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你们一起抵抗那个松山伯爵。”
林格莱特的老兽人突然说。
这句话终于让镇长和虎不帅等人看向他。
老兽人神色坚定，紧握拐杖：“你们说我们中有人和黑森林城主联系，你们就把这些人指出来，这些人我们可以交给你们处理。”
“长老！你不能这样！”族长长子大喊。
其他人刚要也跟着闹腾，老兽人猛地回头，用更大的声音吼到：“都给我闭嘴！还是你们都想死在这里？”
虎不帅当着他们的面说出如此秘密，就不可能放他们离开。
那个年轻兽人是故意的，他就是在逼迫他们做决定。
如果林格莱特此时不能选择站到莫约镇一边，那么只为了减少未来的敌人，莫约镇也会对他们出手。
“我觉得长老说得对。我们已经回不去了，黑森林城主明显在把我们当做棋子利用，但如果我们没有派到用场，他会怎么对待我们？而我们要怎么派到用场？”
又一名林格莱特年轻兽人走出来，他看起来神色比其他年轻兽人要冷静得多。
“既然不是跟莫约镇人打，就是跟其他人打，那还不如跟莫约镇联手，一起反了！至少我们和莫约镇合作，还能保下我们的幼崽。狼守镇长，我想你们一定有办法能保护自己的幼崽，对么？”
镇长狼守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那年轻兽人走到交界点，转头面对所有林格莱特人：“我们把幼崽留在莫约镇，再留几个老人照顾，其他人将编成民兵团队，跟随莫约镇一起战斗。”
林格莱特人哗然，尤其是幼崽的母亲们，她们不愿意把幼崽像人质一样留在莫约镇。
莫约镇人则一起看向镇长，这种变化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如果林格莱特非要和他们打，那很简单，打就是。但现在他们服软，还想和他们站到一起……看看林格莱特那些老的老、小的小，他们也不禁为难起来。
镇长狼守和治安官安德烈对视。两人都很佩服那老兽人，真的是为了整个家族绞尽了脑汁。虽然对方对于莫约镇来说比较讨厌。
商非凡忽然嗤笑一声。
虎不帅也没说话。
路上，他们也讨论过林格莱特可能的反应，老兽人现在的选择也在他们的讨论范围内。
不过不帅还是忍不住看向商非凡，心想这家伙才是真正的小奸巨猾，林格莱特家族可能有的反应，这家伙几乎都想到了。
镇长狼守听到嗤笑，也下意识看向商非凡，并顺口问道：“商先生，对这事，你怎么看？”
商非凡慢悠悠地说：“这事不是我怎么看，而是要看莫约镇是什么打算。”
镇长还以为商非凡在推脱，正要说话。
商非凡又接着说道：“我们拷问到的消息也不能说百分百正确，但莫约镇和领主松山伯爵之间的关系必然不可能这么长久地拖延下去。我甚至奇怪，那个松山伯爵为什么不在去年疫病期间就攻打莫约镇和附近村落。那应该是他最好重新拿回地盘的机会。除非……”
“除非什么？”安德烈忍不住问。
商非凡则看着镇长笑：“除非莫约镇有其他后手能拖住松山伯爵，让他不敢趁机对莫约镇出手。”
路上商非凡就和虎不帅分析过，他认为莫约镇能和领主松山周旋这么长时间还不落在下风，必然有让历代松山伯爵忌惮的大招。
松山如果敢对莫约镇动手，有一定可能拿下莫约镇，但也有更大可能损了夫人又折兵。
同时历代虎王还对封地领主权力和领地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松山就更不敢动手了。
安德烈望向镇长，两人都没说话。
只看两人神情，商非凡就猜到安德烈也是知情者之一。
包括那位羊大婶和民兵团长也是。
民兵团长很少说话，不是爱出头的人，一身腱子肉，头发扎成一个小辫子，年龄也是莫约镇四头脑中最年长的。
林格莱特家族的人还在想为什么这些莫约镇人要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秘密的事情，但老兽人心里清楚，这表示莫约镇人是真的不打算放过他们了。
林格莱特家的人已经没有退路！
商非凡环视一圈，说出自己推断出的结论：“如果我所料不错，莫约镇恐怕早就做好揭竿的准备。疫病前，莫约镇还只是以防守为主，但疫病后，莫约镇已经在为战争做准备。”
岂料，镇长狼守却摇了摇头，说：“我们并不想掀起战争，我们莫约镇才多大，又有多少战斗力？松山伯爵这两代虽然有些没落，但他们依旧掌控着黑水荒原最大的城市金麦城。”
黑水，就是商非凡在风洞山北边看到的大河，那条大河的名字就叫黑水河。
黑水河流向比较奇特，从东南流向北。
它的源头在王城上面，王城以及黑森林城等城市都在黑水河的上游平原地区，也是黑水河流域最富饶的一片土地。
金麦城在黑水河的中下段，是附近最大也最富裕的城市，那里也有着黑水河中下游最大的耕种田地。
黑水河流到莫约镇附近已经是尾端，再往北就会进入地下层。
而历代松山伯爵掌控的一大片领地就叫黑水荒原。
这个叫法还是在毒雾纪之前兴起，等到松山家族发现这里有可垦种的土地就占领这一片荒原后，这里就不再是荒原，但这个习惯叫法还是延续了下来，包括现在王城发行的国家领域地图上，这一片也叫黑水荒原领区。
领区是虎国对于领地划分的特殊叫法，在商非凡看来就和省的级别差不多。
只不过虎国的领区大的特别大、小的特别小。可单从行政划分上，它们都是一个等级。
商非凡挑眉：不想打仗？但却不怕松山伯爵，甚至在听到黑森林城主说要帮助松山伯爵出兵攻打莫约镇，也这么淡定，莫约镇的依仗到底是什么？
镇长狼守忽然对商非凡眨了眨眼睛，大叔一个，此时却有些调皮的样子：“这是我们镇最大的秘密，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
商非凡乐，这是在考验他？
商非凡瞬时靠近虎不帅，挨着他的手臂：“不帅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不帅站哪边，我就站哪边。”
镇长没有多想，还很爽朗地笑起来。
阿呆瞅瞅商爸，在不帅怀里昂起头，小声叫：“跟着不帅爸爸。”
不帅失笑，捏捏小家伙软软的耳朵。
“当然，我们也确实做好了和任何人开战的准备。”镇长抬手拍拍商非凡的肩膀：“和松山伯爵打仗的事先放一边，你看林格莱特家族这边要怎么处理？”
镇长其实也就是随口问，并没有指望商非凡这个外人真的能给出一个利大于弊的处理方法。
商非凡也一副随意的样子，说道：“很简单，先让他们把密谋者交出来，然后让他们离开。”
“让他们离开？”安德烈治安官吃惊。
其他莫约镇人也惊讶地看向商非凡。
林格莱特那边的兽人们也满脸不可置信。
镇长狼守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但他惊讶的内容显然和其他人不一样。
“为什么要让他们离开？”镇长问。他现在是真的在向商非凡问策。
如果这个年轻人说的话和他判断一致，那么他就要重新审视这个年轻人了。
商非凡：“先说让他们留下的害处。林格莱特刚失去自己的家园农庄，他们的骨头还没有被彻底打断，也没有真的被世情给磨得可以接受任何安置。不光是他们的年轻兽人，他们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希望能重新拥有新的可耕种领地。
我们莫约镇能分给他们一块可耕种领地吗？显然不可能。我们自己的农田产出都不够供应我们。
那让他们以雇佣兵的方式加入我们，和我们共同对抗松山伯爵，从松山伯爵那边咬下一块肉，再分给林格莱特？
但我们又怎么保证这些人不会临阵倒戈，甚至是暗中卧底，表面是帮我们，实际是帮着黑森林城主和松山伯爵一起，把我们莫约镇彻底搞废？”
林格莱特的老兽人想插话，被商非凡抬手阻止。
“就算他们真心想要和我们合作，但雇佣人总要给人提供食物和武器吧，还有酬劳。就问我们莫约镇能挤出这么多食物和武器吗？”
镇长没反应，安德烈先摇头。他是治安官，首先考虑的就是治安问题，林格莱特家族这么多人，就算不让他们进入镇子，只让他们待在镇子附近，就能给镇子带来管理上的无数麻烦。
林格莱特老兽人也不可能在此时说出他们自备武器和干粮也要跟着莫约镇干的话，因为事实上他们的粮食早就不够了，能挣扎到现在，一是他们厚着脸皮在人家的狩猎区域内渔猎，二也是靠莫约镇的资助——莫约镇会雇佣他们一些兽人干活。
“可如果让他们离开，他们能去哪里？另外我们就不怕他们把那些事说出去吗？如果他们投靠松山伯爵，反过来对付我们怎么办？”安德烈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要把林格莱特的人都“留下”。
林格莱特兽人紧张起来。
商非凡摆摆手：“如果他们想要投靠松山伯爵，那就让他们投靠。不说松山伯爵能不能信任他们，只说突然要接收这么多兽人，还要给他们安排活计，让他们活下去还不闹事，就能让松山伯爵头疼死。”
“当然，如果松山伯爵是个很有能力的领主，多这么多人，安排起来完全不是问题，因为人口也是劳动力。但松山伯爵是个有能力的领主吗？”
镇长狼守下意识回：“不，这一代松山伯爵和他父亲一样，都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怕麻烦。”
商非凡摊手：“看，林格莱特家族的人去投奔松山伯爵，九成不但不会让松山伯爵高兴，说不定还会惹他厌烦。如果松山伯爵还怀疑林格莱特明着投奔他们，暗中却是来当卧底的，那他会怎么做？”
镇长笑起来。
林格莱特那边的人脸都黑了。
他们原本还觉得投奔松山伯爵是一条路，如今听商非凡这么一分析，他们忽然觉得还不如当流浪兽人呢。
“松山伯爵那里不行，那去找那个男爵，或者直接找上黑森林城主行不行？”商非凡微微叹息：“如果林格莱特家的兽人们还有利用的价值，也许那些贵族会愿意收留他们。可林格莱特现在有什么？一群病人和一群以后必定会病发的绝症病人，还不受他们的所有亲戚待见。”
“如果我是那些贵族，就算我碍于某些约定不得不收下他们，但我也会把他们家族彻底打散，把能用的劳动力都送到他们逃不出来的地方，把女兽人全都困起来当做奴隶、当做生育工具，把幼崽送去当死士培养，把老兽人全都杀死……”
林格莱特兽人们再次骚乱起来。
商非凡无视林格莱特兽人的愤怒，继续：“再说让他们离开的害处。他们离开对我们造成的害处无非就是对想要投靠的权力者说出不帅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及形成一小股对付我们的势力。但就算他们不说，黑森林城主和松山伯爵就不会打莫约镇的主意了吗？”
镇长摇头。
商非凡：“所以他们说不说意义都不大。顶多让黑森林城主和松山伯爵对我们的实力更高看一些、更警惕一些。说不定他们说出我们知道黑森林城主和松山伯爵联手的消息后，还要担心不帅那边会对虎王传递某些对他们这些权贵者不利的消息，反而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安德烈等莫约镇人恍然大悟，忽然就不担心了。林格莱特想走就走吧！赶紧滚蛋！
商非凡最后说：“权衡利弊，让他们离开，性价比最高。”
林格莱特家族的人精神气都被打散了。
商非凡这顿分析实在太狠。
也有老兽人和聪明兽人觉得这番话有哪里不对，他们林格莱特家的人还不至于走到这种程度。
但他们仔细思索商非凡的话，又觉得这种发展是非常有可能的。
想来想去，他们似乎投靠谁都不行。
“那他们到底该怎么办？”
林格莱特的老兽人吃惊地看向虎不帅，这句话不是他问的，是虎不帅问的。
商非凡一听不帅问话，脸上的笑意就变得生动真实起来：“当然是走得越远越好。当流浪兽人也比投靠他人强。我建议他们可以往北边走，那边有一群热情的兽人，也许愿意接纳和帮助他们。”
不帅挑眉：你说的那群热情兽人指的是谁？
商非凡：让他们去找玩家吧，如果他们真的能走到那里。
“如果他们强要留下呢？”这话是安德烈问的，声音也有点阴森。
商非凡第一次正面面向林格莱特家族的人：“他们不会这么做，因为他们知道我们真的会动手。”
最终，林格莱特家族的人都走了。
走之前，他们还不想把那几个和某男爵勾连的兽人交出来。
结果商非凡跟他们说：不交也行，你们留着好了。有这几个人在，你们正好可以和黑森林城主继续联系，让他知道你们都到了什么地方。这几个人能背着你们全族和迫害你们全族的人联系，他们一定不会甘心就这么成为流浪兽人，更不甘心一直屈于人下。只希望你们这些剩下的林格莱特人不会成为这几个野心者的踏脚石和投名状吧。
原本还想坚持不交人的族长长子一听这话，立刻就不坚持了。
他也不知道密谋的事，这不明摆着说明那几个人把他当做了竞争对象，想要夺取他这个族长之子的权力吗？
老兽人更是不可能允许有这么几个害群之马留在家族中。为家族牟利没问题，但瞒着整个家族，和迫害他们的罪魁祸首勾连，却是老兽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
其他林格莱特兽人也一样，他们都害怕自己成为那几个兽人的踏脚石，害怕那几个兽人会为了自身利益把他们都当做筹码卖了。
虎不帅见林格莱特兽人们都不反对了，直接点名抓人。
那几个兽人还想煽动自己族人，更有人拔腿就跑，但他们最终都没有达成目的，被莫约镇民兵团长带人抓了过去。
“你们的家族绝症和诅咒无关，和虫毒有关。”商非凡忽然对老兽人说道。
老兽人猛地转身，激动地问：“你知道什么？你是不是有办法救我们？”
困扰林格莱特兽人的最大痛苦并不是失去可耕种领地，而是他们一到壮年期就会发作的家族遗传疾病。
这个疾病让他们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
女兽人还能在途中找到合适的雄性兽人嫁出去，但男兽人怎么办？
他们就算以嫁娶的方式留在其他兽人聚集地，就他们身上的遗传绝症，也无法形成新的林格莱特家族了。
以前他们还能仗着有一个农庄，吸引一些不知情的女兽人嫁进来，或者是换婚。
可现在……
商非凡摇摇头：“你们身体中的虫毒已经融入你们的血脉，成为你们身体的一部分。想要拔除基本不可能。”
用地球的话来说，就是林格莱特家族身体中的虫毒已经融入他们的基因，只不过这部分基因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而是给他们带来了病变。
而基因病总是最难治的。
商非凡可以拔除虫毒，但他没办法修改基因。
老兽人脸色变得灰白，其他林格莱特家族人也再次被打击得神色麻木。
“不过，”商非凡微笑：“你们这个血脉绝症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你们家族的人很难感染虫毒。”
林格莱特兽人们：“……”
这算是好消息吗？
商非凡看不帅没有打击报复更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就给了一点点指点：“如果我是你们，我会利用这种血脉优势，专门去寻找那些被虫毒肆掠最后不得不被大家放弃的地方。据我所知，虫毒肆掠的地方大多都是水土丰美或有一定居住优势的地点。你们去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到还能继续耕种的小片土地。”
“另外，你们这个绝症与其说需要治疗，不如说需要你们适应。这就跟虫子到了年纪就会脱壳变身一样，很多虫子都是变态体，从身体表面到骨骼都会进行变化。也许你们可以试试在开始脱皮时把生病的人埋进土壤里。”商非凡像是开玩笑一样说道。
老兽人深深地看向商非凡，他似乎听明白了什么。
最后，老兽人对商非凡深施一礼，提起拐杖带着林格莱特家族的人沉默离开。
林格莱特的兽人们也貌似重新振作起来。
不管商非凡说的是真是假，这对他们至少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他们以后也有了明确的前进方向，而不是茫然地迷失在荒原中。
林格莱特家族的人离开了。
莫约镇也算是彻底解决了一个麻烦。
但新的麻烦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所有人都必须正视。
那就是莫约镇以后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