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风洞山洞屋。
不帅突然从床上坐起，眼睛不安地看向四周。
一只手搭住他的腰。
不帅吓了一跳，转头就看到自己旁边躺了一个人，对方也跟着坐了起来。
“做噩梦了？”商非凡轻轻拍抚不帅的背。
不帅眼神渐渐平静下来。
“你怎么睡在我床上？”
“我梦游，自己走到了你屋里、自己躺到你床上，我的身体无法阻止我的潜意识。”
“……”不帅无语。
他更惊讶自己竟然对商非凡不警觉到这种地步，对方躺到他身边，他竟然都没有被惊醒。
商非凡小声说：“我进来时你就在做梦，应该是不太好的梦。我在你身边躺下，你才稍微睡得安稳了一些。”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我俩什么关系？说谢谢就见外了。要喝水吗？”商非凡掀被起身。
不帅摇头，“你能回去你房间睡吗？”
商非凡像是没听到，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走回床边，在床沿坐下，把水杯递给不帅。
不帅只好接过水杯，接过来他才发现他真的有些渴，就一口气喝了大半。
“做了什么噩梦？”商非凡的手自然而然放到不帅腰间。
不帅一时也没注意到，他捧着水杯沉默，似乎在回忆自己的梦境，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梦见原身母亲，有一天晚上她就站在我床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感觉……”
“她想杀了你？”
“……也许。”
“这样的梦应该吓不住你吧？你还梦到了什么？”
“忘了。”
“你回答得太快了。再给你一次机会，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了……我打算去一趟黑森林城。”不帅干脆不睡了，开始起床着衣。
商非凡伸手戳戳他的脖颈：“说清楚。”
不帅抓住他的手，又迅速放开：“现在黑森林城主已经盯上莫约镇，如果按照正常程序，我们应该怎么做？”
不等商非凡给出答案，不帅就自己解题道：“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这大概是上过高中的人都能回答出来的答案。根据实际情况还可以再多出几步，例如拉拢周围的村镇兽人，联合其他领主对付松山伯爵、瓦解松山伯爵和黑森林城主的合作，或者从虎王那边下手等等。”
“但是这些都需要时间。”商非凡接口。
“对！”虎不帅穿上皮靴，“莫约镇比起黑森林城主，体量还是太小了。就算莫约镇有办法对付松山伯爵，但对上黑森林城，还是太勉强。我姨夫……只是在强撑，他只是不想引起镇民恐慌。如果他真的要做什么，那代价一定很大。”
“另外，我也不确定我把消息报上去后，虎王一定就会站在莫约镇这边。相反那位王很可能会利用这件事趁机收回松山伯爵的领地，同时也包括莫约镇。他会很喜欢两虎相争的结果。”
商非凡：“所以？”
虎不帅转过头，“一般揭竿都是从下往上，是农村包围城市，大boss总是最后才打倒。但我们一定就要这么做吗？”
商非凡眼中流露出笑意，“说说你的想法。”
虎不帅：“普通人想要对付上位者，只能一点点聚拢权势、增加实力。但我们是普通人吗？我走入了一个误区，可能是第一世的记忆太过根深蒂固，我老是会使用普通人思维来思考事情。但实际上，我拥有它。”
不帅举起放在床头的骨杖：“有了它，我就是高级魔法师。我不知道高级魔法师对上兽人世界的血脉天赋者的胜算有多少，但我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我知道他们的能力，他们不知道我的。而我可以利用魔法做到很多事情。”
商非凡：“你想擒贼先擒王？”
“不。”不帅摇头，果断地说：“我想从源头彻底瓦解莫约镇的危险。”
“干了！”商非凡也跳下床，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不帅收拾行李的手顿住：“我没有邀请你。”
商非凡麻利地把不帅收拾出来的行李扔到雕像广场：“对，是我自己要跟着你。你走你的，我跟我的。”
不帅：“……你知道我要对付谁吗？”
“黑森林城主一家，再加一个王后？也许还要对上几个王子或公主？或者我们干脆把虎王解决掉，让这个国家彻底乱起来？乱世出英雄，乱世也最容易隐藏起来猥琐发育。等到羽翼丰满，就可以伸出獠牙来收拾河山。我觉得你姨父挺适合做国王。”商非凡兴致勃勃。
“我姨父对做国王没兴趣。除非我小姨想要当王后。”不帅并不想把虎国搞乱，乱世先倒霉的永远都是平民。
“虎王算不上特别优秀的国王，但也绝对不算糟糕，他已经算是勤政爱民那一挂，只是……”
“只是他的阻力太多？”商非凡抓起不帅喝水的杯子也放入雕像广场：“他已经坐上王位很久了吧？到现在都还只是和大中小各个贵族周旋中，实质上的权力回收半点没看到动静，且放任黑森林城主这样有旺盛野心的大舅子坐大，对邪神信徒搞出来的破事也无可奈何，你真的觉得他是一个合格的国王？”
“哦，他连自己的私生子都保护不好。”商非凡又扔了一刀。
不帅弱弱地抗争：“虎国现在还不能乱。”
“那就暂时不动虎王。”商非凡觉得不帅还是天真了，他们对付黑森林城主，势必会和王后对上。到时候他们打了人家的老婆和孩子妈，还指望虎王能对他们说干得好吗？
除非虎王早就看他老婆不顺眼。
但他一向不喜欢赌这种低概率的事情。
商非凡也没有特意提醒不帅这点，他觉得不帅不是不懂，只是故意忽略。
谁家儿子会真的和自己的父亲对上？尤其那个父亲对他还不算太差。
他觉得不帅天真，只是因为不帅把他和虎王的感情放在了前面这一点。
不过没关系，他会帮不帅兜底。
虎不帅忽然侧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因为虎王和我的父子名头而对他心软，而是现在的虎国需要虎王坐在王位上。你对虎国、对整个兽人世界还是了解太少。再看一看，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商非凡表示他一切听指挥。
不帅：就怪怪的……
临出发前，不帅单独去见了他的姨父镇长，也不知道谈了些什么，等回来，他就说一切都安排好了。
在不帅去找镇长的时候，商非凡这边也在安排夏冰和阿呆。
他塞给夏冰几页纸，这都是他临时默写出来的。
“这是部分炼金基础知识，你可以先学起来。代价是在我和不帅不在期间照顾好阿呆。有问题吗？”
夏冰都要高兴疯了，哪还会有什么问题，脑袋摇得都要掉下来。
阿呆舍不得离开他商爸和不帅爸爸，想要跟随两人一起。
商非凡叉住阿呆前肢，把小家伙举起来，“你也有任务。在我和你不帅爸爸回来之前，你必须学会读和写，还要学会简单的算术。也就是说，你得去上学。明白？”
阿呆呆滞：上学？
商非凡晃了晃小家伙：“学费我已经交了。你敢逃学，敢不好好学习，等我回来打断你的腿！”
阿呆：“……”
商非凡把阿呆塞给夏冰：“别再搞丢了。”
“老大你放心！我丢也不会把阿呆搞丢。”夏冰猛拍胸-脯。
商非凡翻了个白眼，他压根不相信夏冰。不过好在出过绑架事件以后，他就又在游戏商城中挑挑拣拣，给阿呆全身都装备上了，其中还有一套可以用来定位以及传递紧急信号的死贵的子母镯。
再加上阿呆觉醒了瞬移能力……原本还想好好训练阿呆，让他早日掌握瞬移地点，也只能靠他自己先练一段时间。
同时他还把系统里的回城存档功能的回城地点设定为了莫约镇，这样一旦他收到阿呆或莫约镇出事的消息，就可以立刻传送回来。
如此多重保护措施下，就算阿呆真的再遇到不好的事情，也有自救和等他来救的机会。
至少保命应该是没问题的。
不帅回来，就见商非凡已经站在狰爷的背上等着他。
夏冰抱着阿呆出来送行。
不帅特意叮嘱两人，让他们有什么事就去找镇长，说他已经交代过，这才跳上狰爷的背。
天刚亮，两人就出发了。
经过图书馆附近羊大婶的屋子时，商非凡又把人硬生生叫醒，硬是给人塞了一个钱袋，表示这是学费，让她多多照顾他们家的小崽子。
羊大婶刚要说给得太多，那两人已经骑着巨虫跑远。
羊大婶握着钱袋：……她真是受够家长这种生物了！
离开莫约镇，再也不用顾忌别人（小孩）目光的商非凡坐在狰爷背脊上开始专心致志调戏不帅。
“你还没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噩梦？”
“你控制欲这么强的吗？”不帅还想练习附魔，被打扰后很不爽地说。
“这跟控制欲无关。”商非凡才不会承认他是个控制狂，实际上他也不是。
“我只是比较有经验。做我们这行的，很多人经常做噩梦，有些人甚至因此患上心理疾病，产生幻觉和幻听。但如果能在最开始就跟人说出来，相信我，得精神病的可能性会降低很多。”
“你觉得我精神有问题？”
“是我，我有！”某人求生欲还是很旺盛的。
虎不帅干咳，强忍笑意：“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算是商人，偶尔也做一些雇佣兵的活计。”
“商人？你卖什么？情报吗？”
商非凡笑：“武器、情报、药物、知识、机械……，我大概都沾了一点。”
“人和毒呢？”虎不帅的神色变得有点严肃。
商非凡无奈道：“我看起来那么没有人性吗？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做的生意并不干净，买卖的东西也算不上绝对合法……”
“怎么？”商非凡看向不帅。
不帅望着他：“我以为你接下来会说，可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商非凡失笑：“那只是借口。错就是错，不良就是不良。至于善恶，那得看立场。本质上我就适合这种生活，也乐在其中。实际上我做得比大家期望的都好，好过头那种好。”
“那你……嗯，你懂的。”不帅做了个手势。
商非凡忍笑：“不，没那么糟糕。规矩有，但人情也有。好了，我的事先说到这里，现在轮到你了，你做了什么噩梦？”
“你还真是半点不吃亏。”不帅小声嘟囔。
“亲爱的，我更喜欢你理解为我对你的关心。”商非凡捏他的手指。
不帅打了个颤，用力收回自己的手：“别乱叫。真没什么，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梦，都不怎么连贯。”
商非凡就那么看着他。
不帅败了：“我说行了吧！我梦见洛伦米尔顿，他……剥了我的皮。”
商非凡表情顿时变得不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潜意识在害怕他。”
不帅摇头：“我不怕他。”
“那就是你潜意识发现了什么，但你没有察觉，然后你的潜意识便变成梦出现。”
“你好像很希望他是个坏人。”不帅无奈道。
商非凡反问：“他不是吗？”
不帅仔细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以前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但现在……我发现也许我了解到的那个洛伦米尔顿只是他想让我了解到的。”
“我们来说说剥皮的事。”商非凡侧过身，神色严肃：“你具体梦到了什么？梦中的环境是什么样的？你又是什么样的状态，以及那家伙有没有说什么，或拿出什么特殊的东西？另外，你是第一次梦到这个内容吗，还是多次？”
不帅神色微妙，“第一次。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梦见他们。”
商非凡：他们？嗯。
不帅没有察觉某人刚喝了至少两斤醋，他还在回忆自己的梦境，而回忆的过程并不让他愉快。
但商非凡有一点没说错，这种噩梦与其藏在自己的记忆中，还不如说出来。就跟把黑暗地窖里腐烂的东西拿出来暴晒一样，再可怕的东西只要曝到太阳下，也就那么回事。
“那是我和洛伦米尔顿……第一次。”不帅试图让自己表情平静，就像在说吃饭喝水，但实际上他脸红得都可以滴血，眼睛也一直看着远方。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突然醒了过来。然后我看到洛伦拿着一支尖锐的……笔，在我身上刻画着什么。我好像开口询问他在做什么，他笑着说他在对我施展一种保护魔法，我觉得很疲累，但是那支笔落在我身上时，我感觉皮肤像是被灼烧了一样。”
“但我眼皮特别沉重，特别想要睡觉，昏睡中我忽然感觉到极致的痛楚，我被疼醒，看到洛伦正在切割我的皮肤，他把我的皮一点点剥下来……”
“我应该在惨叫，但我叫不出来……我无法形容当时那种境况，整体就是个很荒谬的梦境，我只知道我很害怕、很痛苦、且极度悲伤。”
“床上、地上都没有血，所有的血液就像是被封住了，我的声音也被封住了。”
“最后，我看到洛伦在对我微笑，然后我就被……吓醒了。”
不帅摸摸嘴唇，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但梦中给我的感觉非常真实，我直到梦醒、看到你，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梦。”
“在你记忆中，第二天醒来你身上有什么变化吗？”商非凡用很认真的语气问。
不帅回忆：“没什么特殊的，就是……正常的身体疼？”
“浑身都疼？遍及全身？”商非凡问。
不帅尴尬：“应该是。”
然后又小声加了一句：“后来就再也没有这样全身疼过，疼痛像是从骨头里面冒出来。”
商非凡断定：“这不正常。”
不帅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时候他确实什么都不懂，洛伦米尔顿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他以为第一次都是这样。
商非凡：“也许不是真的剥皮，而是他做了什么，比如从你身上掠夺了某些重要的东西。他可能迷昏了你，但你因为过度痛楚被痛醒，但那家伙又对你做了什么，导致你神智模糊和混乱，也许是遗忘类魔法。等第二天醒来，你就变得什么都不记得，甚至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而我们做梦，如果不去特意回忆，很快就会忘记。你很可能把真实记忆和梦境混淆，把真实记忆就这么掩埋到了记忆最深处，直到你再次见到洛伦米尔顿，你也能用比较冷静的态度去看待你们曾经的感情，更因为你对他产生了怀疑，于是被你深埋的记忆开始上浮，最终变成噩梦的形式出现在你大脑中。”
不帅沉默片刻：“那你认为他从我身上夺取了什么？”
商非凡正在查看不帅的气运值，97（-95）/100。
等等！不帅的气运值变了，从1点变成了2点。
这个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
商非凡后悔，他就应该时常关注不帅的气运值才对。
“你在看什么？”不帅歪头看他。
商非凡只犹豫一秒，就说道：“我在看你%@#￥……”
不帅立刻反应过来：“你说不出来？这个词被屏蔽了？”
商非凡气，立刻呼叫某系统。
但脑载系统就跟死机了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准再未经我允许控制我的身体！”
【不是系统不允许，是本世界规则不允许。】
系统竟然给出了回答。
同一时间，天残谷，玩家一号营地。
天残谷主刚给玩家们发布了一个阶段性的大型任务。
接下来他将能腾出一段时间处理一些私事。
摩罗城截杀他的那个魔法师让他非常在意，他想破头也想不出对方身份。
他想通过骨杖来定位对方所在地点，但每次施法结果都是迷雾中
这表示对方要么魔法实力很强，要么就是有其他力量在保护他。
原本他并不想那么快就和兽人国家的权势者们直接联系和交易，他更想先悄悄利用玩家给自己积累足够的实力和地盘。然后以同样位高权重的上位者身份去和那些兽人国家的王者们贵族们见面。
但现在他改变了想法。
他很担心那个魔法师。
他担心那个魔法师会利用那些兽人国家的高位者来做和他相同或类似的事情。
玩家有极大优势，但如果能变相掌控土著强权者，发展也不会比手握玩家差什么。
所以天残谷主改变了主意，他要现在就去接触兽人国家的上位者，和他们合作，至少也要搞清楚到底是哪个权贵者和那个魔法师有联系。
这是他看中的地盘，是他达成目的的关键所在地，他绝不允许有人来跟他抢夺这块肥肉！
他现在就怕那个魔法师所求的和他一样。
他首先选中的就是虎国国王。
据他所知，这位国王拥有一样他很想要的东西。
就算这趟出行不能达成合作关系，但能把他想要的那个东西弄到手也算不虚此行。
会选择这位国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虎国距离天残谷是最近的一个国家，天残谷名义上就隶属于虎国。
而他这个天残谷主可还有一个虎国贵族遗弃子的身份。
听说虎国国王一直在愁如何收回分封领主手中的土地和权力，如果有一个大领主被抛弃的儿子出现，还愿意站到国王那一边去对付自己的亲生父亲，虎王会怎样对待这个“可怜却可控的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