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治疗, 却盏在第三天苏醒过来。
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是她的母亲,母亲眼眶发红,不知哭了多少次,在看到她醒来之后情绪控制不住而再度流泪。
“……盏盏。”
白兮缦牢牢握紧她的手, “我的女儿……你终于醒了……”
却盏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 这两天两夜, 她似乎都在沉睡的意识里做了很多次相同的梦。
梦到庄园的火场,也梦到幼时的那场大火。
但,后者给她的记忆不甚清晰,在过往时间的冲刷下,她记不清楚那场大火是在她什么时候发生的意外了。
只是闭上眼睛, 幼年时小小的她被围困在汹烈火海中,孤身一人蜷缩在角落, 终于, 在看到希望的那瞬间, 同样是有人冲进火场来救她。
她的手腕被对方紧紧握住,带着她向前跑。
倏然, 烧断的木柜忽地歪倒砸过来——
记忆再次出现错帧。
“……谢弦深。”
脑袋疼的那一下, 却盏下意识就想到了谢弦深。
她昏迷了两天两夜, 他呢,他怎么样,伤势重吗,有没有醒来……
谢弦深比却盏受的伤要更严重些,背、腹,肩膀等等都有明显重伤,暂无生命危险,目前仍在昏迷状态, 并未苏醒。
当时,他为了保护她而被水晶灯砸伤。
那么重的一盏灯断开天花板砸在身上,染了他满身的血,他却只在乎她有没有受伤,只要她安然无事。
“骗子……”
泪一滴一滴顺眼尾滑入枕芯,却盏哽咽着,话都说不成完整一句,依旧执着地骂他是骗子。
他为了她不要自己的命,留她一个人愧疚,他们说好了一定都要没事,可现在,他却丢下她。
“盏盏,都会没事的……”白兮缦明白女儿伤心,温言着拂去她的眼泪。
“那叔母……”
却盏记得那天去休息室是要帮叔母拿药的,她告诉母亲,叔母好像身患了什么病,只是她并不知情,“叔母怎么样……还好吗?”
那天在庄园的火灾,褚妁芟发现火情之后报了警,担心却盏出什么事,她也赶过去救她,可是赶往的路上被暴增的火势挡住去路,阻困在一方,加之她当时身体情况有失,病症的折磨与火势双双对她伸出了魔爪。
抢救无效,去世了。
叔母去世了……
怎么会……
而事实确实如此,尽管却盏再不敢去相信,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离开了她,她的心实在承受不住。
她也不知道,褚妁芟告别世界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盏盏,我的女儿……”
一生没有孩子的她一直把却盏当成自己的亲女儿,当她知道却盏是为了自己被陷害入了火场,她怎么可能狠得了心当什么也没发生。
她只有她这么一个孩子。
后来,却盏才得知,她的叔母在今年查出治愈不好的病症,骨癌晚期。
叔父不知情,她瞒着他的,所以,她结束在国外的工作返回京城,也可以多看看却盏。
但在叔母去世之后,叔父也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的希望,他仅此一生的爱人离开了他,让他自己独身活在这世界,他选择了自我了结,割颈自杀。
他的怀中紧紧抱着和妻子的照片,陪他的妻子一起去往另一个世界。
叔母和叔父的葬礼,却盏站在两位长辈的墓碑前。
都是因为她,因为她,两位长辈才会变成这样,他们失去了生命,如果不是她,他们一定会好好的……
“叔父,叔母……”
落叶停在墓碑上,却盏缓缓抬手拂去。
她弯膝跪在墓碑前,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三拜两位长辈。
身边的一切好像都在慢慢向她离去。
Tag,Revival,叔母,叔父……
大抵真的印证了算命先生对她说的,她命里有劫,染红而难渡的劫,会引灾。
幼时的那场大火,庄园的那场大火,一次又一次引来的灾难伤害她身边的人,付出生命代价。
她才是最大的那个灾难。
她只会带来伤害。
关于庄园的那场火灾,之后立案调查,加之谢弦深对谢淮铭和谢芮宜私下经营的企业立案,谢家这对兄妹,以及Winni偷.税漏.税背后涉及到相关程序牵扯复杂,又找到她作为帮凶共谋的新证据,这三人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从声离开了Rokori,从绛无言面对却盏,和却盏最后见了一面对她道歉,离开了京城。
一切似是终于回归了平静。
但不是。
谢弦深依然没有醒来。
外婆……醒来之后见到却盏最后一眼,也去世了……
小老太太自从患上阿尔茨海默症,这种病随着时间的推移症状会越来越加重,简单的遗忘已经不是病症初期的表现了,会失认,失语。病症,以及车祸带来的记忆损伤,以至,她在醒来见到却盏最后一面的时候,认不出来眼前的人就是她最宝贝的外孙女。
阿尔茨海默症,是时间治愈不了的病。
叶女士知道这个,所以,在她还清醒的时候,她不想给盏盏、她的家人添麻烦。
盏盏身边已经有了弦深,她相信,他会照顾好她的外孙女的,而现今,她的昔日好友已经离开,她也想去陪她了,她说过的,她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永远不会变。
【我最最亲爱的盏盏:
今天是一个连绵雨天,我执笔写下这封信。
你是我最宝贝的外孙女,是我放在心尖上宠着的盏盏,人生中的诸多选择命题里,是外婆的私心,想让我的盏盏可以有个好的归宿。当我知道你选的联姻对象是谢家那位长子时,我心中感慨,一切都好像是命中注定。
我的昔日故友言映,是弦深的外婆,我们无论在年少,抑或是彼此友情分隔之后,她对我来说,都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我们也曾经约定过,以后的我们有了后代会为其亲自提名。
相聚里,休辞金盏,酒浅还深。
诗中,你们的名字皆各取一字,我相信,是缘分命定让你们相遇。
盏盏,外婆猜你肯定又要哭鼻子了,没关系,别哭。生老病死,自然法则,这是改变不了的,哪怕外婆离开了,你也要好好地生活,我只希望你可以健康无忧,每天开心快乐,这就已经足够。
外婆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你,守护着你。
永远爱你。】
这封信,是叶女士亲自提笔写下的,信中,辨不清是不是病症发作,小老太太的字迹隐隐不稳,但尤为在‘爱’字的笔迹最为工整。
却盏读完这封信,眼泪瞬时掉下来。
一滴一滴融进信笺里,染湿了字迹。
“听到了吗,谢弦深……”却盏声腔揉着颤音,泣不成句:“我们的名字……是我们的外婆取的……”
从她选他的那天开始,他们之间的既定命运悄然转动了。
回想起他们初次在机场见面,只是第一眼见到他,她被他眉尾下的小痣而吸引视线。
她虽然弄丢了她的红银手链,但捡到了他的钻石胸针。
选择联姻对象时,她把选择交给命运,指针指向的并不是他。
可,她不信命。
她选择了他。
再之后的联姻,婚礼,演戏,这些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协议文书中一字一言立下的规矩都在不知不觉中打破、融合。
从打破协议的刚开始,他入占她的生活,什么都要管着她,一点自由都没有。
她觉得束缚,管她不能喝冷水,要早睡,管她到底吃没吃早餐,感冒会不会不舒服,等等等等,太多了,可这些他管她的事情,本质而言是为了她。
她好像,有在慢慢适应他对她的好。
“你知道,我第一次对你有其他感觉是什么时候吗?”
那个其他感觉,对却盏而言很怪异,她从来没有对一个异性产生那样的感觉。
在她得知他发高烧、却还要为她写下推荐信的时候,自己的手出了血都不顾,只是攥着她的手,低声着,“……别再提离婚。”
那个瞬间,却盏是有些心软的。
她心疼他。
那时的她,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他产生那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无措打乱了她二十多年来只走一条路的想法,她受不住这种感觉,她逃避了。
所以,在医院的那天,他对她说,别再提离婚,她转身就走,只给他留下一抹背影。
被打乱的路该怎么往下走,她不想面对。
只是,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在她濒死的两次意外中,一次落水,一次失火,她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
喜欢和爱,言语会撒谎,但心脏会承认。
外婆说,他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现在,她也信了。
是啊,一切都是天定。
她一定会和他有牵扯,因为……
因为什么。
却盏心中似是有了答案。
她抬手,指腹浅浅地点了下他眉尾下的那颗小痣,这颗小痣,她第一眼见到他就喜欢。
“对不起,谢弦深……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
他为了保护她受伤,她自责,愧疚。
却盏站在他身边,而后低身,一记轻吻落在他唇间,眼尾滴落的泪也顺势浸在了他薄睫上。
可是怎么办。
二十六年来,她好像突然懂得了最不想懂得的感情。
原来,她的心已经给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