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非凡一进入密室就忍不住感叹:这里的怨气可真他么浓厚,都快形成实质的乌云。
在进入墨文伯爵府前,商非凡站在这座伯爵府外就感知到这里有大量的怨气。
但他没想到,还有更多的怨气竟然被拘束在这里。
商非凡一边大肆吸收这些怨气,一边观察这间密室。
明明没有从密室出来的墨文伯爵此刻竟然不在密室中,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商非凡对此没有感到半点惊讶。
他仔细打量这座密室,利用原本学到的建筑知识、侦查技术加经验,再辅以猎人技能,很快就找到了疑似机关的布置。
果然!
谁没事会留在连扇窗户都没有的全封闭型密室中?
密室又不是书房,更不是休息间,墨文伯爵单独留在密室九成有秘密的事要干。
出于职业直觉,商非凡就决定暂时和郎沐分头行动。
他和郎沐都不算是弱者,保命手段更是比一般人多得多。那天观看了虎王和大都督狮域的打斗后,两人都对自己的实力有了一个具体估量——与虎王单打独斗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商非凡走到他判断为门扉的墙壁边,开始集中精神力施展穿墙魔法。
发现机关却不用的原因?
那当然是不想让人察觉。
这不是他第一次施展该魔法,不过还是有些生疏。
怨气值消耗有点大,大概是强行把怨气转化为魔力的原因?
好在这座伯爵府别的不多,怨气管够!
商非凡顺利穿过厚厚的墙壁,进入一条通道。
通道的墙壁上爬满了黑色的甲壳虫。
这些虫子可比警卫虫的杀伤力大多了。
城门口负责检查行李货物的警卫虫只是负责检查,杀伤力并不强。
但这些黑色甲壳虫,只看它们尖锐的前肢和锋利的虫翅,就知道它们的攻击力有多强。
这府邸他们进来后就发现是典型的明松暗紧,虫子特别多。
这些虫子全都藏在暗处,就算仔细搜寻都不能轻易搜寻到。
可郎沐身怀自然之神的青睐,自然类魔法感知力极高,他可以通过和自然环境沟通,知晓很多肉眼看不到的秘密。
商非凡同样有他的手段,他的职业技能就是“虫族研究者”。
尤其在他第二次吸收虫母心脏碎片后,该职业技能已经从敏锐升级为通感。换言之,他可以像虫母一样,感知到绝大多数种类的虫子。
也许还没有办法和虫族交流,以及让他命令这些虫子做事情,但感知它们的存在就是洒洒水啦。
同时受虫母力量影响,他对受虫毒影响导致的异变者和全部虫族包括虫人族都具有天然的血脉压制能力。
于是商非凡还没踏进墨文府邸就已经提前感知到这座伯爵府中有大量虫子隐藏,更有受到虫族影响产生的异变者。
再加上安妮塔走入这座伯爵府。
两人当时就有了一个大胆猜测。
一般兽人府邸,不管身份高低,家里有这么多虫子的可不多。
虽然兽人族对各种虫子的利用很多,但喜欢养虫子和使用虫子的兽人仍旧是少数。
甚至很多高位兽人就不喜欢家里有除了巨虫坐骑以外的虫子。
这就跟地星人类也许会在家里养一只看家狗,但极少有人在家里养上几十几百只狗一样。而畜牧业者也会把自己养的牲口和自己家分开,不是实在没地方住,压根不会搞人畜合住。
而两人至今为止见到最喜欢养虫子,还一养就一大堆的,就是邪神信徒。
为了不惊动墨文伯爵府中的人,两人都没有去沟通或震慑那些虫子,而是用隐身术进入了伯爵府。
商非凡还利用虫族研究者的技能模拟了虫子的磁场。
郎沐则让自己的气息融入自然环境,任何一只虫子碰到他都不会把他当敌人看。
墨文伯爵府也有破除隐身术的炼金器物。
不过商非凡用隐身道具逛王宫已经逛出心得体会,他现在已经摸清楚破除隐身术的炼金器物的原理。
有了准备,墨文伯爵府的炼金监测器对他们自然毫无效用。
作为主要戒备和攻击手段的虫子更是把他们当自己虫,发现了只会打招呼叫兄弟,绝不会通知这府邸的主人有敌人钻进来,更不会扑上去就咬。
现在这些黑甲虫的表现同样如此。
商非凡脚步未停,就这么大大咧咧地从密密麻麻的虫墙中穿梭而过。
而那些黑甲虫动都没动,跟装饰物一样。
通道不到二十米,一扇骨门出现。
骨头发黑,黑中还带着一点红,看着特别瘆人。
加上这里的灯光十分阴暗,胆子小点的人进入这里不是掉头就跑,就是吓到脚软走不动路。
骨门忽然打开,长相英俊身材修长的墨文伯爵从门内走出。
他的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悲。
商非凡注意到这位伯爵手上很慎重地捧着一个小盒子。
趁着骨门没有关闭,商非凡侧身闪入门内。
墨文伯爵忽然顿住脚步,转头。
骨门正在缓缓关闭。
墨文伯爵又装回头打量墙壁两边密密麻麻的黑甲虫,见黑甲虫安安静静,不由哂笑。
这些黑甲虫可比炼金监测器好用得多,不管拥有怎样厉害的隐身天赋,进入这里都会被黑甲虫察觉。
墨文伯爵捧着小盒子,快步走出密室。
作为有毛类兽人,他同样不太喜欢被那么多虫子包围着。
伯爵府侧楼的会客室中。
雷米尔感觉到有谁在看着他。
他也是个要面子要强的人,一察觉到房间内有人,立刻擦干净眼泪,抬头。
他以为是伊克斯特意跑来嘲笑他和逼迫他签下那个灵魂契约,没想到却看到了一个根本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拉斐尔?”雷米尔呆滞,眼睛和鼻头都还有点红。
郎沐点头:“是我。”
雷米尔震惊到有点发傻:“你怎么来了?”
郎沐:“跟踪安妮塔夫人。”
“哦。”雷米尔从自己的情绪中拔-出,脑子也重新活动起来,当即焦急道:“你疯了!竟然就这么冒出来,我都不知道这房间里有没有东西在监视我。要是被他们发现……”
郎沐打断雷米尔:“有两只虫子在监视你。它们现在已经睡着。”
他一进入这间会客室,这里的尘土、空气、房间里摆放的花草就告诉他,有两只监视虫在监视雷米尔。
两只监视虫,一只就趴在花盆的土壤里,小小的,几乎与土壤混为一体。另一只则停在房顶天花板上。
监视虫一般都是成对出现,一旦发现被监视者有异常,其中一只就能飞出去传递信息。
郎沐施展了魔法中的高端隐身术进来,该隐身术不但能达到光学隐身效果,同时还能隔绝气味,并让他的周身温度与所处环境相同。
两只监视虫和安妮塔都没有发现他。
直到安妮塔离开,他打算跟雷米尔谈谈,才施展睡眠魔法催眠了两只监视虫。
“你能让监视虫无声无息地睡着?”雷米尔不可置信。
郎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雷米尔:他似乎小瞧了这位。不,包括虎王在内,可能王城那些认识拉斐尔的人都小瞧了拉斐尔。这人绝不止一个听力天赋!
怪不得他母亲会假死脱身,可能就是因为害怕自己的行动被拉斐尔察觉?
雷米尔突然有点想笑。
他母亲和虎王选择用拉斐尔当他的挡箭牌时,大概也没想到这位能暗中成长到他们全都无法掌控的地步。
雷米尔甚至想到他母亲拥有石耳那么多年,可最后石耳却投入拉斐尔身体中,这是不是说明就连神灵都站在拉斐尔那边?
雷米尔灰暗了。咬了咬嘴唇:“……你是打算抓我和我母亲回去,还是打算杀了我们?”
郎沐答非所问:“我听你和安妮塔夫人的交谈,你似乎被困在了墨文伯爵府?”
雷米尔下意识怼:“关你什么事!”
郎沐也不介意雷米尔的语气,只是笑笑:“确实不关我的事。看在两老的面子上,我本来想问问你,想不想离开王城,他们到现在都很担心你。看来是我多事了。”
雷米尔嘴巴下意识张开,不到一秒,他的脸再次涨得通红。
眼看郎沐转身,一副要离开的模样。雷米尔也顾不得询问郎沐是怎么进入墨文伯爵府、又是怎么溜入这间会客室还没让安妮塔发现,他急得跳了起来。
“拉斐尔!”雷米尔用气音叫。
郎沐停住脚步,侧身看向雷米尔,神情像是在问有什么事吗。
雷米尔知道这也许是他逃出深渊的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机会,如果他就这么放过,他绝对会后悔一辈子。
“你没有骗我?”
“骗你什么?”
雷米尔握紧双拳,眼中满是忐忑:“你不会故意骗我说能带我离开,然后在我满怀希望时又把我交给伊克斯吧?我记得你和伊克斯墨文的关系很好。”
郎沐无语:“我就算把你交出去,也只会把你交给克莱门特。”
“那你会把我交给克莱门特吗?”雷米尔追问。
郎沐:“这就要问你了。你是想从此离开王城,远离你那对父母的是是非非,还是想要回到虎王身边,继续当一个私生子。”
雷米尔迟疑了一秒,但一想到虎王不承认他是王室血脉、还要抓捕他的凉薄态度,雷米尔咬牙:“我想离开王城。我可以向你发誓,我不会再对任何人透露我是虎王血脉的事,更不会再掺和到虎国王位继承权纷争中。我只想离王城、离虎国越远越好!”
郎沐淡淡道:“你不用向我发誓。这是你的人生,你如何选择是你的自由。我愿意送你离开王城,也只是全了两老对你的心意,我不希望他们再担心你。同样,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帮助你。”
雷米尔双手握紧又放松,几次后,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以为你恨我,我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石耳在你身上,你为什么还愿意帮我?”
郎沐奇怪:“原因我刚才已经说了。”
雷米尔不信:“你就一点不反感我?不想毁了我?不想报复我?”
郎沐:“你想听实话?”
雷米尔重重点头,他当然想要听实话,哪怕他知道拉斐尔接下来说的话极有可能会非常刺耳。
郎沐想了想,“其实真没多少原因。想帮你,一个是你年龄不大,以往也没什么劣迹,还不算无可救药。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则是不想我姥姥姥爷惦记你一辈子,如果你死了或者出事,他们嘴巴不说,心里也会很伤心。”
雷米尔声音微微颤抖:“你不生气吗?”
如果有个人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自己的坏话,暴露自己的秘密,只为了借刀杀人,他一定会恨不得把对方碎尸万段才好。
他不相信拉斐尔能如此大度。
郎沐看雷米尔还是一副想要“深挖”的模样,有点好笑:“好吧,其实是我不想安妮塔和墨文家族,包括他们身后的邪神信徒利用你搞事。虽然你不算太重要,没有你,他们一样能把虎国搞得一团糟。但有了你,他们显然会更顺利。”
“那你可以杀了我,一了百了。”雷米尔喃喃。
郎沐笑起来,眼中带了一点点商非凡式的小小邪气:“那样多没意思。就是要让你活着逃离,才能更打你母亲安妮塔的脸,也能让他们尝尝求而不得,无法走捷径的滋味。”
郎沐偏头:“难道你不想看看那些拿你当工具的阴谋者失去你这个工具后气急败坏的样子吗?还不是被人杀死,而是你自己跑掉,在他们认定你根本无法逃走的情况下。”
“……”雷米尔脸上的怨愤和灰暗消失了一点点,他的眼睛也多出了一点神采。
“你要怎么带我出去?”雷米尔理智回来不少,他告诉郎沐:“墨文伯爵府外松内紧,他们还和邪神信徒有关系,府邸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可怕的东西。我想除了监视虫,外面肯定也有人守着我。”
郎沐很平常地说:“我们能进来,自然就能出去,再多带你一个也不是问题。”
雷米尔抓住关键词:“我们?还有谁来了?”
郎沐笑而不语,拿出骨杖,准备施展魔法。
忽然。
“对不起。”雷米尔低声说,声音非常非常小。
两个小时以前,他绝说不出这样的话。
可现在他就这么说出来了。
郎沐轻轻挑眉,随即笑了笑。
他对雷米尔没有任何多余感情,帮他真就只是不想两老为雷米尔担心一辈子,以及不想安妮塔和邪神信徒得意。
他也不图雷米尔的感激和道歉,雷米尔怎么想他,他真的不是特别在意。
就如他跟雷米尔说的,他只会帮他这一次,以后雷米尔如何做、会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当时就是气疯了,我……妒忌你,妒忌到恨不得你跟我一样失去一切。”一旦有了第一句,后面的话也就更容易吐露出来。
“你不知道,当我知道自己真正身世的那一天,我就不想看到你,不,不是不想,是不敢。每次见到你,看到别人因为你的私生子身份嘲笑你,我就会代入到自己身上,我就会特别害怕,害怕我们的身份会对调。我那段时间几乎天天做噩梦,梦到我的身世暴露……”
“我表现得越骄傲,我心里就越清楚我有多自卑。尤其在面对你的时候。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他们没有跟我说出我的真正身世,这样我至少能坦然面对你,也能坦然面对姥爷和姥姥。”
“有好几次,我都想跟姥姥说,但他们不让,而我也害怕身世暴露的后果,我害怕看到姥姥姥爷厌弃我仇恨我的模样。我就是个胆小鬼……”
“当我们俩的身世被八卦报曝光,我又恐惧,又有种身上枷锁被卸掉的轻松感。”
“但我没有想到父……虎王会那样对我,我以为我是他最宠爱的小儿子,是他的心头肉掌心宝,就算身世暴露,他也会承认我、心疼我,并为我撑腰。不管我做错什么,他也会给我擦屁股。可实际上,我只是不想离开王城而已,就被他视为背叛。而且他也在歧视我的私生子身份……”
“既然连做父亲的都看不起自己的私生子,认为不配有继承权,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
“还有我母亲安妮塔,我以为她是全世界最爱我的人,以为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我着想。而实际上,我在她眼中和旖梦楼里那些女孩没有任何区别……”
雷米尔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这将是他唯一一次坦白,以前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些话,以后也不会。
一只手落在他头顶上,轻轻拍了拍
雷米尔原本可以察觉,也能闪过,但此时的他没有做出任何躲避动作。
他甚至想:如果拉斐尔想要杀了他,那就杀吧。
“我不是在求你原谅,做错就是做错,我不至于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我、我宁可是你杀了我,也不想被他们利用和控制。”雷米尔抬起头,梗着脖子,用力忍住眼泪。
他还是不想在拉斐尔面前失去最后的尊严。
明明拉斐尔只比他大两三个月,为什么他面对拉斐尔时就像小孩面对大人?
他觉得自己很成熟了,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成熟到可以治理好一个国家、当一个伟大的王。而实际上……会这么想的他就很幼稚!
郎沐:这孩子好像是成长了一点,果然挫折更容易让幼稚鬼成长吗?
“我对杀你没兴趣,你要是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就跟姥爷姥姥好好道歉,他们才是你最应该说对不起的人。”
雷米尔:“我知道,我只是……”
郎沐不想再哄孩子,飞速念完魔法口诀,骨杖一点:“睡吧,等你醒来,你就会脱离困境,到时你再考虑自己的未来也不迟。”
雷米尔慢慢闭上眼睛,眼角还挂着泪珠。
郎沐接住睡着的雷米尔,把他放到椅子上。随即握住骨杖对他施展了一个缩小魔法。
雷米尔转眼就变成了拇指男孩。
郎沐抄起雷米尔,随手塞进口袋里。
郎沐穿墙离开这间具有囚室性质的会客室。
在他走后大约十五分钟,那两只监视虫才醒过来。
当监视虫发现监视对象消失后,立刻飞出一只去传信。
但那时墨文伯爵府已经顾不上逃跑的雷米尔。
因为府里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轰隆!”
半座墨文伯爵府被炸上了天。
巨大的爆炸声惊动了小半个王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