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文伯爵府。
伊克斯墨文抿了一口金色的酒液，轻声说：“你知道么，王后已经秘密离开王城。”
雷米尔神情焦躁，双眼赤红：“那个毒妇是否离开王城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想说什么？”
伊克斯似笑非笑：“怎么会和你没有关系？原本国王陛下和王后陛下互斗，不可能拿出全部精力去搜捕你和你的亲生母亲。但现在王后陛下离开王城，我们的国王陛下可不就能腾出手来，把精力全部放在抓捕你和安妮塔夫人上？”
雷米尔神色凶厉，“所以？”
伊克斯不为所动：“所以我建议你最好能立刻离开王城，这对你、对安妮塔夫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雷米尔死死盯住伊克斯：“你不会是想杀了我，找……虎王邀功吧？”
伊克斯把酒杯放到窗台上，轻笑：“你怎么会这么想？”
雷米尔浑身肌肉紧绷，“你以为我来你这里会不做任何准备？如果我出事，相信我，你们墨文伯爵府也绝没有好果子吃。”
伊克斯这次是真笑起来了：“雷米尔殿下，你这是在威胁我墨文伯爵府吗？”
雷米尔听到伊克斯叫他殿下，自尊心就跟被烙铁烙了一样：“呵，看看你现在的嘴脸，你似乎忘了以前是怎么巴结讨好我的。怎么，看我现在落魄了，觉得在我身上榨不出油水了，你就把你的真实嘴脸暴露出来了？”
伊克斯挑眉，表情似乎有点惊讶：“你竟然以为我以前巴结讨好过你？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伊克斯还摸摸下巴说：“要说讨好，我好像也只讨好过拉斐尔。一开始我只是对他好奇，看他小小年纪被那么多人说闲话，还被三王子和五公主欺凌，竟然能表现得宠辱不惊，更能适当反击。这样的表现就连成年人都做不到。我当时还想着这个少年城府真深啊，但和他实际接触后，我才发现……”
伊克斯看向雷米尔，“他不是城府深，他只是把自己抽离了出来。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冷静地看待一切，理智地处理一切。这是一种非常出色、出色到可怕的天赋。
你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说这是一种可怕的天赋？因为人都有情绪问题。你看，你现在就受到了情绪的极大影响，整个人都被愤怒、妒忌、自卑这样的强烈负面情绪给淹没。
这样的你，如果平时的智慧和做事能力能达到5分，现在恐怕连1分都没有。
你在国王陛下-身边待了那么长时间，你看我们的陛下有几次被激烈情绪影响到？如果有，表演的成分又有几分？
一个成功的王者，首先就是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不是被情绪控制。
雷米尔，只论这点，你就比拉斐尔差上很多。当然，不止是你，其他五位王子和公主殿下也同样比不上拉斐尔。”
雷米尔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伊克斯忽然按住自己的心脏，神态夸张地：“可我只要想到拉斐尔这种‘天赋’是怎么练成的，我就为他心痛不已。我认识他时，他才多大？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竟然就把心境修炼到古井不波的地步。除了他本身的性格外，他又经历了多少？”
“雷米尔，你真的应该感谢你那缺了大德的父母，为你找了这么一块挡箭牌。如果换了你，你觉得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你想象不出来的话，不妨参照卡拉家族那个被认回来的私生子，或者是帕灯家族的那对私生子姐弟。”
雷米尔眼皮跳了两下。
伊克斯提的这几个私生子都是从小被人欺凌被人羞辱长大的。
卡拉家族的那个长成了一个对权贵自卑到极点、对普通人却残忍狠毒至极的杀人犯。如果他敢于报复他生父一家，敢于报复那些欺凌羞辱他的人，别人说不得都会赞他一声有心气。但他根本不敢面对那些欺辱他的人，反而把自己的痛苦和愤怒都发泄到无关的无辜者身上。
而帕灯家族的那对私生子姐弟，他们为了反踩，一个劲想要往上爬，什么事都敢做，一点脸皮都不要，完全没下限。他们为自己得到的得意洋洋，却不知别人都只把他们当笑话看。
他们可怜吗？
他们很可怜，同样可悲到极点。
雷米尔只要一想到自己也会长成那种样子就不寒而栗。
“不管婚生子还是私生子，生长环境真的非常重要。拉斐尔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长成堂堂正正并心怀柔软和正义的人，这简直就是奇迹！”
伊克斯最后叹息：“我越了解拉斐尔，就越是可惜他怎么不是虎王的真正血脉。如果是他，就算没有安妮塔夫人，我们墨文伯爵府也是愿意一力支持他登上王位的。”
雷米尔两手紧握成拳，整张脸被羞辱到通红。
是的，他认定伊克斯是在羞辱他。
伊克斯看着这样的雷米尔，摇摇头：“你竟然以为我在巴结讨好你，就凭你私生子的身份吗？你看我巴结讨好过哪一位王子和公主殿下吗？你是不是不太了解什么是真正的世家贵族？”
伊克斯忽然笑起来：“哦，你是不是以为我墨文家族只是一个伯爵，所以觉得我们很一般？”
雷米尔只觉得伊克斯的笑容就是讥笑。
他想转身就走。
“如果我们很一般，你以为你母亲会巴巴找上我们家，和我们家合作，还特意把你的身世透露给我们知道吗？”
伊克斯的声音就如魔鬼一般从身后传来：“安妮塔夫人会把你的身世告诉我们，就是为了表现诚意，更是把你当做了质子。必要时，我们家可以选择杀了你、废了你，从而破坏安妮塔夫人的谋划。”
雷米尔身体颤抖，他想大喊这不可能。
伊克斯简直就像是担心雷米尔还不够崩溃一样，用轻柔的语言说出最刺激人心的话：“当然，安妮塔夫人会把你的身世暴露给我们知道，我想也只是因为你并不是她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更不是她心目中最重要的存在。对她来说，你就是一个好用的工具而已。必要时，完全可以舍弃。”
雷米尔如果不是紧紧咬住自己的舌尖，他就要哭出来了。
不管如何，他都只才二十一岁。
这几天，对他来说，就跟翻天覆地一样。
雷米尔转身，这里他实在待不下去了。
伊克斯微笑地看向已经走到门边的雷米尔：“你猜，安妮塔夫人现在对你会有什么安排？”
雷米尔手已经放到了门把手上。他咬紧了舌尖，什么都不想说，他怕自己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眼都会成为伊克斯嘲笑他、攻击他的把柄。
他在心里狂喊：赶紧走，离开这里！
但他又很想听听伊克斯接下来会说什么。
就像是一种变态的自虐。
他需要用更痛的痛苦来掩盖现在的痛苦。
伊克斯满足了雷米尔，就像是戏弄：“如果安妮塔夫人真的爱你这个儿子，她现在最想要做的就是把你远远送离王城，甚至是送出虎国。以安妮塔夫人这些年搜刮和累积的财富，她也有足够的金钱供你在其他任何地方生活得很好。”
雷米尔背对伊克斯，他的心在动摇，受到这么多的连番打击，他原本某个根深蒂固的想法也在动摇：也许离开王城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
伊克斯：“如果安妮塔夫人很在意你这个儿子，她会直接去找虎王，让虎王认可你为王室血脉，用尽手段让虎王把你放入继承人之列。虽然你以后会成为其他王子和公主的眼中钉，但只要你自己不拉胯，安妮塔夫人又能笼络住虎王，你的未来也不是没有希望。”
雷米尔身体紧绷到微微颤抖。
伊克斯嘴角勾起：“如果安妮塔夫人只是把你当做她复仇和争权夺利的工具，她应该会来我家找你。并和我家商讨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她会安抚你，让你继续留在我家，发挥你作为质子的功用。必要时，她还会让你去找郎侦老伯爵夫妇，让你跟他们哭诉哀求道歉，争取让郎家和拉斐尔不再针对你和她。
当时机成熟，比如所有王子公主全都死光，包括我们的国王陛下在内。安妮塔夫人九成会让你站出来宣布要为父报仇，然后再让我家以支持最后一个虎王血脉为借口，要么推你上位，要么就是另起炉灶，彻底搅乱虎国。
但以安妮塔夫人的性格，她绝不会容许你能成长到可以压制她的那一天，所以……你应该会在辉煌刹那后就成为安妮塔夫人的垫脚石吧。母后监国，进而成为女王，那也是一条曾经有人走成功过的路。”
伊克斯看着雷米尔的背影：“雷米尔，你会选择哪一个未来？”
雷米尔的身体不再颤抖，他转过身，呸的一口吐出含有血沫的口水：“那么你们墨文家族呢？你说我母亲连我都会利用到底，最后更会踩着我上位，那么你们墨文家族就不担心走上和我同样的道路？”
雷米尔露出讥笑：“所以你们和我母亲一样，都只是想要利用对方，只是看最后谁手段更高明。而我不管是对于我母亲来说，还是对你们墨文家族来说，都是一个好用的工具。”
伊克斯竟然点头承认：“没错，我们和你母亲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那你知道我今天跟你说得这么清楚的原因吗？”
雷米尔脸色阴沉，“你们想让我背叛我母亲？想让我在最后反过来捅她一刀？”
伊克斯笑而不语。
雷米尔嗤：“你们当我是真的蠢货吗！你说我亲生母亲都能为了登上王位反手杀了我，又要我怎么相信你们墨文家族会在最后支持我登上王位，还能乖乖当我的臣子？只怕你们在利用我对付我母亲后，就会彻底解决我。”
伊克斯赞扬：“你不笨嘛，竟然能想到这么多。”
雷米尔被气得脸色涨红。
伊克斯脸色一正：“我今天不妨给你吃个定心丸。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们墨文家族会全力支持你登上王位，包括成为你的最大臂助，在你不对我们动手的情况下，我们也绝不会对你出手。”
雷米尔冷笑：“你们的条件？”
伊克斯：“很简单，你需要以国王的身份同意虎国成立真神教，奉厄穆克拉索为真神，奉真神教为国教，命令全国子民都必须信仰厄穆克拉索。除厄穆克拉索以外的神灵，皆为邪神。”
雷米尔脸色大变，声音都尖锐了：“你让我认可邪神教派？！”
伊克斯笑，笑意却没有达到眼中：“胡说什么邪神教派，我们明明是真神教。邪神什么，都是对我们真神的污蔑。同样的要求，你母亲安妮塔夫人可是同意了的。”
雷米尔身体再次颤抖起来，他再看伊克斯，忽然发现这人怎么看怎么邪诡。
“你们墨文家族……你们竟然……”
“嘘。”伊克斯竖起手指。
“你听到了这个秘密，如果不与我们签订灵魂契约，就再也无法活着离开这个房间了哦。”
雷米尔恐惧到极点。
他很快就想明白伊克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和他另外签订灵魂契约，因为他们觉得他要比安妮塔更好控制得多。
“我、我需要考虑，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可以。你就待在这间房里好好考虑，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对外喊一声就是。”伊克斯拿起放在窗台上的酒杯，施施然地拧开门把手走出了这间宽敞的会客室。
雷米尔迅速冲到窗户前，用力推窗，却发现整扇窗户跟封死了一样。
半晌，雷米尔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
安妮塔扮作老妇人进入墨文伯爵府时，夜色已深。
这次是墨文伯爵亲自接待了安妮塔，伊克斯在一边作陪。
安妮塔和墨文伯爵商谈了很久，双方需要根据现在的情况重新商定计划。
“拉斐尔这颗棋已经废掉。不过他和郎侦老伯爵一起离开王城，对我们也是一件好事。本身拉斐尔就在调查上有一定天赋，他还喜欢紧盯着邪神信徒，真的给我们带来了很大-麻烦。而郎侦作为前城卫军统领，在城卫军和侍卫营中都有着非凡影响力，如果他帮着拉斐尔，让城卫军和侍卫营深度自查，对我们的伤害必然会很大。”
“而且郎侦原本是保王党，他留在王城，对虎王的助力也不小，至少他绝不会允许有人伤害虎王和王室。那老头别看老了，不说影响力，只他本身也超级能打，否则他也无法当上城卫军统领，还当了那么多年。但现在那老头大概是最巴不得王室出丑的人，更希望虎王下台。”
“还有拉斐尔一走，那个炼金大师阿瑞斯商极有可能也会跟着离开。这个人留在王城，同样会对王城产生不小影响。尤其在我们还没有调查清楚他的背后实力前。”
“……虎王已经派人去跟踪王后，应该是想找到丹顿家族藏起来的那支军队。就且先让他们狗咬狗，互相消磨实力。”
“……二王子终于展现野心，他接手了王后留下的所有人脉和财产，想来要不了多久，他和大王子就会形成势均力敌的局势。而虎王应该对这种局势喜闻乐见。同样，这也是我们期待的发展。”
“先不要动三王子和大公主，他们继承权靠后，与其先对他们动手引起另外两个继承人的注意，不如先把实力最强的解决掉。”
“……传承分享大会并没有停办，虎王显然是想借此打个翻身仗，重新把王权集中到自己手中。这部分，我们可以按照原计划做准备。”
墨文伯爵父子和安妮塔的谈话房间是特制的，隔音效果极佳，里面就算敲锣打鼓，外面也不会听见。
但这种程度的隔音显然挡不住某个超级听力天赋者。
而在房间里密谈的三人打死也不会想到拉斐尔郎沐会在这时候跑到墨文伯爵府来偷听。
郎沐听到一半，转头看向商非凡，眼神怪异。
商非凡：“怎么这么看我？”
郎沐忍不住：“你怎么知道墨文伯爵有问题？”
他认识伊克斯，也见过墨文伯爵。伊克斯就像是个自来熟，以他朋友自居，在他离开王城后，对方还和角马一起跑到莫约镇找他。
但他总觉得自己看不透伊克斯这个人，从不敢跟他深交。
但他不管怎么想，也没有想到伊克斯和他的父亲墨文伯爵竟然会和邪神信徒有关。不仅如此，他们似乎在邪神信徒中貌似还是高层。
那可是伯爵啊！信仰邪神是图什么？
他还听说过墨文家族的族谱年代久远，似乎是从新神血帝国时期就传延下来的世家。
商非凡反问：“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郎沐哑然。
他想起来了，之前他根据收集到的大量情报线索进行细致分析，从无数线索中找到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其中有两条线都牵扯到了墨文伯爵府，但这两条线索细查下去后却都断了。
郎沐看来看去，也没有看出墨文伯爵府有什么问题。但他心里又觉得就这么放过也不得劲。
不久他又得知伊克斯墨文竟然和交际花多丽丝的妹妹妮娜梅尔文正式订婚，更是觉得哪里都不对。那可是老牌世家的墨文伯爵府！
后来商非凡问他调查邪神信徒调查得怎么样时，他就把几条不太确定的线索也交给商非凡，其中就包括墨文伯爵，让他帮忙查查看。他知道商非凡有些特别的能力（有系统）能查出一些别人查不出的事情。
“所以你查出了墨文伯爵府真有问题？”郎沐问。
商非凡摇头：“不，我只是查到雷米尔躲进了墨文伯爵府。这个墨文伯爵和他的家人做事十分谨慎，在外面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郎沐：“……”
郎沐把他听到的内容大致告诉商非凡，迟疑片刻：“你觉得我们有必要警告虎王吗？”
商非凡对此的态度是：“你决定就好。虽然我更希望他们自相残杀，但你肯定不愿意他们的互斗影响到其他虎国人。”
郎沐实话实说：“虎王再差也比邪神信徒强，何况他治理国家并不算差，只是私德有点问题。让邪神信徒成为国家决策者，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商非凡叹息：“怎么你们兽人大陆动不动就有人想要搞教派，就因为曾经有个神血教成功过吗？”
郎沐给了商非凡一个白眼，搞得好像地星没有鞋教一样。
商非凡感叹。他家阿沐是越来越活泛了，不再那么古井不波万事不惊，就像是还俗的僧人。
随即，商非凡就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郎沐的头。
郎沐莫名其妙，搓我头发干什么？
密室内。
安妮塔和墨文伯爵的商谈已经到了末尾。
这是一次极为秘密的会谈。
墨文伯爵对他们家的防守力量极为自信，安妮塔也认定没有人能跟踪她。
故，这三人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他们秘密商谈的内容已经被人从头到尾都听了去。
“你要见见雷米尔吗？”墨文伯爵眼神温柔，看安妮塔装扮的老妇就如在看深恋的情人。
“当然。”安妮塔面色如常地起身。
“好好安抚他。那孩子被吓坏了。”墨文伯爵示意儿子伊克斯带路。
这两人一动，商非凡和郎沐也跟了上去。
但商非凡看到墨文伯爵并没有从密室出来，心念一动，跟郎沐耳语一句，在密室门将关未关之际，悄悄溜了进去。
郎沐单独一人跟上安妮塔和伊克斯。
安妮塔看到了雷米尔。
雷米尔神情憔悴，看到安妮塔扮演的老妇，并没有认出这就是他母亲。
直到安妮塔用自己的声音喊出雷米尔的名字。
雷米尔眼中迸发出惊喜，连喊声都带了一点泪音：“母亲！”
伊克斯微微一笑：“你们母子慢慢聊。”
说完，伊克斯带上房门离去。
走时，伊克斯目光快速在房间内环视一遍，好像有哪里有点古怪，但他又没看出来。
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只是多心。
郎沐就站在这个会客室的角落里，沉默地看着那对真母子。
伊克斯刚走，雷米尔就迫不及待地跟安妮塔告状，说伊克斯威胁他。
但这孩子总算没有傻到家，没有问安妮塔是否真如伊克斯所说，打算在利用他获得虎国王位后，就废掉他，换自己上位。
更没有质问安妮塔，把他的身世暴露给墨文伯爵知道，是否是真的拿他当质子看。
雷米尔只是说了伊克斯想要和他签订灵魂契约，让他捧真神教成为虎国国教一事。
“母亲，你知道墨文家族和真神教有来往吗？”
安妮塔沉默片刻，“我们需要力量，前期只能和这些人虚与委蛇。”
“但……把邪神信徒引入虎国高层真的好吗？那些人明显所图甚大！”雷米尔可不是白在虎王身边待那么久，最起码的政治素养和警惕心，他还是有的。
安妮塔笑了笑，温和地说：“一把刀再锋利，它也只是一把刀。但是用它来杀人，还是用它来切菜，则全看使用者。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雷米尔：他明白是明白。问题是他为什么觉得这个比喻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实际就是在忽悠他？
安妮塔又道：“你还小，现在你还握不住这把刀，才会如此担忧。等到你成长到可以握住这把刀，甚至可以肆意摧毁它时，你就知道刀永远都只是一把工具而已。”
雷米尔眼看安妮塔似乎铁了心要跟墨文他们合作，也不再劝阻。
他母亲看起来清丽文雅，实际控制欲极强，且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就是九只巨虫都拉不回来！
而他真正想跟安妮塔谈的是……
“母亲，我后面该怎么办？”
安妮塔声音更加柔和，她拉起儿子的手，轻轻拍了拍：“不用担心，我跟墨文伯爵说好了，你先住在他们家，他们会保护好你。等到时机恰当时，我再让你去见你父王。他现在也就是心情不好才会生你的气。等过一阵子，他肯定会想念你，并后悔这么对你。”
雷米尔看着安妮塔温柔且充满关心的眼神，心情一阵激荡。
忍不住，他就说了出来：“母亲，我、我不想当王了，我不喜欢王城，我想离开，我想去其他地方重新开始。”
安妮塔的眼神陡然变了，变得犀利又尖锐。
雷米尔心脏收缩，他忽然感到了恐惧。
安妮塔迅速调整自己的神情，眼神也重新变得温柔，语气就跟哄小孩一样：“我知道你这几天受到了不小打击，你会这么想无可厚非。人总是会逃避困难，向往安逸。但是，你甘心吗？雷米尔，你明明比那些所谓的正牌王子公主都更加优秀。你真的愿意让他们中的一个成为下一代虎王？”
安妮塔的语气变得哀伤，捧住儿子的脸：“你真的想要王后那个毒妇生的孩子成为新的虎王吗？夺走本该属于你的一切。更让那毒妇耀武扬威，永远骑在你母亲的头上？”
雷米尔的手指微微痉挛，他听到自己的嘴巴在说：“母亲，我错了，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好孩子。”安妮塔抱住雷米尔，轻轻拍抚他的背。
过了一会儿，安妮塔放开雷米尔，温柔地：“你放心，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会为你准备好一切，给你铺好路，必定会让你登上那最高的位子。至于墨文伯爵他们的要求，你不妨先答应。”
“……可他们要求灵魂契约。”雷米尔木讷地说。
安妮塔微笑：“只要你不违反誓约内容，又何必担心契约是灵魂契约还是王印契约。而且灵魂这东西虚无缥缈，说不定就是他们想来吓唬人的。”
雷米尔想问：那为什么不是你跟他们签灵魂契约，非要让我签？
但雷米尔实际说出口的是：“那我再想想。”
安妮塔拍拍儿子的胳膊：“那你就好好想想，这事不急。有我在，墨文伯爵他们也不敢逼迫你。好了，我还有些紧急的事情要去办，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乱跑。”
“好的，母亲。”雷米尔硬生生扯出一个微笑，目送安妮塔离去。
安妮塔一走，雷米尔就抱头窝进了椅子中。
伊克斯没有说错，他在安妮塔眼中果然只是一个实现她复仇愿望和野心的工具。
雷米尔后悔了。
当他姥姥……郎老夫人跟他提议，说要送他离开虎国，让他去南方的复兴联盟生活时，他为什么要拒绝？
那时老夫人明明已经知道他不是她的外孙，可她仍旧愿意为他着想，甚至愿意送他一座能种植的农庄。
可他的亲生母亲呢？
却一脸温柔地亲手把他送入深渊，还要踩上一脚，不让他爬上来。
雷米尔身体颤抖，轻轻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