得见到杨雪意本人。
这样应昀才能判断情况,再伺机而动。
而且去了非洲,环境巨变,杨雪意有没有可能又失眠又需要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她入职的竟然是端方生物。
应昀看着手里蒋毅的名片,觉得头痛又烦闷。
这张名片是在没多久前他和于实喝完酒准备离开的路上收到的。
蒋毅过来找了他,径自拦住应昀的去路,和他进行了一场简短的谈判,希望应昀可以继承他的企业。
对方显然有足够的资源和手段,因此对应昀的行踪了如指掌。
那天白天给应昀发信息看来只是个通知,即便应昀没有同意和他见一面,他也不管不顾自己来了。
两人的见面没有涕泪纵横的认亲戏剧化场面,蒋毅为人冷静强势,条理分明眼界开阔,放在平日里是应昀会欣赏的类型,但不会想要和他重温什么已经错过的父子亲情。
蒋毅是个十足的成功商人,他也不见得多需要一个让他投射感情的儿子,唯一让他流露出些许迫切的是说到自己癌症随时有复发可能的时候。
端方生物刚在海外布局未来大有可为,蒋毅很难接受这个关键时间里他有可能因身体而被迫休养退休的结局。
为了确保端方生物决策的统一性,规避未来去世后几个远亲子侄辈进行争抢的风险,他希望应昀能接手企业,即便挂名也行。
比起应昀,端方生物才更像是蒋毅的儿子。
见应昀之前蒋毅显然早就看过他的简历,对应昀的医学背景和履历都相当满意,言辞之间不吝赞扬。
应昀当然知道接受他递来的橄榄枝人生会像用上作弊器一样再次起飞,但还是拒绝了他。
“我对自己目前的工作和职业很满意。”
蒋毅显然没料到这个结果,但愣了愣后很快给出了替代方案:“接手企业的事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的身体也不至于这几年就立刻不行,没那么迫在眉睫。”
“但我希望你能以我儿子的身份出面,参加一些端方生物的活动,让董事会和股东对企业后续有信心。我生病以后,内斗就很厉害,股东也有离心,各自为政,不仅因为我的身体原因,更多的是有些股东认定我没有后代继任,一旦人不在,端方生物将会陷入混乱。”
“毕竟如果我没有亲生孩子,一旦去世,股份要是给侄子们继承,会有纠纷;如果转让给别的股东,股东内部也会有纷争。”
蒋毅点到为止,但应昀很快就懂了他的意图。
医药公司开发新药需要大量投入金钱,不融资是不可能的,研发周期也相当长,需要企业有连续一致性的发展规划。
端方生物显然后续面临几笔融资洽谈,而蒋毅需要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儿子为端方生物站台,让投资者释出信心,广而告之端方生物后继有人,绝不会因内斗或蒋毅死后的遗产纠纷陷入混乱。
“你知道当我儿子有什么样的机会吧?”蒋毅笑了笑,很是势在必得,“你生活里的困扰都将不存在,那些网上编排你的人会发现真正的笑话是他们自己,而你之前那个喊爸的应文俊,他的远扬货运在端方生物面前根本不算什么。你接手端方生物,以后生活将是一片坦途,没什么得不到的。”
应昀再次拒绝了。
他要的东西,不管是做远扬货运掌权人的独子,还是做端方生物董事长的独子,都得不到。
杨雪意根本不在乎这种身份。
应昀是应文俊儿子的时候,也没见她对自己态度好一点。
蒋毅倒是潇洒,没多纠缠,只留了一张名片给应昀:“你还年轻,没必要这么冲动拒绝,好好考虑,改主意的话联系我。”
应昀不想给他期待的余地,只冷淡告知:“我不会联系你。”
……
应昀拒绝蒋毅的时候内心没有过丝毫的犹豫,事后也不后悔,只是在如今得知杨雪意要新入职的公司是端方生物时,产生了一种命运真是难以预测的感觉。
杨雪意去的竟然是他的公司。
应昀知道不应该,但是也很难避免偶尔不理智的迁怒——
他强烈怀疑自己这个便宜亲爸和他八字相冲,以前没见过他出来,结果一出来,就用一个年薪百万的工作机会把杨雪意给带去了非洲。
应昀再次盯向手里蒋毅的名片。
他知道自己当然可以联系蒋毅,干预杨雪意去海外的安排,让杨雪意赶紧回到荣市,留在他的身边,但是知道一旦那样做,杨雪意势必会恨死自己。
爱杨雪意让应昀失去自由,但他希望杨雪意自由,因此尊重杨雪意的职业路线决定,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半年也好,一年也好,应昀都可以等。
他等了十年,一直很有耐心,也擅长忍耐。
只是没想到杨雪意根本不想要他的等待。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发了疯一样想去非洲,想见杨雪意一面。
然而医生这份工作有它本身的职责所在,即便应昀第一时间与科室主任协调沟通请假,但科里实在腾不出人手——
“这个月估计不行,孙玲刚休产假,现在的排班也是之前好不容易协调调整下来的,你也知道我们骨科的情况,现在这个时间点,天气正好,是最适宜户外活动的时节,运动的人多,骨折也多发,门诊每天都要加号。”
科室主任看了眼日历表,熟门熟路地允诺:“下个月吧,下个月我努力给你调下,让你休几天。”
应昀几乎很少请假,如今难得这么急迫地申请休假,科室主任也有些意外:“你是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听说你去打黄热病疫苗了?”
应昀言简意赅:“嗯。要去非洲。”
“好好的去非洲干什么?下个月就算给你调假也调不了几天,你去那么远,时间全在路上就浪费完了。”
应昀垂下视线,其实没必要解释,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说。
“我喜欢的人在那里。”
他言简意赅沉声说完,在科室主任惊讶八卦又欲言又止的眼神里,淡然地走出了办公室。
虽然不能这个月就走,但下个月也行,应昀觉得,也不必急于一时。
不过科室主任知道点到为止不戳应昀的伤心事,但于实就做不到了。
应昀这两天难看的神色不用说,显然也让于实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他没忍住:“应昀,你和你那个初恋,黄了?”
应昀停下筷子,“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没忍住去联系人家了?!”于实长吁短叹,“功亏一篑了吧!”
应昀不是多喜欢诉苦的人,但被杨雪意拉黑这件事,实在让他时至今日都难以接受,只压低声音,罕见地展露自己的迷茫:“我没主动怎样过,我保持了一定距离,很克制自己,但她不仅没觉得我重要,反而还突然醒悟一样地告诉我,和我结束了。”
于实看向自己对面的应昀,他仍旧是无死角的英俊,但表情有些惨淡。
虽然动手术看门诊的时候仍旧认真细致,但一旦没了患者,应昀这两天脸上就露出疲态。
于实知道自己这时候需要展露同情和关心。
应昀都那么惨了,不要刺激他比较好。
可有时候人的幸福气场是抑制不住的,他即便想把唇角拉平,一想到乔倩倩,嘴唇还是不由自主上扬起来。
果然,就连原本沉浸在失恋中的应昀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他皱眉看向于实:“你和乔倩倩在一起了?”
“啊……”于实看起来有点尴尬,像是有点抓耳挠腮。
应昀移开视线,声音有点悲凉,但是语气挺理解:“不用因为顾虑我,就不好意思说你自己的好消息。我们是朋友,你有好事,我也会替你高兴的。”
这本是挺善解人意的话语,可不知道为什么,于实看起来更坐立难安了。
他点了点头,看了应昀一眼:“哎,是的,在一起了。”
应昀不想在意的,但发现自己忍不住问:“有名分那种?男女朋友?”
于实又点了点头。
……为什么于实都能有名分?他看起来还没自己努力。
这次,大概是觉得应昀反正都知道了,于实也不再遮遮掩掩,虽知道不该,但还是忍不住眉飞色舞,给了应昀会心一击:“当然有名分了。我是很讲原则的人,没名分的身份,我不接受。”
“可乔倩倩之前不是死活不愿意考虑严肃的关系?你是靠断联扭转结局的?”
“啊……嗯……算是吧。”
可能是觉得在悲惨的应昀面前秀恩爱实在是有点过分,于实变得有点不好意思,说起话来都没那么理直气壮了,甚至像是内心的友情和爱情在进行天人之战,看着应昀,几次欲言又止。
最终,可能是对应昀的人道主义关怀之心占据了优势,于实不想再继续这个对应昀来说痛苦的伤心事,贴心地换了个话题——
“晚上我和乔倩倩去吃火锅,你要不要一起?”
于实问完就后悔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自己这儿正你侬我侬的约会呢,喊上孤家寡人的应昀,他看到了岂不是内心更受刺激?
原本他还好歹和杨雪意合租,回家总算也还有个说话的人,如今是真的和空巢老人没差别了。
只是原本以为应昀会一口回绝,于实一句“不去也没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应昀愣了愣,继而几乎是秒回般接了嘴——
“我和你们一起去。”
……
**
应昀知道自己当乔倩倩和于实的电灯泡实在是很没脸没皮。
于实对他够好了,给他出主意,还生怕他失恋一个人难受,什么事都喊上他一起。
应昀明白自己不应该去打扰他们这对新晋情侣,但实在忍不住。
他没有厚颜无耻到通过乔倩倩给杨雪意施压,让杨雪意和自己恢复联系的地步,但已经近一周没有任何杨雪意的消息已经够让他心急如焚,恨不得像游戏里一样有时间卷轴,好把自己传送到可以请假的下个月,然后立刻飞到杨雪意身边。
一顿火锅,应昀有意无意就把话题往杨雪意身上引。
功夫不负有心人,乔倩倩果然透露出许多信息——
“小雪去非洲之前,特意找我拍了职业形象照,结果前几天刚放到端方生物的官网上,就引起了小范围轰动。”
“当天她企业微信上,都被端方生物其余男同事加爆了。”
乔倩倩语气激昂,有一种完全不顾应昀死活的洋洋得意:“这说明什么?说明我拍的太好了!把小雪的美貌和知性全部都一五一十展现了出来。”
“我们小雪也是出息了,难怪当时死活不愿意转行给我当模特,只肯兼职,原来是志当存高远,简直是我们外院的明日之光啊!我们其余同学也听说了,张罗着等她什么时候回国举行同学会呢。”
说到这里,乔倩倩忍不住有些意味深长:“不过这几个男同学这么积极,主要还是从我这里得知小雪还是单身,当时在大学里,我就觉得这几个人对小雪有点意思,不过小雪当时沉迷学习,都婉拒了,没想到他们现在还这么情根深种这么长情啊。”
应昀实在没忍住,冷冷道:“他们中间都没谈恋爱?”
乔倩倩愣了愣:“那倒没有,也谈过吧。”
“那怎么叫长情?谈了都不知道几段恋爱了,回头再来追杨雪意,搞的杨雪意和接盘的一样,光砸杨雪意手里了。”
乔倩倩想了想:“这么一说也是。不过小雪真要谈恋爱,完全可以像去菜市场买菜一样随便挑,追她的人可多了。”
“她去非洲都挡不住她的桃花运。杨阿姨前几天还和我说,好巧不巧,她现在雇主朋友家儿子也在非洲,开了个基建公司,还正好在小雪那个城市,杨阿姨不放心,雇主人也挺好,和朋友家儿子说了,他最近正好要从国内回非洲公司,就让他捎了点东西给小雪。”
“结果一见小雪,人家就一见钟情上了,现在听说在追小雪,隔三差五去她那给她送这送那的。异国他乡嘘寒问暖,我感觉这次小雪可能会动心哎。”
……
杨雪意是乔倩倩最好的朋友,如今她事业蒸蒸日上,也终于不全是烂桃花了,乔倩倩打心底里替她高兴。
只是她说得正兴奋,回头一看应昀的脸色,简直吓了一跳:“应昀,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感觉都泛黑了!”
“刚才是吃了什么东西不干净吗?会不会食物中毒了?”
“没有。只是最近睡得不好,可能脸色有点差。”应昀抿了抿唇,克制住了内心的情绪,努力平静道,“那男的长得帅吗?”
“帅!杨雪意朋友圈里不是还晒了和他的合照吗?你没看到吗?”
呵呵。
应昀怎么看。
杨雪意都把他拉黑了。
也难怪拉黑他,原来她在朋友圈晒别的男人。
可不是说了有白月光吗?结果这会儿又去接触别人了?
应昀觉得不甘心,要是输给白月光,他挫败感还能低一些,可输给这种比自己出现在杨雪意生命里还晚上十年的男人,他简直无法接受。
乔倩倩显然对杨雪意和应昀的事一无所知:“你去杨雪意朋友圈里翻翻,好像是昨天晒的,长得真的不错,看起来是儒雅气质型。”
应昀移开视线:“我手机正好没电了,你方便找给我看看吗?不知道杨阿姨会不会满意,她眼光很高。”
乔倩倩不疑有他,翻出了照片。
“人长得不错,家境也好,口碑人品各方面杨阿姨也都很满意,现在小雪也不知道要在非洲待多久,杨阿姨觉得要和这个男生能成,在非洲也有个照应,挺好的,一直鼓励小雪可以接触接触呢,对他很满意。”
应昀紧抿嘴唇,不说话了。
照片里,杨雪意笑容灿烂,仍旧那么好看,眼神干净清澈,和应昀的憔悴难堪截然相反,显然和应昀再见这回事对她毫无影响,而她的身边,坐着那个只见了她一面就见色起意无事献殷勤的男人。
这人坐在杨雪意身边难掩兴奋,喜形于色的一点不稳重成熟,能照顾杨雪意什么?
一笑起来眼睛都快找不到,以后生的孩子肯定是小眼睛,杨阿姨不是常年说只喜欢应昀这样的大眼睛吗?
这种只能生一窝小眼睛的男人她能满意?肯定是看照片没看清,一看真人,绝对说不出满意来。
而且只第一次见,坐的离杨雪意那么近干什么?一丁点分寸感也没有,杨阿姨肯定不会觉得人多正经。
应昀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被扔下了一片过期泡腾片,委屈翻腾变大,没有甜味,只酸得发苦,像是要满溢出来。
他甚至能感受到心脏的抽痛,这种不存在的痛感逐渐席卷全身,而情绪则为此变得更加不健康。
他知道自己是吹毛求疵,照片里的男人长得确实还可以。
就算是用放大镜,也挑不出太多毛病。
杨雪意和他像是很有共同话题,所以照片里才笑得那么开心。
这个时刻,应昀仿佛梦回十年前,变得患得患失,一点自信也没有,像个善妒的怨夫,冷静和理智的表象都快要装不下去了。
他想起那本没能送出去的《最后一个夏日》英文原版绝版签名书,或许自己在杨雪意身上,一直就没有过好运气——
十八岁那年,应昀下定决心,想给杨雪意一份她想要的生日礼物,想要好好道歉,解释他之前过分叛逆和敏感下恶劣态度的原因,好好改变自己的态度,大方坦诚地表达对杨雪意的喜欢,于是带着《最后一个夏日》和夹在其中的情书,生平第一次紧张又忐忑地来到保姆房门口。
杨雪意确实在保姆房内,但一门之隔的保姆房内,她的声音不再是平日里的温柔乖巧,不再像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而是带着真实的厌烦和愤怒——
“我一点不喜欢他,和他处得好都是为了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
“高高在上又矫情装逼,满脸冷艳高贵,对他说再多好话他都觉得理所当然,根本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
“虽然我讨厌他,但应太太应先生人都很好,能让我在这里住下去的雇主不多了,所以妈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和他闹翻的,我会好好忍的。”
“我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他最好学个本硕博连读的专业,平时住学校宿舍,让我尽可能不要再见到他!”
……
十八岁的应昀骄傲却不成熟,只觉得如遭雷击,屈辱和愤怒席卷全身,像是挨了当头一棒,一切仿佛都是骗局,而自己是爱上诈骗犯的白痴。
于是他没再上前一步,决心把杨雪意当成是虚伪又势利的女人。
杨雪意用虚假的一面包装自己害应昀掉入陷阱,于是应昀决定用同等甚至更差的态度对待她,咬牙切齿地讨厌她远离她憎恶她,让她连装都装不下去,无法再继续在自己身边演戏,好时刻警惕自己,不让她对自己的内心发起偷袭再次有机可趁。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因为杨雪意并不是虚伪势利的人,她只是不喜欢他。
那不是她的错,是应昀的错。
不过虽然那本手里的书没送出去,但应昀最终还是给了杨雪意她想要的生日礼物——
他选择学了本硕博连读的医学院,平时住校。
虽然蒋毅在得知应昀的专业和毕业院校后自得地感慨这叫虎父无犬子,血液基因里的东西冥冥之中自有传承,蒋毅搞医药,应昀搞医学。
但只有应昀自己明白,当初选医学院不过只是出于杨雪意一句话引发的激愤和冲动而已。
他不想出国,自认为自己不配得到应文俊的企业,在国内其实选任何一个专业都无所谓,最终选择又苦又累的医学院,不过只是因为杨雪意随口许的一个愿。
当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愤怒,也可能是别的,应昀每周末还是会回家,总是忍不住去招惹杨雪意,有时候和她吵架,偶尔把她气哭,然后偷偷犯贱地为她做一点事。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有了报应——杨雪意看起来就算把路边的狗都纳入考虑范畴,都不会想到还有应昀这个选项。
睡睡应昀可以,但和应昀开启一段严肃的关系显然完全不在杨雪意的认知范围内。
十八岁时单方面失恋的痛苦尚历历在目,二十八岁的应昀却再次重蹈覆辙,一头栽进杨雪意的坑里,再也没有爬上来。
最可怕的是,即便到这一步,他还是不死心。
杨雪意如今不失眠了,应昀却失眠了,每到晚上,他对着空旷的房间,只觉得躺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必须去非洲,越快越好。
应昀不能坐以待毙等待下个月科室主任安排了,必须自己想办法调班,否则下个月才去,他都怀疑能收到杨雪意的新婚请柬了。
什么男人做人的底线,什么自尊,应昀都不要了,等见到杨雪意,只要她愿意,就是没有名分,他也认了,只求杨雪意还能给他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