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意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应昀说出来的话。
难道应昀喝酒了?
可这么近距离, 杨雪意除了闻到他身上冷质的男用淡香外,一丁点酒味也没有闻到。
“应昀!你疯了吗!”
“没有。”应昀看起来相当冷静,“你这么喜欢我,我挺感动的, 想想送你个孩子也不是不行,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一次成功。”
应昀低头, 低沉的声音在杨雪意的耳朵边犹如烟花般炸开——
“一次不行的话, 就多试几次。”
啊啊啊啊啊!!!
杨雪意简直想给自己的耳朵装个卷帘门赶紧闭门谢客。
这是什么小黄片台词!光是听到杨雪意就觉得两个耳朵像是干燥秋季里被点燃的草垛, 飞速燎原一般燃烧起来。
应昀百分之一百是疯了。
难怪连环杀人的变态平日里都是道貌岸然的,应昀外表看着这么光风霁月的,可能内心早就压抑得扭曲了。
现在他是不想装了!
可怜杨雪意只是个嘴上王者, 她哪里还敢造次, 再也顾不上恶心应昀把应昀吓跑了。
此时此刻, 她只想自己赶紧跑路, 彻底远离应昀!
别说再给应昀“求爱”了, 以后见到应昀, 她夹着尾巴绕路走就是!
“应昀!你冷静一点!”
杨雪意急得就差对天发誓:“我想了想,你不愧是医生, 我觉得你说的一点没错, 我很可能是得了桃花癫!对你的迷恋和喜欢, 有可能都是出自病症,算不得数,为避免酿成大错, 你先停下!”
她吓得声音都快发抖了:“我明天就去挂专家门诊,马上看脑子!”
杨雪意从刚才起就因为尴尬和紧张吓得闭上了眼睛,如今简直快语无伦次——
“应昀!其实我刚重新冷静想了想!觉得还是给自己未来孩子换个爸爸比较好!”
“仔细想想你这人毛病挺多的,基因也不是太好, 脸上常年没什么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面瘫!”
“医生工作天天加班忙得要命,以后给你生孩子肯定只能自己丧偶式育儿!孩子成天没有父亲陪伴对孩子不公平,你这种人不适合当我未来孩子爸爸!”
……
杨雪意闭着眼睛胡乱讲了一堆,见毫无反馈,才大着胆子重新偷偷睁开了眼。
她这才发现,刚才自己太紧张,都没发现,其实应昀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对自己的桎梏。
此时此刻,这男人正坐在杨雪意书桌前的椅子上,廉价的椅子,被应昀坐着,都坐出来了昂贵老板椅的错觉。
他就这样翘着二郎腿,此前假装解开的衬衣扣子,已经重新一颗颗板正地扣好,仿佛生怕在这保姆房里惨遭杨雪意毒手被碰瓷一样,扣子扣得严丝合缝一丝不苟,而扣子的主人此刻气质冷然,双手抱胸,正一脸嘲讽地看着杨雪意。
应昀像是看了什么绝佳笑话一样:“杨雪意,你竟然真的害怕了。”
“别说你是装腔作态,就算你是真的投怀送抱,我也不要。”
他冷笑了下:“我没那么饥不择食。”
“所以收收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招数,别来烦我。”
“别装得多对我一往情深芳心暗许似的,你讨厌我还来不及,不可能喜欢我。”
应昀站起了身,房间一下子又变得狭小,此时此刻,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站着,冷眼旁观杨雪意艰难地用唯一那只尚且自由的手撑着床坐起来。
杨雪意刚才有多紧张害怕,现在就有多生气。
冷静下来,她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应昀那都是吓唬她的。
此时此刻,杨雪意只觉得自己每天骂应昀一小时都是骂少了——
“要不是你,我不会被我妈禁足!要不是你,我会单身这么久?都二十五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别说谈恋爱了,我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
不说还好,一旦开口,这新仇旧恨简直罄竹难书:“是,你是看不上我,可有的是别人看得上我,可惜都被你搅合黄了!高中时候有个男的给我送情书,本来约了一起去唱KTV,结果莫名其妙我妈就知道了,回头把我一顿臭骂,我也没去成,后面人家就找了别人唱K,也和那个女生在一起了!你害我这辈子连早恋都没早恋成!”
应昀抬了抬眼皮:“谁去就和谁谈,情书和邀请都是复制粘贴广撒网的,你真是什么剩菜剩饭都吃得下,一点不挑。”
杨雪意快要气炸了:“那还有一次我去酒吧,都没开始喝酒,就有人举报酒吧,然后我就突然被赶了出去。我不信和你没关系。”
应昀凉凉道:“那是酒吧消防验收没过,要停业整顿。”
肯定就是你举报的!!!
“我和认识了五年的网友准备见面,我刚到火车站要接人,我妈就突然赶来把我揪回家了!这不都拜你所赐吗?你这个告状精!”
应昀四两拨千斤,云淡风轻毫不愧疚:“是你自己不让杨阿姨省心。”
放屁!
“二十五岁没谈恋爱也不是多大的事情,我比你大三岁我也没谈,不觉得这是什么人生缺憾。”
应昀这始作俑者不仅毫无悔过的意思,竟然还一脸冷淡地扫了杨雪意一眼后大放厥词:“你应该把你的精力用来做点有意义的事,而不是成天只想着谈恋爱。”
杨雪意快要气死:“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我看你是对我有扭曲和病态的想法!以为我是保姆的女儿,觉得自己是大少爷就可以对我这样那样!所以趁着家里没别人进保姆房里想意图不轨!”
“你不要造谣。”
应昀看向杨雪意,眼里只有“庸俗”和“怎么可能”两行字,这讨厌鬼显然来杨雪意房里就是出言警告耀武扬威的,等面容冷峻地说完,他便像是一秒也不想多待一样准备开门走人。
走之前,应昀回头瞥了一眼杨雪意,给出了最后的警告:“以后少惹我,我不会因为你妈妈就惯着你。”
应昀冷笑了一下:“也少看点保姆家女儿和少爷在保姆房里乱搞的小说,会看坏脑子。还对你有扭曲的情感?你去当编剧得了。”
杨雪意真的快要气死了!!!
是她先惹应昀的吗?!
每次遇上应昀,就准没好事!
可惜寄人篱下,她硬气不出来,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后,又没法对应昀说出什么狠话,只能踢了踢拖鞋泄愤。
可惜这不踢不要紧,一踢,杨雪意忘了自己一只手还打着固定带,没控制好平衡,又被刚才和应昀在床上推搡间推落到地上的抱枕一下绊倒,眼看着就仰面朝前摔去。
杨雪意发誓自己那一瞬间没想太多,根本不是出于报复应昀的念头,只是因为人的本能下意识想找个支撑物,结果慌乱间唯一自由的那只手抓到了应昀的胳膊。
应昀原本背对着杨雪意正朝房门走,被杨雪意一拽,他下意识回头,眼神终于不再冷淡,似乎不敢相信杨雪意竟然摔跤还要拉个垫背,在最初的茫然后,他的眼睛里闪过怒意,可惜杨雪意已经没有闲心思去解读这位大少爷了。
因为下一秒,她便直直往应昀身上摔去。
应昀那么讨厌自己,多半会下意识把自己推开,杨雪意已经做好准备会被推着撞到书桌腿上,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大约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故,应昀并没能那么理智快速地做出反应。
应昀没能推开杨雪意,杨雪意便直直撞进了他怀里。
杨雪意唯一自由的那只手下意识撑了下,按上了应昀的身体,应昀衣服下的皮肤很热,肌肉匀称又有力量。
乔倩倩说的确实没错,骨科医生力气真的很大。
应昀一只手拽过杨雪意,然后揽过她,几乎仍旧游刃有余,稍稍借力,便换了个方向,两人没有砸到地板上,而是朝着床上倒去。
只不过这一次,两个人的姿势颠倒,变成了应昀被杨雪意压在身下。
可惜不像应昀核心力量那么强,杨雪意仅剩的那只手无力承担支撑起她身体的重担,好让她和应昀之间有安全距离,以至于杨雪意全然地压到了应昀身上。
只是这还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
杨雪意拽拉应昀的力气太大,以至于他原本扣到脖颈的衬衣,被径自拽坏,纽扣洒了一床,应昀半边胳膊和胸膛都露了出来……
杨雪意发誓自己不想看的,但很多时候,眼睛有自己的想法……
有一说一,应昀脸蛋不错,身材也挺带感,肌肉线条优越,衣服半脱不脱还挺性感,有点勾人的味道,也难怪那么多人着了他的道以为他品行和长相一样好。
杨雪意毕竟是一个二十五年来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的人,这无异于让一个天天粗茶淡饭的人突然被招待了满汉全席一样无所适从。
视觉攻击实在太猛烈了。
杨雪意呼吸都凝滞了。
她的目光游移,在沉默中猝不及防与应昀不小心四目相对。
虽然应昀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但杨雪意还是觉得很完蛋。
她的脸开始不争气得泛红。
肯定是紧张的。
不过很快,应昀的声音就把杨雪意从奇奇怪怪的气氛里拽了出来,让杨雪意再次确认应昀不论皮相多好,内里都是讨厌鬼——
“杨雪意,管好你的眼睛。”
杨雪意简直想对空翻个白眼,说的自己多想看他对他有不干净想法似的。
自己也不是故意要看的,而且看看也犯法?
不过这一摔,杨雪意原本脱臼的胳膊又有些疼,她想了想,觉得还是怪应昀。
是因为都练的肌肉吗?应昀身上一点不柔软,完全没有肉垫的感觉,杨雪意反而觉得把他压着才导致自己身受重伤。
而且这讨厌鬼裤子口袋里是放了什么东西吗?
硬邦邦的,杨雪意压着他,他口袋里的东西抵着她,实在有些难受。
因为一只手打着固定带,在艰难挣扎着试图起来之前,杨雪意努力挪动身体,想要远离应昀裤子口袋里的硬物。
结果她稍一动作,应昀竟突然毫不绅士地起身,像是被电到一样一把推开了杨雪意。
杨雪意始料未及,被推得一个趔趄,因为一只手无法平衡,脑袋差点撞上床头的衣柜门,好在应昀最后时刻良心发现,伸出手又拽了一下杨雪意,避免了她撞衣柜门。
然而明明她才是被他推得东倒西歪的受害者,应昀竟然还一脸像是遭受了奇耻大辱一样瞪着杨雪意,不仅没有任何道歉的意图,还咬牙切齿地对杨雪意发号施令——
“出去。”
?
杨雪意简直快气笑了:“应昀,你推我差点害我撞到头不说,还赶我出房间,要我提醒你吗?这是负一楼的保姆房,大少爷您的房间在二楼!”
就算这别墅确实是应昀家的,可这保姆房是自己和妈妈住的房间啊!凭什么!
可惜应昀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完全放弃了讲理。
他只维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然后对杨雪意冷脸坚持:“你给我出去。马上。”
出去可以,但不是没有条件……
杨雪意看着应昀被扯开的衬衣:“我确实是无意扯坏你衣服的,你能不能不要我……”
她的“赔”字还没说完,应昀就又冷然出声——
“你先出去。”
明明语气恶劣的要死,表情奇臭无比,但应昀的耳朵却奇异地泛着红,一贯冷酷的眼神不再,而是带了点怒意,以及一些转瞬而是的尴尬和不耐。
他这是突发恶疾了?还是神经错乱了?
虽然以往应昀也没给过杨雪意好脸,但也没这么古怪到突然要霸占杨雪意的保姆房过。
难道天天装道貌岸然实在太压抑所以应昀终于疯了?
杨雪意虽然百般不愿,但是奈何这毕竟是应昀的家,加上他的表情实在古怪,杨雪意怕横生枝节,生怕他追着自己要赔衬衫钱,因此最终还是没再反抗,只心不甘情不愿地瞪了应昀一眼,然后起身走出了房门。
应昀家的负一楼除去保姆房外,其余空间都规划成了储物柜,杨雪意站在门外,盯着空荡荡的一排柜子,忍不住冷得跺了跺脚。
比起保姆房,这里的空间太大,因此即便开着地暖,外面也比房里冷上许多,杨雪意被应昀从房里赶出来,连个厚外套也没穿。
也不知道说应昀是贴心还是什么,五分钟后,杨雪意刚想骂他,他就像是已有预感一样,开门把杨雪意的毛绒睡衣扔了出来——
“自己穿。”
杨雪意冷的发抖,赶紧捡起来穿上,终于感觉浑身缓和了。
“应昀!你不会今晚要睡在这里吧?”
杨雪意不知道他到底要在保姆房里待多久,只能出声询问。
可惜房内应昀理也没理自己。
莫名其妙!
果然是黄金矿工都挖不出的神金!
杨雪意也有点生气了:“行,那你住保姆房吧,我上楼住你房间。”
这次房内的应昀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带了些竭力克制的咬牙切齿:“杨雪意!你不许去我房间!”
那你倒是把我的房间让回来啊!
杨雪意冷得又搓了搓手,正打算先到一楼去凑合一下,结果就听“哐”的一声,应昀动作粗暴地打开了保姆房的门。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说明,应昀重新把尚且坚强留在衬衣上的扣子都扣上了,虽仍有些狼狈,但因为他周身气质问题,即便衣衫不整,但仍旧显得一本正经。
只是应昀脸色却相当难看。
明明是他自己把杨雪意赶走坚持待在保姆房里的,可如今这神色,倒像是保姆房玷污了他尊贵的大少爷气质一样,应昀看起来像是遭了什么奇耻大辱,此刻不仅耳朵还红着,连脸颊和眼睛都有些微微泛红。
这不会是真病了吧?
“应昀……”
杨雪意只是下意识想伸手拉一下应昀,然而没想到应昀的反应堪称激烈。
“别碰我。”
他几乎是立刻闪身避开了杨雪意的动作,像是有应激反应一样,他的表情冷淡,声音低沉充满警告,看杨雪意的眼神像是在躲避病毒。
“你不是有员工宿舍吗,为什么现在都住在家里,怎么还不走?”
因为工作辞了员工宿舍当然再也没了……
但杨雪意自然不能这么说,她只能故作轻松道:“最近脱臼,住员工宿舍不方便,你是骨科医生,我觉得和你住更安心。”
对于她的回答,应昀只扯了扯嘴角:“我没那么闲。”
“杨雪意,你离我远点。赶紧回你的员工宿舍。”
他无礼地甩下这句话,没再看杨雪意一眼,像是不想多和杨雪意共处多哪怕一秒,甚至连电梯都没耐心等,应昀就径自快步走楼梯上了楼。
神经!
杨雪意看了下时间,其实应昀占据她的房间也就最多十几分钟,也不晓得这讨厌鬼干什么?
杨雪意回了房间,看了下房内布局和东西摆设,没有被移动的迹象。
但考虑到应昀走出房间时的诡异表现,保险起见,杨雪意还是决定开空气净化器——谁知道应昀是不是携带了什么病毒!
她气呼呼地躺到床上,然而很快又鲤鱼打挺着挣扎爬了起来。
该死的应昀。
他把他身上那存在感强烈的男士淡香水味都留在杨雪意床上了!
不知道是工作压力还是内分泌失调,亦或者是遭到李立明的骚扰所致,杨雪意自一年前开始,就饱受失眠困扰。
医生也看了,药也开了,褪黑素、各种各样的助眠方式能试的都试了,可惜都收效甚微,能不能睡好完全看缘分。
失眠这件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一年断续下来,虽说杨雪意年轻,但白天有时候也疲劳困乏得很,做梦都想好好睡一觉。
如今杨雪意躺在床上,萦绕在她鼻尖的味道让她有种仿佛应昀躺在身边的错觉,心里十分崩溃,搞得像是和应昀同床共枕似的,实在是晦气晦气!
假装狂追应昀让他吓跑这一招看来是彻底宣告失败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应昀看来是完全不信自己会真心喜欢他。
杨雪意冷哼出声,也算这讨厌鬼有自知之明。
但接着怎么办呢?
杨雪意有点焦虑,辞职这事早晚纸包不住火,到时候万一应昀“不小心”透露给自己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应昀这讨厌鬼又这么难处,自己才在他家里待了几天就直接出声赶人……
哎!
要是能不要和应昀一起住就好了!
此时此刻,杨雪意忍不住又想起了在北海道时被应昀赶出婚礼教堂的场景,如今时过境迁,应昀又把自己赶出了保姆房,还扬言叫自己赶紧从别墅里离开。
从这点上讲,应昀倒是专一,十年前厌恶杨雪意要赶她走,十年后还是言行合一。
应昀这么讨厌她,杨雪意心里当然明白,十年来他不停给杨雪意使绊子给脸色,多半是希望杨雪意知难而退自己快点滚,可贫穷有时候真是一种罪行,让人没法抬头挺胸。
杨雪意也想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家,也想再也不用担心随时会被一个高高在上的讨厌鬼颐指气使地赶出房间还没法说一个字,也想再也不用在保姆房门口委屈无奈地徘徊还要试图好声好气地说服应昀这个神经大少爷出来。
光是回想应昀刚才那多看杨雪意一眼仿佛就会被污染视线般的眼神,杨雪意就来气,她觉得应昀眼里的自己大概就和门外丢错分类垃圾桶的垃圾没有区别。
她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有应昀这么讨厌的人,而自己还不得不和这讨厌鬼被迫共同生活十年!
杨雪意真的太太太太太讨厌应昀了!
不过可能是内心一直唾骂着应昀,以至于消耗了大量精力,虽然床上都是应昀的味道,但杨雪意倒也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