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那扇门里传出司康的声音, 他很坚定地说:“我已经决定要切除腺体了,我的伴侣也同意,您不用再建议我别的治疗方案, 直接安排手术就好,我希望尽快。”

医生却叹气说:“你现在是受激素影响才会有极端的想法, 不是我不给你直接安排手术,是切除腺体的手术要求必须上报, 切除腺体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丧失性·功能、繁殖功能,异能体残缺,国家要求非必要不能建议患者进行切除腺体的手术。就算我给你开手术,现在也不能马上做, 得先打抑制针,等你信息素稳定后再手术。”

切除腺体?为什么假孕就要切除腺体?

秦听扶着冰冷的墙壁在晕眩中脑子发僵,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进去吗?进去问清楚于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如果于蓝告诉他, 她是和司康在交往……那他要怎么办?

不不,他没办法和她分开, 他恢复眼睛是为了跟她在一起, 他每天的锚点都是她。

他甚至无法想象和她分开,他要怎么继续过之后的每一天。

秦听在这一刻无比后悔, 为什么要来这里?如果不听到这些就好了……

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他想转身离开,就当自己没来过, 却又听见医生问:“你们俩以后不打算要孩子了吗?”

秦听的脚就像灌了铅一样钉死在原地, 他想听听她怎么回答。

过了很久, 也或许只是几秒,他没有听见她回答,听见她问医生:“临时标记治疗需要我做什么?”

秦听忽然觉得透不过气,她这样问是打算临时标记司康吧, 她不忍心司康落下残缺……

他不想再听下来,转身要走。

突然有人不轻不重的叫了他:“秦听?你怎么在这里?”

他被叫得浑身一抖,抬头看见了几步外站着的章典,根本没想明白章典怎么会才到这里,身侧的那扇门就拉了开。

“秦听?”她就站在门口,皱眉看着他,眼神仿佛有重量似得压在他身上,无声的质问他:你为什么在这里?

那么一瞬间秦听只想立刻消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章典朝这边走过来,带着笑在问他:“你是特意来找沈于蓝的吗?你到这里多久了?”

秦听看见沈于蓝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冷厉,刀子一样扫向章典,可很快又冷下来,变成了一种嘲讽的冷笑。

那表情让秦听心慌,几乎是脱口而出:“没多久。”

他不会撒谎,更不想对她撒谎,可在这一刻他几乎本能的撒谎说:“我听章教授说你来医院看同事了,就想来找你一起回家,找了很久才刚刚找到这个科室,正要确认上面的名字是不是你同事……”

和沈于蓝分开的恐惧大过一切,他愿意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只要她不要离开。

她望回他,眼神因为愧疚而变得柔软。

秦听看见她背后站起来的司康,他记起来这位司康,没想到司康变得这么消瘦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眼眶凹陷的很深。

司康像是很抱歉地看着他说:“你别误会……”

沈于蓝却抬了抬手让司康停下。

她伸手握住了秦听冰冷的手,将他拉过来一些介绍说:“司康,我的同事,我们之前算是短暂的在一起过。”

她异常的坦然,令秦听有些发蒙,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既然你来了,那就等我一会儿。”她又回头问司康和医生,介不介意秦听进来。

得到司康和医生的许可,她牵了秦听进来,“砰”的一声将门关上,独独留章典一个人在外。

章典隔着门听见她在对医生说:“宋主任,其实我和司康分开了很久,因为分开导致他信息素出了问题,出现假孕的严重症状,所以我没办法对他进行安抚,但我也不赞同他选择切除腺体。”

她说:“我们哪怕分开了也还是同事朋友,没有人希望朋友留下终身残缺。您能告诉我临时标记的具体治疗方案是什么吗?”

章典忽然笑不出来了,他没想到在这种状况下,沈一的应对方法是坦诚。

她既没有选择哄骗秦听,也没有选择不管司康。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失落,像是费尽心机,也不过是自讨没趣。

他坐在了门外的长椅上,听见医生说:“现在的年轻人……临时标记的治疗是应对信息素紊乱、假孕这些病症最好的治疗方案,它只需要患者的配偶,也就是促使他信息素紊乱的伴侣抽几管血,提取信息素血清,用这些血清来做针对性抑制剂,前两周每天注射,信息素逐渐稳定后每周注射一次,连续注射三个月就够了。”

医生又补充:“只是如果你们已经分开了,那在临时标记治疗结束后,要保持距离,不要亲密接触,不然他还会再次假孕,重复假孕。”

“那就做临时标记吧。”她几乎没有多迟疑就说:“我们之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亲密接触了。”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司康似乎想说话:“你没有必要为我抽血……”

沈一强势地打断了他:“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不要磨磨唧唧了,抽几管血就能解决的事,你没必要切除腺体留下永久伤害,就好像因为我才变成那样,一辈子给我添堵。”

司康忽然静音了一般。

她又说:“我不想对你的以后负责,就这样决定吧,做完之后我们就没什么牵扯了。”

她把话说得很冷静,冷静到近乎绝情,不想再为自己留下后顾之忧。

但她一定不知道,这样只会让司康更难不喜欢她。

话说的那么绝情,可她却又在为她做过的事负责,她在问医生:“今天可以抽血吗?”

章典很想看看此刻沈一的表情,她明明不喜欢司康,却愿意为了他抽血。

或许一直以来是他判定错误,沈一和他是不同的,她的底色是善良,甚至是真诚的。

他又听见秦听问:“宋主任,要抽几管血啊?会对她的身体有影响吗?”

章典低头自嘲的笑了笑,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他以为秦听和司康总要有一个和她闹僵,可其实最可笑的是他自己。

好歹沈一把秦听暂时当成伴侣,好歹沈一愿意抽血帮司康。

他呢?

如果假孕的是他,他想沈一只会拍手称快,笑他活该,不会愿意为他抽血。

自讨没趣。

章典起身要离开科室,那扇门先拉了开。

“章教授。”沈一在门内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看见沈一脸上讥讽的笑意,她对他说:“章教授既然来了就帮司康把费缴了吧。”

她递了一张费用单给他,还明知故问:“你不是因为关心司康来看他的吗?顺便把单子上的药、针剂取了。”

“我自己去就行。”司康忙说。

沈一却说:“你别动了,一会儿又吐血了。”

她会可怜司康,会怜惜秦听,唯独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章典伸手接过了单子,转身下了楼。

等他交完费,取好药和针剂再回来时,沈一已经抽完血了,正坐在诊室外的长椅上休息,她披着外套,一只手压着抽血的地方,身边是小心翼翼的秦听。

秦听一只手拿着营养剂喂在她嘴里,另一只手拿着医院提供的冰袋,很轻声的在和她说话:“晕吗?要不要再喝一支啊?我来替你压着吧,你靠着我休息一会儿。”

沈一就那么歪靠在了秦听的肩膀上。

秦听放下冰袋轻轻搂着她,拉了拉她的外套,还在说话:“我打电话给秦姨了,让她这两天炖点汤给你补一补……司康那边我会帮你照顾他,你什么也别管了,好好休息两天,抽了那么多血……”

章典不想再听下去,走过去将单子和东西放在她旁边的长椅上,说了一句:“好好休息。”

他看见沈一抬起的眼里满是嘲讽,就像在告诉他,他就是个跳梁小丑。

他想,他确实是。

他高估了秦听和司康,两个下位者怎么敢跟绝对上位者沈一闹僵?沈一能和他们短暂的在一起,他们就该感恩戴德了。

司康也没想到,秦听一点也不介意,秦听甚至在他打完第一针后主动提出和沈于蓝一起送他回去。

回去的路上,秦听也主动和他说:“明天我也要去医院做康复训练,我让小安接上你一起去医院好吗?这样于蓝可以在家里休息一天。”

司康没有拒绝,因为拒绝显得他像是故意在等沈于蓝亲自来接他,他已经给她带来了很多麻烦,不想再麻烦她了。

安静的车厢里,他甚至没有办法从车镜里再偷偷看沈于蓝一眼,她为他做了太多了,而她现在的伴侣很好,比他好得多,他不该再对她抱有幻想。

可他想,爱上过她这样无可挑剔的人,他怎么可能再去爱上其他人?

A市没有下雨,可他在下车后觉得空气那么潮,脸上也湿湿的一片。

回到家,天已经黑透。

沈初一确实有点晕,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卧室去躺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秦听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他在黑暗中尽量轻声地上了床,在被子里轻轻抱住了她。

他身上是沐浴后的气味,令他的信息素像被打湿的原野。

她睁开了眼,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下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像宝石一样漂亮。

“还疼吗?”他的手很轻的抚摸她抽血的手臂,拉过去小心吻了一下,“要是可以抽我的血帮他就好了。”

“你不生气吗?”沈初一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他就像小猫一样挨进来蹭她的掌心:“其实我在门外听到了一些,但我不是生气是害怕,怕你会跟我说分手。”

他靠近她,嘴唇几乎贴在她脸上很亲昵的说话:“是我误会你了,我应该先想到司康只是你以前的男朋友,你只是想帮他。”

他这样反省自己,让沈初一觉得自己很坏,但她又想,她没有害他们失去什么,他们和她在一起都很快乐不是吗?

某种意义上,秦听在她身上获得了重新生活的勇气。

她只是要收取一点“价值”。

“不算男朋友。”沈初一说:“我认真交往的只有你。”

秦听愣愣的看她,眼眶一点点红了,抱住她吻上了她的唇。

昏暗的房间里,两个人吻的彼此都很热,她在热潮中听见秦听难以自持地说:“你想结婚吗?我们结婚吧……我想和你结婚,和你真正成为配偶……”

沈初一知道,时机成熟了。

她吻住秦听的唇,什么也不说,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重重的呼吸声……

是在快要结束时,她才失神的和秦听说:“我也想和你结婚,但是不能继续骗你……我没办法和你结婚……”

秦听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很难去思考她这句话……

他汗津津地抱着她呼吸了很久很久,才重新回想起这句话,想问她是什么意思,却发现她似乎已经睡着了。

不忍心叫醒她,秦听吻了吻她的额头,抱着她也渐渐睡着了。

隐约中好像感觉她从怀里离开了,他想睁开眼看看,眼前却彻底黑了。

浴室里,手环的微光亮着,沈初一再一次使用了【梦境卡】,如果顺利,这将是最后一次进入秦听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