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丫如何解决问题的,姜云冉并不知情。
她一门心思做那件花开富贵大袖衫裙,对旁的事情皆不过问,反而显得老实稳重,是个可靠的绣娘。
一晃神,三日过去了。
姜云冉重新入宫已经十日。
她手脚麻利,技艺娴熟,又因对赤霞锦非常熟悉,做起来得心应手,赶在限定日期前完成了作品。
姜云冉自己仔细检查了一遍,又特地寻了红袖。
红袖对她一直是那幅不耐烦的样子。
“红袖姑娘,我对宫里的规矩不熟悉,你帮我看看可有要改正的地方,否则还要甄姑姑费心检查。”
红袖抬眸瞥她一眼,见她满脸真诚,才道:“你还算懂事。”
说罢,她就开始仔细检查起来。
“以后珠绣的位置需要用藏针法打结,尽量不要留疙瘩,否则让娘娘穿着不适,会被责罚。”
“还有包边要过两遍,省得脱线。”
她看起来不是很有耐心,事情倒是做的一丝不苟,还是那个姜云冉熟悉的红袖。
等她指点完了,姜云冉忙给她塞了块黄豆粒大小碎银。
“多谢红袖姑娘。”
按理说,绣娘等同于司职宫女,而红袖不过是三等宫女,她应该巴结姜云冉才是。
但红袖是正经有名录的宫女,跟姜云冉这种随时要出宫的绣娘毕竟身份不同,因此绣娘们对待宫女都很客气,一口一个姑娘叫着,从来不敢怠慢。
红袖原见过她衣着简单,知道她出身贫寒,还是把那碎银子塞了回来。
满脸不高兴:“这是做什么?以后可莫要做这蝇营狗苟的事了。”
姜云冉笑了。
她深深看了红袖一眼,才道:“那就多谢姑娘指教了。”
她很快按照红袖的指点做了修补,再把衫裙呈给甄姑姑时,得到了甄姑姑的赞扬。
“非常好,”甄姑姑依旧和善,“你的技艺出众,品味不俗,人也勤快,他日必能心想事成的。”
姜云冉福了福,谢过甄姑姑,就要离开。
然而一道尖锐的嗓音响起:“甄姑姑。”
是那天那个宫女。
她大抵是阮含珍身边的红人,到哪里都是趾高气昂的,就连对甄姑姑都不怎么客气。
甄姑姑回过头,依旧笑容可掬。
“素雪姑娘,怎么有空来织造局?”
素雪吊梢眼,细长脸,面容只能称得上普通,并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她来到甄姑姑面前,冷声道:“之前宝林娘娘吩咐奴婢过来安排新衣,到底十日过去,姑姑可差人做好了?”
甄姑姑没有说姜云冉已经做完了,只是淡淡道:“素雪姑娘,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知晓宫中规矩。”
“限定的日子是明日,织造局就会在明日奉上新衣。”
素雪蹙了蹙眉头。
兴许是因为被反驳落了面子,素雪安静片刻,才忽然开口:“你别忘了,你跟红袖能留在这里,是谁帮了忙的。”
哦?
姜云冉心中惊讶。
怎么阮含珍还替红袖和甄姑姑说过话不成?
这倒是十分稀奇。
素雪看甄姑姑面容有些松动,再接再厉:“甄姑姑,你也知晓,我们娘娘最是心善,她怀念婕妤娘娘,也舍不得娘娘身边的宫人受苦,平日多有照拂。”
“要不是你们不愿意去长春宫侍奉,娘娘也不必大费周章呢。”
这话说的,里面似乎有隐情。
难怪素雪可以这般趾高气昂,原来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甄姑姑此刻背对着姜云冉,姜云冉看不到她的神情,只听她道:“既然如此,我去催一催绣娘,看看是否已经完工。”
甄姑姑居然妥协了。
“素雪姑娘这边请,吃杯茶歇息片刻。”
素雪满意地颔首道:“有劳姑姑了。”
她也不是一味强压,临走时还送了个荷包给甄姑姑,以表示感谢。
甄姑姑再回首时,脸上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和善笑容。
“你也听见了,一会儿把大衫裙收拾好,用黄花梨如意盒装好,亲自给小阮娘娘送到长春宫。”
姜云冉低眉顺眼:“是。”
甄姑姑深深看了她一眼,道:“规矩一些,你应该也明白如何行事,不用我多言。”
姜云冉又回答是,这就退了下去。
等她收拾好大袖衫,整理了一下衣衫,才捧着如意盒来到偏厅。
她一直低着头,素雪也没有去注意她的面容,简单检查了一下衣衫,满意点头:“你做的不错。”
“走吧。”
于是,姜云冉就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素雪离开了织造局。
长春宫位于西六宫,比之前的棠梨阁要远上一倍有余。
宫女们快速行走,也需得两刻才能抵达。
素雪却不着急。
她很招摇地领着姜云冉在宫道上穿行,路过的宫人自然不必对一个宫女行礼,可那些目光却都如影随形。
两人走了一会儿,姜云冉额头就出了汗。
素雪依旧不急。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出现在素雪身边。
“素雪姐姐?”
姜云冉注意到,她们此刻正巧走在东一长街上,来往宫人众多,同素雪攀谈的是一名扫洗宫女。
“小蕊,”素雪笑着说,“你去取香?”
叫小蕊的扫洗宫女颔首,问:“素雪姐姐这是去织造局了?”
素雪昂首挺胸,仿佛不经意地说:“正是,之前阮宝林娘娘想做一件新衣,本来应该明日交工,熟料织造局那么重视,今日就通知咱们已经做好了。”
姜云冉:“……”
难怪非要今日来取回,为的就是这一句。
别看阮含珍初入宫闱,倒是很熟悉宫里这一套弯弯绕绕,她的确有恩宠,又是早逝宠妃的胞妹,更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优势。
但无论再如何有面子,还是要给自己贴金。
织造局都这么重视,是不是意味着陛下更看中她?
这一套推波助澜的手段,倒是用得熟练。
姜云冉心思流转,就听到小蕊说:“宫中上下都对娘娘颇为重视,也是咱们的运气,方才奴婢出来时,瞧见扫洗黄门又在宫门口扫地呢。”
姜云冉眯了一下眼睛。
素雪哈哈一笑:“娘娘这样好,咱们就精心伺候,日后少不得好日子。”
这一路说到了长春宫,怕是不用过午时,阮宝林的盛宠会再度在宫中传扬。
之前姜云冉并未来过长春宫。
此番从宫门进入,就看到长春宫前院门窗幽深,正殿、偏殿、厢房和角房都闭门紧锁,前殿并无主位娘娘居住。
绕过垂花门,瞬间便撞入桃红柳绿之间。
长春宫庭院中种了一颗高大的四季桂,此时花开正艳,满眼芬芳。
树下应是新造的花坛,其中紫薇花、芙蓉菊、凤仙花和翠菊迎风招展,相映成趣。
整个庭院布置的犹如花园,如梦如幻。
一踏入长春宫,素雪立即收起了趾高气昂,她微微垂下头,腰背也不再挺直。
她领着姜云冉直接来到西偏殿前。
一名四十几许的姑姑此刻正在明间里侍弄花草,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来。
“做好了?”
素雪扬起一抹乖巧的笑容:“回禀姑姑,已经做好了。”
此刻姜云冉一直低着头,并未四处张望,可她却清晰听到了那名姑姑的嗓音。
那是邢妈妈。
果然如同姜云冉猜测的那般,最沉稳的邢妈妈,安排给了阮含珍,侍奉她入宫。
邢妈妈看都不看姜云冉,只说:“快来,娘娘正巧在读书,得空闲。”
姜云冉安静跟着两人踏入稍间,就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
“娘娘,”邢姑姑声音沉稳,“织造局把新作的衣衫送来,还请娘娘过目。”
姜云冉躬身行礼:“见过宝林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此刻稳坐上位的宝林娘娘放下书本,声音清润道:“过来。”
姜云冉两步上前,素雪跟在她身边,打开了盒盖。
姜云冉依旧恭敬有礼。
“娘娘,衣裳是按照娘娘的尺寸而做,民女想着娘娘身形窈窕,特地收了收腰身,娘娘试穿看看,若是不妥民女再改。”
她看起来是那么恭敬谄媚,让阮含珍非常满意。
“你有心了。”
阮含珍吩咐素雪伺候她更衣。
姜云冉就等在雅室,垂眸不语。
邢姑姑也进了寝殿,没有去看管姜云冉,姜云冉抬眸四下扫过,心中对阮含珍有了大概了解。
只看一眼多宝阁上的古董,就能分出区别。
长春宫的古董都很精致漂亮,小巧玲珑,但姜云冉也算是熟悉宫中,又被景华琰赏赐过那么多古董,自然很清楚这些东西的根底。
赏赐给阮含珍,或者典物局送来的古董,都不是独一无二的。
仔细看来,甚至有的不是古董,只是造办处新作的花样。
美则美矣,华而不实。
姜云冉收回了视线。
片刻后,阮含珍踏步而出。
珠帘轻摇,茉莉花露的芬芳沁人心脾。
端是世家贵女的姿态,落落大方,优雅端庄。
阮含珍笑着道:“做的真好。”
她似乎很客气,也很和善,同姜云冉听到的传闻全然不同。
“邢姑姑,重赏。”
姜云冉躬身行礼,声音里多了几分喜悦:“多谢娘娘!”
邢妈妈很懂事,已经上前递过来沉甸甸的荷包。
阮含珍道:“你抬起头来看看尺寸是否合适,下次我还叫你来做,你可得更仔细些。”
听到这话,姜云冉心道:来了。
她倒是丝毫不惧怕,慢慢抬起头。
姜云冉并没有把目光挪到阮含珍脸上,只是半抬着头,去看阮含珍的身形。
之前在阮家,姜云冉并未见过阮含珍。
此刻见她的确身量窈窕纤细,只是身高没有阮含璋高,显得娇小可人。
然而姜云冉刚露出的一半芙蓉面,却让整个配殿都陷入沉寂之中。
落针可闻。
气氛一下子沉默得可怕。
不用问,姜云冉都知道为何。
显然除了邢妈妈,阮含珍也曾偷偷见过曾经的那个“阮含璋”。
面对容貌相仿佛的她,当然心中惊骇,一时间没能回神。
过了许久,姜云冉听到阮含珍声音冰冷:“你再抬起头。”
姜云冉无法,只能怯生生抬起头,对阮含珍露出一个讨好笑容。
“见过宝林娘娘。”
啪的一声,阮含珍手中正挂的玉佩落在了地上。
她后退两步,一下子跌落在椅子上,难言惊慌神色。
姜云冉看到她下意识看向邢姑姑:“姑姑。”
邢姑姑上前一步,凌厉瞥了一眼姜云冉,背过身去安慰阮含珍:“娘娘,您别怕,仔细看。”
“不一样的。”
姜云冉感觉到犹如毒蛇的森冷目光在脸上滑过。
忽然,阮含珍的声音恶毒响起:“贱……”
但她这句话没说完,就被邢姑姑拦住了。
邢姑姑站起身,一手拍了拍阮含珍的肩膀,一手取过桌上的小剪子,在那件新衣的袖子上轻轻剪了一下。
姜云冉似乎不明所以。
“姑姑……”
邢姑姑冷冷看着她那霞明玉映的脸,冷冷道:“织造局绣娘当差不力,做坏了宝林娘娘的衣衫,该罚!”
姜云冉显然愣了一下。
她不知所措,完全懵了。
越是如此,邢姑姑脸色越发难看。
“娘娘仁慈,不叫你伤筋动骨,”邢姑姑道,“给娘娘磕个头,道个歉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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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变了模样。
姜云冉虽然面上懵懂,恍惚无措,却还是下意识开口:“姑姑,我并非宫女,是织造局的绣娘。”
宫女和绣娘身份自然不同。
绣娘都是民女,并非侍奉人的婢女,即便是宫中的贵人,也不能这样随意折辱。
姜云冉话音落下,难得有些底气。
“若娘娘要责罚,自可告到织造局,当时在织造局,素雪姑娘当面查过衣衫,甄姑姑也亲自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姜云冉昂起头,定定看向阮含珍。
“民女无错,为何要跪?”
姜云冉不卑不亢,这让邢姑姑脸色越发难看。
而此刻,被她看着的阮含珍已经坐直了身体。
这是姜云冉第一次仔细端详阮家这位美名远扬的大小姐。
不可否认,阮含珍生得很美,远山眉,樱桃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璀璨明亮,红唇如花般一般,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同姜云冉捏造的那个阮含璋有四五分相似,主要特征都在同廖夫人相似的眉眼上,果然被她拿捏住了神韵。
阮含珍是很美,可美则美矣,却没有一颗慈悲之心。
她的丹凤眼也狭长上挑,却多了几分凌厉,少了些许平和,让人无端想起吐着芯子的毒蛇,阴森恐怖。
或许知道这一点,阮含珍的眼妆画得很仔细,压制了眼神里的凌厉和薄情,多了几分柔和和羸弱。
可妆容是妆容,后天弥补,到底不如天生丽质。
同未施粉黛的姜云冉相比,阮含珍一下子跌落凡尘,成了俗不可耐的赝品。
这也是阮含珍失态的原因。
姜云冉同样同那位有几分相似,也同样美丽无双,当时景华琰会为她破例,如今是否又会为了一个绣娘而大动干戈?
谁都不知。
阮含珍看似天真无邪,可廖夫人和阮忠良亲自教养长大,自然是未雨绸缪的性子。
这一切都尚未可知,可谁又知道将来会如何呢?
阮含珍被姜云冉那双明媚动人的眸子瞧着,心里一阵阵发冷,也一阵阵恶心。
她想吐。
这贱人死了,怎么还阴魂不散?
阮含珍一把握住邢姑姑的手,坐直身体,冷冷看向姜云冉。
“我竟不知,宫里还有不听娘娘差遣的宫人。”
阮含珍道:“你是绣娘,是民女,可我是宝林,是上了玉牒的妃嫔。”
“我让你跪,你就只能跪,甚至不需要理由。”
姜云冉早就知道会有这一遭,倒是并不意外她的冷酷,只是想不到阮含珍比她以为的要更防备。
看来,她也知道靠着这三分相似,宠妃的路走不远。
她需要在短暂的时光里,牢牢抓住景华琰的心,自己站稳脚跟。
想法是对的,方法是错的。
惩罚一个绣娘,又能有多大的好处?
姜云冉面色一下子白了下去,她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安静不语。
倒是边上的素雪很机灵,她直接跪倒在地:“娘娘,是奴婢的错。”
“都怪奴婢没有仔细检查,看了衣领和绣纹就检查通过了,若是要怪罪,还是怪罪奴婢吧。”
瞧瞧,这就是彻底不承认了。
姜云冉仿佛没听懂,还站在那发呆。
邢姑姑微微蹙了蹙眉头,冷冷道:“方才不肯磕头认错,现在娘娘也不给你这个机会了,你自去院中跪着,跪足一个时辰再退下。”
“若你再闹下去,怕是就连绣娘这份差事都没了。”
姜云冉浑身一颤,这才哆哆嗦嗦行过礼,最终咬牙退了下去。
她找了个日头不晒的位置,挪了挪膝盖上的软垫,很干脆跪了下去。
东配殿那边有人探头探脑,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不再多看。
姜云冉顶着烈日,额头慢慢沁出汗水。
不累,腿上也不疼,只是有点热。
她缓缓呼出一口热气,思绪飞快,没有被这炙热的空气凝滞分毫。
西配殿的雅室内,冰鉴散发着冷气。
邢姑姑端来一盏银耳莲子羹,几乎是喂着阮含珍吃下去。
素雪已经退了下去,不敢留在寝殿讨嫌。
邢姑姑瞥了一眼门口,才低声道:“娘娘,莫要紧张,方才奴婢仔细瞧过,她只是一打眼相似,再看就全然不同了。”
“嗯。”
阮含珍低低应了一声,她柔弱地握住邢姑姑的手,道:“姑姑,如今入宫,不能常同家里联系,我身边只有你最可靠。”
“自年少时,就是姑姑在教导我女红,我是你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母亲。”
邢姑姑心头一片火热。
“娘娘放心,奴婢会为了娘娘扫清所有障碍。”
阮含珍在她怀中浅浅一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倒也不必姑姑为我如此殚精竭虑,只是还是要小心一些,毕竟这宫里头,人人都想登青云梯。”
“好叫他们知道,高枝不是这么好攀的。”
邢姑姑点头应是:“娘娘放心,我先打听打听她的出身,再做打算。”
姜云冉不知她们主仆二人在说什么,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们定在盘算着如何对付她。
对付一个普通的绣娘,简直轻而易举。
但姜云冉不会让她们如愿的。
姜云冉正在思索,却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没有抬头,任由对方打量。
日上中天,正午在望。
天气越发炎热,姜云冉额头满是汗水,耳中是沉闷的风和残存的蝉鸣。
忽地,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陛下驾到。”
声音落下,玄色的衣袍便出现在姜云冉身侧。
她仿佛承受不住烈焰,已经头昏脑涨,感受到身边有人路过,下意识仰头向上看去。
玄色的衣袍微顿。
下一刻,姜云冉便万事不知,整个人晕倒在地。
晕倒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了熟悉的低沉嗓音。
“怎么回事?”
再次醒来,姜云冉已经回到了织造局。
厢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她额头放着微凉的巾子,显然是特地换过的。
姜云冉呼了口气,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就听到红袖冷冷说:“让你不要招惹小阮娘娘,这下可好,折腾病了。”
姜云冉有些想笑。
她抿了抿嘴唇,努力做出委屈的模样,靠着炕柜坐起身,往后看来。
红袖站在门边,手中端着一盆水,神情阴鸷。
“多谢红袖姑娘。”
这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
她不能说自己是故意晕倒的,其实她身体康健,不会晒了那一会儿就晕倒。
不过见红袖这样别扭,还过来关心照顾她,姜云冉心里就美滋滋的,还挺高兴。
性子是比以前别扭了,但人还是那个人,善良还在。
挺好的。
“快躺着,”红袖道,“太医院过来了位女医,给你看过,说没有大碍,记得涂点清凉油,过两日就好了。”
姜云冉靠在柜子上,没有听话。
她问:“怎么回事,我记得我还在长春宫。”
说到这里,红袖挑眉看了她一眼。
“你不记得了?”
姜云冉摇头:“我都晕倒了,如何会记得?小阮娘娘倒是心软,还叫女医给我看诊。”
红*袖嗤笑一声。
“她?”
说到这里,红袖过来把水盆放在炕沿上,拧了新帕子给她。
“擦擦脸。”
姜云冉开始默默擦脸。
红袖憋了一会儿,才倒豆子似得开始说。
“具体也不清楚,好像是小阮娘娘责罚你,让你跪在院中,你晕倒了,”红袖顿了顿,瞥她一眼,“你晕倒的时候,偏巧陛下至长春宫,这事闹的不好看,小阮娘娘就说罢了,叫人送你回了织造局,还让女医给你看诊。”
红袖最后点评:“不过是怕陛下说她歹毒。”
这词用的好精准。
姜云冉发现四月不见,红袖会骂人了。
不错,是个好进步。
姜云冉端起茶盏抿了口水,才呼了口气:“多谢红袖姑娘照料,不过……”
她顿了顿,显得非常疑惑。
“我刚送衣衫过去时,小阮娘娘明明很高兴,还给了我赏赐呢,结果转头就忽然发怒,不明所以非要我跪下请罪。”
“这是为何?”
红袖抬起头,那双眼重新落在姜云冉苍白却依旧娇柔的面容上。
她嗤了一声:“为何?”
她忽然伸出手,在姜云冉额头点了一下:“怕你抢了她的地位吧。”
姜云冉非常惊讶。
她睁大眼睛,就连呼吸都忘了。
“怎会?”
红袖见她当真不明所以,片刻后才道:“我同你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她那双姜云冉很喜欢的杏圆眼认真盯着她,说出来的话却惊世骇俗。
“你生得同那位阮娘娘有几分仿佛,不过仔细看,倒是不怎么像。”
姜云冉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可不能乱说啊。”
红袖:“……”
你让我说的啊!
红袖拽下她的手,还感叹一句:“你力气还挺大。”
说到这里,红袖压低声音,说:“真的,我以前侍奉过阮娘娘,我很确定。”
“所以你以后尽量少出织造局。”
姜云冉看向红袖,倒是很乖巧:“多谢红袖姑娘。”
红袖摆手,佯装不耐烦。
“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当时陛下瞧见了,小阮娘娘总不能一直盯着你,你好好养病吧。”
送走了红袖,姜云冉重新躺下。
她在额角涂上清凉油,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姜云冉换了一条帕子,缓缓闭上眼眸。
方才惊鸿一瞥,姜云冉只看清了景华琰衣摆上的绣纹。
她仔细回忆,视线一寸寸上移,落在景华琰的金镶玉腰带上。
那里,挂着一枚熟悉的双鲤玉佩。
姜云冉呼了口气,浅浅勾起唇角。
皇帝陛下,再见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