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骂死王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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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 不和王允谈谈实在说不过去。

但是以王允现在的精神状态,荀晔也不敢什么准备都不做直接莽上去。

老东西连天子的人身自由都敢限制,万一拉着他同归于尽怎么办?

他还年轻, 还有大好的青壮年没有享受,休想让他任务失败当犁地的老黄牛。

于是乎,荀牛牛把深入敌后探查敌情的重任交给来无影去无踪的阿飘陛下,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才一副不在意生死的壮烈形象出现在京城朝臣面前。

里子他要, 面子他也要, 鱼与熊掌可兼得, 他就是这么贪心的小男孩。

始皇陛下:……

总之就是, 在某人隐秘又刻意的宣传之下, 全京城都知道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的荀小将军挺身而出赶回京城救全城于水火之中。

不对,是拯救整个司隶。

也就是他们不敢去直面疯疯癫癫的王司徒,不然他们真的很想去问问:这还没到十死无生的地步,他要死要活给谁看?

现在朝廷面对的难题主要有两个, 一个是连下了两个多月都没有停的雨,还有就是随时可能、不对、应该是已经打到关中的西凉乱军。

首先, 大雨引发的洪涝。京城那么多官, 司隶那么多官,他们以前经历的水旱蝗疫少吗?何况赈灾的时候有周边各州的帮忙,人家都看在百姓的面子上没有趁火打劫他们先自暴自弃了真的好吗?

其次,西凉乱军。别的不说,他们就问一句, 司徒大人是真的不知道荀氏如今有多少兵力吗?不能因为他看荀氏不顺眼就当荀氏全族都不存在。

最后, 自暴自弃也要有个限度, 能不能让底下的官做好分内之事再自暴自弃,京城乱起来真的很要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狗食日怎么了?出现亡国的凶兆怎么了?大汉这不是还没亡吗?

谁爱殉国谁殉国, 反正他们不殉。

就算没有天狗食日这种深入人心的亡国凶兆,大汉也是肉眼可见的要亡。

朝廷是什么情况他们这些朝臣最清楚,还需要天狗把太阳吃掉才能看清现实吗?完全不需要。

王司徒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人,怎么一下子心气儿全没了?

日蚀之后人心惶惶,有人自暴自弃也有人不肯放弃,奈何王司徒不理政务朝中乱成一团,就算想正常抗洪救灾也进行不下去。

赈灾需要钱粮需要人力,所有的调动都需要往上打申请,主政的大臣不管不问,底下人也都慌里慌张,最后就是没人能做主也没人敢做主。

天狗食日至今已有大半个月,除了少数几位敢担责任的官员还在继续赈灾,司隶大部分官署都瘫痪了下来。

一部分是和王司徒一样觉得前路无光躺平等死,但是更多的还是想赈灾又下不了决心,不管不问良心又过不去,只能一天天的挣扎苦等。

连官府都变成这个鬼样子,民间只会更乱,现在外头到处都是拖家带口逃离司隶的百姓,四面八方朝哪儿去的都有,反正不能留在司隶等死。

司隶的官员:QAQ~

要么死要么活,别让他们再这么半死不活的折腾了,正常人真的受不住这个良心的谴责。

荀小将军快管管呜呜呜呜呜呜。

万众瞩目之下,脚踏七彩祥云前来救急的荀小将军连休息的功夫都没有,当天下午便带上亲兵勇闯司徒府。

亲兵留在门口和司徒府的护卫对着拔刀,隔壁司空府和太尉府的人都悄咪咪趴墙上或者绕到墙角查探情况,如此剑拔弩张,王允老儿总该出门见人了吧?

等等?小将军怎么自个儿进去了?

司徒府在司空府太尉府中间,南北两座府邸的人都盯着司徒府的情况,发现荀小将军没有把王允喊出来质问而是孤身闯入龙潭虎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怎么进去也不带几个帮手?

王允已经疯了,谁知道他家会不会藏着几百刀斧手,这时候去他家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们知道荀小将军神通广大,但也不能这么冒险,现在的王允真的不正常啊!

墙头墙角的人头纷纷消失,一个个都跑回去汇报情况。

这半年来地震连着洪涝连着日蚀,三公换了一轮又一轮,当然,司徒除外。

如今朝中有资格当三公的就那么几个,需要三公背锅就换一次人,实际上就是三公九卿轮流上阵,一轮不够用还能来第二轮。

日蚀之后上任的太尉是周忠,司空是士孙瑞,两位都和王允不太对付,如果不是实在无人可用,王司徒也不会把天天和他吵架的政敌抬上桌。

周大人和士孙大人得知荀晔独自一人进了司徒府都惊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出点事儿这京城还能好吗?

夭寿了夭寿了夭寿了,荀仲豫你管不管你儿子啊?

离司徒府最近的两位心急如焚,两个人碰面后一合计,一个派人去找荀悦然后找负责城内守卫的卫尉张喜,另一个直接去找王允。

王允死不死没关系,荀明光一定不能出事。

西凉乱军打进京城是烧杀抢掠,荀明光死在京城那是鸡犬不留,孰轻孰重他们分得清。

王允老儿被天狗食日吓成疯癫可以自己死,不要带着全京城的百姓给他陪葬啊!

在荀晔不知道的地方,三公府邸都开始沸腾。

不过未知的龙潭虎穴很可怕,已知的地方却没那么恐怖。

他要是只有一个人的话他也不敢放心进去,可惜他只是看上去只有一个人,实际上还有一个守护阿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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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王允,他和阿飘陛下携手定能杀得他片甲不留,就跟阿斗和赵子龙在长坂坡齐心协力哇哇乱杀一样。

他负责无脑刚,始皇陛下负责无脑硬刚之外的所有。

完美。

荀小将军气势汹汹找上门,除了他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

在外面莽惯了的年轻人跟他们这些知道三思而后行的家伙就是不一样,他是一点后果都不管啊。

命只有一条,真的不能瞎折腾。

……

荀府,新上任的太尉周忠看着眼前的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额头划下几道黑线。

看那小子进司徒府的潇洒,他还以为那小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防备,合着所有的兵力都留在家里了呗?

“太尉?”荀悦出来迎客,看到周太尉那一变再变的脸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城中正乱,太尉怎么有空来这里?”

周忠:……

“现在正乱,马上就不乱了。”

他就白瞎跑这一趟。

……

周忠急吼吼上门找孩子亲爹交涉,士孙瑞脚步匆匆去王允府上以防万一。

两位大人满脑子都是司徒府会客厅藏有五百金瓜武士,邪恶的王司徒一挥手,五百金瓜武士便能一拥而上将天真无脑主动送上门的荀牛牛锤成潮汕牛肉丸。

别管哪儿能藏下足足五百人,反正两位大人脑子里已经被整整齐齐的大铁锤塞满。

然后,周大人就被荀府的岗哨教做人了。

再然后,士孙大人也明白了年轻人的世界他们挤不进去。

人至老年才懂得这个道理,他们真是给这个岁数丢脸了。

司徒府的门房里,张喜和何斌无言对坐。

在他们旁边,王司徒的三个儿子也都相顾无言。

一个比一个疲惫,一个比一个丧气,一个比一个半死不活。

司徒府没有五百金瓜武士,也没有五百刀斧手,但是有堆满院子的柴火和猛火油。

吓死个人!!!

别人什么心情不好说,但是王司徒的三个儿子这几天过的那叫一个胆战心惊,晚上睡觉都得留着一只眼睛站岗,比宫里的小皇帝还度日如年。

万一他们爹哪天深更半夜睡不着起来一把火把府邸烧了算谁的?睡的死就真的死了!

小小的门房里坐满了人,几个人看到火急火燎上门的士孙大人,安静的好一会儿才有人站起来接待。

张喜和何斌是外人,俩弟弟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门口,不得不起身接待客人的只有一个王家老大王盖,“家父身体不适,晚辈接待不周,还请士孙大人见谅。”

士孙瑞:……

王子师身体不适?那现在跟荀明光在一块儿的是谁?

所以那小子敢孤身一人闯司徒府不是因为胆子大,而是因为府上有内应?

啧,白跑一趟。

但是来都来了也不能真的白跑一趟,士孙大人很不见外的在旁边坐下,“事已至此,几位的打算能否让老夫知晓一二?”

张喜干巴巴的回道,“其实也没什么打算。”

就是怕王司徒心血来潮要拉所有同阵营的人陪葬,在王司徒走入歧途之前把他拽出来。

可以打晕了拽,也可以打死了拽,总之不能让所有人都陪他玩儿命。

他们是无辜的,京城百姓是无辜的,全司隶的百姓都是无辜的,他们真的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所以只能等荀小将军来给他们做主。

士孙瑞掀起眼皮,“诸位是想祸水东引?”

什么等荀明光过来给他们做主,分明是不敢触王允的霉头所以特意等着冤大头过来替他们冲锋陷阵。

偏偏荀明光那傻小子还傻乎乎的上钩。

京城需要操心的事情那么多,到京城后不说先踢走王允接手朝政也就算了,反而还真的过来给这些家伙排忧解难,真是主次不分本末倒置。

这些人平时跟在王允身边作威作福,就算王允发疯要砍他们也是他们应得的,世上哪儿有只拿好处不担风险的事情?

有这个时间不如直接去尚书台看看这些天堆积了多少政务,没道理其他人都忙的焦头烂额只有王允的亲信在操心小命儿帮倒忙。

士孙瑞对王允及其身边亲信意见很大,看到他们忽悠小年轻冲锋陷阵更是一点面子都不想留。

王允老儿把持尚书台,天知道他们这些天绕开尚书台安排人手安抚百姓有多难。

张喜何斌还有老王家的几个儿子已经找好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被士孙瑞不留情面的直接撕开伪装还是有点尴尬。

脸皮厚归脸皮厚,也不能太不要脸。

“先前朝中之事是我等有错,还请士孙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等冒犯。”

不是他们故意拦着不让士孙大人动国库,而是没有王司徒发话他们不敢松这个口。

士孙瑞冷笑一声,不想和这几个只会找理由粉饰太平的家伙说太多,“过去之事无需再提,老夫去见见王司徒。”

张喜和何斌对视一眼,默默起身跟到后面。

老王家的三个儿子紧随其后。

士孙瑞:???

士孙瑞被这几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给气笑了。

该说他们有胆还是没胆?敢做不敢当,连看都不敢看是吧?

这就是王子师的亲信,这就是王子师的儿子。

有权臣如此,没有天狗食日大汉也早晚要亡。

他们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总觉得朝廷已经这样不能再兴起党争自相残杀,早知道王子师这么经不住事儿他们就该应争尽争,也好过现在这样处处受他钳制。

……

荀晔还不知道他迈出的一小步引发了多少连锁效应,他只知道王司徒发疯的原因是被天狗食日的异象吓的san值清空了而已。

始皇陛下刚刚在司徒府转了一圈,说有座院落堆满了柴火还有猛火油,怎么看都像要自焚。

荀晔:……

天狗只是吃了一次太阳,又不是没把吃下去的太阳吐出来,用不着王司徒点燃自己为京城百姓带来光与热。

人家纣王在鹿台投火自焚也是牧野之战溃不成军无路可退才自我了断,现在这西凉乱军在关中直接被他们瓮中捉鳖,攻打关中的时候还特意提前整好队所有军阀一起行动,乱军根本打不到京城他着什么急?

京城百姓看到的是日食不是克苏鲁吧?怎么癫的跟目睹了不可名状的存在了似的?

唉,前些天的天地异象没亲眼见到真是亏大了。

荀小将军撇撇嘴,不着痕迹的朝始皇陛下点点头,然后开始和正常中透着几分疯癫的王司徒交涉。

俩人见面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甚至不像正常会客那样坐在会客厅,而是在后花园的亭子里摆开棋盘对弈。

还挺有情趣。

荀晔四下看了一眼,确定周围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后挑了挑眉,顺着王允的意思在对面坐下。

行吧,下棋,看看能下出什么名堂。

王司徒是棋中圣手,荀小将军是臭棋篓子。

荀晔对下棋只懂个皮毛,但是只看气势完全看不出他是个臭棋篓子,更像有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从容。

棋子下的不是位置怎么了?他落子的速度快!

王允嘴角微抽,执子落下,“前几日太史令曾说汉祚将终,晋地必有兴者,荀小将军气势如虹,想来便是那应天命之人。”

荀晔假装听不懂,在王允落子之后飞速跟上,主打一个正经下不过就捣乱,“司徒大人说笑了,在下是颍川人,颍川自古便是中原腹地,和三晋毫不沾边。”

晋地,韩赵魏三家分晋又称三晋,也就是如今的并州,后世的山西地界儿。

他荀晔,生于颍川长于颍川,那是地地道道的河南人,这辈子和山西仅有的缘分还是当年王司徒把他们打发去并州自生自灭。

他的确是天命所归,但是要是按照太史令的说法,这缘分还得谢谢王司徒。

王允不接他这句,继续自说自话,“早知你等要颠覆大汉,老夫当年就该直接将你们留在京城。”

白子凌乱毫无章法,黑子独占大势高歌猛进,轻轻松松便定出胜负。

荀晔啧了一声,看来看去看不出该怎么逆转,索性大力出奇迹把棋盘换了个方向。

现在他是黑子王司徒是白子,只要能跳出思维惯性打破规矩牢笼,胜者就能一直是他。

王允愕然抬头,他下了一辈子棋,从来没有见过输棋的人还能这么应对。

成何体统?

棋局胜负已定,荀小将军拍拍手给这场酣畅淋漓的对弈画上句号,然后开始火力全开给胡说八道的王司徒讲道理。

“司徒大人此言差矣,什么叫我等要颠覆大汉?您睁开眼睛看看,看看这大汉的江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千疮百孔。”

“当年宦官外戚世族轮番掌权,天下贫者无立锥之地,天灾人祸逼的百姓活不下去,您觉得是谁的责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张角掀起大乱,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大汉七州二十八郡云集响应,当真是所有乱民都为张角的魅力所倾倒?”

“司徒大人,您好歹是几十岁的人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不用我这个小辈来给您解释吧?”

无良权贵把百姓当空气,百姓被欺负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就能触底反弹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王司徒读书比他多,《陈涉世家》这种基础篇目应该不用他再讲一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改朝换代那么大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积累,大汉朝廷积弊已久,朝廷解决不了问题还沉迷内斗能怪谁?

颠覆大汉这锅太沉他不背,他们家叔祖也不背,他全家都不背。

王允嘴唇颤了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荀晔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只当对面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初中生,而他是负责教导“大汉亡国”这一章节的历史老师,直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让这人少在这儿自欺欺人。

朝廷要是有朝廷的样子,谁有本事去颠覆朝廷?

这里是大汉,能打的整个漠南草原再无匈奴王庭的大汉,能让后世以汉为荣的大汉,要是随随便便就能颠覆那还当什么凡人?直接开星际战舰冲出宇宙得了。

不管王司徒有多少理由,朝廷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责任都不在他荀明光,这事儿压根就不是人的问题,而是朝廷制度的问题。

别说朝中的能臣们看不出问题的本质在哪儿,问题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就是不敢也舍不得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祖辈凭本事为后人挣来的恩荫,他们身为蒙受恩荫的后人为什么要主动放弃到手的好处?

很少有人能真正的公私分明,他自己也不敢说他办事能毫无私心。

问题就出在这里。

没有人愿意吃亏,还都想尽可能的给后人多攒点家底,你扒拉点儿他扒拉点儿,天下就被他们给扒拉干净了。

司徒大人的眼睛别瞪这么大,他话说的直接他承认,骂的时候也没把自家摘出去,身为共产主义接班人封建社会的一切在他看来都值得一骂。

他家也是万恶的世家大族,他先自骂三句以示尊重。

始皇陛下也别生气,他这属于群体扫射,不针对某一个人。

他已经骂过他自己了,回头陛下就不能再骂他了。

“晚辈心直口快,大人不必介怀,反正介怀也没有用。”少年郎说的坦坦荡荡,完全不像在说改朝换代,“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大人,时代变了。”

王允指尖颤抖,“你!乱臣贼子!”

“司徒大人,天子四周群狼环伺不是一天两天,我是乱臣贼子不用您说,可您也没能定倾扶危救亡图存。”荀晔叹气,“行事论迹不论心,大汉什么情况您身为司徒再清楚不过,是司隶的百姓过的好还是我荀氏治下更安宁?百姓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们只想安稳过日子,哪儿能让他们过安稳日子他们就支持谁,生死面前没那么多大道理,百姓只是想活。”

王司徒脸色灰败,显然也清楚他主政的这几年司隶是什么情况,朝廷一日不如一日,荀氏却赚得天下人的、等等、这小子不光在打压权贵,还在抬举寒门。

那些书,那些纸,那些农具……

这哪是在颠覆大汉,这分明是要颠覆全天下。

王允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忽然反应过来荀晔这几年的铺垫究竟是为了什么。

什么考试选士是为了应急,什么不问出身唯才是举,他是想打破世家对经学的掌控,是要毁了天下世家的根基。

世上怎会有如此离经叛道之人?荀氏也是颍川大族,荀慈明就眼睁睁的看着家中小辈胡闹?

“逆道乱常!荀明光!你这是在和全天下的世家作对!”

荀晔诧异,“司徒大人才知道?我以为您在两年前就知道了。”

他看世家就像看血包的事情还有人不知道吗?不能吧不能吧不能吧?京城不是偏远边州,怎么还有人消息闭塞到这种地步?

还是主政的权臣呢,说出去也不嫌丢脸。

“民之归仁,犹水之就下、兽之走旷。天下不是世家大族的天下,百姓也没有被绑死在农田里,他们想往上爬,朝廷就得给他们一个上升的渠道。朝廷不给没关系,有的是人愿意给,这不,我荀氏现在是民心所向。”荀晔看了眼气的抖如筛糠的王允,锋芒毕露,“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连我这种逆道乱常之辈都懂的道理,司徒大人忘哪儿去了?”

他来这儿不单单是讲道理,还有问罪。

老东西一手好牌打的稀烂,折腾朝廷也就算了还不让他爹走,真觉得大汉亡国所有人都得陪着大汉殉葬?

别了,想殉葬自己殉,放过其他人。

“董卓伏诛时司隶校尉部有人口三百余万,如今在籍人口不足一半,司徒大人在任期间居功自傲、嫉贤妒能、党同伐异、不顾社稷,其罪一。”

“食民之禄,担民之忧,忠民之事。朝廷不是摆设,理应在天灾发生时迅速赈灾济民,更要安抚百姓共渡难关,可司徒大人在任期间不顾百姓死活放任流言扰乱民心致使司隶人心惶惶沸反盈天,其罪二。”

“朝堂内斗是争权夺利,外族入侵却是生死存亡。这些年大汉周边外族蠢蠢欲动,外敌当前……”

“够了!”王允脸色铁青,“汉室已是无可救药,老夫问心无愧。”

荀晔:……

不只荀晔,连旁观的始皇陛下都觉得这老家伙在胡言乱语。

阿飘陛下居高临下,“毫无自知之明。”

荀晔放下手里的棋子,面色古怪,“有这心态,您的确是问心无愧。”

自欺欺人谁不会啊,他自欺欺人的时候王司徒还不知道在哪儿指点江山呢。

“您也说了汉室已是无可救药,好话坏话随便您怎么说,小子身为晚辈不好和您吵,也没功夫和您吵。”荀小将军礼貌的站起身来,“今天过来就是和您说一声,司徒失职,京师生乱,荀氏明光迎天子至颍川。”

见鬼的乱臣贼子,全天下都找不到比他更合格的忠臣良将。

“至于司徒大人您,您若真的问心无愧,为何还要重兵看守皇宫?为何不许朝廷赈灾?为何不让官员离京?为何天狗吃个太阳就把您吓的连大门都不敢开?”

自觉问心无愧那就再问问,那么大的岁数了总不能一点是非曲直都不分。

荀晔撂下几句话转身离开,看到亭子外面整整齐齐的听众,微笑着朝他们打了个招呼,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

人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到后面老王家几个儿子惊恐大喊,“父亲被气吐血了!快去请疾医!”

荀小将军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点儿血腥气。

真男子从不回头看爆炸。

“看来王允准备的柴火还有猛火油都用不上了。”始皇陛下慢悠悠跟上,“这座府邸里住着的人也能闭上眼睛安心睡觉了。”

荀晔摇摇不存在的羽扇,“陛下,儿臣觉得刚才那一场很有诸葛丞相骂死王朗的风采。”

王朗姓王,王允也姓王,怎么不算是汉末版的“天凉王破”呢?

……

万众瞩目之下,荀小将军毫发无损的离开司徒府,之后并没有回荀府,而是直接去了皇宫。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宫城卫兵没有任何阻拦,甚至还目送载有天子和太傅的马车离开。

宫中近侍紧随其后,长长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

得亏小皇帝年纪小还没开始娶妻纳妃,不然队伍会更长。

满朝文武:???

不是,搬家不喊他们?

陛下!陛下您是不是忘了您忠心的臣子们?赶路也不能傍晚出门啊!咱要不等到明天早上呢!

等等!那个方向不是出城!

那没事儿了,他们还来得及回家收拾行李。

天狗食日之后大半京城百姓都有搬家的想法,也有不少人将想法付诸行动,这些天拖家带口离开京城的车队络绎不绝,其中混着皇帝和满朝文武也不稀奇。

树挪死人挪活,活不下去就得挪。

另一边,荀晔也很想问,咱要不等到明天早上呢!

他本来只是想接天子出宫,大部队明天早上再出发。他们人多行李多赶路慢,从京城到颍川估计得走个五六天,早上出发可以少在外面过一夜。

虽然出城后就有大部队接引住在野外也没关系,但是大雨刚停太阳还没有出来,万一大半夜的遇到山洪就是有大部队也没用。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以为进宫要接的只有背着大包裹的小皇帝,实际上要接的却是背着大包裹的小皇帝和两百多个同样背着行囊的宫人。

荀晔:……

太傅,您不管管?

杨太傅对此表示无奈,他尝试着劝阻,奈何不光陛下不听,连宫里的宫人都不听。

即便今天出城已经来不及,他们也宁愿幕天席地的度过离开皇宫的第一夜。

不是皇宫不好,而是自由价更高。

荀晔试图劝了几句,然后也被小皇帝和宫人们的热情给击退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真的让伺候皇帝的宫人在他家门口打地铺,那会让他睡不着觉。

荀悦看到儿子带回来的浩浩荡荡的队伍,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明光?”

荀晔很委屈,“阿爹,这是陛下的意思。”

和他没有关系,他从来不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论奇思妙想还得看他们陛下。

杨彪从马车上下来,“老夫回府收拾收拾,莫送,莫送。”

小皇帝笑嘻嘻探头,“荀侍郎,今天就打扰啦。”

荀晔把这两百多个人交给他爹安排,然后派人去朝臣居住的步广里、永安里告知他们天子明日启程前往颍川。

百姓愿意跟着就跟着不愿意跟着他也不强求,以高顺和张辽的速度最多半个月就能平定凉州乱军,到时候司隶重新安定下来,百姓也不用背井离乡去别的地方讨生活。

关中富庶,今岁有灾不意味着岁岁有灾,大好的田地不能荒废,还是得有足够的人口居住才行。

百姓可走可留,最好留在原籍不折腾,但是朝臣必须跟他走。

他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朝廷的框架得在,不然就成了劫走天子的强盗,有天子在身边也没法达到号令诸侯的目的。

入夜,城中难得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来回奔跑的兵丁。

士孙瑞踩着月色登门造访,神色极其复杂。

他听到了荀小将军和王司徒的谈话,也意识到了这年轻人到底有多大的野心,若是以前,他会和王允一起怒骂岂有此理,但是现在,听完荀小将军的质问后他实在没法说朝廷没错。

“荀小将军走后,王司徒吐血而亡。”

荀晔面上毫无波澜,抬眼压迫感十足,“所以?”

“洛阳乃大汉国都,小将军也不会愿意看到这里乱成一团,老夫和朝中公卿略作商议,想要留在京城安抚百姓。”士孙瑞说明来意,“等过些日子小将军派人来接手京城我们再去颍川也不迟。”

“不必。”荀晔眯了眯眼睛,“天子去颍川由太傅亲自护送,本将军会留在京城赈灾御敌,还是说士孙大人自认为比本将军更合适留下?”

士孙瑞顿了一下,“……将军当老夫没有来过就好。”

他们倒也没有自大到那种地步。

小将军上次来京城还是个爽朗好相处的俊后生,怎的说开之后如此的咄咄逼人?

不过想想这小将军最近几年干的事情,感觉每次进京看到的才是假象。

好相处都是错觉,看他这敢颠覆天下的胆气也知道咄咄逼人更正常。

士孙大人离开司徒府后想了很多,脑子里一会儿是朝堂被庶族挤占的没有世家子的立足之地,一会儿又是如果当初荀氏没有去并州北方将会乱成什么样子。

幽州有个公孙瓒,凉州虽然军阀混战,但掌权的好歹是汉人,唯有并州,几乎已经成了外族的天下。若真有外族自并州挥师南下,连董卓入京后的所作所为都能变成小打小闹。

太史令说的不错,晋地有兴者,汉祚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