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想报仇吗?【三更】

跟赵庭芳说了会儿话,等两人心绪平复,姜云冉才问了赵庭芳最近准备的情况。

赵庭芳低声道:“进度已过半,但有几样不好寻,石头已经去了外地,最快这个月就能有结果。”

姜云冉颔首,并未急躁或催促。

她之前同阮含珍从未接触过,不知其秉性,如今看来,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清州才女也不过如此。

阮含珍或许的确很优秀,文采斐然,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但她太自傲,也太自负。

从她有记忆起,阮氏已经起复了。

她自幼在金尊玉贵里长大,母亲是南安伯的嫡女,父亲又是声名在外的阮青天,这种情况下,她周身都是追捧和奉承。

阮含珍此生都没受过罪,跌过跤,也从来都没有失败过。

她顺风顺水长大,一路鲜花着锦,大路皆坦途。

家中给她安排的,似乎也是荣华富贵的未来大路。

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自然吃不了苦,受不了累,也无法忍受尊严被剥夺的痛苦。

这会让她发疯。

姜云冉要的就是她发疯。

她的发疯会牵连廖淑妍,廖淑妍最是疼惜这个女儿,就连后面出生的儿子似乎都没那么放在心上。

她或许会为了女儿出手。

但现在,阮氏声名在外,荣宠至极,阮含珍是发不了疯的。

她要给阮含珍一个机会。

姜云冉道:“不用太过心急,慢慢寻找,务必不能有意外。”

要做,就做到最好。

一击即中,不留后患。

赵庭芳颔首:“知道了。”

等她走了,青黛才悄无声息进了寝殿。

“小主,该用晚膳了。”

姜云冉看着她严肃的眉眼,倏然笑了。

她伸手捏了一下青黛的脸,说:“小青黛聪明多了。”

之后过了几日,徐德妃的病情越发严重。

听闻整个灵心宫都封宫了,不允许宫人随意进出吵闹,景华琰每日都去灵心宫看望徐德妃,然后就督促太医院一番,只可惜至今没有任何成效。

边关战事进展极快,朝中风云涌动,随着阮忠良的弹劾,徐德妃母族赵氏上下所有官员皆停职,都在等候都察院的核查。

景华琰对徐德妃的关心,似乎也是为了安抚在边关的忠义伯。

赵庭芳给姜云冉递来消息,说徐德妃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整个人高烧不退,已经陷入昏迷了。

姜云冉给赵庭芳回的消息只有五个字。

敏症或下毒。

看来,问题应该出在这里。

这两个结论,会有不同的导向,若是敏症,便是针对徐德妃量身定做,若是下毒……

姜云冉想起那日景华琰的话,微微蹙了蹙眉头。

她掐断线头,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中衣,问紫叶:“几时了?”

紫叶看了看刻香,说:“小主,午时初刻了。”

姜云冉颔首,她道:“让青黛把中衣熨烫整齐,包裹起来,你来给我梳妆。”

这是要去乾元宫。

等穿戴整齐出门,姜云冉才发现今日天气阴沉得很。

天上积云暗沉,乌压压落在屋脊上,沉沉压着苍茫大地。

秋日的冷风刮过,吹得人皮肤一阵刺痒。

“起风了。”

青黛给她紧了紧斗篷:“小主戴上风帽,暖和一些。”

姜云冉摆摆手:“不用。”

她看了一眼青黛:“这两日就要发冬日份例了,你盯紧些,若是司务局敢缺你们的份例,同我讲。”

“还未及深秋,就这般寒冷,今年是个冷冬。”

青黛道:“是,奴婢省得。”

如今听雪宫日子还算好过。

姜云冉本来想先去一趟太医院,走到半路才觉得有些突兀,便就做罢。

再回来往乾元宫走时,才发现宫道有些偏僻,并不在经常行走的街巷上。

这个时辰,各宫的宫人都在伺候主子用膳,其余各宫的宫人们则自己在用膳。

宫道上几乎无人。

青黛倒是不紧张,也害怕,她加快脚步,跟着姜云冉疾步前行。

忽然,姜云冉猛地驻足。

青黛差点没撞到她。

“小主?”

姜云冉神情很严肃,她摆了一下手,让青黛噤声。

霎时间,宫道只有呼啸风声。

此处偏僻,少有人烟,因此宫道上还有不知从何处卷过来的落叶,随着冰冷的寒风,在巷中起舞。

破败又荒凉。

这里仿佛不是在长信宫,而是在另一个萧瑟之地。

姜云冉微微仰起头,向四周看去。

宫墙高大,朱墙金瓦,因是阴天,琉璃瓦也显得暗沉老旧,没有一丝光明。

朱墙之外,是一处老旧的宫室。

姜云冉远远瞧着,只看屋脊上的脊兽都有些斑驳,最前头的骑凤仙人少了发冠,脑袋上光秃秃的。

姜云冉指了一下耳朵,片刻后,青黛眼睛瞪大:“哭声?”

她的声音很轻,只有姜云冉能听见。

姜云冉微微松了口气,她眉目缓和下来:“你也听见了。”

青黛面色泛白,她也仔细张望:“这是何处?”

宫人们日常虽也会背诵宫中的地图,万一走错了要赶紧找到正确出路,但此处偏僻,青黛从未来过,又有些害怕,一时间竟是想不起来。

姜云冉说:“这里是广寒宫。”

青黛面上一僵。

广寒宫早年为宫中的望月台,后来因为位置偏僻,少有人来,之前中宗皇帝的一名宠妃悖逆犯上,被贬为庶人幽禁广寒宫,此处便成了冷宫。

青黛使劲回忆:“当今陛下后宫,并未有宫人关押至广寒宫,先帝时……”

十数年来,都无宫妃被幽禁广寒宫,青黛也不知其中是否还有人。

若是无人,哭声是哪里来的?

青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姜云冉却神情镇定,她仔细听了一会儿,说:“就是广寒宫。”

思索片刻,她没有犹豫,戴起风帽就往那边走去。

青黛:“……”

她没有阻拦,小碎步跟在后面,手里已经紧紧攥上耳挖。

姜云冉脚步很轻,她犹如一缕烟尘,在宫巷里飘过。

往前头一拐,遥遥就能瞧见广寒宫的宫门。

这一条巷子更是破败,地上甚至还有灰尘。

宫人们都害怕这里,十天半月才会打扫一次。

近来风大,树枝残叶零落在地,这里便显得尤其荒凉。

姜云冉脚步飞快,毫不迟疑来到广寒宫前。

刚站在这里,姜云冉就发现广寒宫斑驳的宫门开了一条缝。

她脚步微顿,垂眸看去。

原来是拴着门环的锁链生锈,有点断裂,靠着这一丝断裂,瘦小的人就能从门缝的空隙里钻进去。

姜云冉垂眸看了一会儿,又驻足聆听,她跟青黛交换了一个眼神,青黛便冲她点头。

此处的哭声越发明显了。

姜云冉略一思索片刻,便动了动嘴唇,低低地告诉青黛:“我要进去看一看。”

青黛并不惊讶,却只是问:“小主,可会有危险。”

“暂时无事。”

她从不信鬼神,若这世间真有鬼神,那作恶多端的阮忠良因何还活着?

能跑到广寒宫哭泣的人,身份一定不高,她担忧在自己的宫室里哭会惹来责罚,只能跑到此处才敢哭一声。

这种人,应该对姜云冉没有任何威胁。

姜云冉顿了顿,对青黛叮嘱:“你就守在此处,我一刻便出来,若我不来,你立即回宫找紫叶和小多。”

青黛非常听话:“是,小主小心。”

姜云冉颔首,她侧过身来,非常灵巧就钻入了广寒宫。

她并非鲁莽,也不是好奇,这宫里的一切都是她往上爬的机会。

一个人得多么苦闷,才能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跑来广寒宫哭泣?

她一定痛苦,委屈,又有天大的不甘。

姜云冉决定远远看上一眼,再来分析利弊。

她脚步很轻,一路在残垣破壁中穿行,广寒宫前殿门窗紧锁,看不到其中模样。

两侧回廊墙壁斑驳,朱漆掉了一地,路上有一串串的脚印,凌乱不堪。

经常有人在此处行走,却无人打扫。

姜云冉飞快扫视一眼,便穿过月亮门,往后殿行去。

先入眼的是早年宽敞平整的望月台,几十载过去,观星台一片灰尘,已经久无人踏足。

整个广寒宫草木凋敝,破败不堪,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又是谁,经常过来广寒宫呢?

忽然,姜云冉脑中回忆起方才宫门前的铜锁。

只有那铜锁的锁眼光亮如新。

开锁进门,肯定有正当差事,莫非此处还有废妃幽闭?

姜云冉思绪飞转,她脚步轻灵,提着裙摆,一路往哭声迅速走去。

绕过一口枯井,她在回廊的廊柱之后,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人身上穿着大宫女的浅蓝宫装,背对着游廊,跪在地上烧纸。

宫里是没有元宝纸钱的,宫女无处可以采买。

姜云冉呼吸几乎不可闻。

她仔细看着,发现那宫女烧的是厕纸。

不过厕纸上被人仔细剪出了铜钱印子,勉强算作纸钱。

哭声断断续续,那人嘴里嘀嘀咕咕。

“阿妹,是阿姐的错。”

她哽咽道:“阿姐想错了,那不是富贵窝,那是阴曹地府。”

她说得艰难,哽咽得喉咙发干。

“阿姐错了,阿姐对不起你,阿姐……”

姜云冉耳朵动了动,从她哽咽的哭声里,发现了一丝熟悉。

她听见过这个声音。

之前见她时,她冷傲跋扈,吊眉竖眼,满身狗仗人势。

姜云冉未曾想过,居然是阮含珍身边的素雪在这里哭。

她听到她说阿妹。

先不管这个阿妹是谁,从素雪的只字片语里,她能分析出这个阿妹是被阮含珍害死的。

而阿妹能进入长春宫,是素雪的引荐。

蓦地,姜云冉想起了那个抱着狸奴的小宫女,当时她露出来那一小节手臂上,都是可怖的伤痕。

姜云冉思绪飞转,她闭了闭眼眸。

当日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很快,那少女模糊的面容便出现在眼前。

她的确同素雪有几分相似。

只她更年轻,更单纯,犹如初生的花骨朵,经不起风吹雨打。

姜云冉倏然睁开眼眸,不过转瞬间就有了数种谋划。

她暗中观察素雪身后的地势情况,仔细寻找一条寂静无声的路。

就在此时,素雪手里的最后一张纸放入了火中。

“阿妹,”素雪哽咽地道,“你要是怨恨,就来寻我,跟我说说话也好。”

“你若是有什么……”

她的话就停在这里。

因为一条冰冷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那人的右手如铁一样骨节分明,结实有力,强硬止住了她的右臂。那人左手的粗布帕子牢牢堵住了她的嘴,让她什么声音都发出不来。

素雪瞪大眼睛,她还来不及挣扎,就听到那声音阴森森地道:“想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