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雪域的寒冷, 是那种侵入骨子里,顺着血液流淌,任何御寒术法都无用的冷, 沉云欢踩着墨刀迎着风雪飞掠而上, 当下就被刺骨的冰寒扑了满身。
她摸出个火麟果吃下, 朝下一看,这一路的山脊都被生生劈开,底下的黑气滚滚, 无数只手争相往上撕扯, 哭嚎吼叫抑或肆意的狂笑, 那是神山封印下被镇压了千万年的邪魔,已迫不及待从那一抹天光之中破土而出, 重临人间。
越是大难临头, 就越要保持镇定,万不能先自乱阵脚。沉云欢在心中默默对自己做了心理建设, 一路沿着裂开的山脊直奔山腰,远远就看见一群人站在风雪之中, 当间正站着沈徽年和一个从不曾见过的女子。
她探出玉藕般的手臂, 身上缠着若有若无的黑气,手指正死死地扣住其中一人的脖颈。
沉云欢当下在空中旋身一踢, 墨刀迅疾而出, 烈焰在空中划过绚丽的弧度, 直奔那女子的心口。
火焰的出现顷刻间驱散周围的寒风, 带来明昼般的温暖, 让众人同时一惊。谭承志的喉管几乎被掐断,身上的灵力迅速流失,正处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等死的阶段, 眼前便猛地被这炸开的火光照亮。
“沉云欢来了!”
“是沉云欢!”
“有救了!”
众人的呼喊如潮水般响起,从四面八方涌来,好似一丝希望灌进了谭承志的耳中。
明狸甩手将他扔开,在那烈火之刃逼近的瞬间,她抬手一挥,黑气缠绕而上,刹那便熄灭墨刀上的火焰,连带着刀身也一并吞噬。
沉云欢见状立即将刀召回,旋身握住,顾不上右手传来的剧痛,飞身而落照着沈徽年的头颅劈下!
但沈徽年却不躲不闪,泰然立于原处,而他身旁的女子则上前一步,浑身猛地释放出浓郁的黑雾,将二人裹在其中。只听一声巨响,墨刀重重地砍在黑雾中的硬物上,震得她双手发麻,疼痛顺着手臂往上传,险些将墨刀脱手。
黑雾一散,那模样貌美,身形弱柳扶风的女子却以徒手接住了不敬刀。
她眼波流转,蓝色的眼眸清澈见底,笑得灿烂明媚,对沉云欢道:“天火九劫?真有意思,没想到你居然习得这种神法。”继而她又看向手中的刀刃,赞叹道:“这刀也厉害,你从何处得来?”
沉云欢见她竟然是徒手接住了自己的刀,心中不由大惊,不祥的预感猛地席卷胸腔。她下意识抽刀,却没想到刀锋另一头传来的力量太过强大,一时间没能让沉云欢抽出。
风雪呼啸而来,沉云欢松开墨刀后跃几步,浑身的灵力猛地散出,融在风中,热浪翻滚起来,无数雪花化作雨滴落下,她厉喝一声:“扶摇!”
火焰在明狸的面前炸开,不敬刀烧起烈焰,在明狸的掌心中割出极深的豁口,烫得她松了手。下一刻,沉云欢便从滔天的火焰中跃出,半空中接下不敬刀,猛地朝她劈砍!
这女子徒手与她过招,那双手好似铁打的一般坚硬无比,墨刀砍上去留不下丝毫伤痕,连带着她召出的火焰也无能让此人有半点灼伤,恶斗几十招过后,她双手仍白皙如润玉,连先前被割伤的掌心都愈合如初。
这样的对手已经不能用“强劲”来形容,沉云欢与她交手的途中能明显察觉,她游刃有余好似在与半大的孩童逗着玩儿,而与之相比,用尽全力使杀招的沉云欢就显得极其吃力,势力的悬殊清晰可见。
沉云欢已然猜出,此人恐怕便是沈徽年执意要破神山封印而放出的天魔。
“你叫沉云欢?”天魔一边化解她的攻势,一边语气轻快地与她闲聊,“你的身法与阿年很像,是他的徒弟吗?那我们缘分倒是深,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的右手剧痛无比,断裂的骨头刚以灵力修补,就立即因用力过度再次碎裂,反反复复的剧痛让她几乎感知不到右手的存在,连接招都费力,更分不出闲心与她聊天。
“我叫明狸,原是阿年的本命剑,后来我修出灵识得了人身,本体是剑灵。”她自顾自地做着自我介绍,又道:“我见你这招数更像是用惯了剑,怎么现在拿着刀?是没有寻得好剑吗?我可以为你寻一柄绝世之剑。”
“闭嘴!”沉云欢被她这故作亲昵的语气扰得满心烦躁,用力往前一劈,嫌恶道:“不管是用剑还是用刀,我一样都能宰了你。”
明狸哼笑一声,一手像先前那样再次接住她全力而攻的刀,一手聚起黑雾打向她的心口。距离过于近沉云欢难以躲闪,被黑气正中当胸,双眼登时一黑,身体失去重心,被猛力拍飞数丈远,摔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之中。
师岚野落后一步赶来,正见沉云欢被拍飞,上前将她稳稳接住,拢在怀里的同时脚下的风雪凝聚而起,将二人托住,稳稳落地。
沉云欢的右手不停颤抖,几乎握不住刀,她眉头紧皱,无意识地将右手往身后藏。师岚野的手便探过去,攥住她的右手,往里送入冰凉的寒气,顷刻间为她缓解了难以忍受的剧痛。
清风袭来,渡水同光二位仙童子踩着云雾飘来,落在师岚野的身后,稽首而齐声道:“山神,候您多时。”
师岚野未应声,只一抬眼,冰冷的视线落在面前的天魔身上。风雪在刹那间狂涌,自四面八方卷向明狸,刹那间将她浑身溢出的黑雾吹散不少。
天魔捻灭指尖的一簇火苗,敛起了眉眼间的笑意,阴郁沉沉道:“雪域山神。”
便听渡水低声道:“万魔封印只破了一半,败局尚可挽救。”
师岚野将手轻抬,满地的雪瞬间卷积起来,如同奔流的水,凶猛地卷向明狸。
方才还表现得游刃有余的天魔此刻却相当忌惮,转身抱住沈徽年,释放黑雾将二人缠着退于几丈之外。她落地后立即甩袖,魔气从袖中飞出,自两边而起闭合成环状将沈徽年拢在其中。她澄明漂亮的眼睛望向沈徽年,低声道:“阿年,等我片刻,此山神不能留,必须杀之,我去去就回。”
沈徽年却道:“封印只破一半,你未必敌他,我来助你。”
“不必。”明狸道:“我是你的剑,自然万事以你的安危为先。”
她说完便跨出黑雾结界,浑身爆发出滔天魔气,缠上双手幻化出黑色的利爪,继而猛地飞身而起,像一只动若闪电的狸猫,瞬间便奔袭至沉云欢二人面前。
沉云欢本能地抬手想挥刀去挡,却被师岚野按了下胳膊,就听他附在耳边道:“我来拖住她。”
沉云欢下意识反对,连她都无法应对的天魔,满身裂痕重伤的师岚野更是不可能与之抗衡,可时间太短根本不容她反对,师岚野将她向后一推,白雪刹那拔高数丈,形成一堵高墙,将她隔绝于后。
明狸散发的天魔气极其凶悍,如同数个尖利的长刺,瞬息将那白雪之墙刺得千疮百孔。但雪中不知凝聚了什么力量,牢牢桎梏住天魔气,未能让那长刺穿透,触及后方的沉云欢。
须臾间白雪高墙崩塌,风雪拔声尖叫,随后金光在眼前爆炸,天地间在这一刻寂静下来,连山脊裂缝之下哭嚎的万魔也像是被吓住一般,噤声不言。
金色的神力直冲云霄,冲散厚重的云层,露出皎洁清明的月,银光一撒,万里白雪熠熠生辉。师岚野雪发金眸,立在猎猎风中,冰若琉璃的眉眼凛冽,寒风铺了数里,令万魔噤声,凡人稽首,风声静谧。
沉云欢站在他的身后,隔着十来步的距离,雪花飘进眼里,她眨了又眨,从模糊到清明,好似头一回见到师岚野完整的神相。
电光石火之间,她明白师岚野做此安排的缘故。他是沧溟雪域的山神,与山共生,他的神力是镇压了群魔千万年的枷锁,亦是压制天魔的存在。另外,天魔明狸本体为剑灵,并非凡人,所以师岚野在对上她时不必受天枷所困。
沉云欢毫不犹豫,提着刀朝沈徽年掠去,与师岚野擦肩而过,撂下一句几不可闻的短暂叮嘱:“保护好自己。”
烈风总背后送了沉云欢一程,她举刀召火,脚下生焰,踩着风雪眨眼便杀到沈徽年的面前,眸中杀意滔天,灼意削骨,“沈徽年,给我偿命!!”
坤舆之火从地面溢出,飞速往沈徽年的身上缠去,熔浆与白雪相撞,迸发出蒸腾而出的白雾,沉云欢的墨刀刺破浓雾,正中沈徽年的胸口。他虽躲闪不及,却将身体猛地一侧,让这本正中心脏的一刀再次落偏,将他的肩胛骨捅了个对穿!
身后丈远之处,师岚野踩在滚滚流动的雪上,与明狸打得天昏地暗。神力迸发的金光照亮半边夜幕,与白雪卷在一处,环绕着师岚野肆意翻滚。明狸则黑雾缠身,利爪生风,不停撕碎面前的风雪,朝师岚野的心口抓去,却次次都差那么几寸。
金光与黑雾猛烈相撞,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将千万年堆积的雪层刮去一层又一层,山峰震响,风啸不止,山脊的封印下,万魔吓得再不敢鬼哭狼嚎,安静如鸡。
师岚野掌控雪山的一切,他召来厉风急转,化作囚笼将明狸困锁,再召峰石数百,不断凸起的地刺让明狸躲闪不及,白雪拧成锁链,将她一层又一层绕起来,反反复复将明狸困于方寸之地,无法向他靠近一寸。
万魔封印未完全破碎,明狸的力量也只有一半,无法与镇压她千万年的山神抗衡。
可山神浑身充满裂痕,劈开的山脊于他也是致命损害,他亦无法将尚未完全破封的天魔打回山下。
僵持片刻,明狸忽而在空中闻到血腥之气,偏头一看,就见沉云欢的刀死死刺在沈徽年的身躯之内,将他钉在峰石之上。她双目一红,眼中凝起汹涌的杀意,当下撤身奔向沉云欢。
血液四溅,沉云欢握刀翻腕,生生在他肩头绞了个血窟窿。沈徽年抬手,以手背抵住刀柄,凝聚灵力击打她右手的断腕,墨刀当即被敲出,刀刃顺着他的衣襟割出寸长的豁口,一东西自里面滚落出来,摔在地上甩出几丈远。
沉云欢察觉到身后迸发凶猛的杀气,当即旋身落刀,朝后方砍去。
只听“铛”一声,沉云欢的眼睛猛地睁大,难掩心中错愕。
这是第三次,她的刀被天魔轻而易举地接住。
沉云欢骄纵自负,有刀在手从来不怕任何人,便是谁来了也要斗上一斗。可自从她拿起武器踏入修行之路开始,从未遇到这样的敌手。
从没有人能徒手接住她的刀剑,还是三次!
明狸勾着唇笑,红艳艳的唇瓣呈现出满是嘲讽的弧度,一手紧紧攥住沉云欢的刀刃,浓郁的黑雾刹那席卷而来,将沉云欢笼罩其中,当下遮天蔽日,四下一片漆黑,只余下明狸立在身前。
沉云欢感觉到墨刀在发颤,刀刃悲戚地嗡鸣作响,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此前也有过一回这样的情况,那时她以一刀抵挡霍灼音身后的百万阴兵,半步不让之中,墨刀才发出了悲鸣。
这是碎刀的前兆。
沉云欢用力拽了几下,不敬刀被明狸握在掌中,难以撼动分毫。她立即召火,顺着刀刃而烧,一眨眼的工夫就缠上明狸的手,沿着手臂往她身上焚烧。
却见她泰然自若,随手一挥,那火焰便被黑雾尽数熄灭:“沉云欢,你的九劫神法还差最后一劫未能修成,于我来说是无用的,伤不了我。”
不敬刀的悲鸣越来越响,刀身震颤不止,几乎到了刺耳的地步。沉云欢心急如焚,使出浑身解数将火焰往她身上砸,却被明狸一一化解,果真伤不了她分毫。
“放手!!”沉云欢怒道。
明狸双眸微眯,沉声道:“你不懂得尊师重道,我就代替你师父小小教训你一下。”
话音落下,她手指收紧,将墨刀用力攥紧,沉云欢眼看着不敬刀在她手中生生被折弯扭曲,鸣声尖锐而响,几乎刺破她的耳膜,像是要被她对折而断。
沉云欢心中剧痛,双目都要泛出红,却不论如何都无法将墨刀抽动一分,巨大的无力疯狂刺入她的心头。
在眼睁睁看着墨刀弯折的那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她与天魔之间实力的悬殊,她在天魔面前,像一只微弱的虫子,被按住了便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如同猛然间打断了她全身的傲骨一样,让她的脊背再也无法挺直,双腿再也不能站立。
沉云欢眼看着墨刀已经弯折到了一个濒临断裂的弧度,它发出痛苦的哀声,直达沉云欢的心底,求救声振聋发聩。
她忍着赤红的双眼,将牙关死死一咬,心一横,最后凝聚了全身的灵力猛地顺着刀柄拍进去,不敬刀在这一刻猛地绷直,而被明狸手握住的刀尖处立时发出琳琅脆响,应声断裂。
不敬刀,宁折不弯。
于烈火中锻锤千万次而成的刀,如此美丽绚烂,尽管通体墨黑,却在光明之下折射出斑斓的色彩,也承载了沉云欢这一年以来数次浴血奋战的光阴。碎裂的刀片倒映着沉云欢的火焰,也映出了她含着红的澄明双眼,像是在与她无声道别。
明狸凝聚天魔气的一刷陡然刺进她的心口,锋利的五爪尽数没入血肉之中,差一刻便要将她的心脏生生挖出来。
却在这时,那碎裂成数片的刀刃猛然扎进明狸的掌心,从手背刺出,金色的神光一晃而过,死死桎梏明狸往前探的利爪。
“该死的神山之石!”明狸吃痛,动作停顿的刹那,沉云欢挥刀砍下,猛然后跃闪离。
下一刻,风雪狂肆地涌进黑雾之中,卷着沉云欢的身体将她拽出。师岚野将她接进怀抱,打眼就看见她心口上五个明晃晃的血窟窿,当下怒染眉梢,以掌心捂上去,以冰雪封住鲜血喷涌的伤口。
却不想沉云欢猛然颤抖起来,好似被这凉意冻到了心底,整个人止不住地打颤,呼吸极其粗重,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刀断之处。
须臾,她不知是受伤太重,还是急火攻心,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洒在断刀之上,双眼一闭晕死过去。
师岚野袖出金光,化作数支金色神箭从天而降,直奔明狸。她翻身往后躲,几个灵巧的空翻停在一座一丈高的石峰之上,放出黑雾将重伤的沈徽年也一并卷上来。
“闲暇娱乐结束了,我没心情再陪你们玩儿。”明狸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满腔凛冽的风雪,甘甜无比,“人间,以饕餮盛宴,来恭迎天魔出世吧!”
她那充满着兴奋的高喊落下,被风雪卷出数里,霎时间裂开的山脊之下再次响起鼎沸的声响,哭嚎、狂笑、怒吼响彻神山,直冲天际。
明狸的身体骤然爆发出黑雾,一声令下:“释放吧!我的子民!”
刹那间,滔天的黑气自破裂的山脊中而出,像是天空被凿破了一个大洞,淹没洪荒的黑海叫嚣着、奔腾着,遮住天边的月,于天穹铺上厚厚一层邪气,从四面八方散去,如万马奔腾般飞掠去人间。
同时也有无数畸形的邪兽爬出,体形庞大的爬起来震天动地,体形较小的则动作极为迅速,疯狂朝谭承志等弟子扑去,张着血盆大口便要大快朵颐,享用美味。
同光渡水二人取下腕间金环,祭出仙力张开结界,暂时挡住飞扑来的邪兽。
师岚野金眸一转,将沉云欢抱紧在怀中,继而抬脚踏地,地势迅速变幻,高山拔地起,众人身处之地连带着万法殿,退至山脚处。山峰拦腰横断,拉出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壑,暂时将密密麻麻的邪兽阻隔。
众弟子一拥而上,将重伤的谭承志抬起来,飞快送往殿中救治。
师岚野收了沉云欢的刀,抱着她落在后面,刚走几步脚下忽而踩到了什么东西,咯吱一响。他当即停下,低眼望去,就见雪地里埋着一个半大的人偶。师岚野用风将它从雪里挖出来托到面前,见那人偶身着水青色长衣,黑发结辫,鬓边别着一朵白色的花,含笑的玉面嵌着一双蓝色的眼眸。
师岚野金眸微沉,将它卷入袖中,继而将沉云欢抱进万法殿之内,寻了一间僻静的屋子,闭上门窗后便为她治疗伤势。
接连几场恶斗,加上神法进阶,沉云欢的身体可谓千疮百孔,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好在神山之上长了一些不畏严寒风雪的灵药,于身体大补,十分利于治愈伤势。
没多久,沉云欢就被进阶的神法焚烧全身,她痛苦地将身体蜷缩起来,左右翻滚着,无论如何也不得安宁时,忽而一个冰凉的怀抱将她笼罩。她在迷茫之中感觉唇齿被舔开,甘甜而带着血腥气味的液体顺着舌尖涌进来,流进咽喉中被她一口一口地吞咽。
骨血里的灼烧顷刻缓解,沉云欢为寻求舒坦本能地缠住了师岚野,从他的舌尖汲取更多的神血,来减轻身体里剥骨抽筋般的痛苦。
师岚野则将神山上所有稀世罕见的灵药都喂进了沉云欢的口中,再以外敷为她一一包扎伤口,取来最纯净的神山之水给她擦洗,把身上的血污和淤泥一点一点擦干净,擦出了一个白玉无瑕的沉云欢。
她一头卷发铺在床榻上,闭着双眼静静躺着,仿佛安宁于睡眠之中。师岚野静谧地坐在床榻边凝望了许久,随后起身行到桌边,拿起不敬刀。
刀卷刃了,满是豁口,刀尖处有着狰狞的断裂痕迹,死气沉沉。
他用手指轻抚刀身,得到一丝微弱的,可怜巴巴的震鸣。
沉云欢昏迷了三日,房门就闭了三日,师岚野一步都不曾踏出。同光渡水两个仙童子来门前走了一趟又一趟,终是无法,只得在门外等待。
各种稀世灵药砸下去,她伤势好得极快,那么重的伤在短短三日内迅速愈合,于吵闹声之中缓缓睁眼。
房中极其暗,只点了一盏烛灯似的,光影微微晃动。沉云欢刚醒,满脑子茫然,眼珠子转了几下,只觉得嗓子干渴无比,有些不适。
“师岚野……”她沙哑着声音唤了一声。
房中脚步轻响,片刻后师岚野半身探进床榻,在边上坐下,揽着沉云欢将她抱着坐起来,手里的水杯送到她唇边。一瞬的恍惚,沉云欢还以为回到了年初时,她在那破旧逼仄的小屋子里,浑身骨头断得动弹不得,被师岚野喂饭喂水地照顾着。
但随后,她察觉到自己身体并无大恙,抬起双手扶住水杯,大口大口地喝着,便是水液从唇边溢出滑落颈子也无暇顾及。待她喝完后,师岚野顺手往她脖子上揩了一把,擦去水液,问:“可休息好了?”
“什么时辰了?”沉云欢恹恹地揉了下眼睛,又问:“外面在吵什么?”
房门外隐隐约约传来高声叫喊,一声叠一声,似乎在说什么“求见”之类的。
师岚野转身点了灯,房中亮堂起来:“午时,外面是虞暄之师,想见你我二人,询问虞暄的下落。”
虞暄?沉云欢脑子木了一下,随后猛地浮现出虞暄的无头尸伏在地上的场景,当下心口剧烈一痛,迫使她捂着心口蜷缩起来。
死了,都死了……
沉云欢从三日昏迷之中恢复神智,回忆起了先前的一切,茫然地四处张望,焦急道:“刀呢,我的不敬刀呢?”
师岚野沉默地将不敬刀递出,沉云欢接过一看,刀尖确确实实断了一截,豁口和卷刃都被磨平,可断了的部分无论如何也补不了。沉云欢张了张口,半晌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陷入了安静之中久久未言。
“还会再补好的。”师岚野说。
沉云欢没有应声,她知道断的不止是刀,还有她与生俱来的自负和骄傲。
她惨败于明狸,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的无力再次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痛苦得令她喘不过气来。
折刀的同时,也折了傲骨。
良久之后,沉云欢才开口:“为何时至正午,外面却如此漆黑?”
师岚野道:“群魔破封而出,邪气遮天,蔽日月之光。”
“那大夏境内……”
“人间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