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王婆婆看着他,似乎猜到了什么,神色渐严肃,可到底还是道:“你说吧。”

陈括苍直起腰,手仍拱着,目光毫不闪避,直视着王婆婆,“阿奶,我想请您收留令耀一家。”

他话音刚落,去买胡饼填肚子的孙令耀一家三人恰好走进巷子,见到犀郎和王婆婆状似对峙的场面,顿时停下。

悠长的巷子,巷外嘈杂热闹,巷内却像施了屏障,安静死寂。

陈括苍始终维持拱手姿势,即便王婆婆不说话,他也毫不动摇,依旧直视着,目光如炬,毫无忧怖忐忑之意。

旁边的孙大娘子,不,如今已经没有整个孙家叫她来管,应唤一声廖娘子,她神色担忧,乃至跼蹐不安,萌生出退缩之意。

而孙令耀亦是低下了头,他身上的锦衣华服已经换成了粗浅布衣,因为前些时候,刚被他拿去典当。

倒是背着最多行囊的老管事,他脸上的沟壑很深,愁意就没一刻离开过眉间,时不时看看小主人,再看看大娘子,眼里尽是心疼叹息。

王婆婆本意是想看看犀郎究竟能有多大胆,却不想把旁人吓着了。

她让了步,软下声音道:“别杵着了,先进去吧。”

谁也没想到看起来苛刻不近人情的王婆婆会这么快松口,就连元娘都目露诧异。

但元娘转念一想,又觉得有道理。

阿奶的想法,不是简单的助人或是善心。尤其是在知道自己的家世之后,元娘看待阿奶,简直如蒙了一层光芒,从前是钦佩,而今就是当做无所不能的神仙。

她觉得,阿奶做事,常常是有很多着处,明面上是一个缘故,暗地里却能达成旁的事。

但当下她说不好缘由,只是安静的在旁边听。

直到阿奶瞥了元娘一眼,她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从荷包里取出铜钥把锁拆开,拿着铜锁让开路,尴尬笑着。

进门后,王婆婆看了眼人困马乏的的孙家人,吩咐万贯去倒水。元娘则自觉去找了些糕点,摆好放在盘子里,端到院子上的石桌,小声道:“家里只有这些糕点了,粗鄙陋食,还请见谅。”

说完客气话,元娘也不肯走,默默杵到阿奶背后。

她想听一听长辈们是怎么说话的,再说了,自己也住在家里,知道一下究竟要如何安顿孙家人,也是应当的吧!但元娘觉得阿奶不大可能把人塞到自己的房里,因为她是未出阁的小娘子,以阿奶的行事,兴许廖娘子会被安顿在阿娘或是阿奶自己的屋里。

就是不知道孙管事要怎么安顿。

家里完全空不出屋子,哪怕是挤库房也不行,还有很多当年退婚的绫罗绸缎等贵重东西在,阿奶不会允的。

元娘在出神时,王婆婆已经把话都说明了,客气惋惜的话迅速过了一遍,直接开始安顿人。

“廖娘子与阿岑年岁相当,就先住在一块,怎么也比和我一个糟老婆子挤要好,我夜里打呼,像廖娘子这样娇贵的人儿,怕是受不住。”

廖娘子急得直摆手,声都掺了些哑意,“不,您肯收留我们,已是天大的恩德,就是在柴房里挤一挤,我夜里都要念佛诵经,谢您的善心了。”

王婆婆笑了一声,晃了晃手,“诶,廖娘子说的客气了,您家遭了难,犀郎与令郎是同窗,这些年令郎没少在学塾照拂他,今日我家里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是应该的。

“再说了,我家也没柴房。”

王婆婆说着,呵呵笑着,自我调侃起来,素来严肃的胖老妪,也生出些风趣诙谐。

还别说,王婆婆当真可以做到对千人有千面,半点不生硬。

元娘看得心中惊叹,自己还有的学呢。

王婆婆笑过后,又侧头看向孙令耀,“你就和犀郎挤一挤,床榻是有些小了,改日我瞧瞧,往边上支两块板子,应是能宽敞些。不是婆婆不肯给你买大点的架子床,实在是那屋小,若大了恐怕没处落脚。”

还不等孙令耀说什么,廖娘子就抢先道:“您这就是折煞我们了,是我不好,当初该把六郎生得瘦一些才是。”

廖娘子边说,边拿帕子擦泪,还转头去同陈括苍道歉,“真是难为你了,好孩子,你夜里叫六郎睡外边,若是他挤着你了,只管把他踹下去。”

站在边上的孙令耀抬起头,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低头,圆润的双颊抖了抖。

他体型虽肥硕些,但不至于胖成豕,而且唇红齿白,五官生得没什么臃肿感,一眼看过去,并不丑。算是个眉清目秀的小胖子。

他委屈起来时,像是发过头的面团,叫人挺想戳。

陈括苍话少可信,才不可能会答应这样的事,更不会手足无措,只是板着脸,窗外光照的阴影下,愈发显得他身姿板正,一丝不苟的答道:“不必,令耀睡内侧,我起夜多。”

虽然是年轻的身躯,但是他习惯起夜,并且浅眠。

这话真不是在客气。

廖娘子被噎了,也不生气,捉摸不住头脑的牵强笑着。

元娘在站在阿奶身后,把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她觉得廖娘子必是个妙人,不是简简单单软弱没主意的性子。

至少她阿娘若是遇到这种境地,就不会主动开这个口。

而是会不住地哭。

没掰扯太久,王婆婆最后让孙管事夜里住在铺子里,到时候给床被褥,他自己把八仙桌拼起来躺便是。只是这样一来,他每日都要极早起来,恐怕睡得不会太好。

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他是男子,纵然是挤也挤不进来院子。

一屋子女眷,若非孙管事已经上了年纪,恐怕王婆婆甚至不会允准他住到铺子里。

说起来,三人里,头一眼中最叫人唏嘘的,还是孙管事。

他是孙家的老仆人了,跟王婆婆差不多的年纪,干瘦的老叟,眼眶深深凹陷。元娘只见过他一回,是某次孙令耀和他家里人置气,自己跑来找犀郎,孙管事来寻的时候见过。

那时候,孙管事虽是个下人,但是很得主家信任,穿着是绸衣,身后跟着好几个下人,坐着马车前来,接孙令耀回去。

那些下人都对孙管事言听计从,当时完全瞧不出他是个干瘦老叟,只觉得威风凛凛,甚至不像管事,而像是哪家富庶的员外。

如今,剥了绸*衣锦缎,顿时老态龙钟,原来他的背不知何时已经驼了下去。

这些时日,他为了主家的事也是四处奔波,知道有望救主君,他甚至连自己私产都给卖了。哪知道受了这样大的打击,整个人瞧着如风中残烛,随时熄灭,松弛的肌肤里藏着深深的愁苦。

有孙管事对比着,孙令耀倒是显得好多了,他最多从一个花枝招展的胖孔雀,变成落寞自闭的胖鸭子。

白白嫩嫩,依旧能瞧出昔日养尊处优的痕迹。

元娘都忍不住想唏嘘了。

看着孙家三人的落魄,元娘不禁想起阿奶和阿娘,不知她们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坦然接受从官娘子到乡野农妇的变化。

幸好,自己对昔日的富贵日子没有印象,否则,恐怕得耿耿于怀。

元娘出神的功夫,王婆婆已经从石桌上站起来,开始帮忙安顿孙家人的行囊。他们是被赶出来的,能带出来的东西不多,为了能在逆旅落脚,孙令耀甚至把自己的锦衣华服给典当了,还有玉佩什么。

他手里其实还剩点典当的余钱,可是三人不事生产,若住在外头,成日靠典当旧物存活,恐怕撑不了多久。

廖娘子倒是偷偷藏了点值钱的细软,还想塞个金钗给王婆婆,当做谢礼,王婆婆哪可能答应。

王婆婆非但把金钗塞还给廖娘子,还指点起她,“这些都是往后你们保命的东西,别一时半刻全典当完了,那些容易脏污过时的锦衣大氅可以典当,硬货要自己藏好。

“不是我咒你,乍然由大富一夜跌落,容易积郁,郁气一重,什么病啊痛的,保不齐就找上来。簪子玉佩当一个少一个,要为这样要紧的事备着,可不能为了吃喝人情送出去。

“你的衣衫鞋袜全都换了去,当出来的钱,买两匹布,找个铺子裁成衣裳,这可比买成衣便宜。我不收你房钱,但你还有令耀,他束脩可不是小钱,笔墨纸砚看着不觉的,实则一买起来,钱和流水似的花出去。

“他若考中举人,还有进士得考,我说句难听的,若是考不中,难道你就舍得不供了?还是得找个做活的生计,坐吃山空是吃不久的……”

王婆婆洋洋洒洒说了许多,字字箴言。

若是旁的,她兴许还帮不着这么多,可一朝落难,是什么滋味,该怎么做,没人能比王婆婆知道的清楚。

聪慧明智如王婆婆当初也是踩了一堆坑,犯了许多错,才渐渐熟悉当下的日子。

这转变,不是那么容易的。

廖娘子也能察觉到王婆婆所言背后的拳拳真心,她这回是真的落泪,哭着向王婆婆道谢。

她们是在岑娘子屋里说这些的,见廖娘子哭了,岑娘子默默帮她拍背顺气,感同身受的温声低眉,“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只要你家令耀出息,苦日子终归望得到头。”

岑娘子做农妇时,那日子才是苦得一眼望不到头。

就是熬,咬牙熬。

她像是对廖娘子说,也像是对自己说,“等你儿高中,锣鼓喧天,帮你官人洗清污名,到那时,什么都会好起来。

“你得盼着,等着,信着,慢慢就能熬见。”

岑娘子开了衣箱,抱出最暖和的一床芦褐色被褥,往床榻上铺平。她还主动问起廖娘子,“你会不会针线活?”

廖娘子擦擦泪,她保养得宜,眼角没什么细纹,肤色又白,将哭未哭的模样,倒是有两分楚楚可怜,“出嫁前学过些,简单缝补衣裳兴许成,若是难些的刺绣,只怕得学。”

“有点功底就成。”岑娘子因为感同身受,对廖娘子颇为热切,坐到她身边,掏出袖子里的绣帕,积极道:“邻里有位于娘子,她心地好,我同她说说,看看能不能寻点活计来给你,怎么也是个进项。”

“那我该买什么礼去见人家好,总归不好两手空空去求人。”廖娘子也上了心,坐得近了些,语气急切期盼的询问。

岑娘子摇头摆手,脸上有了点鲜活的笑意,“不必不必,她是顶好的人……”

……

两个年龄相近的娘子,凑一块就这么热络的聊了起来,半点不见生疏。

王婆婆悄悄退出去,看着她们二人亢奋攀谈的模样,倒是点了点头。能给阿岑寻个说话的人也好,多个人一块进退,能热闹不少。

后面事情安定点,再帮忙寻个屋舍租赁,好让他们搬出去住。如此一来,人也帮了,人情也落下了。

孙管事夜里是要住铺子里的,他没什么好收拾的,行囊放到犀郎的屋子里便是,其他都是女子的屋子,不适宜放他的东西。

他很自觉的去铺子里帮忙搭把手。

孙管事毕竟曾经做过管事,迎来送往还是有两分手腕的,小食肆没有正店那么讲究,不必连跑堂的人都得先学两年的功底。

王婆婆见了也很满意。

不知不觉就入夜了。

陈宅不大,住的人不少,可平日里,各人有各人的屋子,年纪小的陈括苍沉稳安静,少年老成不爱说话,能有动静的只有元娘。偏她屋子在阁楼,所以一入夜整个陈宅都是静的。

今日却不同,多了三人,一下就拥挤热闹起来。

不说岑娘子那屋说话声就没停过,哪怕是陈括苍这小小角房都有吵闹声。

当然,陈括苍是不会吵架的,是孙令耀话多。

学一会儿问一会儿,动不动又表明决心。

“我一定要为我爹报仇!我得考中进士,做官,做大官,把那些污蔑我爹,抄没我家家财的坏官全都下狱,还有舅父,不,廖家那群恶人,我要他们后悔,追悔莫及!”

孙令耀洋洋洒洒气了半日,陈括苍不动如山,在油灯前翻页看书,半点不受影响。

孙令耀又委屈了,凑上前去,“括苍,你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我做不到吗?”

陈括苍总算抬眼去看他,就在孙令耀以为对方会有什么反应的时候,陈括苍又把目光挪回书上,并且翻了一页。

这算什么,孙令耀委屈得想哭,如泄了气的蒸饼,整个人都瘪了。

陈括苍的声音才慢慢传来,冷淡客观,“嗯,你考不上。”

孙令耀大受打击,眼里差点真的含起热泪,他以前是多张扬的性子呐,心一梗,挺胸,故作不在意,“考不上进士吗?”

“不,你连举人都考不上。”陈括苍语气肯定。

孙令耀瞬间白了脸,他知道陈括苍说话从不会无的放矢,嘴上却自争辩,“可,先生总夸我,我的文章也好,我爹私下还请了大儒,我开蒙都是……”

陈括苍并未打断他,而是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是孙令耀自己停了下来。

他自己都知道,这些不算什么,自言自语起来,“你说的对,我知道,我学得不好,不学无术,再好的先生教导我,我也总是只顾着玩,夸我的先生,并非我文章真的做的好,而是为着我爹背地里送去的昂贵礼物。我真的一点考上的希望也没有吗?”

孙令耀满眼迷茫,白白嫩嫩的小胖子,眼睛浮起红血丝,看着憔悴可怜。

说到底,他也就比陈括苍大了一两岁,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即便是放在普通百姓家里,也不是一个能担得起家里担子的年纪。

他的肩膀,还太稚嫩。

陈括苍的表情却瞧不出动容,也许有,但注视他的人是察觉不出来的。

也是,上辈子,他甚至比孙令耀更早开始懂事,即便不能辍学打工,但上学的时候勤工俭学,帮饭馆的老板给学生打菜,就为了换一顿免费的饭。周末、寒暑假,甚至高三毕业受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他还在工地里打工。

陈括苍上辈子是很标准的迎难而上的老辈人作风,再苦再难也要向前,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除了对阿姐不同,陈括苍对其他人,哪怕关系比旁人好点,哪怕真的有两分动容,也会有很高的标准去要求。所以他虽然不滥用权利,可在他手底下做事特别辛苦,因为一开始就把要求明晰,非常苛刻,必须得做到。

相应的,成果斐然。

他的自我要求很严苛,对别人也是。

但他也很客观。

当孙令耀问他的时候,陈括苍直接道:“若是肯从今日起洗心革面,勤勉刻苦,便可以。你天资不差,记性尤佳,又是汴京解试,却的只是勤奋。”

陈括苍平静无波的语气,却让孙令耀瞬间心潮澎湃起来,只觉得热血沸腾,一股冲劲直上天灵盖。

“我勤奋,我一定勤奋,我娘的后半辈子,我爹的冤屈,都指着我了。”孙令耀激动道:“括苍,你做见证,若是我不勤奋,就、就……”

孙令耀的目光巡视四周,落在了支起窗户的竹棍上,他把这个放到陈括苍的手心,“若是我松懈,不能做到与你一样勤勉,你就用这个抽我,重重的抽!不必手软,往死里抽!”

“你确定?”陈括苍看了眼手上的竹棍,问道。

孙令耀认真点头。

“不后悔?”陈括苍又问了遍。

“不后悔!”孙令耀答得信誓旦旦。

“好。”陈括苍握紧手上的竹棍,面色郑重肃然的应允。

看着面色沉沉,比先生还严肃的陈括苍,孙令耀莫名后颈一凉。但下决心的时候,人人都以为自己肯定能完成得了,所以孙令耀没有多想。

陈括苍看了眼天色,感觉挺晚了,便合上书,开始收拢平头案上的东西,笔墨洗净挂好,写过的纸对折收起来,每一个折都得对齐,不能有一点多出来的边缝。

见状,孙令耀也坐上床榻,准备脱鞋袜睡觉。

被发觉的陈括苍大喝一声,吓得他抖了三抖,迷茫问道:“怎么了?”

陈括苍素来板正严肃的面孔总算有了波澜,但却是怒气,他额侧青筋隐现,“你还未洗漱。”

“哦!”孙令耀如梦初醒,重新穿上鞋袜坐起来,然后……

他就站着不动,彻底呆了。

很显然,孙令耀习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洗漱都是被端到脚边,什么都不必干,自然有下人服侍好,所以眼下懵住了。

陈括苍认命,主动领他从头学起。

好在陈括苍上辈子做过家教,再调皮的小孩也是见过的,他虽冷淡严苛,却也很有耐性,从不会莫名狂怒。

陈括苍把自己的面盆拿到灶上,往里头添了点铁锅里压的热水,然后到杂物柜里翻找出了新的牙刷子,是竹柄的,上面嵌着马尾毛,容易伤牙龈肉,但也没法子。

“虽比不得你家玉柄的牙刷子,但亦能洁净,先用吧。”陈括苍道。

陈括苍带着孙令耀在庭院里洗漱后,又拿出一个瓦盆,他本意是不想和孙令耀用一个,可眼下寒风料峭,也不能出去买新瓦盆,只好屈就。

并且,他教道:“做过饭后,柴火未完全熄灭,尚有余热,锅里往往会添水加热。夜里洗漱泡脚,都从锅里舀水,你往瓦盆里加两勺热水,再去庭院里的缸里兑两勺冷水,就可以用来泡脚了。”

孙令耀头一回学这些,听得入神,认真点头。

陈括苍带着他进屋泡脚洗净后,才上床榻入睡。

孙令耀兴许是家里变故太大,思绪纷飞,所以难以入睡,一直翻来覆去。他体量大,翻身的动静自然也不小,扰得陈括苍一直睡不着。

但陈括苍也没直说,他不是完全不通人情的人。

他默默把双脚的脚底板贴合,形成环形,双手做好手势置于腹前,维持还阳卧的姿势。

这是道教的养生法,便于入眠。

陈括苍心里还默念起白日背过的书籍,这是他多年习惯,睡前温习一遍,记得更牢。

而他身旁的孙令耀也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陈括苍的思绪不免跑偏。

其实孙令耀是个不错的人选,读书上是有些天资的,有他监督教导,不说二甲,三甲也是有望。而且孙令耀本性不坏,为人重情义,忽逢变故,应该能磨去浮夸性情。

关键是,孙令耀聪明,却不够聪明,不会压过姐姐。

虽然胖了点,但也不怕,瘦下来就好,陈括苍观察过,孙令耀的五官不错,而且爹娘也都是周正的面容,孙令耀瘦下来不会丑,至少也是清秀。

自从阿奶找姐姐谈过以后,姐姐的终生大事也一直萦绕在陈括苍心头。

与其出嫁,不如纳夫,寻一个样样都不错的男子入赘。嫁出去,不管是高门,还是市井门户,都要侍奉姑舅,说到底还是受苦,怎么比得上在家中来得快活。

而且,陈括苍查过律令,纵然是赘婿,也能科举做官。孙令耀明显就是好人选,有什么不足,亦可一点点纠正。

若是阿姐最后还是不喜欢,只当是助人为乐也无不可。

陈括苍只是觉得,自己多活了那些年岁,应该事事帮阿姐筹谋好。这辈子,他绝不能叫阿姐受委屈。

天渐渐黑了,陈括苍总算生出些困意,渐渐入眠。

*

寅时,熟睡中的孙令耀忽然觉得有些冷,想抱着被子翻个身,却怎么都摸不着被子。

他迷迷糊糊睁眼,却见一个人板着脸看他,把他吓了个激灵,魂都快散了,正想问是人是鬼的时候,熟悉的声音传来,“起来,一日之计在于晨,先与我做五禽戏锻炼身体,再背书。”

孙令耀咽了咽口水,他知道一日之计在于晨,但现在!

是寅时啊!!

天还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