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好好说。”宋显感受到身后人的杀意,缓缓举起双手。
“夏雪侯呢?为什么红袖楼没了,夏雪侯不见了,是不是你——”
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愤怒的身体轰然倒地。
宋显抖了抖手里捏爆的橡胶球,转身查看晕厥者的情况。
是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身着夜行衣,手腕上戴着一个宝石玉镯,瞧着就不是普通刺客。
宋显继续搜了搜,在女子的鞋底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红花巷东数第四户”。
这地址不是他家,是严守静家。
她刚才提到了夏雪侯和红袖楼,说明她是跟红袖楼和夏雪侯的关系很密切,她应该也认识他,知道他曾跟夏雪侯关系好,所以才会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质问他。
宋显有了一个合理的猜测,女子今晚执行任务的目的是严守静家,刚好发现他在隔壁,就迫不及待找他来质问。
刚以为自己可以彻底告别过去,过去的麻烦就来了。
宋显伸脖子朝屋子方向看了看,确定儿子们都在休息,没被吵醒。他赶紧将女子扛到库房,装进麻袋里,跟大米白面堆放在一起。
“爹?”宋寒承发现宋显许久没回来,出来叫他。
“来了,来了。”
“早点睡吧。”
“好好好,早点睡,大家都早点睡。”
宋显眯了一觉,在半夜起床。在夜色下,隐约看见对面床的宋寒承正背对着他躺在窝里大睡。
宋显鞋都不敢穿,他拎着鞋,踮着脚,出了门。套好骡车后,他就把装人麻袋扛上车,悄悄驾车出门。
子时,梆子声穿透深夜,寒鸦掠过屋脊,鲜红的血珠滴落在青瓦片上。
宋陆远一脚将四脚蛇踹下了屋顶,随后自己也飞身从房顶一跃而下。
宋寒承双手抱胸站在廊下,看着被废了四肢的四脚蛇,微微蹙眉。
宋济民气得跳脚了,“二哥,你把我酒楼弄得到处都是血,很难清理啊!”
他踹这一脚,不只屋顶的瓦片了,窗户、墙面和地面的玉石板上都染上血迹了。
“不好意思,药量没把握好,下少了!”宋陆远一脚踩在还试图挣扎的四脚蛇身上。
四脚蛇被迫地狼狈趴在地上,吃一嘴土。
“小王八羔子!三个下贱的腌臜坯子!你们知道我是谁?竟然敢给我下毒使绊子,阴沟里的老鼠都比你们光明磊落!”
“少做无谓地挣扎,现在不得好死的是你。说吧,你为何要去红花巷,你想找谁?”宋陆远加重踩四脚蛇后背的力道。
四脚蛇终于明白这三名少年针对自己的原因,“你们是他什么人?他身旁怎么会有你们这帮杀孽重的侍从?”
宋陆远又狠狠踩一脚,“回答我的问题。”
四脚蛇狠狠瞪宋陆远:“你们不回答我的问题,我死也不会回答你们的问题!”
宋寒承看一眼“四脚蛇”被挑断的手筋脚筋,果断道:“那就让他死吧。”
宋济民惊讶看向宋寒承。
宋陆远也很震惊,他想问宋寒承,真的要直接就这样杀了四脚蛇的?不问问他为什么要找阿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宋寒承用食指堵住唇,示意宋陆远不要多言。
宋陆远愣了下,然后点头。
同一时间,宋济民抓狂在喊:“勒死他,或扭断他的脖子,别再弄脏这里了。”
然而,他说晚了,宋陆远已经一剑刺进四脚蛇的胸口。
黏腻浓稠的鲜血在玉石板上蔓延开。
宋济民烦躁地叹口气,认命了。他摆摆手,示意属下赶紧收尸,将这里收尸干净。
“好恶毒的小童,才七八岁的年纪,竟已经视生死为无物了!”安静的夜空中,突然传出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
宋陆远当即就听出声音的主人内力雄厚。他立刻看向宋寒承,宋寒承淡淡勾起嘴角笑了。
须臾后,一位白衣白胡子的老者从东面四层楼高的房顶一跃而下。
他模样长得与地上死掉的“四脚蛇”一模一样,不过比之那位死前狼狈叫嚣的“四脚蛇”,这一位明显更从容有气度一些。
宋陆远注意到这位的老者掌心也纹有蛇,“你才是真的四脚蛇?”
宋济民:“那可未必,或许他也是个替代品。”
宋寒承目光扫过老者,沉默没说话。
老者却只看向宋寒承,“你们仨孩子中,我瞧着你最特别,你说老朽是不是真正的四脚蛇?”
“是与不是,有什么紧要,重要的是能让您老死在这里。”宋寒承语调斯文,但说出来的话都是狂言。
“啊哈哈哈……好狂妄的后生,我喜欢!”老者转而将感兴趣的目光落在宋济民身上,“你,我也很喜欢!”
宋陆远不乐意了,“合着我们三兄弟中,就我不招您喜欢呗!”
“你嘛——”
宋陆远突然出剑,直击老者要害。这一招他用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
老者轻轻偏身,从容躲过。
宋陆远当即喊:“大哥,他是真的四脚蛇!”
武林中,能轻松躲过他这一剑的人不超过五人。
“我知道。”
死掉的“四脚蛇”双手年轻,根本不像五十多岁老者该有的手。
“那人是个武奴。”
“四脚蛇”被挑断手筋脚筋后,仍然誓死不肯透露任何消息,就已然暴露了他是南山密院培养出来的武奴。
“你们三兄弟到底是什么人,与那位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使尽阴毒手段想要弄死我,不想让我见他?”
四脚蛇本以为他这蛰伏在暗处偷听,总能听到三兄弟的一些秘密。没想到其中年龄最大的“大哥”,很有头脑,警惕心很强,根本不允许他弟弟乱说。
宋寒承看了一眼宋济民和宋陆远,后退了两步,对四脚蛇道:“那是因为您老只配我们用这种手段。”
“你什么意思?”
“四脚蛇是青鸾君的爪牙,帮他铲除异己,在七国之中早不是秘密了,您老不会是还想在这跟我们装纯情呢?”
宋寒承讥讽的话语,瞬间激怒了四脚蛇。
“不识好歹,老夫与你们三兄弟和平谈判,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便休怪我不客气。”
四脚蛇话音的刚落,拍掌三下,当即就有另外三名跟他扮相一样的人,也从楼顶之上跃下。
四人身形类似,样貌几乎一模一样,在夜色下动起来,普通人靠肉眼几乎没办法分辨他们的差别。
宋陆远护着宋济民向后退,警惕看向四脚蛇,“原来这就是你百战百胜秘诀。”
靠混淆视觉、以多对少来取胜,真阴损啊。难怪的大哥说对付他这种人只配用阴损的手段。
幸好他听了大哥的话,没有用单挑的方式去挑战四脚蛇,不然他真有可能会黄土埋身了。
宋陆远举起木剑,对准四脚蛇。
四脚蛇一眼就认出木剑材质,“地狱藤,你从何而得?”
“哟,老头知道的还挺多。”宋陆远贱兮兮地叫嚣。
宋寒承微微眯眼:“听闻青鸾君近半年四处重金悬赏寻找白家人,莫非与古树林有关?”
四脚蛇立即心生警惕,看向宋寒承。他什么都没说,但他感觉似乎他的反应已经让对方获得了重要的信息。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爽。
四脚蛇不再多言,暗示属下后,便启动阵法。四人的同时动起来,分别刺向宋寒承、宋陆远和宋济民三兄弟。只是朝着左右属下微微使了个眼色,那目光恰似一道凌厉的暗刃,无声传递着杀伐之意。
四人如蛰伏的猎豹准备发起捕猎攻击,瞬间爆发出极快的速度,如似四道离弦之箭,迅猛如电。四人不断变换身形,走位灵活如蛇,在朦胧月色下,仿佛化出分身,似有十人发出百剑,同时刺向三兄弟所有的要害之处。
刀光剑影交织,闪烁着幽寒的光,杀意弥漫了整个夜空。
没有任何武林高手能从四脚蛇阵法中逃脱,三兄弟必死无疑!
无数剑光射向三兄弟,突然间,三兄弟的人影都消失了。
四脚蛇带着他的三名武奴扑了空,都十分惊讶。
四人背靠背,各负责观察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没发现任何人影。
“怎么回事?”
嘎吱!
嚓!嚓!
四周传来的奇怪声音。
四脚蛇有种不妙的预感,当即下令:“撤!”
四人欲快速逃离,然而已经晚了。
有东西射向天空,忽然炸开,纷纷扬扬的粉末撒在他们身上。四人立刻捂住口鼻,想继续逃离,忽然感觉皮肤发痒,想打喷嚏。
四人都知道中计了,应当忍住,但他们根本控制不了生理反应,接连不断地打起喷嚏,忍不住去挠发痒的皮肤。
“快跑!”四脚蛇已经蹿出显济酒楼外,回头去看,却发现他的三名武奴都没能及时跟出来。
四脚蛇只得自己先行离开。
他纵身一跃,跳上房顶,朝东方跑去。当他踩踏到第二座房顶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他的脚踝了。四周出现埋伏者,拿着弓弩和奇怪的武器盒子对着他。
四脚蛇摆脱不了缠在他脚踝上的天蛛丝,四面八方对他同时发射暗器攻击,他只能先原地不动地挥剑反击后,伺机用刀勾掉脚踝上的天蛛丝。
这时候宋陆远突然赶到,朝他眉心刺来。
四脚蛇立刻灵活规避,脚踝处勾丝的武器便偏移了准头,锋利的蛛丝瞬间割破了他裤子,划伤了他的皮肤,幸好及时躲闪翻身,解掉了缠在他脚踝处的蛛丝结。
四脚蛇随即突破重围,逃离前,他对宋陆远冷笑一声:“下次我们再见,便是你的死期!”
月亮刺破云层,潮湿的青苔在脚下发出细微黏腻的声响。
“咚”的一声,刚放完狠话的四脚蛇,从长满青苔的房顶栽倒在地,激起一阵猪叫。
不巧了,他站的那处房顶其实是猪棚子。
人从猪圈里捞出来的时候,满脸糊着带猪粪味儿的泥巴,人已经没有了呼吸,死透了。
那当然死透了。那蛛丝上浸泡了红叶水,还用凤血藤红花擦拭过。
大哥早料到冒然出现在红花巷的老叟不是真正的四脚蛇,那只是一个饵,勾他们三兄弟上钩。
四脚蛇此来的目的是找宋显,他不确定三兄弟的情况,才抛出了一个饵,来试探他们的深浅。
大哥太牛了!在对方还企图对他们试探的阶段,直接给对方一击毙命,完全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果然,好奇心会害死人。他们的如果不好奇来探究,选择红花巷直接动手的话,他们三兄弟反而未必能赢。
事情了结了,的宋济民和宋寒承才启动机关,从玉石板下的暗室中走出来。
“二哥,好臭!你为什么把这具沾了猪粪的尸体带回来!我的人又要清理!”宋济民不满地抱怨。
“有句老话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是怕我办事有纰漏吗,给你们看看尸体,确认一下,人真死透了。”
“怕有纰漏,你直接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不就安全了?”
“有道理。”宋陆远当即挥出一剑,砍了四脚蛇的脑袋。
血水混着脏兮兮的猪粪和泥巴在玉石板上蔓延。
宋济民:“……”
他现在真的好想弄死他二哥啊啊啊啊!
……
郡城东十里,荒郊野外。
宋显将女子扛下骡车后,就喂她喝了失忆散,然后就赶紧驾着骡车跑了。
但宋显并不知道,他驾着骡车在前头跑,骡车后面跟了十二具僵尸。
僵尸们个个面容惨白,嘴唇青紫,脑门贴着黄符。
他们齐刷刷地蹦跳,一路跟着宋显的骡车进了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