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美英女士的本次临时来访总算有惊无险地结束。
只是刚顺利送走杨美英, 杨雪意就马不停蹄地开始继续备菜,中午她妈买的海鲜还剩了不少没做,晚上杨雪意便索性做了海鲜火锅。
今晚她约了乔倩倩和孟澄云,为了热闹点, 杨雪意让应昀把于实也喊上了。
本以为乔倩倩惨遭劈腿, 会很是神伤一阵, 然而出乎杨雪意的意料, 乔倩倩不仅没憔悴, 还挺光彩照人,状态比遭受杨美英女士突击查岗的杨雪意还好。
不仅如此,事业上似乎也很顺风顺水, 她最近接了几个大单不说, 还有几张照片入围了某个新锐奖项, 简直可以用春风得意来形容, 让杨雪意也很替她高兴。
于实自上次聚会闲聊起似乎就燃起了对摄影的兴趣, 饶有兴致地看了乔倩倩的历年作品, 还问了不少摄影问题,学习激情十分激昂。
反倒是孟澄云, 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不仅没参与那些她平时热衷的摄影的话题, 还时不时看向手机,偶尔情不自禁般笑着回复信息,偶尔又微微皱眉咬着嘴唇, 情绪看起来十分跌宕起伏,像是和什么人在聊天。
但不论如何,这场聚会气氛轻松和谐,宾主尽欢。
席间, 乔倩倩甚至还没忘批判杨雪意:“你和应昀,你们是什么款式的拖延症啊?客户在催成片了,该对戏的赶紧给我对戏!Vlog尽快拍完。”
杨雪意糊弄地胡乱点头,看着乔倩倩这么精神沉迷工作,不像前几次失恋那么大受打击,总算放心下来。
热闹的聚会结束,送走朋友们,杨雪意也有些精疲力竭,看着一边洗碗的应昀,双腿修长笔直,因为身高微微弯腰,脸上毫无疲色,忍不住羡慕之余有点嫉妒。
应昀这人什么都像是开挂,体力好的不像常人,也难怪可以当骨科医生。
杨雪意就弱多了,被自己妈妈吓了那么一遭,她强撑的精神完全像退潮的海水般撤离,已经困的有点东倒西歪,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今天说不准可以自主入睡。
然而杨雪意刚洗完澡躺到床上,应昀就敲了敲她的房门。
“可以进来吗?”
“嗯。”
杨雪意只在房里留了盏蘑菇小夜灯,应昀太过高大,往门口一站,夜灯的光线甚至照不到他英俊的脸上,让杨雪意根本看不清表情。
“乔倩倩说的Vlog,现在要对戏吗?”
杨雪意连连摆手:“不了,我好困。”
然而她都清楚下了逐客令,应昀还是站在门口,并且没有要走的意思。
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杨雪意,你体力怎么这么差。”
不说还好,一说杨雪意就心有余悸:“换你差点被亲妈发现试试!虽然我可能今天没干什么重活,可是精神高压之下极度紧张也会很疲劳的!”
应昀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在门边了,刚才还被他倚靠着的门已经被关上,隔绝了客厅的光线。
他已经走到了杨雪意的床边,因为杨雪意躺着的姿势,使得应昀更显高大挺拔。
“今天的事对不起,害你紧张,让杨阿姨也连带着担心。杨雪意,我们下次不能这样了。”
应昀说得冷静,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杨雪意听得却心头火起。
在这件事上,她总是过分敏感,然而又实在控制不住。
几乎没有多想,她立刻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啊应昀,你这会儿知道要喊停了?”
杨雪意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质问的口气像个纠缠不休阴魂不散的前任,于是又径自躺了下来,把被子盖过头顶,清了清嗓子:“停就停。我现在没有你也一样睡得着。”
她蒙上脸后,蘑菇灯本就昏黄的灯光变得更加微弱,只能朦胧看出应昀的轮廓,连带他的声音也变得混沌——
“你在想什么杨雪意。”
应昀的语气带了无奈。
杨雪意眼前有模糊的动静,应昀朝她伸出手,下一秒,她蒙在头上的被子被应昀扯开:“我没有要喊停的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啊,还说我们下次不能这样了?你放心,我也没有离了你不行的意思。”
蘑菇灯下,应昀的表情平静,像是不想打扰这份夜晚的静谧,声音也变轻:“我的意思是,下次要及时扔垃圾。”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带了点不自然,侧开脸,望向杨雪意房间里的风铃挂件:“下次每晚我都会把垃圾清理掉。不会把垃圾留过夜了。”
“所以你不用紧张了。”应昀顿了顿,“杨阿姨也用不着担心了。这次是我不好,垃圾本来就是我负责的,是我昨晚忘了扔。我的错。”
杨雪意:“……”
让你说话话半句!被骂了也不冤!
实在不想低头道歉,杨雪意只好恼羞成怒地转移话题:“我理解错也不能全怪我吧,是你总对我差别对待。”
“还说什么没法把我当妹妹,在我妈面前这么不给我面子,好像我很差劲不配给你当妹妹似的!”
“还特别矫情说什么自己当不了一个好哥哥,说的我多冥顽不灵不服管教一样!”
结果面对自己的质问,应昀竟然波澜不惊,脸上连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杨雪意翻了个身,背对着应昀,实在不想看到他那张理直气壮的脸。
然后下一秒,她的身体就被应昀掰了回来,重新和应昀面对面。
暖色的蘑菇灯下,应昀的脸也显得温柔。
“杨雪意,我没有撒谎。”
“我确实不能当个好哥哥。”
应昀的眼神移开了,声音却仍旧冷静,像是在叙述什么很稀松平常的事实,说出的内容却惊世骇俗:“因为一个好哥哥不会和妹妹上床。”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杨雪意:“你让我怎么把你当妹妹?我们难道少睡两觉,就还可以当兄妹?自欺欺人也有个底线。”
昏黄的卧室里,应昀的眼睛像是夜空里最明亮的星群,让人迷失。
杨雪意心猿意马,恨老天实在给了应昀一张让人着迷的脸,还给他一张总能让杨雪意哑口无言的嘴。
真的是讨厌死了!
杨雪意再次把被子蒙过头:“行了行了不说了,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然而片刻后,并没有传来房门被打开后重新关上的声音。
杨雪意再次探出头,才发现应昀仍旧岿然不动地坐在她的床头,因为她猝不及防的动作,两个人的视线撞到一起,应昀很快移开了脸,目光看向别处。
搞得杨雪意又心慌意乱,她用没好气掩饰心虚:“应昀,你还在我房里干什么啊?可以走了!无事退朝!我困了!”
应昀压低了声音:“杨阿姨中午买了一大堆海鲜,晚上你又做了海鲜火锅。”
说完这一句,他又沉默了。
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杨雪意掀掉被子,整个人坐了起来,把乱糟糟滑落在脸颊边的头发顺到耳后,虎着脸:“应昀,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然而应昀却还是没直接回答杨雪意的问题,他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杨雪意的眼睛:“你能睡着?”
“能吧。”杨雪意没撒谎,她今晚真的是挺困的,感觉躺到床上下一秒就能入睡。
“会不会还是睡不着?”
杨雪意打了个哈欠,刚想说不会,就见应昀垂眸,然后冷静地抛出了惊世骇俗的一句话——
“要做吗?”
杨雪意愣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应昀说了什么。
然而面对她不敢置信的目光,应昀却很波澜不惊。
“不了!”杨雪意面红耳赤,心里已经骂了应昀一百句,他不会含蓄一点吗?说这么直白。
杨雪意又重新躺会床上,把被子遮住自己通红的脸,瓮声瓮气道:“我今晚真的睡得着,用不了你帮忙了!”
结果送客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应昀还没走。
“杨雪意,我是正常男人,我也有需求。”
这一次,应昀的声音里带了些努力压制的咬牙切齿:“你和杨阿姨让我吃了那么多海鲜,是不是得负责。”
他再次掀掉杨雪意的被子,扣住她的手腕,强行把她往自己身下覆去。
杨雪意措手不及,绵软的手心先是触到了应昀大腿紧绷的肌肉。
像撞上一座山丘,而越过山丘,接着直面的是更耸立挺拔的山峰。
杨雪意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应昀的脸上仍旧冷冰冰的,然而没想到反应已经大成这样。
他的下颌线条性感优越,声音却低沉,像是努力咬牙说出来的,带了点无可奈何的怒意——
“你睡得着,我睡不着。”
仔细看,才发现应昀其实也没那么冷静,眼尾已经沾染上了一些欲色,目光也没多清明,盯着杨雪意的眼眸幽深,带了某种不刻意的引诱。
像是憎恨杨雪意的冥顽不灵,应昀终于不再兜圈子,而是就着扣住杨雪意手腕的动作,径自俯身,朝杨雪意亲下来。
“给我吃那么多海鲜,我今晚都睡不着。”
应昀一边吻啄杨雪意的光裸的侧颈,一边掐住杨雪意的柔软的腰肢,然后不容分说地抬高她的腿,把她整个人禁锢进他的怀里,固定在他的腿间。
“你睡不着的时候我随叫随到陪你,这次我睡不着了,是不是轮到你陪我。”
他扯了扯唇角,难得流露出一丝情绪,是真的被气笑了:“还是你真以为我是免费鸭子?”
杨雪意的一只手被应昀抓着,往他身下按,而他的另一只手则随心所欲的作乱,胡乱在杨雪意身上散播着火种,她的嘴唇被应昀长驱直入,吮到发麻,浑身快要软成一滩融化的水,应昀的手指也如他的唇舌一般不怀好意,完全无视规训,深入到无人的禁区,蛮横霸道。
杨雪意已经完全无力抵抗,应昀退出她的口腔后,她只能微张着嘴唇喘息,努力汲取应昀施舍给她的空气。
长睫被过分刺激而涌出的生理性泪水沾湿,眼神迷茫中带了点难以聚焦的涣散。
眼尾发红,嘴唇比眼尾更红,然而难以自持的低声呜咽还是顺着她咬住的嘴唇缝隙泄露出来。
一条腿被抬起,一条腿尚软绵绵地挂在床侧边沿。
应昀俯身,杨雪意便被压住,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宛若一条被剖开鱼尾的鱼,已经任人宰割,完全无力挣扎来自主宰者的摆布。
“说我虚要补补?”
他俯身凑近杨雪意耳畔,声音低哑性感:“杨雪意,你自作自受。”
没有一点缓冲,应昀像个入室抢劫的歹徒,径自不请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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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雪意发誓以后不会给应昀吃哪怕一口海鲜。
当晚去洗澡,她的双腿都觉得快要发颤,走到浴室甚至用了比平时两倍的时间,简直像是拖着步子挪过去的。
好在睡眠质量弥补了过量消耗的体力,一觉睡到自然醒,因此第二天去公司加班赶工翻译一份核心期刊论文时,工作效率倒也很高。
虽说是周末,但作为翻译,偶尔赶急活时并没有明确界限的周末和工作日区分,医译行里除了杨雪意,其余几个同事也在热火朝天地干活,就连许昕然也在会议室里开海外电话会。
等下午四点,杨雪意伸个懒腰,终于不辱使命完成了翻译初稿,此时再环顾四周,才发现其余同事已经都回家了。
杨雪意刚起身打算走,结果许昕然也刚结束电话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恰好看到她。
“你还没走?”他脸上有点意外,随即笑了下,看起来心情大好,“那正好一起喝杯咖啡吧,我还得谢谢你呢。”
两个人就近去了楼下的咖啡厅,找了个落地窗的位置,许昕然很客气,除了咖啡,还点了份甜品。
他是真的要谢谢杨雪意:“本来我还在考虑怎么去找孟澄云,没想到她先一步主动联系我了。”
许昕然笑了下:“她说她哥得到你很多照顾,很想谢谢你,那天没想到也看到我了,问了你以后发现我是你的老板,就试着联系了下我以前的号码,主动约我吃饭,说希望我能好好关照下你。”
说到这里,许昕然的表情变得温和:“这么多年来,她换了号码,和我失去了联络,但我一直没换,就想着万一哪天她会找我。没想到她真的找我了。”
“说来说去,这还得谢谢你。”他看向杨雪意,“你和孟澄云的哥哥关系很好?”
关系一般,但睡一起……
杨雪意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只垂下视线:“还行吧。”
“孟澄云似乎特别崇拜她哥,几次话题都不断提到她哥,在我面前不停夸她哥,说她哥长得又帅身材又好头脑灵光,年纪轻轻就是骨科主治医生了。感觉要追她,最后得过她哥这一关。”
许昕然抿了抿唇:“你方便介绍我和她哥认识吗?帮我在他面前多说两句好话,你的话分量一定够。”
杨雪意生怕许昕然误会:“孟澄云夸张了,我也没多照顾她哥,就是正常的举手之劳,我和她哥也没那么熟的,我在他面前夸你也未必有用……”
“可她说她哥和你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说你们感情挺好的,他哥对你应该挺看重的。”
杨雪意不知道孟澄云误会了什么,但确实是言过其实太夸张了……
她对应昀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最多撑死作为债主和房东,应昀再也不会像过去一样高高在上了,加上如今吃了苦,这男的确实接地气很多,人也变得温顺,眼神都变清澈了。
好在许昕然只是提了一嘴,并没有深究,也没想立刻落实的意思,只和杨雪意也正常聊了聊行业前景,话题也很快转移到工作上。
“对了,上次我说的药企出海,现在还真有一个机会,你有兴趣吗?”
许昕然对杨雪意完全没藏私:“端方生物你听过没?”
“创始人姓蒋,早年在美国留学,毕业后在美国FDA药审中心担任过资深评审员,十几年前回国创业,成立了医药公司,聚焦细胞和基因疗法,研发国产新药,目前研制的新药有一些已经获批纳入医保,公司现在寻求这几项药物的海外上市,在美国、欧洲已经在开展不同剂型的III期临床试验了。”
端方生物?
杨雪意原本在上家外企药企工作时,便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记得因为这家公司新药的研发,大大降低了原本病人必须使用进口原研药的成本,让更多病人看得起病了。
只是……
“端方生物不是base在历城的公司吗?”
“是。”许昕然点了点头,“但蒋总目前把整个三期研发中心改到在荣市落地,也会成立专门的药品海外上市部,其中会有个翻译团队,需要招一位对医学英语熟练负责的人作为团队leader。”
“我前几年在美国一个医学行业论坛遇到过蒋总,一直和他有交情,他这两天联系我托我为他推荐人选。”
许昕然笑笑:“上次和你聊时你明显对这块很有兴趣,所以我就立刻想到了你。”
“因为是翻译团队的leader,一旦通过面试入职,收入会翻几倍,但是工作强度也大。目前端方生物有一批药物在专攻非洲市场准入,急需人手去处理申请文件,因此入职后需要先去那边驻派三个月。”
“蒋总年纪和我们父辈差不多大,挺有腔调的一个人,也是个传奇人物,年轻时为了能全身心扑在事业上,信奉单身主义,一辈子没结婚也没孩子。”
许昕然抿了口咖啡:“但人的心境毕竟会变,前几年他的父母先后去世,他受到很大打击。”
“那把年纪一下变回孤寡独身状态,一蹶不振严重抑郁,又检查出来有个恶性肿瘤动了场手术,做了化疗。”
说到这里,许昕然有些唏嘘:“结果蒋总还缠绵病榻呢,周围几个远亲家倒是像秃鹫闻到血味一样你争我斗,嘴脸难看,甚至有几个侄子已经摆出了未来端方生物主人的姿态,吃定他没有后代,化疗后也不适合生育,打定主意吃绝户继承他的股份了。蒋总那段时间也像是自暴自弃,很颓废。”
“当时坊间传闻都说端方生物不是要易主被人收购,就是会落入他那几个酒囊饭袋的远亲后辈手里走向衰落。”
许昕然讲到这里顿了顿,难掩眼中的佩服:“但没想到,不久前蒋总突然又重新燃起斗志了,大刀阔斧把远亲全部清理出了公司,现在大力在推进新项目,自己也会从历城搬到荣市居住办公。”
他看向杨雪意:“他是个很有行动力又很有能力的人,为人处世也很有一套。你要是能跟着他干,肯定会学到很多。”
和一般那些手下能干就不希望手下离开的老板不同,许昕然眼界宽广,愿意提携后辈,杨雪意的能力让他认可,他便不吝啬把更好的机会留给他。
“但要驻派一阵去非洲确实有些辛苦,而且目前说三个月,但最终到底要驻派多久,我也不能确定,你也知道新药上市是很漫长的,很可能三个月最终会变成半年甚至一年,你要接受这个岗位的话,肯定要有这个心理准备。所以最终看你,有意向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你考虑下,一周之内答复我。”
许昕然晚上还约了孟澄云一起吃饭,因此没再逗留,看了看手表,便笑着和杨雪意告辞。
对许昕然给出的offer,杨雪意确实很感兴趣,她喜欢挑战,也知道翻译行业在未来势必面临更大的竞争,又要遭受AI的冲击,应该趁早寻找新的生长点,她其实不嫌去非洲辛苦,唯一让她迟疑纠结的是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的话,她和应昀就完了吧。
本来就不是正经恋人的关系,三个月,都够应昀认识新的恋人谈一场恋爱了。
尤其应昀平时看起来冷冰冰一个人,但其实完全不算清心寡欲,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忍当二十几年处男的。
更何况三个月还是乐观的预估,新药上市的坎坷杨雪意并非完全不了解,尤其在海外上市,更是受海外政治环境以及法律法规的约束,变数非常多。
和应昀这段不清不楚关系的开始,或许是因为一时的冲动,然而时至今日,杨雪意也知道应昀至少对她的身体很满意,因此才能心照不宣维持和杨雪意的“互惠互利”。
如果……如果一直和应昀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应昀有可能像喜欢杨雪意身体一样喜欢她吗?
杨雪意不知道。
她有些茫然。
她是不是应该勇敢地站出来,和应昀说出她自己的感受,那样应昀能等她几个月甚至一年吗?
杨雪意心里没底。
她怀疑自己和应昀的这段关系一旦她放手,可能就什么都不剩了。
但如果为了维系和应昀的关系,就放弃事业上的机会,杨雪意也做不到。
或许是时候理清思路,离应昀远一点,不再那么依赖他,冷静下来审视这段关系,更专注自己,去寻找另一种可能。
杨雪意内心天人交战,不想回家,因为光是看见应昀的脸就让她忍不住心浮气躁方寸大乱,于是索性继续坐在咖啡厅里。
她下意识拿出手机,麻木地刷着社交媒体账号。
明明不想看到应昀的,然而连社交媒体都像是监视着她的生活,缺德地给她推荐应昀——
“在骨科看病遇到的超帅医生”
配图是应昀穿着白大褂的脸,视频里,他显然并不知道被偷拍,低着头正在签处方单,眉眼冷淡,面容俊秀,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弯曲,字如其人,强势霸道。
杨雪意点开评论区,没有意外的,都是对应昀长相的赞美,称赞他贵气优雅冷傲又气质斐然。
控制不住的,杨雪意再次刷新,重新播放了一遍。
也是这次,视频下面有了不和谐的评论——
“你们别光看着他的脸发花痴了,这男的叫应昀,故事可多了,私下问病人要红包,被苦主发出来曝光了!”
“他原本是远扬货运集团老总应文俊的独生子啊,以前可是真少爷,能不举手投足贵气吗?可惜当不成少爷了,都靠索要红包过日子了。”
“他亲妈出轨生的他,丑事曝光卷款跑了,都没带上他,一款脸亲妈都不要的男宝,你们自己品品吧……”
……
应昀的脸本就长得挺优越,如今又加上了扑朔迷离的豪门八卦,尤其那些留言里显然有带节奏的痕迹,评论区很快变得污言秽语,说什么的都有。
杨雪意无法做到隔岸观火,明明被攻击的人不是她,但她却无法避免地变得生气,也替应昀难过、愤愤不平。
如果应昀看到这种评论会是什么感受?
他的身世并不是他的错。
被自己妈妈抛下,即便是成年人,即便应昀总是沉默,内心也是会受到伤害的吧。
虽然起诉已经在进程中,但开庭没有那么快,胜诉判决也不可能立即得到,对这些造谣恶人的制裁便不可能及时。
杨雪意沉着脸,一个一个把讲话难听的评论都点了举报。
但事实上,她也不明白应太太。
陡然发现应昀不是亲生,应先生受到奇耻大辱,因此憎恶应昀,杨雪意尚且可以理解,但应太太怎么可以对应昀这么绝情。
众所周知,当明处发现一只蟑螂时,实际上暗处已经窝藏了一群。
杨雪意相信,不论是自己听到来自应昀医院同僚的冷嘲热讽,还是网上尖酸刻薄的攻击,都只是应昀遭遇的冰山一角。
他是那么骄傲的人,也不知道如何应下这些人情冷暖。
如今回想起应昀总是冷傲高昂起的头,清俊的下颌线条,挺拔的身躯和修长的腿,总觉得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故作坚强。
前阶段,应昀甚至去看了精神科!
如果不是知道这个秘密,光从表面看,杨雪意根本觉察不出应昀状态的差别——所以他得多努力,才把自己破碎的每个碎片捡回来粘好,重新拼装伪造出一个仍旧完整的假象?
要是应太太能回来陪在他身边,应昀的心情应该能好很多吧。
毕竟杨雪意给的陪伴只是让应昀的身体层面的不寂寞。
她趁虚而入占有应昀的肉体,然而撬不开他心灵的蚌壳,明明觊觎他怀抱中央蕴藏的珍珠,然而却像跳梁小丑般竭尽所能也无济于事。
杨雪意在这种胡思乱想里看向窗外,如今已近黄昏,落日在两栋高耸的写字楼间悬挂,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在这光与夜即将轮岗的时刻,杨雪意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下一秒,她的心跳加快,情绪紧张,几乎是下意识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顾不上没吃完的甜点和周遭因她大动静而侧目的视线,忘了自己踩着细高跟,杨雪意径自风一般冲出了咖啡厅,往前方不顾一切地追去。
她好像看到应太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