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一段路, 杨雪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好在夜色下,没人会发现她发红的脸。
谁要抱应昀啊?这男的真是自作多情!
这位自作多情的男士快到家门口才终于放下了杨雪意,然后他才像是想起来要给杨雪意再次检查下腿的情况一般,看了两眼后, 这位“庸医”给出了极其不负责任的新诊断——
“哦, 没骨折, 刚才看错了。”
?
不等杨雪意提问, 应昀就像个不小心被债主发现的欠债鬼一样, 回避着杨雪意的目光,躲着她一样,径自闪身进了自己房间。
不用想, 肯定是简单的骨折都没做对诊断, 所以觉得丢人了。
但总之, 托应昀的福, 杨雪意回到了家。
她找出个备用的老手机, 重新上网, 才发现本次停电影响范围相当大。
好在家里电力没问题,她如往常一样开了个小夜灯, 洗漱后打算睡觉, 然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杨雪意辗转反侧几次,愣是死活睡不着。
近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变动带来的压力,杨雪意的失眠都更严重了些。
这严重影响了杨雪意的工作状态, 即便每天一杯咖啡,她这两天翻译途中,甚至都差点打瞌睡睡着。
她加了几个失眠病友群,此前按照其中病友推荐总结的助眠手册轮番尝试, 除了在失眠门诊配的药物外,一一尝试了别的助眠方法,然而效果让杨雪意绝望。
该失眠还是失眠。
第二天不出意外杨雪意顶着两个黑眼圈,一早就准备大灌咖啡。
但出人意料的,应昀竟然像是也没睡好,眼下是一片淡淡的乌青。
但明明像是很晚才入睡,他却比他平时的作息整整早起了半小时。
杨雪意睡眼惺忪地起床,看到应昀正黑着脸准备把床单往洗衣机里塞。
这么一大早洗床单?
而且应昀床单不是昨天才刚洗过吗?
这就是医生的洁癖?
杨雪意揉揉眼睛:“你不是要去查病房吗?快点吃完早饭去吧,床单我帮你扔洗衣机洗。”
只是对杨雪意的好意,应昀不仅没领情,甚至死死抱着他的床单,应激戒备地退后了一步。
他表情晦暗地看了眼杨雪意:“我自己洗。”
然后像是急于销毁犯罪证据的犯罪分子一样,应昀亲手把床单塞进洗衣机,研究了半天洗衣机按钮,好不容易按好,看着洗衣机运作,表情才略微舒展开些。
只是看了眼杨雪意,他的眉又拧了起来,生硬地移开了视线,飞快转身走了。
?
杨雪意没太在意,失眠导致的后遗症太大了,她头昏脑涨靠咖啡续命坚持工作了一天,然后在晚上又再次和应昀见面——
不是在家里。
是在翻译培训课上。
今天来讲课的老师是应昀。
上课的阶梯教室满满当当坐着人,杨雪意来得晚,才发现原本总是空着的前排,意外地早就坐满了人,反倒是原本大受欢迎和抢夺的后排还剩寥寥几个空位。
她刚落座其中一个,仅剩的几个空位便也火速被清空了。
很快,她就知道了今晚座位火爆的原因——
“今天来上课的老师超帅的!我刚在外面碰到,真人比照片还帅!”
“听说是三甲的骨科医生,来帮忙代课的。”
“应昀啊,他一直是他们院里的高岭之花呀,我表姐是他们科护士长,说每年都各种患者和患者家属倒追他,不过他好像还是单身。”
……
杨雪意看着台上的应昀,他对台下的讨论一无所知,正低头调试着PPT和投影仪,电脑屏幕幽蓝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英俊得毫不费力毫无死角。
杨雪意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有些人就是中了基因彩票,光是脸就是通行证,应昀拿到的还是快通。
虽然穷了,但不可否认,应昀是个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的人。
他就这样站在台上,集万千目光于一身,恍惚间让杨雪意觉得应昀一点都没有变。
杨雪意坐在后排,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情微妙的矛盾——
她既希望应昀看到她,又不希望应昀看到她。
不过多半是看不到的。
人头济济的课堂里,应昀的目光只淡淡略过每个人,没有为任何人停留,也没有在意任何人。
不过等应昀开始讲课,杨雪意就什么都不想了。
他讲得深入浅出,干货多到杨雪意连看应昀脸的时间都没有,只顾着拼命记笔记。
早年优渥的生活环境和国际私立学校教育的浸润下,应昀是一口流利且没有口音的地道美音,作为医生,对骨科英语词汇的讲解也足够专业。
晚上的培训课是两小时的,中间有一刻钟休息。
果然一到休息时间,应昀身边就涌上了很多请教问题的学生。
杨雪意毕竟是医学门外汉,其实上节课也有几个专业术语没太明白,但一看已经被围得快水泄不通的应昀,她有些纠结。
何况应昀本身根本没看到她,如果她这时候出现,被撞破生活困难来兼职的应昀是不是会尴尬……
倒是身边的男同学像是看出她的困境,主动伸以援手:“你是不是哪几个词不会?我是医学院毕业转行当医学翻译的,要不要我看看帮你解释下?”
杨雪意当即把不懂的几个问题找了出来,对方还真的是专业选手,其中好几个问题,都给杨雪意解释得很明白。
只是光解释这几个问题,就把休息时间都用完了,上课铃声重新响起时,对方还在向杨雪意讲解最后一个问题。
“还剩下的这几个,实在太专业,我也爱莫能助。不过方便的话,我们加个微信,我找我学姐问问,知道了告诉你,以后也可以多交流。”
对方长得虽然不帅,但也周正,脸上带着笑意,杨雪意并不讨厌。
因此她掏出手机。
只是刚想和对方交换联系方式,她就发现身边有人影遮住了她头顶的灯光。
“已经上课十分钟了。”应昀熟悉的冷淡声音在杨雪意耳畔响起,“上课不要交头接耳,有问题可以课后问我。”
那男同学讪讪地收起了手机。
应昀这才瞥了一眼杨雪意,甚至没多停留,像是并不认识她一样,径自转身回了讲台。
只是因为应昀的“提醒”,周遭不少目光看向杨雪意,让杨雪意梦回高中课堂,自己仿佛是个做小抄被当场抓包的坏学生,她脸色通红地低着头,内心忍不住又对应昀破口大骂。
什么人啊!
点名自己!肯定是故意的!
还装不认识!
是嫌弃杨雪意这样的拉低他社交圈人脉质量了?
【认识我很丢人吗?要装不认识?】
【别人交头接耳你怎么不批评!光针对我!】
【应昀,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寒心!】
……
杨雪意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地发送了一堆给应昀,越想越委屈。
于是又翻出几篇文章,一并指桑骂槐地转给了应昀——
【远离表里不一的男人,就是远离陷阱】
【男人虚伪要不得】
【如果一个男人在外装陌生人,说明他心眼坏城府深】
……
杨雪意发完信息,这才抬头气呼呼地重新听课。
应昀在让学生们做翻译练习时看了一眼手机,脸色不大好看,但杨雪意没收到他的任何解释或道歉。杨雪意很生气,她决定不看手机了!
她本来应该硬气点,应昀的课程一结束就走,然而上节课几个剩下的问题以及这节课新出现的专业术语还是让杨雪意不甘心地留了下来。
这一次,没有了刚才课间问问题的混乱,大家相对有秩序地简单排着队。
应昀已经在医院高强度地上了一天班,昨晚看着又没睡好,眉眼间也难掩疲惫。
此前的翻译培训课,结束授课后还愿意留下解答学生问题的就寥寥无几,即便是钟天,虽然留下,但也只留二十分钟。
然而轮到应昀……
杨雪意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半小时以上。
虽然面色冷淡,但应昀解答得相当耐心。
有学生不仅排队咨询医学翻译的问题,也有迷茫的医学生请教他是否应该转行。
这本不是应昀理所当然应该解答的内容,但他都一一细致地帮忙分析,虽然没有给出直观的建议,但不少医学生在交谈完后,眼神明显有了方向感。
杨雪意的座位在后排,以至于上前排队也失了先机,只排到很后面,她默默等在队伍里,看着应昀虽有距离感但温和解答的样子,只觉得有些恍惚。
原来应昀也有这样的时候。
所以以往那些冷嘲热讽竟然还是杨雪意特供吗?
杨雪意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好在队伍终于有序前进,排队询问的人终于轮到她。
只是杨雪意刚拿出笔记本想要咨询,就见应昀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径自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同学……
这一刹那,杨雪意只觉得血都往头上涌,然而手脚却奇异的冰冷。
委屈和不甘席卷了她的全身。
应昀什么意思!
不仅在外面要装不认识,连她来问问题都当空气一样忽略吗?
杨雪意不是脾气多好的人,当即沉下脸,转身就要走。
只恨自己上当受骗,竟然以为应昀改邪归正,还老老实实地在队伍里等了半个多小时!
结果她刚要离开,就被人拉住了。
是应昀拉住了她的手。
这个刚才还对她忽略不计的大少爷此刻正盯着她的眼睛——
“你等一下。”
看起来没用什么力,但杨雪意被他拉着的手根本挣脱不得。
“我先回答完他们的问题。”
杨雪意气得不行,决定勇敢为自己维权:“为什么要我等?我也排队了,凭什么他们先,但我就要等最后?不应该是轮到我了吗?”
“杨雪意,你不用排队。”应昀的声音仍旧冷冷淡淡的,但说出的话无异于扔下重磅炸弹,“等晚上回家以后,你想问多久都可以。”
应昀看了杨雪意一眼:“别人和你不一样,我给他们的时间有限。”
“也没装不认识你,只是怕分心影响上课效果。”
“刚才给你发微信讲了,叫你不用排队。”他装若不经意地瞥了杨雪意一眼,“上课的时候不是拿手机拿得挺勤快的吗?怎么这会儿又不看手机了。”
……
杨雪意的怒气憋了回去。
她的心怦怦乱跳。
应昀充满歧义的话似乎真的带了语言特有的魔咒,连杨雪意也被搞的无所适从和紧张慌乱。
死应昀!
说的什么话!
既然认出自己了,还在那边死装什么!
而且和自己打个招呼怎么就会分心影响上课效果了?!尽他妈狡辩!
这解释还不如别解释!
可因为应昀的话,杨雪意不得不再次受到了各色目光洗礼,周围几个原本问应昀要联系方式的女生表情微妙,立刻朝杨雪意道着歉就四散跑了。
但同样散了的,还有之前想问杨雪意要联系方式的男同学……
杨雪意有点麻了。
她总不能一个个主动去澄清自己是单身。
杨雪意合理怀疑自己上辈子是做了让应昀断子绝孙的坏事,所以这辈子应昀才能每次精准掐灭她的所有潜在桃花。
她觉得应昀才是上天派来克她的!
该买耐克的哪是应昀,是她杨雪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