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仁燧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打。
末了,又被德妃提溜到面前去站着听审:“说,这东西是怎么回事儿?!”
圣上坐在德妃旁边,手支着下颌,狐假虎威:“快说,快说!”
阮仁燧:“……”
阮仁燧不露痕迹地斜了他阿耶一眼,而后蔫眉耷眼地道:“我之前不是都说过了吗?遇上一个喜欢的摆件……”
德妃听得一愣,在记忆里边翻找一下,惊觉儿子说的居然是真的!
他之前还真就提过这事儿!
只是……
德妃瞟一眼那具精巧的小棺材,怒道:“你可没说你喜欢的是个棺材摆件儿!”
圣上像个奸妃一样,在旁迫不及待地附和了一句:“这小子就是故意的——他自己也知道说了要挨打的!”
阮仁燧:“……”
阮仁燧暗暗地磨了磨牙,没理会他阿耶,一歪头,试图说服他阿娘:“升官发财嘛,多好的兆头?”
“升什么升,你难道缺钱?”
德妃没好气道:“弄个这东西带着,晦气死了!”
她吩咐侍从:“赶紧拿出去丢掉!”
阮仁燧惊叫一声:“不!”
他仰头看着他阿娘,试图讲一讲道理:“我都挨完打了,按理说应该叫我把它留下的!”
德妃硬生生给气笑了,笑完又觉得破坏了好容易做出来的严肃氛围。
她赶忙板起脸来:“阮仁燧,你刚才挨的那顿打,是因为你居然瞒着我搞了个棺材挂件儿,不是因为别的,更不是挨完打了我就允许你把这东西留下了,知道吗?”
阮仁燧看了他阿娘一眼,一只手抱着自己的小棺材挂件,另一只手从旁边拽了把椅子过来。
紧接着他娴熟地往上边一趴,捎带着撅了撅屁股:“这次打完,就不许再说这事儿了哦!”
德妃:“……”
圣上当场笑出声来了。
“罢了罢了。”
德妃也笑了,倒是没再说什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要是实在喜欢,那就留下吧。”
阮仁燧又惊又喜,趴在椅子上一歪头,大眼睛扑闪闪的:“真的吗阿娘?!”
小孩子的脸颊跟成年人的脸颊不一样,红扑扑,软蓬蓬的。
那线条并不平滑,两颊肉乎乎地鼓起来,从侧面看,是一个可爱的半圆。
靠近去看,还能瞧见细微的浅色绒毛。
德妃瞧了几眼,心就软了。
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呢,就叫他高兴一下,又能怎样?
她过去把儿子拉起来,搂着他小小的肩膀,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真的。”
阮仁燧一下子得意起来,先斜了他阿耶一眼,又腻腻歪歪地搂住了他阿娘的胳膊:“阿娘,你真好,你是全天下最最最最好的阿娘!”
德妃摸了摸他的脑门儿,带着轻微的汗湿感。
她不由得有些烦闷:“这盛夏的天气,真是太讨厌了……”
蹲下身来用手帕给儿子擦了擦脸,又叫燕吉:“给他倒一碗酸梅汤来喝。”
圣上原本还在看戏呢,哪知道忽然间有只老鼠跳进了自己的米缸里。
他忍不住问德妃:“……不是给我煮的吗?”
德妃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下讪讪一笑:“哈哈,一不小心煮多了,姑且给他喝一碗!”
圣上抄着手,轻哼一声。
德妃赶忙又亲自倒了一碗,搁进去几粒冰块,双手呈送过去。
圣上接到手里慢慢轻啜,没等喝完,外头侍从过来传话,简单低语几句。
宋大监放轻动作,在门外道:“陛下,田美人发动了,皇后娘娘已经往瑶光殿去了,差人来给您送个消息。”
圣上不咸不淡地应了声:“知道了。”
再没说别的。
宫里边现在就只有阮仁燧和大公主两个孩子。
阮仁燧出生的时候,圣上在跟宰相们议事,没有在旁边守着。
大公主则是上午出生的。
天还没亮的时候,贤妃就发动了,圣上知道,但还是上朝去了。
现下轮到田美人,想也知道他是不会去守着等的。
他没这个意思,德妃也不会主动去提。
她跟田美人又没什么交际,何必去卖这个好?
再则,贤良淑德是皇后的事儿,宠妃嘛,只需要哄着圣上高兴就成了。
好在田美人对这事儿也没有怀着很大的指望。
毕竟前边德贤二妃都没有这个待遇,她当然也不会遐想自己能够获得。
她现在只觉得痛。
六月本就酷暑难耐,因她临盆在即,也不敢用冰,无形当中也就加重了暑热的折磨。
朱皇后坐在外头阴凉处,听见田美人声音凄厉地在喊:“娘啊!”
产房里头,吴太太就陪在女儿身边,看她痛得眼泪跟汗水一起流出,濡湿了头发,紧贴在脸颊上。
她心里边焦急不已,但还是依照太医们的吩咐,不住地给女儿打气,捎带着也是劝慰:“留着力气待会儿用,别怕,太医也说了,胎位是正的……”
……
宫里边田美人艰难生产的时候,宫外另一对母女正在相聚。
说起来,这事儿甚至于还是荀侍郎给促成的。
荀侍郎现在只觉得头大。
他先是在德庆侯府,劝说妹妹接受了和离这个结果,紧接着又让亲信往德庆侯府这边来,帮着商量荀氏夫人嫁妆的分配事宜。
老实说,那真是很大的一笔钱。
沂王县主的嫁妆,荀家兄弟没有跟妹妹争,只是取了几件母亲用惯的旧物聊以纪念,别的都留给了荀氏夫人这个妹妹。
荀相公和荀家老夫人又添置了许多,到最后汇聚成了一个很庞大的数目。
有一说一,荀氏夫人行事虽然跋扈,在德庆侯府唯我独尊,但客观上她也的确帮助公婆和丈夫融入到了神都的顶层圈子里去。
而她对于侯府里所有人直接或间接的塑造,也同样得益于这笔庞大的嫁妆。
若无意外,荀侍郎这会儿应该留在德庆侯府,帮着周全此事的,只是现在这不是有意外吗?
皇长子放了话出来,要找丁相公和麻太常弹劾他,这跟提前一天知道明天有个杀手会上门来有什么区别?
哦,可能是有一点不同的——因为不是一个杀手,而是两个!
荀侍郎不知道,其实应该是三个……
刀剑悬于头顶,蓄势待发,荀侍郎得赶在明天朝议之前,想方设法料理此事。
至于该怎么料理?
解铃还须系铃人。
皇长子指摘他不孝不悌,也预备以此作为论据使人弹劾他,想要解决,当然还是要将问题绕回到他的继母和异母妹妹身上了。
荀侍郎亲自登门,去探望徐太太这个妹妹,没成想却碰了钉子。
徐太太连门都没开,推说家里乱糟糟的,地方狭窄,不便待客,把他给打发走了。
荀侍郎吃了个闭门羹,不得不暂且退将回去。
没过多久,他的继母、徐太太的生母,如今的荀老夫人又打发了亲信,去请自己的女儿过府说话。
徐太太冷笑一声,倒真是去了。
待到了荀家,母女相见,反倒一时默默。
荀老夫人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其实还不到三十岁,才二十八岁,但嘴唇两边的沟壑却已经很深了。
说是三十四、五岁,怕也不会有人起疑。
荀侍郎之妻荀夫人说:“妹妹生得像是母亲,脸盘儿一模一样。”
世子夫人说得很不客气:“她们母女俩一脉相承,都是苦命,享不了富贵,只能受苦受累!”
荀老夫人的衰老,开始于出嫁之后,其实也没过几年,再照镜子的时候,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忽然就老了?
而女儿徐太太的衰老,萌芽于扬州王家的败落,盛放于归宁之后。
荀老夫人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想,或许真的就是命。
有的人是富贵命,怎么折腾都会荣华富贵一生。
有的人是贫贱命,再怎么折腾,也得贫贱度日。
她的婆婆难伺候,原配夫人留下的几个孩子也不好伺候,高门大户里边儿,总会有人得意,也总会有人失意。
她就是那个失意的人。
荀相公总是很忙,禁中一个吩咐过来,有时候他一连半月都不着家,吃住都在公廨里。
在家里吃饭吃到一半,有人过来回话,又得匆忙过去处置。
他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也没有那个精力和闲心去了解年轻妻子的想法。
她替他照顾好母亲和孩子,他给她诰命和尊荣,捎带着照顾她娘家的弟妹,一来一往,也算公平。
荀老夫人嫁进门多年,只央求过丈夫一件事,那就是女儿的婚事。
儿子不打紧,他有一份前程可以奔赴,但女儿不一样。
荀相公也应了,精心替幼女寻了夫家。
扬州王氏,江南名门,嫁的夫婿也是温雅才子,品性端正。
单论人才,其实要强过德庆侯世子。
荀相公自己也说:“大娘的心气高,性情又要强,嫁去德庆侯府,也算适宜。四娘喜欢诗书,外柔内刚,嫁去王家,会与丈夫琴瑟和鸣。”
因知道继妻嫁妆比不得原配夫人丰厚,又额外贴补了她——比公中陪嫁长女的时候多了三成。
荀老夫人感激不尽,即便荀氏夫人这个继女因此大发雷霆,归宁的时候很是给了她一场难堪,她也认了。
可是……真的就是命啊!
扬州王氏因为湖州的本家受到牵连,女婿被下狱夺官,没多久又病死了。
那份陪送的嫁妆,也被抄没了。
消息传来,荀老夫人的心都要碎了。
无妄之灾,真是无妄之灾。
天后的盛怒将湖州王氏烧成了焦炭,捎带着牵连到了扬州王氏,荀相公都不敢置一词,旁人又能说什么?
荀氏夫人归宁的时候见了长嫂荀夫人,就不胜感慨地同她唏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可千万别强求!”
荀老夫人默默地听着,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她忍不住去想:难道真是因为我想强求不该有的东西,所以才会如此吗?
从那之后,每次见了女儿,她的心就不受控制地要痛上许久。
徐太太反倒很平静。
受了伤,流了血,结痂了,那就过去了。
总想过去那些事儿干什么?
覆水难收,难道还能更改?
只是她也知道,母亲心里边,那永远都过不去。
所以她来了。
徐太太问母亲:“您找我来,是为了大姐的事儿吧?”
荀老夫人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轻叹口气,摇了摇头:“那倒不是,是为了你大哥……”
荀侍郎的事情,徐太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只是有点好奇世子夫人的最终结局:“那大姐现下如何了?”
这事儿荀老夫人倒是真的知道:“明天她估计就回来了……”
徐太太有些讶然,回过神来,又问:“是和离,还是?”
荀老夫人眉头皱起来一点,神情复杂:“和离了。”
徐太太脸上浮现出一个稍显微妙的笑容,语气难辨地说了句:“哦,原来是这样。”
她们母女俩说话的时候,荀夫人一直心急如焚地守在旁边。
耳听着话题歪了,她忍不住出声给纠正了一下:“妹妹,有件事情,还真得央求你出面才成。”
荀夫人语气急迫:“皇长子放了话出来……”
徐太太这才知道:“原来今日替我主持公道的,竟然是楚王殿下?”
复又了然道:“难怪能压服大姐,还让大哥这么着急呢。”
荀夫人现下真是没有时间听她感慨了。
丁相公,麻太常,丈夫头顶还悬着两把刀呢。
这都过了午时了,还有不到半日的时间,早朝就要开始了!
荀夫人急急忙忙道:“妹妹,你听我说……”
徐太太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嫂嫂,你听我说。”
荀夫人急了:“你先等我说完——”
徐太太又一次打断了她的话:“我为什么要等你说完?”
她脸上的神色很奇怪,蹙着眉头,不解地问荀夫人:“嫂嫂,不是你有求于我吗,你就是这么求人的?”
荀夫人实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当时便僵住了。
好半天过去,才强笑着软和下来身段,又叫了声:“妹妹,你这是干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干,就是不想再跟你们装了。”
徐太太很平静地说:“我原以为大哥和大姐都该在这儿呢,还专门有两句话要问他们,不想大哥不在,大姐也不在,不过没关系。”
她掀起眼帘来,瞧着荀夫人:“嫂嫂,您替我转述一下也成。”
荀夫人僵硬地道:“什么?”
就听徐太太问:“大姐从前总说我是天生苦命,享不了富贵,等明天她回来了,您替我问问大姐,她现在究竟是富贵命,还是苦命呢?”
荀夫人连假笑都挤不出来了。
徐太太也不在乎。
无欲则刚。
她已经没有任何有求于荀家的地方了,所以也就无谓再去装出兄友弟恭的亲热来。
她甚至于还同荀夫人说:“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局如何,嫂嫂,你也替我把这话转述给大哥,我等着看荀家怎么收尾。”
荀夫人深吸口气,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妹妹,你这是何必呢,一家人搞成这样,岂不是叫人笑话?”
徐太太短促地笑了一声,神情嘲弄:“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人,我怕人笑话?”
“神都城里的贵人,难道还会专门钻到我住的小巷子里边儿,去笑话我?”
她没再理会荀夫人,而是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娘,我这次过来,不单单是为了说那么几句话,我是想来见你。
荀老夫人神情怔然,视线与女儿的目光对上,倏然间心头一颤。
她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徐太太一掀衣摆,跪在她面前,又叫了声:“娘。”
“您跟我走吧。”
她说:“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一辈子困在荀家,不值得。”
……
霞飞楼。
王娘娘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难处说给几个笔友听。
她先前之所以决定找笔友说话,就是因为知道对方不认识自己,可以畅所欲言。
但现在四个人里边,老闻太太很明显是知道她身份的,要是说了,不就直接把老底儿抖了个底朝天?
王娘娘稍显迟疑。
老闻太太明了她的心思,是以主动笑着问了出来:“咱们几个认识几年,都没提过要见面,你是遇上什么事儿了,急慌慌地写信找我们?”
又说:“今天咱们聚在一起,就只是聊天,捎带着给她出出主意,出了这个门,就什么都忘了!”
其余几人纷纷应和。
王娘娘明白这是老闻太太在悄悄同她表态,也相信她的人品,必然能说到做到,不由得面露感激之色。
小时女官就坐在她的对面,正跟夏侯小妹一起剥阿月浑子(开心果)吃,闻言倒是心头一动。
老闻太太不是会无的放矢的人,她这么说,可见是认识“得过且过”了?
她脸上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静听“得过且过”讲了自己遇上的麻烦。
王娘娘自陈年轻时候曾在高门为妾,后来丈夫亡故,留给她一笔丰厚的钱财,将她放出家门。
她无意再嫁,便与娘家侄子一家同住。
日前因一件小事,侄孙的一句话,让她胆战心惊……
小时女官听到这里,便猜到了她的身份,再去细想她说的话,不由得心想:或许可以问一问皇长子?
此后如何,他应该知道才对!
又想:听说皇长子已经见过王娘娘几回了,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难道是王娘娘多心了?
她盘算着,无论如何,都得回去问一问,才能安心。
老闻太太因知晓王娘娘的身份,便也就更能够明白她的难处。
她年纪最长,阅历也最多,当下便道:“让你的侄子从你家里搬走吧,只是不必撕破脸撵人。或许可以设法给他寻个小生意做,让他们一家自然而然地搬出去。”
老闻太太声音很稳:“他们有意谋夺你的家财也罢,无意也好,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生出了疑心,你会不可控制地去怀疑他们。”
“这是个另类的疑邻偷斧的故事啊。”
她说:“只是,丢失的斧子还有可能找到,但你遇上的这件难题,或许直到你临终的前一刻,才能得到最终的答案,没必要如此长久地折磨自己。”
小时女官很认同老闻太太的说法:“一别两宽,这是最好的做法。”
该说的老闻太太和小时女官都说了,刘永娘便没有提自己的说法,而是问王娘娘:“你平时就住在神都吗?”
她热情洋溢地提议:“你既然是一个人,不如就搬到我那儿的巷子里去住吧?最近刚好有人要搬走了。”
“我很会做饭,也有很多朋友!”
刘永娘快乐又诚恳地说:“其实你还很年轻啊,总是一个人闷着,没有病也会憋出病来的,你得出去走走,多见见人,说说话才好!”
王娘娘有些踯躅,下意识地环顾周遭,结果却瞧见了几张写满了赞同的脸孔。
老闻太太与小时女官异口同声道:“正是如此!”
……
几个笔友聚在一起美美地吃了顿饭,互赠礼物之后闲话许久,这才慢悠悠地各自踏上了回程。
宋巧手玩笑着同好姐妹道:“真是借了你的福,还发了笔财呢!”
这说的是阮仁燧赏赐的那百两银子。
宋巧手作为神都城内首屈一指的梳头娘子,地位上稍逊一筹,但钱其实是不太缺的。
不然也不能送女儿去读龙川书院。
只是她也知道,对于寻常人来说,一百两真的已经很多了。
刘永娘笑嘻嘻地叫她请客。
宋巧手含笑应了,又抬手指了指霞飞楼,悄悄说:“我听任少尹手底下的人说,上边坐的是皇长子呢!”
刘永娘果然吃了一惊!
回过神来,又觉欣然:“这顿饭吃得真值,见了几个好朋友,赚到了钱,居然还间接地跟皇长子打了交道……”
那边儿闻小娘子也低声询问祖母:“祖母,那位太太的身份,是否有些奇异之处?”
“我看她的容貌和气度,从前侍奉的贵人,只怕非比寻常。”
老闻太太扭头看了她一眼,没有作答,反而微微摇头:“守柔,你太聪明,可你恰恰应该学着收敛自己的聪明。”
守柔是闻小娘子的名讳。
她听得有些不解,还有一点儿无措:“祖母……”
“今天碰面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出了那个门,就什么都忘了。”
“做人要言而有信,不只是在会被人知道的时候言而有信,即便是失信也不会为人所知的时候,也要守信。”
老闻太太合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守柔,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吧。”
……
小时女官正走在失信的路上。
她有她自己的想法,人要应时而变呀!
小时女官在披香殿召唤出了自己的雇佣兵。
小时女官悄声同雇佣兵阐述了任务内容。
雇佣兵初听大吃一惊,回过神来,面露奸猾的笑容。
好像一只老谋深算但是又算不明白的个小狐狸。
雇佣兵同她承诺:“小时姐姐,你尽管放心吧,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
小时女官笑眯眯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指。
雇佣兵同样伸出了自己细细的小指——拉钩!
……
阮仁燧趾高气扬地进了正殿的书房。
他阿娘正坐在书案前,蹙着眉头看书,看样子似乎是有点头疼。
他阿耶坐在窗边,画正对着视线的那一瓶荷花。
阮仁燧拿了颗小石子儿,瞄准——丢!
圣上头都没抬,一伸胳膊,精准地接住了。
他搁下笔,眉毛往上一抬,目光带着点思忖,上下打量着冤种。
冤种洋洋得意地抬着下巴,朝他招了招手:跟我来!
紧接着都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便自顾自出去了。
圣上叫他这动作给撩拨起了好奇心,略微思忖一下,还是跟着出去了。
德妃看起来好像还在专注地看书,实际上魂儿早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竟也没有察觉。
圣上从书房里出去,就见冤种儿子背靠在赤色的宫柱上,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扶着额头,正装模作样呢。
看他出来,那两根手指也没收起来,而是呵呵一笑,悠悠吐出来四个字:“阿耶,求我。”
圣上:“……”
圣上不免要问一句:“我为什么要求你?”
阮仁燧鼻孔朝天,轻蔑地哼了一声:“因为我知道一个你不知道,但是一定很想知道的秘密,你要是不听,一定会后悔的!”
哼,阿耶,这里是岁岁牌垄断,你没救啦!
圣上摸着下颌,若有所思地瞧着他:“你之前不是把该说的都说了吗,怎么忽然间又有了新的、必须得听的秘密?”
阮仁燧给问得噎了一下。
小小的迟疑之后,才理直气壮地说:“我之前不小心给忘了,刚想起来!”
圣上觑着他,说:“……你是不是也才刚知道?”
阮仁燧心里边默默地流下来两行泪。
可恶,我将贷款起诉我笨笨的脑袋!
同时脸上很坚定地说:“没有的事儿,就是刚刚才想起来。”
圣上定定地瞧了他一会儿,忽的一笑。
他转头问侍从:“方才披香殿有人来吗?”
阮仁燧:“……”
可恶,我将倾家荡产起诉我笨笨的脑袋!
这时候侍从已经麻利地给了回答:“陛下,方才尚仪局的小时女官来过。”
圣上就明白了:“哦,原来是小时?”
他蹲下身来,伸手掐了掐儿子软乎乎的小脸蛋儿,笑吟吟地问他:“小时的笔友里边有我认识的人,是谁?”
又思忖着:“小时的几个笔友都喜欢美食,也有闲暇,多半是女眷,也不在宫里,你又说我会在乎……”
圣上神情微动:“难道是王娘娘?”
阮仁燧:“……”
阮仁燧木然地看着他阿耶,一言不发。
身后忽然间传来了沉重又郁郁的脚步声。
父子俩一起回头去看,就见德妃耷拉着脸,好像一只忧伤的僵尸一样,慢慢地从里边出来。
她伸臂搂住儿子的小身子,吸猫似的开始搂着他吸。
一边吸,一边诉苦:“岁岁,嘉贞姐姐她现在可会阴阳怪气了!”
“昨天她过来看我的读书笔记,我捎带着问了一个小小小小问题,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
阮仁燧木然地道:“怎么说的?”
德妃痛苦不已地道:“她说,娘娘,你问我干什么?你现在应该是这个领域的专家啊?”
阮仁燧:“……”
阮仁燧木然地搂住了他阿娘的脖子,看他阿耶一眼,紧接着默默地挪开了视线:“别管他们。”
他冷酷无情地说:“他们聪明,就让他们聪明去吧,我们过好自己的笨日子,比什么都强!”
德妃:“……”
圣上:“……”